第81章山神和宣儿(2)
按理来说,一只猫是不会为赤身而不自在的。
可很神奇的是,宣儿此刻确实感受到了人的羞耻心。
而且……他低头看了眼放在他腿上的手,无语了一会,又盯向沉睡的阿治。
竟然睡觉也戴面具吗?
宣儿皱眉,抬手想揭开他的面具,他有些好奇面具下面是一张怎么样的脸。
可忽然,他腿上的手动了动,竟往上摸。
“……”
宣儿回神,拿开他手,结果那手跟有定位一样,循环数次,依然搭上来。
就好像以前也这样搭着。
所以他是睡觉的时候要把人的腿抱着才能睡得着吗?宣儿纳闷了,啪的一下打上阿治的手。
这手拿了三次了都还会自动扒上来!
真是可怕得很!
阿治终于醒了,眼神有点闪躲,咳了下,耳朵又红了。
但当那苍白的肌肤映入眼帘,他瞬间耳朵更红了,闭上了眼睛。
“我要衣服呀,”宣儿见他醒了,立刻拍他脸颊——那张面具遮了三分之二的脸,留了点肌肤,还是有能拍的地方。
“别睡了!”
阿治只能跳下床,狼狈的翻开衣柜,找出一件自己穿过但又洗干净了的衣服。
是件月牙白的衣裳,衣料不怎么样,但是他最好的衣服了。
“这怎么穿?”宣儿裹着被褥,疑惑的问他。
万万没想到他连衣服都不会穿,阿治一怔,“你、你出来……我帮你…”
于是宣儿也跳了下来,但歪了两步,一头栽在阿治怀里。
“两脚和四脚怎么不一样呢!”宣儿惊呆了,没想到自己会摔跤。
阿治一顿,忽然预料了自己以后的生活,整个人都有些烫了——
宣儿走不了路,就要他抱……
吃饭要他喂……
睡觉时可以摸腿……
在天界,他就喜欢抱着宣主睡觉,美其名曰小时候你也这样抱我。
起初宣主不让,后来就无奈了,随他抱。
抱着抱着,他就……摸了宣主的腿。
他觉得那很香,莫名的好摸。
没想到来了人间,也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你怎么流鼻血了!”宣儿蓦然一抬头,更惊讶了。
阿治一摸面具,忽地想挖个洞钻进去。
他从未在宣主面前丢过这么多脸……
“我、我帮你穿衣服,”他狼狈挪开眼,给宣儿披上衣服,系了腰带。
宣儿很担忧的看着他的耳朵鼻子,“你这也太红了,怎么这么红呀。”
阿治遮住他目光,把他抱起来,嗓音有点低:“是风寒,之前……嗯,感染了风寒。”
宣儿非常自然的扒住他,乐意有个代步的。
“哦~是这样呀,阿治,我……”
他肚子咕了声。
阿治将他抱到了炉边的木榻上,屋里有些冷,宣儿打了个喷嚏。
“你坐着等一会,我生火。”
阿治连忙抱来被褥给他披上,开始熟练的生火。
火折子一丢,储存好的干柴一放,火便燃好了。
屋里没有米,只有之前打猎留下的一些肉。
但他嫌这还不够,又像个急于给心上人献好的少年郎,匆匆跑出去,把外边的笼子揭开,里面有四只瑟瑟发抖窝成一团的野鸡。
天寒地冻的,鸡也差点冷死了。
没下蛋。
阿治眉头皱起,目露凶色,鸡叫了一声,屁股下落出个滚烫的蛋——
“咯咯咯——”
母鸡仰天长叫,似乎在控诉。
阿治才不管它,又提了檐下接雪水的木桶,进屋了——约莫四十斤的桶,单手拎进去了。
炉上的水已经开了,热气氤氲,木榻上的宣儿却已经蜷着又睡过去了。
呼呼小睡的那种。
“……”阿治扫了一眼自己拎的桶,觉得有些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明明在天界时,神兽凤凰和他说,面对喜欢的人,要多动、多展示自己。
罢了。阿治心想,可能凤凰说的是错的,毕竟,他如果是对的,怎么会换了那么多伴侣呢。
他叹气,又去把肉切来蒸了,蛋也调到了木碗里,放了些水。
宣儿是被饭菜香勾醒的。
这种一醒就有吃的生活他还没体验过,起来时,看着面前的菜,有点懵。
炉边温着蛋羹、蒸肉,还有挑好的咸鱼干,火也小了,可屋内的气息却格外温馨。
“阿治——!”宣儿清了清嗓子,叫了一声,还有些困。
没办法,猫咪就是要随时咪一会儿的。
没人回应他。
这是去哪儿了?宣儿疑惑着爬起来,但走了两步又摔了,气得抓头发,巴不得变回猫。
人走路好累!
我要变回猫!!!
奇异的是,这想法刚掠过,他的身体竟然真的又变成猫了。
这可好办多了,小猫飞快在屋内找人。
“没在吗?”宣儿疑惑的喃喃。
忽然,有种奇怪的声音响起了,天性本能使他身子一扑——
片刻后,宣病看着爪子下逮的小白耗子,惊讶的瞪大眼睛。
我居然在抓耗子!
不对,阿治这里竟然有耗子?!
小白耗子在他爪下挣扎着,宣儿又不敢真吃,只能叼着半死不活的耗子,爬上了炉子——
阿治回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你搁哪儿逮的耗子?”他走了过来,有些稀奇:“宣儿,你怎么又变成猫了?”
他把宣儿抱过来,将耗子丢到了地上。
小白耗子忙不迭跑了。
“不知道呀,”宣儿看向他,却敏锐的闻到了花香、还有阿治身上风雪的气息。
他低头一看,阿治手里抓了一把红色的梅花,那花很好看,散发着淡淡的香。
“哪来的?”宣儿扑去抓了抓,抖落一点花瓣。
阿治:“捕猎时见到了一株梅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花,便顺手给你折了一把——来,吃饭吧。”
他把花插进了一个木制的罐子,将怀里的小猫宣抱起来,舀起一勺蛋羹,忽地又收回去,道:“猫能吃蛋吗?”
宣儿都张开嘴巴了,闻言诧异地:“什么!猫不能吃吗!”
阿治乌黑的眼眸一动,声音却像含着坏心思,还有一点期待。
“嗯。变成人吧。”
宣儿仔细回想了一下如何变猫的,开始在心里想我要成人——
光芒一闪,他又成人了。
那蛋羹十分的香,宣儿坐在他怀里,也不顾穿没穿衣服的事儿了,咬住了勺子,一口吞了蛋羹,像是害怕有人和他抢。
阿治喉咙一动,目光却顺着宣儿的后颈看了下去,到了那劲瘦的后背上,“……宣儿。”
嗓音有些哑了。
宣儿:“怎么啦?”
阿治深呼吸口气,扯过木榻上的衣服给他披上,“下次……变成人就不许坐我怀里了。”
“为什么?”宣儿纳闷了,又指了指桌上,“我要肉!”
阿治继续喂他,嘴上很细心的解释:“这样不好——不能光着身子坐在别人的怀里。”
“可是不是你叫我变成人的吗?我不会变衣服呀!”宣儿和他像是在各说各的,语气十分振振有词。
阿治无奈了,立刻改了口,“……我就算了,别的男人怀里不行——当然,女人怀里也不行。”
宣儿这下恍然大悟:“哦!你不是人!?”
他顿了顿,“我想起来了,他们叫你山神,你是神吗?可神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
阿治皱眉,“我不是神。是那些人非要这么叫我,我早就已经不布置陷阱了,他们却还是遇到危险了也要叫我。”
起初,他想着那是自己造的孽,便去救了他们。
可也就头两次是这样,后面他不想救人,便没再布置过陷阱。
但不知为何,那些人却一直都在向他索取,偶尔他不出现,还会受到谩骂。
宣儿皱眉,没懂什么陷阱,他没有之前的记忆。
“……对了,”阿治想到了自己的马,忽然又掐住了宣儿的下巴,“不许见那些人,一个也不许,有人敲门也不准开,你就待在这里,哪里都不准去。”
这话宣儿听懂了,他点点头,“好呀,但我要吃的!”
阿治露出心满意足的眼神,“我会为你准备……记住,千万别离开这个屋子,否则我就护不了你。”
宣儿哼了一声,“那你也要每天陪着我呀!”
“……可以。”他承诺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下宣儿开心了,又吃了好些饭菜,才不在他怀里作妖了。
外头雪风吹着,过了一个月,雪停了,天变暖了,熹微的晨光投进屋内。
这天一早,阿治感觉有个东西压在自己胸口,压得喘不过气,甚至还让他在梦里回忆了一番被天道碎魂时的场面。
简直窒息。
他脸色苍白的醒了,却发现是宣儿坐在自己的身上。
以人形的模样。
宣儿现在已学会穿衣服了,晚上睡时也换了洗得有些毛边的袍子,那衣服也是阿治的,大了许多。
如今……
“怎么了?”阿治皱眉,想起身,又被宣儿摁下去。
“唔……难受,”宣儿凑近他,闷闷的道,“哥哥……”
阿治眼眸一深。
是他让宣儿这么喊的。
“怎么难受了?”阿治担忧他是感染风寒,强行把他环在怀里,“头疼?”
宣儿耳朵有点红,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
“……!”阿治明白了什么,下意识抬头望了望窗外,已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了。
他居然忘了,猫在春天,会发。情。
“难受……”宣儿的嗓音有些软,阿治听得手指微微蜷起,呼吸也一窒。
——他不是木偶了,他有人身。
他是会对宣儿有欲望的。
……更何况,他们以前就水乳交融过。
那时他还是人偶,有着很多不懂的地方,一脸单纯的问宣主很多面红耳赤的东西。
他第一次问时,宣主还顿了顿,紧接着便挪开目光,似乎有些不想理他——
“……你自己去找凤凰问。”
于是他去找了凤凰。
然后凤凰丢给了他一屋子春宫图,让他自己琢磨。
他琢磨了许久,然后在一个夜晚,抵住了宣主。
宣主那时还有些起床气,醒来时打了他一巴掌。
然后就被他扣住了手腕,咬住了锁骨,眼神还有些迷茫。
就和现在一样。
“……我也有些难受,”阿治喃喃着,看着面前的宣儿,“……主人。”
“——!”
这个称呼似乎是什么人间极品,牵动了宣儿意识最深处的东西,让他察觉了一丝危险——
他条件反射的一躲,却被阿治拽住脚腕,抓回了怀里。
“……嘘,你不是难受吗?”
第82章山神和宣儿(3)
他的手探入不该去的地方,宣儿耳朵一红,却倏然变回了猫形,跳下床榻——
猫形和人形不一样,逃起来也快,阿治一时竟没有抓住他。
他瞬间意识过来自己吓到了宣儿,轻咳一声,看向桌上的猫。
小猫宣站在桌上看他,似乎有些不解。
“好奇怪,”宣儿微微歪了歪头,说,“为什么你碰到我,我会有很奇怪的感觉?”
麻麻痒痒的……
阿治平复心绪,走了过去:“是我唐突了,你、你先过来,好不好?”
宣儿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
阿治深呼吸一口气,“别怕……真的,我再也不会了,春天来了,池水化开了,我去给你捉鱼赔罪,好不好?”
听到有鱼,宣儿眼神一亮,化为人形,扑过去抱住他,“那我要最大的……?”
他有些困惑,碰到自己的是什么。
阿治却将他往榻上一放,狼狈的逃了出去,脚步飞快。
“我去给你捉鱼!!”
宣儿哦了一声,穿好衣服,又挠了挠脸蛋,而后看向了屋内桌边的一个小笼子——
里面有一只小白耗子。
正是他之前捉的那只。
这段时间里,阿治一出去打猎便是一整天,他在屋里待着无聊,只能和这只小耗子一起玩。
虽然最开始阿治很疑惑猫为什么会和耗子玩,但还是给他打了个木笼子装它。
“你说,他跑什么呀?”
宣儿坐到桌前,疑惑的问小白耗子。
“你都那样坐他身上了,他还不跑才奇怪呢。”小白耗子说话了。
——宣儿却并不奇怪,因为在这一个月里,耗子和他说了许多话了。
“为什么不能那样坐呀?我变成猫的时候都可以躺在他的腰上,人为什么不行?”宣儿皱眉。
耗子:“因为那是交。配的意思。”
宣儿:“……”
他忽然明白了刚才阿治跑什么,也明白了碰到的是什么。
“可是,人类不是都要有妻子的么?”宣儿不明白。
他被那个女孩抱在怀里的时候,女孩一直在叫娘,还絮絮叨叨的说什么爹不是好东西,不喜欢娘为何娶娘,生了孩子为何又要丢下。
他大概便明白,人类是要娶亲,生小孩的。
可他不是人、也生不出小孩。
阿治怎么会想和他交。配呢?
他喜欢他吗?
“也可以不用。”耗子说,“况且,他戴着那么破的面具,能讨到媳妇才怪。”
宣儿沉思了一会,脑袋旁好像冒出个灯泡,掌心并拢,一锤手心,“那是不是他讨了我做媳妇,就要和我永远在一起、一直对我好,给我吃很多好东西?!”
耗子:“……人间的规矩好像是这样。”
“那我明白了!”
一人一耗说得正入迷,没注意到窗缝里有只眼睛在看着他们。
此人不知是何时来的了,或许是冬雪化开了山,他到处觅食,误打误撞到了此处。
他惊恐的跑下了山。
当天傍晚,阿治回来了,带了一箩筐的小鱼。
因着晨起那事儿,阿治还有些羞耻,不敢和宣儿说话了。
可当他把门推开,看到宣儿的那一刻时,他顿了顿,
宣儿从衣柜里找了件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服,坐在炉边,百无聊赖的捧着脸,看笼子里的耗子。
“宣儿……”
声音响起的瞬间,宣儿抬眸,眼神一喜,冲过去,“你回来啦?”
阿治身上还带着傍晚的一丝冷气,落日的余晖从没关紧的门外透了进来,映得他的身形像有层光边。
突如其来的怀抱让阿治红了耳尖。
紧接着,他被宣儿的话逗弄得整个人都烫了——
“你讨我做媳妇吧,这样我们就可以交。配了!”
阿治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明白事情怎么变得这么快。
早上时,他还那么讨厌自己呢,傍晚回来,怎么便能成亲了?
“……你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就要和我成亲吗。”阿治低头看他。
宣儿立刻:“那你把面具脱了,我看眼。”
真要他脱,他又不乐意了。
阿治沉默了下,“我丑得出奇。”
宣儿也没安慰他,只说:“那现在不看,直接成亲。反正又不会有孩子。”
阿治:“……”
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就赐他这么大的福气。
他将宣儿抱下来,“……你是不是因为春天发情期,才说这些话。”
宣儿摇摇头,“是因为成亲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呀。”
阿治一愣,转念一想,答应了。
“真的不嫌我丑?”他有些犹豫的问。
以前宣主特别喜欢他那张俊美的脸,说是看一眼就消气了。
宣儿更好奇了,“真的很丑吗?”
阿治点头。
“……”宣儿犹豫了一下,心想不应该啊,阿治身体那么好看,脸为什么会丑?
阿治看了一眼他,叹息,忽地有些黯然。
果然,他爱的还是这张脸。
某种阴暗的情绪漫上心扉,阿治一顿,忽然有些想哄他和自己成亲。
……反正他现在不懂,对吗?
不。
不能。
“还结吗?”阿治只能干巴巴的问。
结的话他立刻翻山越岭去买婚服和成亲的东西。
宣儿回过神,点头,摸上他的面具,“结。但是成亲后,我要看你的脸。”
阿治:“……届时木已成舟,就算想改,也改不了了,你也还是愿意吗?”
“我愿意。”宣儿眨眼看他。
阿治顿时也不矫情了,沉默了一会,将他抱了起来,“明天我去买喜服,今夜,我给你量尺寸。”
“喜服是什么?”宣儿疑惑。
阿治拿出绳子,一边给他测,一边问:“人间成亲穿的衣服,红色的,会闪。”
他知道宣主喜欢什么。
果然,此话一出,宣儿眼神一亮,心情也愉悦起来。
当夜,阿治掏出了这些年来的所有宝物。
他被宣儿那个爹放入轮回许多年,虽把自己活成个不人不鬼的样子,但也还是攒了许多积蓄。
按理来说,被放进轮回的人不该有记忆,可不知为何,他的记忆却都还在。
各色奇特的天然石头、风干的兽骨、兽皮,甚至还有些灵芝鹿茸此类的东西。
但其中最吸引宣儿的,是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金色小球。
“这是什么?”他捡起金色的球。
那金色的小球是细看是琉璃金,但在烛光下有些彩,很是漂亮。
像灵丹一类的东西。
阿治一边盘算着拿多少能布置完婚礼,一边扫了一眼那小球,道:“这没用。”
“?”宣儿疑惑:“它这么漂亮,没用吗?”
阿治嗯了声。
这球他也忘了是从何时就在身边的了,不过他找人看过,都说这只是普通珠子,不值钱。
但它实在漂亮,阿治就将它留下来了。
“那可以给我吗?”宣儿莫名很亲近这颗珠子。
阿治见他喜欢,便又起身去找了根绳子,给他穿了起来,挂在了他的脖颈上。
这珠子陪了他许多年,他希望宣儿也能陪他许多年。
神界的那十几年太短了,仿佛只是眨眼一瞬。
虽说从木偶时期算有百余年,可木偶不会说话,怎么能算是‘陪’呢。
有神识和肉身时,才算陪着。
宣主活了那么多年,能长久的陪在身边的东西没几样,除了他常用来杀人的白骨刃以外,就没有别的了。
他想做他最顺手、陪得最长久的一样东西。
可他显然没有成功,还连累宣主也落入轮回。
思及此处,阿治有些自责了。
“你不想给我吗?”宣儿没懂他为何一直看着珠子,但他发现阿治眼里好像有很多他还不明白的情绪。
阿治笑了,轻声说:“怎么可能不想?宣儿,这天上地下,只要我有的东西,我能拿到的东西,你要的东西……我都会为你亲手奉上。”
宣儿这下也笑了起来,像春水荡开的涟漪。
翌日,阿治出门了。
“等我回来。”他看着面前的宣儿说,“可能要两天,你记得别出门,别给任何人开门。”
宣儿点点头,记住了。
“我可以亲你吗?”他看着阿治的唇,忽然说。
阿治一愣,随即摇头,“不可以,等我回来再亲吧。”
宣儿耷拉下了眉头,“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外头天光正好,灿阳高照,院里的桃花开得十分绚烂,有的还结了青色的早桃。
阿治想了想,指了指一颗最近的青桃,道:“它快红了,红之前我一定回来。”
“哦!”宣儿答应了一声,看过去,发现那桃子长得有些奇怪,像两个桃重叠在了一起,有些畸形。
感觉红了也不会好吃,还很难看。
我能换一颗守吗?宣儿转头想问阿治,却见他已经走远了。
“算了,守就守吧。”
宣儿扭头,关上了门。
桃子红得格外慢,阿治给他留了五天的小鱼干和鸡肉,说一天吃两顿。
小鱼干很香很酥脆,鸡肉被熏成了深黑色,还撒了一层花蜜,看上去很可口。
宣儿咽了咽口水。
第一天,他克制不住把小鱼干吃完了。
第二天,他忍不住把鸡肉吃完了。
第三天……没得肉吃了,但还有些果子。
第四天,什么也没了。
宣儿饿得肚子咕咕叫,看向了小白耗子——
“!!!”小白耗子惊呆了,“你那是什么眼神?不准吃我!谁让你要一天把五天的量都吃了?”
宣儿越看越觉得饿,“可是……你好香啊。”
“那也不许,把我吃了就没人陪你玩了。”小白耗子说。
宣儿只能变成猫,那样他能多睡觉,而不用吃东西。
又过了两天,桃子红了,可阿治没有回来。
“他怎么还没回来?”宣儿变成人,有些焦躁,“是不是出事了?”
“不知道,外面好像下雨了。”小白耗子也饿得饥肠辘辘,它看着宣儿的手,有点想咬,但忍住了。
“砰砰砰!”
门,响了。
第83章山神和宣儿(4)
敲门声带着急切,宣儿也急,他还没和阿治分开过这么久。
他跑过去,到了门前,却忽地停住脚步。
——不对,阿治从不敲门。
他都是直接进来。
宣儿记得前几天,他都睡了,半夜阿治才回来,爬到榻上去,揽住他的腰,抵着睡着了。
外面不是阿治。
他静了,没说话,外面的人也静了,忽地说:“救命呀。”
宣儿皱起眉头。
不救。
救人总容易救出事儿。
外面的人见这招没有效果,立刻换了凶恶的口气:“开门!我知道你是妖怪了,妖怪是要被道士收走的!”
宣儿一怔。
外面却忽然响起了一道惊雷,天变黑了。
他吓得抖了抖,跑到窗户边,透过缝,看到外面竟然在落雪。
白天还是春天呢,怎么落雪了?
“砰砰砰!!”外面的人还在叫,“妖怪和人没有好下场,你别蒙骗山神了!山神都不救我们了!”
宣儿更冷静了,脑海中飞速运转——他好像知道外面是谁了。
是那些山底下或者隔壁山的灾民。
不能开。
“轰!!”
又一道雷落了下来,宣儿又吓得一抖,看到院子里被雷劈出了一道很强的光,但屋里却没事,仿佛连天地都在庇佑他。
外面的声音没了。
“他走了吗?”小白耗子忽然出声,宣儿扭头一看,耗子也害怕的蜷缩起来了。
他走到了桌边,伸出手摸了摸耗子,像是在安抚。
“他走了。”
小耗子抬起头,却听宣儿忽然问:“你比我在这个世上待得久,他说妖和人,没有好下场……是真的吗?”
小耗子一顿。
它看着宣儿懵懂又担忧的眼神,某种奇异的,类似占有且忌恨的情绪占据心扉。
“……对。”
它说,“妖怪和人在一起,会折损人的寿命。阿治也知道,但他为了你好,不想告诉你。”
宣儿静了,呆住了。
不多时,门被推开了。
他扭头看过去——这一次,是阿治。
“好大的雪啊,山里总这样莫名其妙的,”阿治披着风雪回来了。
他背着包袱,即使戴了面具,也能感受到他的喜悦。
“宣儿!”他放下了手里面大包小包的东西,还有背上的包袱,显然买了不少。
阿治伸出手,“过来!”
——以前宣儿每次都会凑过来抱住他,用腿夹住他的腰,万分依赖的依偎着,叫他的名字,或者叫哥哥。
那段时间里,阿治觉得拥抱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可这次,宣儿坐在桌前,没有动。
“嗯?”阿治诧异了一下,快步走过去,“是不是因为我回家迟了,你生气了?对不起呀,路上的路有点难走。”
他提起衣袍,露出全是泥泞的鞋,“你看。”
想买婚服要去一百多公里外那个没有旱灾、稍微富裕些的地方。
那边很远,他翻山越岭,走了很久很久的路,但并不觉得冷或者难过。
他心里有一团火,这团火生生不息,灼热滚烫,足以让他在八千里路趟过,也虽死不悔、一往无前。
宣儿顿了顿,抬起头,看着他,伸出了手,“……嗯。”
阿治顺势掐住他张开的双臂,抱住了他,看上去十分高兴。
他们太习惯彼此了,以至于他一抱,宣儿也揽住了他。
这本是个很亲密的姿态,可宣儿心里却有点难过。
他和阿治在一起就会折损他的寿命。
每一刻都是阿治拿命换来的。
阿治沉浸于要办喜事当中,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他抵住宣儿,在他颈间嗅了又嗅,“宣儿……”
冰冷的面具碰在脖颈的感觉有些怪异,宣儿冷得缩了缩,也回过了神,肚子咕的叫了一声。
阿治一愣,随即想起什么,懊恼的把他放下来。
“都怪我,回来太晚了……不过我给你带了糕点,你应该会喜欢。”
他把宣儿牵到了桌前,拿出了一些晶莹软糯的糕点,呈到了宣儿的嘴边。
还有些紫色的果子。
糕点闻起来好香,阿治也正在兴头上,宣儿顿了顿,不想扫他的兴,便张开口,吃了糕点。
“!”
果然很好吃!宣儿眼神一亮,又吃了好几块,还给阿治也喂了几块。
这动作是他第一次对阿治做,阿治眼眸一动,眼神里流露出一些开心。
不过……
“外面怎么有个雷劈的坑啊。”阿治想起回来时见到的东西。
宣儿一僵,嘴唇动了动,低下头。
呜,那大概是上天在警告他吧。
可是他好想和阿治永远在一起。
但如果在一起,会要了阿治的命,他又不是那么想要在一起了。
他想阿治活着。
活着……那他远远看一眼,也可以呀。
“怎么了?”阿治察觉不对劲了,揽过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宣儿否认了,“没有。是外面的雷声好大,我有点害怕。”
原来是怕这个?阿治神情一松,“有我呢,别怕,打雷而已……你刚才的神色吓到我了,还以为你不想和我成亲了。”
宣儿一僵。
“你不会,真的不想和我成亲了吧。”阿治的声音也僵了。
小耗子似乎也察觉了这沉重的气氛,扒着笼子看着他们。
“……我不愿意了。”宣儿挪开目光,不敢看他,“我是妖怪。”
阿治顿住了。
紧接着他身上的气息变得十分恐怖,把宣儿死死的桎梏在怀里。
“为什么?”他问宣儿,“你还是嫌我丑吗?”
宣儿一怔,下意识摇头,他看着阿治,心里像有锤子在锤,好闷、也好痛。
“……我如果和你在一起,你会死的。”他看着阿治,眼眶忽然红了,“我不想看到你死。”
阿治暴怒的气息冷静了下来,“谁说的?”
“我是妖。”宣儿看着他,“人和妖不会有好下场。”
阿治掐住他下颌,咬牙切齿:“你连法力都没有,你算什么妖?”
“可我就是妖啊!我会猫变人、人变猫,你又不会!”宣儿这次很聪明了,“说不准只是我笨才没法力呢。”
阿治:“……”
“你笨?”他声音又冷了,“你才不笨——明天这亲你成也得成,不成,我逼你成!”
宣儿急了,一把推开他,“你之前可不愿意成的,现在怎么又巴不得成了?”
“我从未说过不愿意。”阿治将他捉回来,眯起眼睛,“我是怕你嫌我丑。”
宣儿一怔,想说那我就是嫌你丑……但他没说出口。
这句话好恶毒。
他怎么能明知他的弱点是什么,还拿这种话去扎阿治的心?
他犹豫的神色被阿治看在眼里。
“宣儿……”阿治喃喃,“心软换来的下场,只有万劫不复,这是你教我的——”
他抓住了宣儿,掼到了榻上,抽出了绳子想绑住他的手——
宣儿头皮一炸,迅速变回猫身,可又被他抓了回来,锁进了一个鸟笼,放到了桌上。
“喂!你放我出去啊!”他看着阿治,“你这样关着有什么意思?又不能和我交。配!小心我恨你啊!”
阿治笑了,轻声说:“好啊。你恨啊。”
明明只有眼睛露在外面,可他的眼睛太漂亮,所有的情绪皆聚在那双眼睛里。
他的眼神里好像有些落魄、又好像有些可怜。
“我看着你就好了——反正我一直都是只能看着你的,只配看着你的。”阿治忽然说。
宣儿一怔,没明白。
阿治却去拿了一块布,一些吃的,一手抓住宣儿,一手将垫布和吃的放进里面,然后把笼子放上了床榻。
小猫宣在他手里挣扎,还咬了一口,发现皮太厚咬不动,又逃不了,便放弃了。
“这样没意思的,”他说,“阿治,要么放我走,要么我变回人形——如果你不怕和我在一起会死的话,我们可以成亲。”
之前他不知道阿治会这样执着。
知道的话,他悄悄的就跑了,做什么非要刺激他呢。
“你在我身边,就有意思,”阿治把他关进笼子,闭上眼,并不信他说的可以成亲的话,只觉得他是想逃跑。
“睡吧。”
宣儿叹气,蜷在笼子里了。
这一夜,阿治没有睡好。
他梦到了在神界的时候,梦到了宁寻和宣主订婚后,梦到宁寻那个狗东西。
他那时只是木偶,被坠在原主的腰间,小小的一个,什么也做不到。
宣主和宁寻的婚约订得很早,宁寻也常来找他宣主。
只是宣主不爱和他说话。
他在雕刻他的木偶。
宁寻穿着流光溢彩的袍子,和他说,“宣主,我跟你说,最近可发生了好多事……青姬和她哥抢嫂子,你知道吗?”
宣主那时心煞发作,在宫里待了两个月,并没怎么在意外界的事。
但他知道青姬。
青姬乃是凤凰族的公主,桀骜不驯,高傲又漂亮。
她是一只凰,还有个哥哥,是一只很爱说骚话的凤。
那凤和宣主还是好朋友。
“……他妹妹抢了他哥的嫂嫂?”这消息太过荒谬,宣主终于抬头了,眼神里出现一丝迷茫,“那不是乱。伦了吗?”
“是呀,但他们是表兄妹啊——这也不算乱。伦吧?”宁寻眼神里竟然露出一丝羡慕,“我还挺喜欢他妹妹这种婚礼抢人的做法呢……”
小小年纪,可怕得很。
宣主一顿,心说你这表情,以后怕是要绿我。
“但我不喜欢。”
他说完继续雕木偶。
这木偶还是他小时候雕的了,那会他并不会雕,所以现在的木偶看起来很丑。
宣主在细化他的眉眼,这是个精细活,他断断续续的刻了有半年了。
宁寻看着他,忽然又说:“你雕它做什么呀?我记得你把它带了有……几十年了吧?不喜欢模样就丢掉呗,何必再花心思。”
那时木偶其实因为常年待在宣主身边,沾染了神息,早已生出一点灵识。
他暗暗记住了这个声音。
“我不喜欢你这话。”
宣主吹了吹木偶上的木屑,抬眸扫了一眼宁寻,冷冷的道:“出去。”
他今日穿了身白金色长袍,束了冠,俊美的脸上神色清冷,语气却有着生来的疏离,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宁寻一怔,没想到他会这样不给他面子,眉头皱起,看了眼屋内侍奉的众人,攥紧了拳头。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并未多言。
可宁寻觉得他们在心底嘲笑他。
“……是。”
他不敢反抗,起身出去了。
“不就一句话吗?”宁寻皱眉,不明白有什么好生气的。
一个旧物,竟然比得上他这个正牌未婚夫?比得上南海?
他偏不信。
屋内。
“好了……现在漂亮多了,”宣主把手里的木偶放在了桌上,轻声说,“我能感觉你好像有些意识……你别在意他的话,我不会丢掉你的。”
木偶没有动,但他希望宣主漂亮的眼睛永远只看着他。
你不许看别的人。他心想,我要盯着你。
可很快,他盯不了了。
宁寻潜入宫殿,拿了刻刀,他听见宣主的宫人在喊——
“宁殿下,放下他……请您放下他,不然等主上从天地宴回来,会杀了你的。”
天地宴是众神云集的宴会,宣主受了他爹的引导,要去和神们结交。
神太多了,一时半会,宣主是回不来的。
宁寻很清楚这一点,便冷笑一声,“怎么可能?只要你不说,他不会知道的,丢了就丢了,还会彻查不成?”
木偶忽然觉得眼睛黑了,他什么也看不到了。
身躯上也传来了痛苦。
他意识到,宁寻在拿刻刀毁他。
这一瞬,他恨极了这个人。
可是谁会在意木偶的恨意呢,他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他快失去知觉了。
“宁殿下!!”
宫人们在尖叫,“殿下!别这样做——这是陪了主几十年的木偶,在他心中的地位比不得寻常物件,您别……”
宫人们噤声了。
他们听到了外面的血雷在响。
天色在一瞬间暗淡下来,宁寻闻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连忙想跑——
迟了。
一声青年的厉喝穿透慌乱的人群,镇住了所有人。
“住手!”
宁寻一抖,手里百孔千疮的木偶落到了地上,彻底摔成两半——
宣主的身影一闪,想接住它,可没来得及。
“……!”
宁寻抬起眼,看到了宣主蕴着无边怒气的眼睛,一抖,“主……主……”
他的一句主上还没出口,带着雷霆之势的白骨刃将他拦腰一甩——
“轰!”
神宫里的柱子裂了,宁寻被打出了人鱼原形,吐血不止。
宣主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他拧着眉头,捡起了木偶的残片。
神宫里所有人都被他赶了出去。
残片上还有最后一丝神识。
宣主攥紧残片,忽地又冲到了宫后那雪莲木的白色森林里,白骨刃一动,砍下一截木头来。
金色的叶子簌簌地落了一地。
宣主拿着白骨刃,重新雕刻了那截木头,将木偶的残片融入新雕刻的身体——
而后,他把白骨刃对准了自己。
他剜出了一点心头血,白金色的衣袍被血染脏了。
“……我赐你,再生的躯,”宣主脸上中出现一抹可怕的、偏执的占有欲,“从此以后,你的一切都属于我——天地见证,吾为尔主,永不背叛,若是叛之,万劫不复。”
他将心头血混合着神息,灌入了木头的躯体。
不过瞬间,那木头竟幻化成了人,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琉璃金的眼眸。
他转过头,看到了宣主身上的伤,胸膛里的心脏竟出现了闷痛。
“……主人。”
人偶喃喃着,“你怎么了?”
宣主眯起眼眸,神息在缓缓修复他心上的伤口。
这点伤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只是分出去的神息让他有些痛苦罢了。
“你叫什么?”他问人偶,也是在试探人偶是否有长出神识。
人偶怔了怔,他看着宣主的伤口,“……治。”
“我叫阿治。”
阿治伸手,摸上了那个伤口,“这样……可以治好这里吗?”
宣主勾唇一笑,眼神里露出一点邪肆——
“过来。抱我。”
他在试探人偶的听话程度。
阿治抬腿过去——起初他走向宣主的脚步有些呆滞,后来便毫不犹豫。
他蹲了蹲,抄过他的膝盖,揽住他的腰,抱住了宣主。
“……?”宣主眯起眼睛,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眸,“我何时说是这样抱?”
阿治微微歪头:“那是什么样?”
罢了。宣主叹息,这也算是有自己的思想了呢。
“就这样吧……”
阿治生出神识,之前陪着宣主的记忆慢慢复苏,他跟在宣主身边,见谁都冷脸。
尤其是见到宁寻。
宁寻那时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养了大半月,才敢又来天地宫。
“你是谁?”他问阿治。
阿治不说话,躲开了他。
虽然他现在不容易死了,但这人真的很讨厌,他不愿意挨到他。
宁寻眯起眼睛,却没再问了。
他以为就是个普通男仆。
阿治也以为从此不会再和他见面了,可没曾想,一次宴会后,宁寻叫住了他。
“你的眼睛不对劲,”宁寻抓住他,敏锐道:“你的眼神不对劲——那是你看主人的眼神吗?”
阿治一脚踢开了他——
“做什么?”宣主拦住他,“这是南海之子,你打不过。”
阿治:“……”
阿治闷不做声、委委屈屈的走到了宣主身后。
然后,八天没说话。
宣主起初没发现异常,后来才觉得这段时间好像安静了些。
他想了想,拿起一只毛笔,看向跪在旁边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阿治,用笔尖挠了挠他的脸。
“怎么这几天不说话?又在学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了?”宣主嗓音慵懒的问他,“和你说了,别和凤凰混了,他们那边都不是正常东西。”
上次青姬抢了嫂嫂,被凤凰抓到了,她哥竟然要打死他这个妹妹——是真的打死了。
还闹到过宣主的面前,但他没太在意,只在心里想:可不能让小阿治跟着他们混了。
学得欺上瞒下就不好了。
阿治眼睫毛被毛笔一扫,有些不自在,还是不说话。
“你从哪养成的坏习惯?”宣主皱眉,“我有教过你这样吗?跪下。”
他一甩毛笔,阿治跪了下来。
宣主:“……”
宣主抬手在他眼前一指,“你真是……怎么这么久了,连分辨情绪都不会?我有说我生气了吗?生气了,你才是真的要跪下——起来!”
他的手指在阿治眼前晃啊晃。
阿治有点想抓住,并把他按在桌上,可他知道这样好像不对劲。
他有些不对劲。
他为什么看到宣主……就想把他按在身下?
一定是凤凰的错。
阿治心想。
“起来!你还闹脾气不成?”宣主忍不住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像是什么开关,阿治脑海里有根线断了。
他发现自己有点喜欢被宣主……打。
“主人…”阿治喃喃着,突然扣住了他的手腕,身躯一动,将他抵在桌案边,“……你会和宁寻成亲吗?宁寻以后也能使唤我吗?”
宣主被他这动作弄得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时,他的衣襟已经乱了。
他第一反应:草,我要去揍凤凰一顿。
第二反应:……阿治居然扒他衣服?!
“主人,”阿治看着他,忽然说,“和我成亲吧,你娶我吧。”
宣主瞳孔骤然一缩——
“……我想和你成亲,”阿治吻住他,“凤凰说过,我是你的一部分。我想回到你的身体里——我可以回去吗?”
某种炽热的东西好像在他们之间燃烧起来——
宣主:“……”你想从哪里回???
他有点愕然,可阿治竟开始吻他,“我们成亲吧……你退了那个两面三刀的蠢货——娶我吧。”
宣主推开了他,阿治撞在了柜边,感觉眼前冒着金色的星星。
他被吓到了。
那惊慌的表情是阿治从未见过的,和宣儿一模一样。
阿治从梦中醒了过来,看到了旁边笼子里的小猫宣。
那个时候没能成亲……今天,他偏要成。
小猫宣蜷在毛茸毯子里,睡得正香,阿治顿了顿,忍住吵醒他的冲动,开始轻手轻脚的布置喜堂。
中途,耗子叫了,阿治怕它把小猫宣吵醒,抬手把耗子提远了。
他将屋里的摆设都换成了有喜事时的红色,开始挂灯笼,燃喜烛。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像是要阻止什么人进山。
宣儿醒来的时候,伸了个懒腰,他忘了自己还在和阿治吵架,开口就软声——
“阿治——”
话音一出口,一道砰的声音响起了,吓得宣儿站了起来,却看到阿治……单手拎起了一口棺材?
“你干嘛呀?”宣儿毛骨悚然,“你要埋了我呀?”
阿治自己躺进去了。
宣儿:“……?”
第84章山神和宣儿(完)[非完结,是回忆完]
棺材宽得能容纳两个人,阿治试了试,便出来了。
“你知道吗?人间办喜事,是会把身后事的棺材一起带上的。”他看向宣儿。
宣儿呆了呆。
“以后我们若死了,就会睡在这里面。”阿治轻声说,眼神里带上了疯狂,语气却平静得可怕,“你有什么想加的东西吗?”
宣儿回过神,“可、可是……你的意思是……”
他顿了顿,“死了也会和我永远在一起吗?你不怪我害死你吗?”
阿治笑了。
他说:“我是你的东西,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宣儿沉默了一下,“你放我出来吧。我答应你,我不跑。我和你成亲,真的。”
阿治并不信他。
他将棺材单手又搬到了别的地方放好,点了一柱香,开始当着宣儿的面换喜服。
经常漫山遍野跑的人,身上的肌肉力量十分可观,他的衣服刚褪下,宣儿看得险些咽口水。
幸好是猫身。
看不出来他馋他。
那喜服大红烫金,漂亮至极,穿上去时显得阿治有些瘦,却并不弱,而是一种精瘦感。
“放我出来!”宣儿忍不住了,他看了眼那柱香,“阿治,你难道和猫拜堂吗?把我放出来吧……我真的不会跑的。”
香快燃尽了,吉时将至。
阿治叹气,将宣儿从里面抱了出来,掐着他的脖颈,预防他逃跑:“……来。”
宣儿立刻想变回人形,可是不知为何,他这次变不回来了。
“?!”
他惊呆了,“我怎么变不回来了?我不要以这种形态拜堂啊啊啊——”
阿治一顿,敏锐的察觉了不对,“怎么会?”
宣儿又试了两下,“真的变不回!”
阿治眯起眼睛,似乎在判断是真是假——
“罢了……真假都没有关系,”
香燃尽了,阿治把他抱到了喜堂前,高堂上没有牌位。
“一拜天地。”
宣儿还没反应过来,耳边便出现了阿治的声音,嗓音有些哑。
外面的大雪纷飞,炉子里的火噼里啪啦,他怔了怔,也虔诚的捧爪子,在蒲团上,学着阿治的样子,拜了拜。
“不拜高堂。”阿治接下来却说,“父不是父,妻母非母,你我都无高堂。”
宣儿一怔,脑海里却闪过了一个苍老的男声——
“心煞发作很痛苦?那又如何,成大事者必须劳其筋骨!”
“不过是和他们虚以委蛇几句,你就委屈了?这有什么委屈的,你想当天地之主,就要接受这些!什么?不想当,那你当时为何不直接以死明志?!”
“……是你逼我,”宣儿听到自己说,可那男声反问:“我何曾逼过你?我那时说了,你不想当就去死,现在去死也可以,去跳轮回啊,你不是想死吗——我现在可没拦着你。”
宣儿闻言要窒息了,他濒临崩溃,却摸到了怀里一个坚硬的、像木头的东西。
他捏住它,一遍遍告诉自己——
冷静。
……你还没有见到木偶生出的完整灵识。
“窝囊废——跪好!”那苍老男声又说,“说你几句,红着眼睛就要哭了?你都在神界二十多年了,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吗?你这样以后怎么上阵杀敌?”
——其实在神界老不死的比比皆是,他这年纪,本就是孩子。
但他却承受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痛苦。
心煞屡屡发作的痛苦,无数学不完的东西,想睡却不能睡的觉,想表达却又必须隐忍的情绪……
他是未来的天地之主,他不能失控,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痛苦。
似乎是怀里的木偶让他冷静了,宣儿垂下眼睛,盖住杀意。
他说:“谨遵您的教诲。”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脑海里又一疼——
他看到自己杀了那神界之主,而后心脏也传来疼痛。
“从今往后,我即天道。”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而后那苍老的声音歇斯底里的咆哮起来——
“你不听我的话,还想当天地之主?老子死了都要拉上你这个小的陪葬!”
心脏骤然传来了疼痛。
宣儿捂住心口,白骨刃再次一动,将神界之主彻底杀死了,可仅仅只是这样一个动作,他的额头上竟然出现了无数冷汗。
他眼前一黑,以为阿治还能像以前那样接住自己,可这一次没有。
为什么不来了呢……
宣主的意识有些涣散,眼眸一动,才想起来,阿治已经被散了神魂,丢进了轮回里。
“殿下!”他的下属冲上来接住了他,一脸恐慌,“你怎么了?”
宣主看着她——那是个女下属,是凤凰族的女主人。
也是那位被小姑子抢了,又被正牌夫君抢回来的女人。
她叫柏青。
大殿里,陆陆续续有神冲了进来,一见这父子相残的场景,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宣主的身体竟开始泛起金色的光,像要散了。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心煞发作么?可、可您不是能控制的吗?”有人不解。
宣主眼眸一动。
——他能控制,是因为阿治是雪莲木做成的,乃最干净的木头气息。
但阿治死了啊。
“……我就知道,我就是个杀器的命。”宣儿喃喃着,“淦啊,这死爹,幸好老子早有预料,留了后手……司命呢?司命……”
底下有神君闪了上来,他跪了下来,“殿下!”
宣主的意识有些散了,下半身已化为金色光芒,他拽住司命的领子——
“还记得我给你的那个命簿么?我死后……神魂会步入轮回,你按照命簿、把我和那个人凑到一起——按我的安排来,否则……我会把你一起带走。”
司命一脸惊恐,“如果没成功该怎么办?你到时回不来……”
“不可能回不来,”宣主咬牙,“我埋好了所有的棋才来杀这天君——我的安排不会出错,你只管做。”
司命一顿,“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宣主快死了,也还能抬手给他一巴掌,厉喝道:“宣莫会协助你——他若不愿,你就按我说的,杀了他。”
宣莫是他偶然弄出来的一个生灵,他掌控着宣莫的命。
司命瞬间安静了。
宣主总是这样的,为了想要的东西,可以牺牲一切。
“但是……值得吗?”他忽然问,“主上,这不值得啊。”
宣主眼前又一黑——
“这躯体有心煞,早死晚死都是死,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
这下所有人都安静了。
他们是见过宣主心煞发作的。
有一年,他没听他爹的话,那无情的神界主立刻让他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心煞发作,痛不欲生的跪拜在地,以彰显自己父亲的威严。
尽管他是赫赫有名的战神。
台下众人,有人心疼,也有人面露嘲讽。
后来,心疼他的成了他的亲信,帮他荡平一切。
面露嘲讽的,成了花园里雪莲木的养料。
如今围着他的人,有男有女,更有的是几千万岁的老神仙,可他们都在此刻红了眼眶。
宣主抬眼扫过他们——
……现在还推举着他的、爱他的、心疼他的,都在这里了。
不过寥寥十几人。
也缺失了他最重要的一个人。
但没关系,很快就要再见了。
想到此处,宣主竟然笑了:“哭什么?别哭,这不是我的葬礼……是我的新生,这是喜事……都笑笑……”
这话一出,众人更想哭了,落下了属于神的金色泪水。
神的眼泪都是金色的。
“唉……”宣主叹气了,“罢了,爱哭就哭吧,我真的要……去地府了……”
柏青抬手,抚上了宣主的脸,喃喃道:“我会帮你的……你安心的去吧,去换个没有心煞的身体,去体会未曾体会的一切——”
金色的光芒席卷了宣主,他的神魂散了,飘荡着,外面的天上落下了雪莲花瓣,天上涌动着血色的雷。
那一点魂魄的金光飘到了地府。
“喝点吧,记忆得洗,这是规矩。”阎王把手里一碗白色的汤递给面前这个漂亮的、心口却破了个大洞的魂魄。
死后,魂魄会显出他生前受到伤害最重的地方。
宣主眼眸一动,看着阎王,将那汤一口闷了,转身跳入了轮回井——
不多时,下界的天出现了异象,那道光落进了山脉,一部分融入大地,一小部分落到了已经死去的猫儿身上。
这座山是他的尸身。
他的阿治,是不知情的守山人。
冥冥之中,他在庇佑着他的小木偶。
守山人是山神,又不是山神。
又或者,他们都是山神。
宣儿恍惚了一瞬,有许多记忆在脑海里闪烁,缓缓归位,一道无形的灵力从脚底的大山下漫入他的身体。
他又变成人了,抬起头,看到了阿治。
“——互相对拜。”
阿治却蓦地将他的头按了下去。
宣儿嘴唇一动,没有挣扎,反而在拜完堂的那一瞬起了身,抓住了阿治的脖颈,脱了他的面具——
“!”
阿治惊得瞪大了眼睛。
“小木偶。”他听到宣儿说,“你不太行啊……我还以为,你第一面就会把我吃干抹净。”
是宣主的声音了。
“赤。裸着在你面前都不敢吃,你还是太胆小了,一点也没有在神宫时的魄力。”
这感觉太过熟悉,阿治呆了呆,却见宣儿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
——他的脸,全是疤痕。
确实很丑。
宣儿不能否认这一点。
他做不到昧着良心夸这张脸帅。
“是有些丑。”他说,“那死老头碎你魂时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诅咒?怎么我们差点又要完蛋了?要不是我在这最后一刻恢复记忆,你接下来想怎么办?”
这回换做阿治怔住了。
他看着宣儿,喃喃着:“……我不知道。”
他甚至有些怀疑现在的是梦境。
可下一秒——
宣儿伸手甩了他一巴掌。
“……”
同样的力度,同样的神情,同样的痛苦。
这不是梦。
“笨啊,”宣儿揪住他脸,“我要是你,我第一次见面就给你诱到床上睡了,一次不服睡两次,两次不服就睡到服——你却只敢摸大腿,也太胆小了。”
阿治更呆了。
“亲一口。”宣儿抬头,闭眼,“快点——”
阿治动了动唇,低头,“不。我太丑了。”
他有自知之明,他不想用这张脸碰到宣儿。
宣儿抿唇,皱眉,睁开眼——算了有点丑,还是闭上眼吧。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他费心费力,雕刻了那么久的人偶啊。
说是天下第一俊都不为过,现在被那死老头毁成这样……
“不丑,”宣儿昧着良心,“真不丑,快亲一下——”
少年的眉目里带了些期许,漂亮的脸如梦中月,雪中春。
可阿治却不敢靠近。
他挪开了目光,不想让他亲。
宣儿啧了一声,掐起他下巴,拽过来——
唇即将碰触到的那一刻,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阿治瞬间眼神警惕起来,戴起面具,快步走到了门前。
——外面竟是一队术士。
宣儿眯起眼睛,突然抬起手,掐指一算,而后顿了顿。
……不对,他明明设定的不是这个结局。
命簿上是小猫妖和山神永远住在了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嘭嘭嘭!!”
门被疯狂的敲响了,踹开了。
“听说你这里有妖怪?”一道苍老的男声响起,为首之人冲了进来,沟壑纵横的脸上一片凶狠——
“确实很多妖气啊……”
宣儿一顿,阿治也意外的挑眉了。
竟然是和神界主长得一模一样的术士啊。
他那种人,凭什么能进轮回?
宣儿叹气,轻飘飘的道:“妖气又如何?这天地都是我的,妖气自然也能为我所用啊。”
他身形倏然一闪,大山的灵力竟在一瞬融入了身体,宣儿拽起了阿治,到了院外。
术士们一顿,紧跟出来,院门也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阿治一呆,转身看向宣儿,却听宣儿道:“看嘛,让你刚才亲,你不亲,现在好了,这辈子不一定能亲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微微抬手,一道天雷便劈向了那些术士——
轰!
一声惊雷响过,不仅劈向院内,还劈向了——
院外林子里那些藏着的、不怀好意的人。
“一起死吧。”
宣儿轻声说,眼眸里现出了疯狂之色。
术士们纷纷躲避天雷,不明白这妖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你到底是什么人?!”长得像他那死爹的术士怒吼。
宣儿闻言啧了一声,“哎呀,爹,你这辈子好弱哦……让我看看,你能受得住我几道天雷?”
他拽起阿治,脚尖一点,踩到了屋檐之上。
天际中又是几道血雷落了下来,像自动跟踪似的,又劈中了那些术士。
“妖怪!!你这样会遭天道报应!!!”
术士又怒吼。
宣儿轻笑一声,却居高临下道,“好啊,那就让报应来啊——你看我怕吗?”
天际中有黑色的惩罚之雷涌动,但没落下,似乎在等待。
而血色的雷已经将那些术士劈得再也无法吱哇乱叫,躺在原地痛苦呻。吟,将死了。
“阿治。”宣儿忽然说,“你说过,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对吗?”
阿治毫不犹豫的点头。
“我下来时,”宣儿看着他,“把你的红线绑死了我,无论轮回多少次,你一生中最特殊的人,都是我——你觉得这有失偏颇么?”
阿治一呆,下意识说:“任凭您差遣。”
宣儿满意了。
“那你记得好好活着,我可能会死……”他轻声叹息,又想起什么,“对了,下次如果我们还成亲,别在拜堂这天打棺材啊,这很不吉利。”
阿治顿了顿,却有些迷茫,“为什么会死?那些人都死了,谁还能杀你?”
天际黑色的雷骤然一响——
“天道啊。”
“它是公平的,给我强大的力量,也不让我伤害无辜……说起来,它对我很宽容了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际黑色的雷涌动了,如水桶粗的闪电落了下来——
宣儿身形一闪,却将阿治留在原地,自己躲入森林。
森林里那些人挨了一道天罚,却还没死。
“啧,”他躲避着刑罚之雷,竟也还有空闲说话,“这些人乱造口业不是错吗?阴差阳错害死了人不算错吗?将子女逼上明知可能会死的绝路,放入陷阱,不算错吗?为什么不劈死他们?”
刑罚之雷一动,似乎觉得他说的对,分了一小部分劈向林子里。
宣儿挑了个地方,转身一看,那座宛若桃花源的小屋已快速复春,若是死在这里,他还能看着屋子的春去秋来。
青桃又红了。
“就这里吧。”
他抬起头,看向天道。
“不过你记住,这也不是我的葬礼……而是——我的新生。”
黑色的闪电落入了山中。
少年的法力回归了大地,原本纷飞的大雪停了,泛着圣洁光芒的法力一寸寸的拂过大地,贫瘠干涸的土地生出了青草,漫山遍野的枯树也在瞬间逢春,生出新的枝桠,开出繁花。
他的身躯没了法力,变回了小猫,蜷在了遍地繁花里。
鬼使神差一般,宣儿最后一个想法是——
“下次见面……我可要把没亲上的补回来。”
冥冥之中,命盘转动,云雾缭绕的凌霜派高山之上,拜师大典,少年们兴奋的互相述说着自己的经历、盘算着自己该入谁的门下。
宣病站在人群里眯着眼睛,像一条蓄势待发的蛇,思考自己等会如何能一举成名。
忽然,门外弟子的长喝响起——
“凌霜掌门到——”
早已设定好的命盘再次转动,缠绕的红线又一次收紧,师无治莫名的心间一动,鬼使神差的瞥了人群里一眼——
宣病也莫名的心脏骤跳,他看着台上如月之洁的仙尊,喃喃道:“……阿治?”
话一出口,自己却先迷茫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个名字。
“你说什么?”宫观棋没听清,“你拜谁?”
台下却已骚动起来,开始拜师了。
宣病:“我心跳好快。”
“?”宫观棋纳闷了,“啊?那看大夫去?但马上要到你了诶——”
“宣病——”弟子的长喝果然响起,“宣病是谁?请上前来。”
宣病心跳快得感觉自己要死了,他的脚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他走了上去,莫名其妙的有些踉跄,险些摔了——
可一股雪莲花香窜进了鼻腔,他的手被虚扶了一下。
“……?”凤情有些疑惑师无治为何突然出手扶人。
师无治顿了顿,收回了手。
他也不知道。
“……弟子,想入掌门门下。”
宣病跪在了他的面前,微微仰起头,看向那明月似的谪仙。
师无治没有诧异——毕竟只要天赋过得去,都能拜他。
他拿起玉佩信物,挂在了宣病的腰间。
玉佩上印出了宣病的名字,那是金色的小字,代表正式入了徒孙册,若无大错,不可贬谪。
“……师尊。”
宣病看着那有些近的脸,忽然抓住了他给自己戴玉佩的手,心脏的跳动在这一瞬达到了顶峰——
“看嘛,让你刚才亲,你不亲,现在好了,这辈子不一定能亲到了。”
“下次见面……我可要把没亲上的补回来。”
他抓住了师无治的手,贴身一动,灵魂中仿佛有某种东西在与之呼应。
师无治怔了一下,没懂他突然抓住自己是为何,但很快,他眼前身影一闪,唇上突然传来了撕咬的触感——
“!!!”
金色的眼瞳骤然缩紧,三百年来没动过的凡心,在这一瞬,乱了一拍。
仿佛少年仰头望月,那清冷的月便在瞬间心甘情愿的止住了光辉。
他说不清心跳是为什么而乱,抬手掀开了宣病。
宣病却忽地笑了,像重新标记了自己的东西。
“师尊……”他喃喃道,“你好香啊。”
“这树好香啊……”年幼的宣主靠在雪莲树边,喃喃,“雕个木偶吧……”
——在这天上地下,只属于他的木偶。
纷乱的记忆在这一瞬涌向脑海,宣病缓缓醒了过来,先闻到的是雪莲香,紧接着便是听到安擎的怒吼——
“你这不要脸的东西,快把我儿子放下来!!!”
宣病还有些怔忪,待他彻底回神,却发现自己被师无治抱着,在魔宫外飞来飞去,所过之处,都被绝望的安擎砸了个乱七八糟。
“终于醒了?”师无治察觉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怀里的宣病。
宣病动了动唇,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卧槽这张脸真是太俊了,不愧是出自我手——
他又亲了一下。
师无治被亲得一顿,差点被安擎的魔咒打中,连忙又脚尖一跃,飞开了。
“等会,这玩意儿有点眼熟啊……”
怎么有点像魔尊的杀招?
宣病看着从师无治耳边擦过的魔咒光芒,往后一看——
绝望的安擎拎着魔刃,又砍了过来。
“他这是在干什么?!我们不是在他寝殿吗?”
师无治一边躲,一边不忘了云淡风轻的解释:“很明显,我们被你爹发现了。”
宣病:“……”
“他还以为我们在他寝殿偷情找刺激。”师无治语气淡淡的,说出的话却很炸裂,“说今天不打死我,他就不姓安。”
宣病:“……”
那姓什么?姓柏吗?!
第85章柏青来了
“无耻小儿,你还敢躲!!!”
身后安擎又是一声怒吼。
宣病连忙从师无治怀里跳下来,“爹——爹!冷静!”
安擎的刃在即将碰到他时,停了下来,神情带上了一丝欣喜:“宣儿!你终于醒了?!”
宣病不太明白,“你打他做什么?你打他,他笨得都不知道怎么还手,只能跑。”
师无治抬起金色的眸,没有说话,眼神里却好像透露出一丝委屈。
安擎:“……”
“你你你、那你和他在寝殿里做什么?”他声音都有点抖,放低声音,看向宣病:“他是仙族,你把他带进魔族之主的宫殿?”
按理来说,各族之间掌权者居住的地方都是重地,不许外人进出。
宣病无奈了,“他怎么可能会偷你的东西嘛?再说你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就一个镜子!”
“那镜子是你娘留给我的!”安擎咬牙切齿,“刚刚还被这臭小子打碎了!”
啊?真的假的?宣病呆了下,看向师无治——
“非也。它是自己爆开的。”师无治掌心中出现一颗红珠,“碎片里还留下了这个。”
“拿过来。”安擎颐指气使的道,显然在给师无治下马威。
师无治:“……”
宣病:“爹,你的法力打没了吗?”
他掌心一动,一团红雾托着珠子,落到了安擎手上。
安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宣病一眼,“你太向着他了!胳膊肘往外拐!”
宣病咳了下,“怎么会?”
“安擎。”
红珠子里竟然传出一个女声。
刹那间,万籁俱寂。
师无治脸色一变,宣病脸色也变了,安擎更是眼眸倏然睁大了——
是柏青的声音。
“打开红棺。”
什么红棺?柏青为何会在这颗珠子里?宣病皱眉看向了安擎。
“殿下……”小跑上来的寒松低声说,“还记得猴子挖出金矿时,里面有一口红色的棺吗?可能是那个。”
宣病恍然大悟。
他想起来了。
“柏青没在妖族秘境?”师无治皱眉,阴谋论起来:“……她被你锁在了棺材里?”
安擎瞬间暴怒,“无耻小儿,你到底在乱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把青儿锁着?”
宣病看了他一眼——该说不说,其实他方才也有那么一瞬是这样觉得的。
想法不同的人是不会睡到一张床上去的。
如果师无治有别的喜欢的人,他一定不会那么宽容。
他可能会囚禁师无治。
师无治露出了沉思的表情,“那就当是我主观臆断吧。岳父。”
安擎更崩溃了,“闭嘴!!谁是你岳父?”
“尊上冷静,”寒松连忙打圆场,他怕安擎揍宣病,便低声:“到底是不是主观臆断,您派人打开红棺,不就明白了吗?”
安擎吐出一口气,像剧烈运动后吐息的熊,眼睛微微涨起:“——那棺材在何处?我倒要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棺材自从拉回来后,便被放入了魔族宝库中。
宝库只有魔尊能打开,宣病和师无治只得跟在他身后,寒松则在最前面带路,像个小太监,絮絮叨叨的:“尊上慢些……”
宝库的必经之路上有些幽暗。
师无治忽然悄悄勾住了宣病的小手指,两人的脚步刻意慢了下来。
“怎么了?”宣病给他传音,幽暗的光下,他看着师无治的脸,声音不由得有些温柔。
师无治抿了抿唇,难得有些不自在。
“如果你娘真在里面……”
宣病不假思索:“那你就叫她婆婆,说是我对你强取豪夺。”
师无治:“……”
人都是会横向对比的,宣病觉得换个说法,柏青说不定就能接受了呢。
而且他现在并不清楚这个柏青和神界凤凰族那个是不是同一个。
“师尊,”宣病忽然又说,“你在镜子里,有看到什么吗?”
他看着师无治那双琉璃金的眼眸,企图从中寻找出一丝动容。
“……没有。”师无治挪开目光,拉着他,“走了,寒松他们已经走出很远了。”
宣病顿了顿,没拆穿他,而是顺势跟了过去,“阿治,你背我好不好?”
师无治轻笑一声,“回去背,不然等会你娘要是在,你可要一起被打了。”
宝物库门很快开了,进去便是一口显眼的红色棺材。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棺材里呼唤宣病,他心神一震,也不和师无治腻腻歪歪了,受到指引一般,到了棺前。
师无治手间空了,眼神一暗。
“这里面……”宣病伸手触上棺材,喃喃道,“好熟悉……”
“别离那么近,”安擎想把他扯回来,“宣儿。”
宣病却没动作,棺材上忽然显出了一行泛光的字——
“忠诚之人的心,即可开棺。”
“这是……”宣病皱眉,看向寒松,“你们把它搬过来的时候就有这行字?”
寒松茫然的摇摇头,“没有!是你碰他才有的。”
师无治缓步过来。
安擎掌心中的红珠子里又传出了柏青的声音,却是在说:“寒松。”
寒松一呆,看了过去。
“你的心。”柏青说。
屋内所有人都是一怔。
“啊?我的吗?”寒松茫然的指了指自己,随即顿了顿,“……挖出来吗?”
宣病回神,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发展成了这样,皱着眉,看向那红珠子,“柏青,你是什么意思?”
安擎也顿了顿,“寒松我用了一千多年了,聪明伶俐,确实忠诚——但,别的魔奴也忠诚,用那些人不可以吗?”
柏青似乎叹息了一瞬,“寒松,你原身是什么?”
“玉鼠……”寒松脸色晦暗了,他显然已经明白了什么,喃喃道:“可以让我和姐姐,先道个别吗?”
宣病夺过珠子,问:“棺材里面是什么?”
“安擎,”柏青说,“你出去。”
安擎却毫无预兆的发火了:“柏青,你什么意思?你到底完成你的使命没有?什么时候回来?”
柏青静了。
宣病和师无治对视了一眼。
寒松低头,看着棺材上的字,陷入沉思。
“不回来了。”柏青很平静地说,“我不爱你了,其他的随便你。”
安擎那么高大的人,一瞬间便安静了。
“出去。我有话和宣儿说。”柏青又道。
安擎看上去有些恍惚,走了出去。
“宣主。”
红色的珠子里化出一个满脸金纹、穿着红裙的女人。
“很久没这样叫你了……还有些怀念。”
她伸手摸了摸宣病的脸,宣病一怔,想碰她的手,却发现只是幻影。
师无治默默退了一步。
“我现在不是宣主,”宣病说,“我是宣病……是你创造了我吗?”
轮回过后的人是同一个人吗?
他没有宣主的力量、身份,什么也没有。
他现在只是宣病。
“罢了,你要叫我娘也可以。”柏青叹气,“你设定的第三世命格里,你和木偶会成神,你有一个很爱你的母亲……我擅自做主,也当了你的母亲,你不会怪我吧。”
也当了我的母亲?什么意思?宣病迷茫了一下:“第三世?可我和师无治,这算第四次……吧?”
他有些犹豫的问。
柏青一顿,目光忽然扫过了师无治,但又意识到了什么,收回目光,意味深长的说:“天道是公平的。”
“你也很明白这一点,殿下。”她说,“所以第三世的你很痛苦、你让自己不伤无辜,不背多余的因果——为的是一个成神的契机,那个契机原本是在斩仙阵,你杀了师无治,你就能成神。”
宣病懵了,“你的意思是师无治的痛苦,也是我造成的吗?”
柏青:“……”
柏青:“怎么可能?如果是那样,我就叫师无治和安擎一起滚出去了,不然留他在这,不是让你们俩生出误会吗?”
宣病松了一口气。
“我的痛苦,是因为师父。”师无治忽然开口了,看向宣病,“不是你。”
他明白了柏青的意思。
“——或者说,是神界之主。”柏青接上他的话,“是那个术士、是凌霜派上任掌门、是现代师家集团的总裁……”
师无治:“……”
“什么总裁?”宣病没懂,看向了师无治。
柏青:“无关大雅。反正他已经死透了。”
她看了眼宣病,“不过,这事是我的错,我那段时间花了许多的心思复生青姬,没来得及关注你这边的情况……抱歉,你的顺遂无虞咒白画了。”
师无治和宣病不约而同的有些疑惑——
顺遂无虞咒是什么?
“那……青姬?”宣病想起记忆里那个背德的女人,“她是怎么复活……”
“先不论如何复活,”柏青微微一笑,“但你已经见过她了——讲故事的女师、神庙里夸大其词,说你不去南海就会死的狐狸。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