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知死活。
他那只手倏然向上,按住了宣病的后颈,而后强迫他狠狠吻了下来。
唇齿间都磕出了一点血腥气。
但大多还是米酒的味道。
“!”宣病下意识挣扎,浑然不知自己早已落入师无治的陷阱,那双手按住了他,那截狡猾的舌头更是在他唇里侵略城池,不容他半分反抗。
……好像咬破了。
宣病迷迷糊糊的想,喉间也忍不住发出呜咽,“……疼。”
师无治早已将他环在怀里,满是肌肉的小麦色手臂也裸露了出来,那截尾巴缠在了他的手臂上。
不知他做出了什么举动,尾巴缠得更紧了。
“……帮帮哥哥,”师无治哄他,金色的眼眸中带上了肮脏的、可怕的欲,“……宝宝。”
反正醉酒后的第二天,宣病都会断片。
不如过分一些,都补回来……
“宝宝……”
这称呼简直让宣病瞬间头皮发麻,被酒意熏得发懵的脑子使唤着他,顺从的伸出了手。
他受不了他这种语气。
便只能乖顺的跳入早已布置好的陷阱。
他以为这陷阱下会是尖利的刀,下去必然鲜血淋漓。
没曾想摔下去时却是满是雪莲花气息的怀抱、还有温柔的吻,甘甜的蜜糖,还有铺了一层又一层,生怕他摔疼了的毯子。
南族人的米酒醉得他满脑子都是师尊……
师尊……
不知过了多久,宣病垂了垂尾巴,室内滚烫的热度终于散去了。
但尾巴上的还没有。
“等会你洗。”宣病闭上眼,不想看它。
师无治心情很好,把他抱在怀里,神色餍足,“嗯……让哥哥亲亲。”
宣病的手还被他按在他的腹肌上,他刚才被亲得有点多了,“不亲,嘴唇都破皮了。”
师无治轻笑一声,吻吻他的耳朵,“那不亲……我们来玩游戏好不好?”
宣病困困的,“什么游戏?”
师无治眯起眼睛,“你问我答……我问你答,玩不玩?你说什么,哥哥都会跟你讲实话。”
宣病更困了,他以为是什么不能过审的游戏呢,怎么是这种无聊的?
“随便你。”他闭上眼,“唔……我先问吧。”
师无治低笑一声。
“你喜欢,一直都白的,还是半黑半白的?”宣病问得很莫名。
师无治疑惑:“?”
“汤圆,”宣病困得很,随便拿了个比喻,“白皮、黑芝麻馅……还是白皮白芝麻……”
师无治眯眼,“我喜欢白茶混黑芝麻的。”
“?”宣病抬眸,“白茶的……”
“甜的白茶,”师无治轻笑一声,看着怀里的白茶小猫,“就是那种,看着无辜,闻着很甜,但在坏人嘴巴里,就会变苦,直接苦死他的。”
宣病脑子缓慢转动,“什么茶会自动检测坏人?”
师无治抬手捏他脸,“这是第二个问题了——换我问你了。”
宣病困得要昏过去,“昂……你快说。”
“那个死太监什么时候来过魔宫,对你做了什么?”师无治眼眸暗了暗。
宣病对此根本没有防备,下意识循着记忆,找记忆最深刻的点,“就你生辰过后……呃,你绑我那天……的第四天?第五天?忘了,那天,好像有人在打魔宫,你不在,有团黑雾一闪,我看到好多、好多死人……”
“你杀了他们,他们在哭,还有……”
宣病顿了顿,想起——
“我求求你,你就答应他们杀了师无治吧,”抱着婴儿的男人痛哭流涕,“那个魔尊在湘湾下扔了一道剑气,坏了河堤,大水毁了我们的家……”
无数哀求的话语在那一瞬涌入耳畔,震得他眼前发黑,心里也像丢了一块大石进去。
有人拽起他,掐住他的下颌,不阴不阳的声音在他的耳畔落下:“你看,那些人——全是因你而变成现在的模样,是你毁了他们,是你的一己私欲毁了师无治。”
怨恨和痛苦在这一瞬占据心扉,宣病颤抖着抬头,“……不是。”
那不阴不阳的声音笑了,“怎么就不是了?明明就是你呀,你心怀不轨,你害他们变成这样。”
宣病动了动唇,倏然抬眸,反手抓住那声音的主人,眼神愤恨——
“你满口仁义道德,那他们受伤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去阻止师无治?”
那人一笑,不明不白的说:“我还会再让你看到的。我说过,你的选择,永远是错的。”
……错的吗?
不,我就是对的。
宣病抱住师无治,主动的又抬头吻了吻他。
“……还有,”他喃喃道,接上那句话,“还有你在生辰上笑的样子,你好久没有那么笑了。”
“来,给我再笑一个——”
他霸道的掐住师无治的下颌,脸色酡红,显然还是醉的:“笑一个,你就可以……再摸一下。”
第56章我可能在上面
“笑一个,可以再摸一下……”
暧昧的话语落下,师无治顺势抓住他的手指,金色的眼眸扫过他的眉目,低声:“但我现在不想摸尾巴了……不如,让我顶一下?”
宣病眉头一蹙,抬手指他,眼神还是迷蒙的:“可是你刚刚已经……唔!”
师无治扑过去封住了他的唇,咬住他的耳朵,“那换哥哥帮帮你?”
……
夜色渐渐深了,宣病觉得自己最柔软的部分被反复吻过,摩挲,咬噬。
他伸出手指,下意识的插进师无治的发丝,抬腿勾住师无治的肩。
“师尊……”
宣病轻轻的呢喃,身子像飘在云端。
他听到师无治笑了。
“尊什么尊,”师无治微微喘息,“再尊,不也还要依着你来?”
宣病绯红着眼,呜了一声。
……
年茗舟回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夜色太美,他忍不住在外多逗留了一会儿,但他没想到都这么久了,回去时,隔壁的房间还是有轻微的声音。
他听到竹榻在晃。
年茗舟真的很想敲门提醒他们这竹寨不太隔音,你们刚才没说什么怪怪的话吧?
为保兄弟名誉,年茗舟顺手敲了下另一间,询问过后发现那两人还是有分寸,没有不该说的话。
只有无辜的床榻在响。
要不是他耳朵里有加强听力的蛊,他估计也注意不到。
“年二?祭司叫你去他那里一趟。”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年茗舟扭头一看,皱眉,“这么晚还过去?”
之前年乌卿也叫他过去,但他一直躲,没曾想现在都半夜了还要唤他。
那人耸了耸肩,“反正我的话已经传到了,随你去不去。”
*
祭司堂中,阿情已经走了。
窗外的风拂动了堂中的风铃,也吹动了那在神龛面前的人。
年乌卿坐在轮椅上,看着那神龛。
寻常的神龛上不会有布遮挡,可这座神龛上却铺了一张红色的布。
堂中见客时的正厅与此处隔了薄帘,使人看不清那里面还有一座神龛。
师无治也没有机会注意到那座神像的真容。
年乌卿抬手,缓缓揭开红布。
红布之下,竟然是座黑色的玉雕,玉雕上半部分是人,下半部分是怪异的、九尾的蛇。
这是南疆的守护神,历任祭司每月都要给它供奉米肉,否则它便会降下灾祸。
“下个月,不一定是我了。”
年乌卿忽然开口。
闻言,神像那上半部分人的模样,竟然睁开了眼眸。
它开口了:“下次会是谁。”
年乌卿笑了笑,却把它又盖了回去。
“……哥?”
外头传来了年茗舟犹豫的声音,“他们说你叫我过来?”
年乌卿眼神一暗,推着轮椅出去了。
“之前三催四请都不来,还以为你不会过来了。”他抬眸,看向年茗舟,使唤道,“把门关上。”
年茗舟挠了挠头,把门关上了,却还是不敢来到年乌卿的身边。
毕竟他逃跑的时候,那蛊虫把他哥的腿弄坏了。
“绾儿呢?”年乌卿抬起碧绿色的双眸,“让我看看她。”
年绾儿,便是年茗舟的表妹。
年茗舟一僵,终于敢正视年乌卿了,“哥,为什么这次我回来以后发现好多人都不太信你了?”
甚至有人敢当众质疑祭司。
以前可从没有这样的情况……除非是祭司德不配位。
年乌卿却早有预料,笑道:“我的腿都毁了,你还指望他们信我?”
年茗舟咬了咬唇,不敢说话了。
但他记得以前也有备受尊重的残疾祭司。
南族的人是不会歧视身带残疾之人的,反而会觉得这是上天的赐福,失去一样,又换到一样。
譬如目盲者,耳必敏锐。
“让我看看绾儿。”年乌卿再次提起。
年茗舟闭了闭眼,不过瞬间,眼眸就变得有点害怕,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祭、祭司哥哥……”是年绾儿的声音了。
年乌卿的目光仔仔细细的扫过她,发现她的肢体语言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变得不像年茗舟了。
“原来尸蛊……是这样。”他喃喃着,“不人不鬼。”
年绾儿一抖,垂下眼。
她会这么怕的原因是因为——当年是她让年茗舟把自己做成蛊的。
那年她生了病,所有人都治不好她,年茗舟没日没夜的照顾了她一个月,眼睛每一天都是肿的。
他不想让绾儿离开他,因此会偷偷哭。
年绾儿也不想离开他。
他和年绾儿都是族中练蛊的天才,从小同吃同住,一起训练,情意在彼此不知不觉间渗透骨髓。
等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年绾儿趁着年茗舟睡觉,吻了他的睫毛。
黑蛇神降下了惩罚,她生了重病,怎么也好不了,没人知道原因。
族中的长老却看了出来,滔滔不绝的骂了两人一天一夜。
年茗舟跪着,却并不认错。
他说,“是我引诱了妹妹。”
一墙之隔的年绾儿病在榻上,脑海中浮现一个可怕的想法。
“哥哥,就算我死了,你也别想不爱我。我要生生世世都缠着你。”
她对年茗舟如此说道。
原以为年茗舟会就此退缩,甚至不再照顾她,可年茗舟却只是握着她的手,说,“好。”
年绾儿顿了顿,抬眸看着他,脸色病得苍白:“把我炼成你的蛊吧……哥。”
年茗舟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好。”
那一天他将年绾儿的族中嫁衣绣了出来,亲手为她戴上银色的冠冕。
自己也穿上了南族的新郎族袍。
尸蛊不是人人都能成功的,概率只有一半。
成功了,她就是他的新娘。
失败了,他就和她一起死。
年绾儿含着泪,吞下蛊虫,祈祷上天给他们一个活路。
蛊入口的瞬间,她病弱的身体被虫缓缓吞噬。
天际降下一道惊雷,外头下起了雨。
年茗舟在蛇神面前磕得满头是血。
他求一条活路,求蛊成。
可很久都没有反应。
就在他要崩溃自裁的时候,那躯体中爬出了一只色泽漂亮的、蓝色的虫。
上天给了他们活路。
年茗舟心甘情愿的、大笑着吞下那只蛊,脸上爬上了刺青,抬起手,诡异的抚了抚发丝,将那女式银冠,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就此,不男不女,似鬼非人。
人人都觉得年茗舟有病,不男不女,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份‘病’,是他苦苦求来的。
他的躯体也成了年绾儿的躯体,她用他的眼睛、他的一切,看世界。
以前年绾儿因病不能吃很多东西,这一次却能尝个遍了。
她和年茗舟能交流,但不能见面,有时候他们也不知道彼此干了什么事儿。
照镜子时,他也只能看到那枚刺青。
“能分离出来吗?”年乌卿忽然问,“如果有完整的躯体,可以重新活过来吗?”
年绾儿摇摇头,“我不知道。但蛊是我和哥哥改良过的,好像只能把我的灵魂变成那枚刺青、然后在需要的时候,短时间的拿到哥哥身体的控制权。”
年乌卿抬手按了按眉心,“好了。你出去吧。”
年绾儿犹豫了一下,没有走。
她总觉得年乌卿看起来平静,实际上很疯狂。
她将年茗舟换了出来。
年茗舟出来时,人明显的沉默很多,他看着年乌卿,忽然走上前去,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年乌卿危险的眯起眼睛。
年茗舟垂眸,咬了咬牙,心一横——
他顺势揭开了年乌卿腿上的布,撕开他的裙袍,退出了好远,像是生怕他反应过来杀了自己。
然而看清的时候,年茗舟呆住了。
——年乌卿的腿,不是腿,而是只剩了白色的骨架。
他忽然之间,遍体生寒。
“哥……你,你和狐妖是一伙的吗?你拿南疆那么多人的命,是想做什么?”年茗舟颤抖着看他。
年乌卿胸腔里发出一声笑,竟然缓缓站了起来,“茗舟啊,你做事……还是这么冲动呢。”
白骨骨架发出了咔咔咔的声音。
年茗舟转身就跑。
可推开门的那一瞬,一道银色的刀光,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是阿情。
“你们……?”年茗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年乌卿叹息了一声,“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年茗舟还没反应过来,颈间一痛,眼前黑了黑。
晕过去前,他悄然丢出了一只无形无色的蛊。
*
宣病第二天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感觉胸膛上好像躺了只很重的猫。
等他低头一看,是华宥志的手臂在压着他。
被褥之下,肌肤似乎紧贴着。
“……”
宣病瞬间惊醒,轻轻掀开华宥志的手臂,却看到了华宥志身上、颈间的牙印、还有吻痕。
那位置不是华宥志自己能啃到的!
那就只有他了!意识到这一点,宣病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仔细回想昨夜,却发现只记得……他说他要和师无治睡,然后占着床,不让华宥志上来。
酒后乱性了吗?不对啊,他不疼啊!
他不会把华宥志当师无治了吧?
等等,宣病脑子缓缓转动,难道他睡了华宥志?
“……你醒了?”偏偏这时候,‘华宥志’也醒了,他抬起乌黑的眸,半靠在榻上,暧昧的朝着宣病一眨眼,低声说:“醒了就好……宣病,你要记得对我负责哦。”
宣病五雷轰顶,猫耳朵惊得立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华宥志’冷着脸:“你睡了我,这是事实。”
宣病一脸麻木,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能耐?
“不可能!”他咬牙,脱口而出:“我可能在上面,但绝不可能在里面!”
——师无治忍住笑意,心说你对你自己认知还挺透彻。
第57章宣病的心魔
“宣病!你还没醒吗?!”
屋外,宫观棋继续拍门。
这又是怎么了?
宣病看着一脸要自己负责的华宥志,耳边是宫观棋的怒吼,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扯过衣服穿上,顺带丢给华宥志一件,这才跑去开了门。
“怎么了……”
“年茗舟出事了!”宫观棋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宣病眼眸倏然瞪大,“他在自己家还能出事啊?”
屋内的师无治听到了这句话,似乎早有预料,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并不慌。
“我也不知道,你看这个!”宫观棋摊开手,手里是一只白色的蛊虫,那虫胖乎乎的,长着两个触角,不停的摇摇摇,看起来还怪可爱。
宣病眉头一皱,不太理解:“这怎么看出是出事了?”
宫观棋又掏出一张纸来,纸上全是虫子分泌的黏液,但那液体是黑色的。
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主人要死了,跟我来。”
“今天我就是被这虫爬醒的!一起来发现它身下压了张纸,就是这个咯。”
宣病:“……”
这么儿戏吗?
他恍惚了下,怀疑自己在做梦,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似乎是旭日初升之际。
灰蓝色的天际,有一抹日光从云后透出。
“怎么跟它去?”宣病蹙眉,“它爬吗?等爬到的话,年茗舟骨头渣子都凉了吧?”
奇异的是那小虫好像能听懂人话,嗖的一下触角一碰,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光芒,像一条线。
“应该在这线的那头吧,”宫观棋不懂,“不过,我们怎么证明这是年茗舟给的虫子,而不是别有用心之人?”
话音落,师无治走了过来,扫了一眼,看向宣病,“你觉得呢?”
宣病一顿,“先看看在寨里能不能找到年茗舟不就行了吗?”
“找了,没找到,”宫观棋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将目光扫过华宥志颈间很明显的痕迹,嘴角一抽,“宣病,你和他……”
宣病转身一看,某人大大方方的露着那截满是吻痕的脖颈。
他嘴角一抽,“你别管他,我们先去救年茗舟。”
提及此处,宫观棋却犹豫了。
“怎么?”宣病看出他的犹豫。
“其实我刚刚跑过来找你也是头脑一热……万一、我是说万一,年茗舟是坏人?”宫观棋试探着看他。
宣病不假思索道,“可如果不是呢?我们不救他,你看他在寨里这人人喊打的情况,谁会救他?”
宫观棋顿了顿,笑了,“好,那我们去吧。”
师无治注意到他的停顿,心间一动。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以为宣病身边的朋友,应当不会有什么心眼。
现在看来,判断有误啊。
“到时候发现被骗我们可以跑嘛,”宣病拍了拍宫观棋,“但我们要是不去,可能会后悔一辈子——走吧。”
虫子的线瞬间飞跃而去,引着他们出了寨子。
寨外的森林里布满迷障,不知名的虫鸣在森林里此起彼伏。
若将此地俯视,便能看到他们缓缓走入了南疆图腾那个蛇头的位置。
三人的身影在途中闪了又闪,竟也慢慢的出了森林,而森林的尽头,是一座庙前。
宣病扫了眼宫观棋,发现他的功力好像进步了许多。
“不错啊,突破了?”他随口一问。
宫观棋一僵。
“疆南庙。”
师无治忽然开口,“原来此处,便是疆南庙。”
面前的神庙红砖黑瓦,外面的砖瓦上刻绘了栩栩如生的各类鸟兽,还有日月的形状。
日光下,那些五颜六色的画看上去竟然有种诡异的漂亮。
这座庙看上去像是定期有人打理的模样,并不破旧,瓦片上被风雨敲碎的地方也被补好了。
“疆南庙是什么?”宣病问了。
师无治简单将之前和年乌卿的对话说给他们听了。
这很明显是一个局。
甚至可能在下山时,这个局就被布好了。
可设局人的目标是什么?年乌卿在里面到底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那我们进不进?”宫观棋被他们分析的有点害怕了。
秉承着来都来了的想法,宣病点点头,“当然进。”
外头日光正盛,可三人进去庙内,却觉阴寒透骨。
庙外看着新,但里面的灰却积了很厚一次,他们踩上去时甚至能踩出脚印。
红色的墙上,绘了许多副彩色的壁画,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两幅画。
一幅黑蛇吞日图,一幅侍女跪奉图。
前者的天空中画了一轮金黄的太阳,太阳下一条黑色的、鳞片好似泛着光的巨蛇张着血盆大口,咬住了太阳。
似乎是被太阳的光辉灼伤到,壁画上还绘了血色的雨丝。
可巨蛇仍然贪婪的咬住太阳,不肯放手。
而后者——侍女跪奉图上,那似乎是一座宫殿的床榻上,床榻被绘了狐狸的屏风挡住了,床榻下跪了七八个穿着素衣,垂着头发,眼神迥异的侍女。
仿佛她们并不是真心奉主。
榻上还垂下了一条带着血色的尾巴。
这幅图将神色绘得活灵活现,宣病看到的刹那,便心里不舒服起来,皱了眉头。
“宣病!这边有个神像!”
宫观棋的声音忽而从另一头传来,宣病走了过去,发现这庙里分左右两层,刚才他在左边,现在在右边。
右边有一座巨大的神像。
神像是金身,然而上面却有许多被破坏的痕迹,有人把它划烂了,也好像是刻上去了什么封印的血色咒语。
最重要的是——它没有头。
荒郊野外,无头神像,这怕供的是个邪神。
“它的头呢?”宣病疑惑起来,“这供奉的是谁?”
庙中越发阴冷了,诡异得很。
“雕的什么东西。”竟然是师无治说话了,他的声音里少见的有如此明显的厌恶。
宣病一怔,还没见到过这样的华宥志,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自从进入这里,这位华兄看上去就很不自在,一直皱着眉头。
宣病有点担忧的凑过去,伸手试着他额头的温度,“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师无治眉心蹙紧,按了按眉心,摇头:“无碍。”
可他看上去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
宣病抬手摸上他的脸,轻声问:“真没事?”
师无治动了动唇,他方才只望了一眼神像,那些血色的字就好像刺入了他的眼底,令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头疼。
他没说话,宣病便知他是真的难受,蹙起眉头,抬手揉了揉他的太阳穴,温柔得不可思议。
若寒松在这,便会惊得眼珠子都瞪出眶来——
这还是那个十五岁就把捉来的罪人丢进冰窟窿冻了两天,又将人捞出来笑着一寸寸挖烂人家皮肤的族主吗?
宣病身上有股很淡的皂角香,像果子的芳香,师无治抓住他的手臂,就着这个姿势,嗅了嗅那截手腕。
这动作透出了无意识的依赖,让宣病想起自己好像也是这样闻到师无治身上的雪莲香,便会不由自主的靠近。
等等,怎么又想起师无治?
宣病闭了闭眼,有些无奈了。
但这张脸……他抬眸,暗暗扫过华宥志的脸,脑海中忽然闪过前世魔宫里的一幕。
那时,师无治是轻嗅着他的腿,忽地一口咬上去。
他有点疼,便越发勾紧师无治的颈。
……宣病突然有种华宥志要咬他手腕的错觉,指尖一顿,将手收了回来。
太可怕了,他现在怎么和师无治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了!
这要是以后真忘不掉了,那他还回去找师无治么?
——不,不可能。
不能毁了师无治。
宣病心想。
两人都沉浸在各自思绪中,完全没注意到壁画上的蛇和屏风上绘画的狐狸都动了起来,眼眸中发出妖异的光。
一双白皙小巧的足先从屏风上落了下来,紧接着壁画微微泛起一道光芒,那壁画里竟走出一个女人来。
妩媚的花香瞬间扑了过来,两人眼眸倏然睁开,同时执起剑来——
宣病一怔。
那竟然是个很美的女人。
女人穿着绿色的华丽古服,赤脚踩在地上,头发挽起,眼底妖异的红光不断地闪烁——
“官人。”
女人开口,娇媚入骨。
她抬手挑开了宣病的剑,轻轻地唤:“官人~”
那一瞬,宣病眼前一片空白。
“住、口。”
冷硬的话音倏然从旁边传来,师无治脸色冰冷的执剑挑开了那女人的手,一字一顿:“他不喜欢女人。”
女妖一顿,抬眸,媚眼如丝,“哦?是嘛?那你……”
“我也一样。”师无治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我和他是一对。”
女妖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声音如银铃。
她一直笑,像疯了似的,师无治一顿,没太理解这些女妖。
他转而看了眼脸色苍白了一下的宣病。
宣病好像沉浸在了什么噩梦中,眉头不仅皱起,眼眶还红了。
“小宣?”师无治唤他。
宣病没有反应,而那女妖的头却倏然变大,成了个狐头人身的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师无治咬来。
然而师无治也不是好惹的,只见他抬手一道剑光便劈了过去,乌黑的眼眸中泛起金色——
“雕虫小技,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
剑光带着雷霆之势狠狠斩向女妖,女妖跳开了原地,没曾想那道剑光倏然又化为了锁链,缠住了她的脚,将其困在了神像之上。
师无治蹙眉,抬剑逼问她,“你对他做了什么?”
女妖笑了,狐狸头又化为那美艳绝伦的人脸。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被我的美色所惑呢?”她伸出狐狸般的兽舌,舔了舔唇,眼底红光更为妖异,“我看到了……他被自己的心魔困住了。”
师无治下意识反问:“他哪来的心魔?”
他都没听说过宣病有心魔,毕竟在他记忆里,宣病的修为并没有卡在某个阶段很久。
……不对。
在魔宫以后,他的修为似乎就上升得很缓慢了,到最后甚至不升了。
“你口口声声说和他是一对,”女妖笑了,“连他心魔也不知道么……他的心魔,就是你啊——”
师无治被她的话扰得怔了一下,随即便意识到了什么,骤然闪到宣病身边——
他的手指带了一道金色的光,按上了宣病的后颈。
他以前很尊重宣病的隐私,从不侵入他的记忆。
但此刻,他要明白,宣病被困在了什么心魔中——
只是一点……只共享此刻。
师无治眯起眼睛,分出一小缕神识,入了宣病此刻的记忆。
记忆中仍然是在魔宫。
幽微的烛火隐隐绰绰,床榻间,帷幔后。
他们似乎是才双修完,但宣病竟罕见的没有睡着。
以往都是他先睡去,可这一次,他竟只是散着头发,单手撑头,抬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师无治的脸。
师无治睡着了,对这动作毫无察觉。
宣病笑了笑,手指顺势摸上了师无治的发丝。
忽然,他顿了顿,而后便攥紧了手。
——他怎么了?
师无治潜进去的那抹意识疑惑起来,缓缓靠近,可等他看清楚时,却哑然了。
宣病手里攥了两根白色的头发。
师无治心说那个时候我真是老了,居然都有白发了?
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不对,这是他法力在消退的征兆,那段时间他应该是和仙族打了太多次架,法力消耗太多,所以他连基本的外貌都维持不住了。
他会慢慢的、直到彻底白头,说不定脸上会长出皱纹,成为正常的、三百多岁的样子。
师无治:“……”
搞半天宣病的心魔是怕我变丑???
师无治差点气笑了,可下一秒,宣病闭了闭眼,一滴泪落了下来,无声无息的洇进衣衫里。
师无治顿住了。
“……师尊,”榻上,宣病忽然轻轻的呢喃,“你很累吧?”
他抬手放到了师无治的身上,低着头,解开了师无治的衣衫,衣衫之下,师无治那原本是小麦色的皮肤上,全是各种剑的旧伤和划痕。
原本他该是仙人之体,有快速愈合的能力。
宣病攥紧了那两根白发,垂下眼,吻了吻师无治的伤口。
然后,他将自己的发丝也扯了两根下来,把那两根白发和自己的编到了一起,成了个小结,放到了枕下。
——他竟不知道还有这一段。
师无治倏然从记忆里抽出那一小段意识。
他发现,宣病比他以为的还要更爱他一些。
但那两根白发,怎么会是宣病的心魔?
这有什么好魔的?师无治蹙眉,他以为宣病的心魔,会是他和周挽尘大婚。
毕竟重生以后,宣病一直都很在意这一点。
但是,那竟然是障眼法吗?居然是骗他的吗?
第58章掉马。但自己不知道。
师无治觉得不可思议。
他一直以为,宣病是怪他联姻。
联姻一事,是他的错,他认。
可到头来困住他的心魔竟不是这个?师无治眉头皱起了,有些不理解。
而且,他要怎么把宣病从心魔里带出来?杀了这妖怪么?
师无治有些危险的眯起眼睛,身上倏然出现一股杀气。
……他真的快要烦死了。
他以为宣病这一次远离他是因为前世联姻,那么他不联姻,就能和宣病在一起。
可如果不是因为联姻,那是因为什么?
他到底怎么才能让宣病重新愿意和‘师无治’在一起?
如果按照前世,他死皮赖脸直接强制,宣病也会吃那一套,可是……他不会和自己说很多东西,只会把他当成爽了就行的pao友——
走肾不走心,他觉得宣病真能干出来这事。
就像昨夜,如果不是宣病醉酒误说,他根本不知道高觞来过。
师无治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
他想要宣病亲口和他说自己受委屈、说师尊你帮我报仇,想要宣病靠着他。
凌霜派李引那事,若不是他正好碰到,他根本不清楚宣病在凌霜派过的是这种被鄙夷的日子。
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呢?在他没陪他的那些时间里呢?
要知道前世‘华宥志’的那二十年,他也不是时时刻刻和宣病在一起。
他时至今日都不明白,在魔宫初始那会,宣病手脚上的疤怎么来的。
他问过宣病,但宣病不说,每次借机摸上他,亲一亲又给他哄过去了。
师无治承认自己被美色迷惑很没出息,但宣病就没错吗?
他为什么不能仗着他,多张扬跋扈一些?!多和他讲心里话?
——分明就是不信任他!师无治气得要死,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
“你。”他抬剑,剑尖抬起那女妖的下巴,神色冰冷:“把他放出来。否则我不仅杀了你,还会夷平南疆。”
女妖瞬间抬眸,“你敢?!”
师无治:“我没什么不敢的。”
反正,他知道自己这一次一定无法成神。
他也不屑于成神了。
“三。”师无治面无表情的开始倒数,“二——”
剑尖没入一寸。
“一。”
话音落下的瞬间,女妖掌心出现一道绿色的咒光,化为了一个奇怪的、似鱼的形状。
宣病神色恢复清明,却捂住了头。
师无治扶住他的同时,还不忘把眼睛变回黑色,那演技若放在现代必定能拿个影帝。
“你对他又做了什么?”师无治额头青筋攒动,那道束缚住女妖的锁链立刻收紧,仿佛下一秒要活活勒死她。
“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一道轻柔的声音忽然从庙外传来,伴随着一股狐狸身上的味道。
“云栖止!”一直躲在神像后,怕被波及的宫观棋闻言冒出个头来,惊讶出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师无治一顿,倒忘了这还有个小滑头。
那他刚才……有看见自己的金色眼眸吗?
罢了,看到也好,他现如今正需要一个人揭开这个身份。
师无治抬眸,望向那头的女人。
“怜香惜玉?你一只滥杀无辜的狐妖,怎么会有人惜你如玉?”
云栖止依然是那副衣袍,但脸上却带了妖纹,身后的尾巴遮天蔽日,闻言却笑了,并不生气。
她的目光扫过被师无治护住的宣病,伸出手,“把他给我。”
说得理直气壮。
师无治蹙眉,“你要他做什么?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年乌卿呢?”
云栖止没有提年乌卿,只是道:“宣病是我的孩子。”
刹那间仿佛有一道雷劈中了破庙,一时间庙里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云栖止。
包括那女妖。
女妖愤恨至极,“……我就知道,你又骗我,姐姐!”
宫观棋惊呆了,“你们在说什么?”
“不可能。他的母亲应该在妖族秘境。”师无治却目光警惕的扫过她,“你不是他的母亲。”
“?”宫观棋更惊了,你怎么也知道?!
而宣病脑颅剧痛,疼得根本辨认不出任何东西,耳边的一切都是恍惚的。
云栖止见状眼中竟然出现了一丝怜惜,语气却很冷:“把他给我,否则我就要动手抢了。”
师无治比她更心疼,抬手缓缓给宣病输送灵力,舒缓他的疼痛。
一边舒缓,一边冷笑道,“暂且不论你是否是他母亲——但你占了别人的躯体,该还给别人吧?”
云栖止掌心蓦然攥紧,指甲倏然变长,周身冒起妖气,“看样子,不掰扯清楚,你是不会让我把他带回去了?”
师无治轻蔑的扫了她一眼。
就算掰扯清楚了,他也不会让宣病跟着她去一个未知的地方。
“你口口声声爱他,他现在如此痛苦,到了我的手里才能减轻痛苦,”云栖止忽然说,“你为什么一边说着爱他,一边又不把他给我?”
师无治一顿,察觉不对——
庙中那副狐狸的壁画上倏然飞出一道黑色的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宫观棋的身体。
他竟晕了过去。
仿佛云栖止不想让他听到接下来的话。
“我以为,重生后的你,会更清醒一些。”云栖止抬眸,“师、无、治。”
师无治眼神震了震。
“好奇我为什么知道吗?”云栖止笑了,她缓缓靠近师无治,显然从师无治震惊的眼神中找回了一些自信。
“当年,我和青儿把你送进冰镜——”
轰隆一声,天际雷声骤然响起,似乎在警告她。
“……哦,不能说,”云栖止叹息,抬眸,看着师无治,想了想,“换个说法吧——我有预知未来之……”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如水桶粗的雷电劈了下来,将庙中都砸出一个焦黑的大坑。
师无治早在雷声落下的瞬间便已将怀里昏昏沉沉的宣病给抱了起来,脚尖一点,飞出好远。
天雷劫这玩意,他前世受过不少,算得上很有经验了。
他跃出去的同时,剑身也穿过了宫观棋的腰带,给那孩子拽了起来,往一个安全的地方扔了过去。
云栖止却生受了那道雷,整个人都被炸得黑黢黢的,看上去颇为咬牙切齿,抬手朝天竖了个中指——
“艹你大爷。”
雷声涌动着,似乎还要劈,奈何这句话并未触怒天道。
“你能触怒天道,”师无治眯着眼睛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人错了都能被天道惩罚。
寻常人做的恶,并不能触怒天道,甚至仙族杀人也不会触怒天道,否则便不会有戒律堂这种东西。
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过是人心底最无奈的自我安慰。
能触怒天道的,只有两种可能——那个人的前几世,和神有关,或者那就是某个神。
云栖止拍了拍脑袋上那些灰,冷漠道:“我看你是还想让我吃几道天雷——算了,你不把他给我可以,但要带他去南海。只有那里,能救他和他母亲。”
这女人说话还真是前后矛盾。师无治抬眸,“你刚才不是说你是他的母亲吗?”
云栖止幽幽抬眸,“他身上也有我的血,我怎么不算他的母亲?”
这是什么意思?师无治蹙眉。
“我最后忠告你们一句,宣儿魂魄上的这个毛病演变到最后,不是姜荷能治的,即使前世你们没有同归于尽,他也没几天活路了。你必须带他去南海。”云栖止说罢,身形一闪,抱住那女妖,“妹妹,抱紧我,我们先走了,过段日子再来拿这壁画……”
“——小云!”
年乌卿的声音忽然在庙中响起。
庙中那刻了黑蛇吞日的壁画上冒出一阵光芒,湿冷的气息伴随着蛇信嘶嘶嘶的声音响起——
师无治原本还想问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年乌卿的声音一出现,他便知道今天的事怕是不会那么简单了。
云栖止一僵,刚想闪走,却发现外面被设置了一道法力栅栏。
是年乌卿的独门招数。
那道黑蛇吞日的壁画,忽然变了,出现了一抹白光,紧接着蛇身上竟走出一个人来。
是站着的年乌卿。
师无治瞥了眼他的腿,尽管早有预料,却还是被惊得眉头微微挑起。
年乌卿穿着黑袍,下半身是空空荡荡的白骨架,看起来有些恐怖。
他手里还拽了个人,是一边挣扎着,一边被绳子绑着的年茗舟。
云栖止不忍多看,“小年,你这是什么意思?”
师无治也很想知道。
怎么成小年了?他记得年乌卿比小云的年纪大。
年乌卿轻笑一声,倏然将手里的年茗舟丢到了师无治那边。
“为了把你们凑齐,我可真不容易,”年乌卿神色诡异,“缺一不可啊。”
师无治指尖弹出一道光,解开了年茗舟身上的锁链。
“华兄!”他连忙爬了起来,“多谢你……呃等等!”
“抱好他。”师无治却将怀里的宣病放过去,“我去看看你那骨架哥。”
年茗舟诶了声,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多了个人。
“宣病?”他拍了拍宣病的脸,小声说,“你咋了?”
宣病眉头已经没有皱了,疼痛似乎也散去了。
年茗舟又拍了拍他,“宣病?宣病你醒醒!”
宣病悄悄拽了下他的袖子,眼睫一动,显然已经醒了但在装睡。
“?”年茗舟疑惑至极,不是,哥们?你装晕吗?
宣病心说我刚才在师无治面前控制耳朵不动就已经很难了啊你闭嘴!别拆穿我!还有你拍脸的劲儿真的很重!
他也是刚刚才醒。
大概在云栖止叫出师无治名字的时候醒的。
但去南海是什么意思?
还有——师无治。
华宥志……居然真的是师无治。
宣病想到此处,心情更复杂了——虽然之前他就有怀疑过,但是真真正正的把这个事实摆出来以后,他仍然觉得有些恍惚。
师无治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很像摇摆不定的人渣?!
一边和周挽尘成亲,一边又换个身份来招惹他,这不纯有病吗?!
还有云栖止说的姜荷和魂魄上的病是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壁画那头。
“——你把我们凑齐做什么?”师无治神色冰冷的看向年乌卿,“养蛊?”
年乌卿大笑起来,云栖止蹙眉,竟然对师无治说:“你别惹他。他有病。”
“对!我有病,你就没病吗?”年乌卿怒吼起来,不分敌我,顺手一指师无治,“你也有病!”
师无治:“……”
“一个种粉核桃的和一个闹翻地府换世界重置的,”云栖止微微一笑,“可不都有病吗?”
——闹翻地府、世界重置?宣病敏锐地听到了这一句,险些睁开眼睛,但忍住了。
年茗舟一脑门疑惑。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师无治毫无察觉,他按了按疼痛的眉心,无奈的看向云栖止,“你就正常了?你和这女妖什么关系?”
云栖止一顿,没想到他竟看了出来。
女妖瞬间抬眸,更加抱紧云栖止,“姐姐……”
一声姐姐叫得娇媚入骨,云栖止心间一软,神色也动了动,“我会带你走的。”
师无治:“……”
原来是背德女同。
“你给我住口。”年乌卿又发疯了,“不要用她的身体做出这种表情!”
云栖止冷笑,“别搞得一副很爱小云的样子,当年若不是你,她会自尽吗?她会在濒死之际求我上身吗?”
这话一出,年乌卿的神色冷静了,他闭了闭眼,“……住口。”
师无治大抵懂了,转眸,“你做了对不起你老……你家小云的事?”
他把险些出口的“你老婆”这三个字给吞了回去。
咦惹,自己不守男德,还敢笑他老牛吃嫩草?
“呵,那可不是嘛,”云栖止冷笑,“一个祭司,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保护不了,让她受人非议不说。自己还敢睡别的女人,说只是为了让小云吃醋……他哪里对得起小云?”
师无治眉头一挑,没想到年乌卿还干过这种事。
……真是典型直男做法。
用这种方法来炫耀自己受欢迎,本质其实是不尊重这段恋爱关系。
既都是未婚妻了,木已成舟了,就差下水了——还来这一出,人家姑娘要你才怪。
年乌卿脸色难看,像被人揭了短处,“我说过,那一次只是因为我喝醉了!”
“喝醉了还知道一边亲别的姑娘,一边给坐在下面的云栖止一个眼神,你这醉得还真是有意思。”云栖止目露嘲讽。
师无治看了年乌卿,“小云到底是因为什么自尽的?不是说是因为承受不住他们都说她克了你的流言蜚语吗?”
宣病和他简单的讲过年乌卿和云栖止的事。
现在看来,其中被隐瞒的东西也不少。
年茗舟闻言也惊呆了,连忙从壁画后头冲了出来,“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师无治蹙眉,“回去,小孩出来做什么?宣病呢?”
给他丢地上了?
年茗舟下意识又要回去,但想起什么,连忙说:“不是,他根本就——”
“头疼……”话正说着,宣病气若游丝的靠在壁画上,声音无辜的打断年茗舟的话,装出刚醒的样子:“华兄,你们在……做什么呀?”
他面上无辜,心里却在暗骂年茗舟性格太直。
他还没打算和师无治摊牌呢,怎么能被年茗舟打断计划?
而且,他不明白师无治的修为怎么降低了那么多。
他出来的瞬间,师无治便身形一闪,凑了过去,声音也温柔了:“还头疼?”
宣病顿了顿,“有一点……”
这点小插曲并没有将云栖止本来想说的东西打断,只听她冷笑一声,“克他?指不定谁克谁呢!”
师无治很自然的揽上了宣病的腰,宣病顿了顿,本想挣开,但一想又算了。
他不能让师无治看出来自己已经知道了……
他得查清楚,师无治为何这么摇摆不定。
因此,宣病只能抬眸,看年乌卿和云栖止对骂,还不忘了坚定自己的无辜人设,“哥哥,他们在吵什么啊?”
这声音刻意放软了,听起来很可爱,也透出一点依赖似的意味。
师无治忍不住唇角一勾,道:“回去再同你说。”
“如果没有你,小云会是下一任护卫队的队长、她会成为和阿情一样独当一面的女人,”云栖止咬牙切齿,满是恨意:“但有了你,年乌卿大祭司,她被迫受了多少辱骂?你一生病,那些人就说是她克的——不,或许这话就是你指使出去的?”
身为祭司,若是他不失职,若他更重视自己的未婚妻,怎么会有人敢骑在她的头上?
除非,这祭司本身也不在意所谓的未婚妻。
这道理,师无治也懂。
譬如前世宣病刚入门,人人都看不上他,也有一部分是师无治的原因在。
毕竟,他连剑都没给宣病授。
而下面的人惯来是会捧高踩低的。
后来师无治将宣病重新带在身边,教导为人处世后,那些人才对宣病也恭敬了一些。
师无治不能否认,宣病不信任他的一部分原因,是由于自己起初的态度。
但莫名其妙被强吻,换谁来了态度都不会好。
他如今要做的,或许是得和宣病重新建立信任?
师无治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摸到了什么重要的地方。
“胡说八道!”年乌卿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立刻反驳,“我若是不爱她,我又怎么会翻遍禁咒求复生之法?怎么会把我自己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云栖止冷笑,“到底是为了复生,还是为了自己长生,你自己心里明白。”
一句更比一句惊人。
宣病蹙眉,“长生?祭司……不是仙族吗?仙族不是本来就可以靠修炼长生的吗?”
师无治恍然大悟。
——年乌卿确实不是仙族。
四个杀器里,只有年乌卿不是仙族,但他对蛊虫之法很是精通。
师无治不明白杀器的挑选标准,但不能否认四个人里面,年乌卿的修炼确实最慢。
他还记得早年间,知道杀器计划的人,时常在明里暗里的比较他们,说天赋如何如何、说师无治和云晓的修为如何又精进了。
看似夸赞,实则挑拨。
师无治对此心里门儿清得很,不受任何影响,没怎么在意。
他以为,年乌卿也不在意。
师无治看了他一眼,很正常的一眼,不带任何情绪。
可年乌卿更暴躁了,只觉得他在嘲讽自己,“都给我闭嘴!!!”
他的好朋友们——四个人里,三个都是掌门人,只有他是个祭司。
云栖止哟了一声,“恼羞成怒了?”
师无治:“……”
刚刚这女人还让自己别惹他,到头来自己先气上了?
而宣病简直一脑门疑惑。
他没听前言,只知后语,根本没懂年乌卿在破防什么。
年茗舟也满脸疑惑,他甚至怀疑自己刚才不该出来,这场面不是他这个豌豆大的脑子能理解的。
这都在说什么?怎么突然扯到长生了?
“妖族之女,渡劫后期的修为,双魂蛊的鬼才,小云之魂——”年乌卿身上倏然冒出一阵黑气儿,“还有个天赋不错的猫妖……够了……这次,一定够了!”
他三言两语,点出庙中所有人,紧接着天际忽然黑了下来,淅淅沥沥的雨在外面下了起来,一道繁复的血色咒语从年乌卿身上爆发出来,庙里竟响起了哭声——
一股陈旧的血腥味充斥在了所有人的鼻腔。
哪里来的血?宣病抬眸,发现那好像是突然出现的。
好臭!
“够什么?”云栖止察觉不对,“我跟你说了很多次,小云当年就已经死了!”
师无治瞥了一眼,认出那血色咒语,忽然笑了。
“仙族禁咒‘悯绝’……是谁给你的法子,说这样能夺取修为?”
悯绝咒是一种伤天害理的邪咒,用一千人的心脏血为祭祀,再以挚爱之人的魂魄唤醒咒法,咒语会自动吸食阵法内所有人的修为供养一人,达到修为增进、重获新生的效果。
师无治把这东西理解为很有毒的八个字——老婆祭天,法力无边。
他是不会用的。
但他很不理解——这些人怎么好像把心爱的人当成外人一样,随随便便都能献祭出去。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这年头能遇到一个全身心都信任自己、从始至终坚定选择自己的人,有多难得?!
师无治气结。
“谁告诉我的,重要吗?”年乌卿笑了起来,“有用,不就行了?”
师无治啧了一声,却很淡定。
云栖止一脸你疯了吧的表情,难以置信:“悯绝咒是必须要有心爱之人魂魄为引的,我跟你说了——小云已经死了!到底是谁和你说的小云还有魂魄在我这?!”
然而木已成舟,年乌卿又怎会相信。
他冷笑一声,那血咒仍然在不断的扩大,整个庙里的血味也越来越浓。
“好臭,”宣病忍不住蹙眉,“这是人血的味道吗?”
师无治掏出一把晶莹剔透的白扇,轻轻给他扇了扇。
扇骨为玉,扇页轻飘飘的,薄如蝉翼,却又比蝉翼好看许多,像雪莲花的脉络。
它扇出的风带了股雪莲花的气息,闻不到半点血味了。
这慢条斯理的模样,丝毫不像是会担忧年乌卿阵成的样子。
宣病原本还真有点紧张这什么禁咒,但一想到师无治在,又觉得没有紧张的必要了。
天下第一人,从不惧什么阴谋阳谋。
但前世却变成了那个鬼样子。
……以及,师无治是真的一点也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啊?!宣病腹诽,那么明显的雪莲花,他是真不怕自己往‘师无治’的身上想。
仔细想想,前世好像也是这样。
但我怎么没发现呢?!宣病在心底暗暗纳闷。
“不愧是动物,”年乌卿笑了,“嗅觉就是这么敏锐……来,抬头看看,看看我的杰作!”
他倏然抬手,一道乌黑光芒从手中而出,将庙顶的墙皮打了一块下来——
那落下来的半块墙皮里,夹杂了人的半只手掌。
宣病:“……”
他好像知道那些消失的南疆子民在哪里了。
怪不得那些人都不信年乌卿,估计是族中人看他不干实事,又没解决他们的问题,才会当众质疑。
说起来他在魔族也没干什么实事……不对,这根本就不能比。
魔族随心所欲,南疆却不一样。
何况年乌卿明显是受了子民恩惠的,他可没受魔族恩惠。
不然也不至于穿这么破。
“你猜猜这只手是谁的?”年乌卿忽然又看向云栖止,“小云,这是那只骂你最凶的、那些长老们的手!”
云栖止啧了一声,“我说了,小云已经死了,没有魂魄。”
她怀中的女妖难得的开口,“我作证,而且……这位骨架哥,你的那位护卫阿情,我在壁画里见到她经常来这里。”
刹那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宣病脑海中连成了一条线。
为何年乌卿一直坚持小云还活着?
年乌卿腿脚不便,不可能以白骨状态见人,那他得到的消息来源就只能通过旁人——
阿情!
南疆寨中,天光早已大亮,檐下,阿情已经换了一身黑袍,她看着水塘里不断挣扎,最后跳上岸的鱼,眼眸一动。
她身边,放了一些荆棘条。
“阿情?”有族人唤她,“阿情姐姐,你今日不去祭司大人那里了吗?”
阿情笑了笑,抬脚踩上那不断在岸上挣扎的鱼。
“当然要去。”
鱼死了,溅出来的血脏了她的鞋底。
庙中。
“她来这里做什么?”竟然是云栖止开口询问,“你怎么没早点告诉我?”
女妖咬了咬唇,瞪了她一眼,“你每天只晓得让我为你办事,为你迷惑人心,哪会听我说什么。”
宣病敏锐察觉这似娇嗔的语气,发现她们之间的情感可能有些不一般。
但这不是他当下该担忧的事,而是看向年乌卿,“小云一定死了。狐妖没有骗你。”
年乌卿脸色从方才就已变得难看了,显然也意识过来自己小看了那女人。
师无治叹息。
他一直很欣赏有野心的人,不论男女。因为和这样的人做对手,才有意思。
若是笨的,一脚就踩死了,哪有玩阴谋刺激。
譬如,阿情,或者,凤情,又或者,谈萧默。
他的那些师兄妹们,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宣病仔细回想了一下阿情的所作所为,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如果年乌卿真的拿那么多人的性命开玩笑,那他确实德不配位。
不如阿情。
阿情能镇住族人,能保护寨子,年乌卿却像个只知攀比的废物。
还有他的腿……
“你的腿,不是因为年茗舟的蛊虫吧?”宣病脑子转了转,“还有南疆城里那些人……也不全是云栖止所杀吧。”
年乌卿肯定也浑水摸鱼了一部分。
能坐到高位之人,没一个是真傻的。
“你倒是聪明。”年乌卿冷笑,“怕是自己也干过不少这种浑水摸鱼的事吧?”
宣病立刻朝师无治身边一缩,像只无辜的小白羊,而年乌卿是个恶狼。
“他乱说,”他揪了揪师无治的衣角,“哥哥……你看他。”
怎么会浑水摸鱼呢?他都是借刀杀人呀。
宣病垂眸,漫不经心的想。
身为族主,他还真没怎么动过手,都是让别人去杀那些该杀的人。
这也是外人对魔族第九脉印象会如此不同的原因。
第九脉更像是替天行道,杀了那些企图用家中权势逃离监察司惩罚的人。
“一派胡言!”
他狡辩的话语让师无治神色冷漠起来,骂道:“乌卿,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用无辜子民的命来为自己增加修为,这有意义吗?”
事已至此,年乌卿也不再装什么云淡风轻了,嘶吼起来——
“你当然觉得没意义!你根本不懂我付出一切都追赶不上你们的痛苦!根本不懂所有人都在说我德不配位的痛苦!!”
师无治心说,你确实德不配位。
宣病顺势又开口了,在潜意识加强师无治对自己的印象,“哥哥,他说的他们是谁呀?”
——这会证明,他还不知道师无治的身份。
虽然他也确实不知道年乌卿说的那个他们是谁。
“一些蠢货。”令人惊讶的是,师无治却如此说。
他谁也没放过,也骂自己蠢。
“你本就德不配位!”云栖止盯着他,“你早该死的!”
年乌卿瞬间发疯了,怒吼起来,源源不断的血气涌入他的身躯,庙中的墙皮也一块块落下,全是人的皮肉、手掌、眼珠。
太恶心了。
师无治没忍住把扇子一合,微光闪过,那扇子就成了把青色的油纸伞。
油纸伞上,绘了一只猫,和一朵盛开的雪莲花。
猫躲在花瓣下,蜷缩小憩。
“拿着。”师无治把伞递给宣病,“举好,等会臭了,我可不给你洗尾巴了。”
宣病下意识举住伞,发现那不仅隔住血的气味,还能自动将落到伞上的皮肉化为齑粉,供养那如雪莲花脉络的伞页。
“其实你可以放手。”他感受到师无治在他腰上揽住的手,非常好心的提醒道。
师无治右手执剑,冷笑道:“放手?你做梦去吧,就算碧落黄泉,我都要抱着你。”
他俩挨得近,说话时胸腔里的震动让宣病也感受到了。
话音伴随着心跳,如此执着。
宣病暗暗啧了一声。
仙人之姿,天下第一,连名字都那么张狂,他确实有狂的资格。
比之他们,另外的人就显得狼狈许多。
年茗舟抱着昏迷的宫观棋上蹿下跳的躲那些皮肉和砖瓦,而云栖止刚被雷劈,本就黑黢黢的,但都这种时候了,她竟在护着那那副狐狸壁画。
年乌卿被血咒困在原地,身体上的血气让他的修为在短时间内确实快速大增了不少,咆哮着冲向师无治。
宣病呀了一声,“怎么净冲着我们呀?”
师无治抬手一道冰蓝色的剑光,飞速将面前的空间都斩了下去,被剑光切割掉的不止空间,还有年乌卿那咆哮着、和下半身骨架分离的上半身。
“因为我们的姿态最轻松,最讨他嫌。”师无治淡淡开口。
宣病向下瞅了一眼,发现还真是。
年茗舟已经把宫观棋拽着跑出这破庙了。
而附身在壁画里的女妖回了壁画,云栖止在企图抠出壁画。
也挺爱的嘛。宣病心想。
“你闭嘴!”年乌卿蓦然咆哮,碎掉的血肉忽然在原地聚拢起来,变成个丑陋的血肉巨人,“就你最不配骂我!你也德不配位!!!”
师无治沉默了下,笑了。
“什么意思呀?”宣病依然装不知道。
他估计年乌卿在骂师无治德不配位,连凌霜派都不管,跑到这边陲之地,来坏了他这增加修为的大计。
师无治把脸一凑,“亲一下,哥哥就告诉你。”
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说这话……宣病觉得自己有点理解年乌卿了。
天生奇才真的很令人生恨啊。
而且,还有人时时刻刻都比较着他们……怪不得年乌卿这么疯。
“不亲算了,”师无治无奈,“抱紧了——我要开始认真咯。”
年乌卿脸色乌黑了。
师无治如此轻松而又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自己是一坨随便踩的狗屎。
师无治永远都是这样——从冰镜出来那一刻,从戒律堂都在暗暗鄙夷他的那一刻,师无治一直都这样。
冷淡、疏离。
年乌卿越想越恨,血气也越来越浓厚,恨意在这一刻完全占据心扉,他抬手一挥,血肉巨人的身体里倏然出现一柄以血化为的红剑——
“你、给我、去、死!”
红剑刺向了那撑着伞的两人。
师无治早有察觉,将宣病一放,那伞似乎也有了自主的意识,直接将拿着伞柄的宣病给带到了另一处——
轰!
剑身刺破血肉的声音响起了,宣病脸色一变,抬起头。
——师无治的剑正正迎上了那把红剑,他的剑生生破开了红剑,身形快得像闪电,直接刺入血肉巨人年乌卿的身体。
“你已经忘了初心。”
师无治居高临下的说。
年乌卿剧痛无比,眼前一阵恍惚,倏然想起他们出冰镜那一年,他们对着天地、跪在草原上,对着天际日月,饮着烈酒,听着风里牧人歌声的模样。
“乌卿,虽然你的天赋有点弱,”那时,一身红衣的云晓如火一般张狂热烈,说,“但只要坚持下去,会和我们一样的。”
“是。”白衣的月傲雪寡言少语,脸色温柔:“一定会的,只要你不入魔。”
年乌卿穿了黑衣,那时还年少,笑了下,“其实如果能得到力量的话,修魔也没什么吧。”
“嗯。但因果有报,”一身青绿色渐变长袍的师无治说,“做出的错事,自己总要还的。至于修魔这事……也看你自己用魔的力量干了什么事,只要是好事,便是不忘初心。”
……他忘了吗?
年乌卿闭了闭眼,眼前却又闪过南疆长老们那些人的话——
“你和他们同为杀器,你怎么会这么弱?”
“这小子,不知道是有瘾还是为何……族中好多姑娘都说他有病。”
“他也太喜欢睡女人了……”
“能不能少想那些欲望的事,把心思用在修炼上!”
“我看也没用,师无治都天下第一人了……哈哈哈,他比得上吗他?”
“再比不上,那他也是祭司!”少女小云的声音倏然出现,反驳了他们,“这是你们能说的吗?都给我闭上嘴!不然放虫咬你!”
年乌卿抬眼,看到了一身白裙袍,头顶银冠的小云。
……身姿曼妙,肌肤雪白,如同神女。
可怕的是,他那时唯一的想法只有一个——
好看。
滋味一定很不错。
他确实对不起小云。
年乌卿走马观花一般,生命将逝之际,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其实根本没有那么爱小云。
……否则,他为何见到她的第一面,想的是怎么行周公之礼,才会舒服呢。
或许……师无治喜欢人的方式,才是对的吧。
只不过……
我也真的很想让小云活过来啊。
没有小云,他的生活一塌糊涂,什么也不好了,也没有人为他调解族内关系。
小云啊,那些长老我都杀了,说你的人我也杀了,你那点魂魄……还是不愿意出来见我吗?
让我看看你吧……我只记得你了。
年乌卿挣扎着,看向被雷劈得黑黢黢的云栖止,可他的血都凉了,也没有见到那纯白的魂灵。
大抵那纯白的魂灵早就厌恶极了他,根本不愿留下任何生机。
“你很可怜,”师无治说,“但也可恨。人怎么能对喜欢的人也放那么多心眼子呢?那样,他还是你喜欢的人吗?”
宣病:“……”
他觉得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第59章别勾了
从入门到爬床,再到现在,他八百个心眼,有八百零一个都用在了师无治身上。
宣病忽然有点害怕。
如果师无治知道真正的他是什么样……会怎么样?
辱骂他?还是觉得失望?
师无治真的知道他本性是什么吗?真的会知道他本性以后,还甘愿自降身份也要在他身边么……
但,宣病也有些忍不住想挑战那一点,他也想知道,师无治会不会接纳他的全部?
算了,管他呢,不接纳我就回魔族。
宣病如此想着,尾巴也一摇,或许,他可以等着师无治自己说出身份和隐瞒自己的原因。
等等!
他好像忘了什么!
“华兄!”宣病迅速闪过去,“你把他打死了,龙血草呢?我尾巴怎么收回去?妖毒怎么解?”
师无治一顿,差点忘了这个。
……但人已经打死了。
少见的从他脸上看见一抹类似怔忪的情绪,宣病顿了顿,忍住心中笑意——
原来完美无瑕的师无治也会有忘了东西的时候。
“无碍,我们先回南疆,会有办法的。”但只一瞬,师无治又恢复了从容不迫,“收伞,走吧。”
他抬指一动,想用捆仙锁困住了云栖止,可转眼一看,哪里还有她的半分影子?
早已抱着壁画跑了。
“……那这尸体?”宣病指了指地上,眨眨眼,“华兄,不通知人来看看嘛?”
师无治抬眸扫了眼庙外,“若没猜错,也快有人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外面便有几道光芒闪过,出现了七八个老者。
他们穿着南族袍子,头上戴着各类兽样银冠,面容苍老、皮肤间像有着一道道沟壑。
四男四女,每个看起来都有几百岁了。
而地上,年乌卿尸体的上半身,也变成了正常的苍老模样。
他不是仙族,死后自然无法保持生前样貌,只能回到真实的年龄。
宣病瞟了一眼,蹙起眉了。
果然,三百多岁,会宛若岁月痕迹斑驳的老树。
没了生前那俊美阴郁的模样了。
“你们是……”
老者们进来了,看到年乌卿的那一刻,更是面露惊异,“他竟然真的修那禁术……情儿说的都是真的!”
“南疆长老。”师无治忽然出声,勾回了宣病的思绪。
“这小子,还是走上这条路了……”一名长老颤颤巍巍的走过来,看着地上的尸体,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无奈的叹息被风声卷起,像秋末的叶,飘到了寨中,落到了地上。
被小孩们踩碎了。
“姐姐,你怎么被打成这样?!”
寨中,长老堂外,阿情从堂中拄着拐杖出来了。
一旁的小孩见到她,连忙过去搀扶,往后一看,却更惊了,“你背上是什么?!荆条么?!”
阿情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口血,脸上却已经出现了祭司印。
那是一只黑蛇的图案。
一个小孩惊呼,便引来了一群少年,女孩男孩们蜂拥而上。
“天菩萨!他们为啷个打你安?”
“长老们又在发啥子癫哦!”
“不是,他们那年把小云姐姐骂死了还不够,现在还要打你吗?”
“一天天蒽是求事没得,就晓得拿起棒棒锤人……”
阿情年纪不大,长得又显小,对于这群孩子来说就像大姐姐,平日里对待族人也亲切有礼,几乎没被罚过。
而那群长老显然是早有乱打人的前科,孩子们都嚷嚷着那几个长老有病,纷纷为阿情说话。
也有年纪大点族人的看到了她脸上的祭司印,明白了什么,连忙制止自家姊妹,“现在不能叫她姐姐了——叫祭司大人!”
“啊?”那孩子一呆。
“长老们回来了!”有守寨人跑了进来,“还带回来了年大祭司的……尸体!”
听到尸体的那一刻,阿情垂眸,心中那块不安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阿姐,”有个少年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小声在阿情耳边道,“那几个客人也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
时值正午,天际没有一点阳光,阴森森的,看上去又要下雨。
小屋中,几个长老并排而坐,师无治和宣病坐在他们对面。
师无治一脸冷淡,丝毫没有自己把人家祭司捅死了的恐慌。
宣病则忍不住揣手,显然有点冻爪。
他毛茸茸的耳朵配上这动作很是可爱,有长老忍不住开口,语气温柔:“咱们这的秋冬是这样……来人,给这小公子拿个毯子来。”
“啊,”宣病受宠若惊,“不用不用,我不……”
话还没说完,带着雪莲花香的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冷,”宣病立刻改口,“不过现在不冷了,就不麻烦长老了。那个年祭司的事……”
“不怪你们!”一名白发白胡须的老头狠狠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激动得唾沫横飞:“他那是咎由自取!”
宣病闭上嘴。
怕被口水喷到。
“不知两位少侠来自何处?”另一长老开口了,她露出的手臂上绘满了蝴蝶的图案,抬眸时目光敏锐得很:“师承何人?”
宣病差点脱口而出师无治,却听师无治先开口了。
“我们无门无派,一介散仙。”师无治抬起乌黑的眸,“此行只为历练,不欲沾染是非。”
蝴蝶长老立刻放心了。
不是监察司的人就好。
要是被捅上监察司,那可就是一桩全天下都会知道的丑闻!
“不过,”师无治口风一转,眼神锐利:“我听闻南疆有一味珍稀的药草,名为龙血草,可解妖毒?”
在座之人活了几百年了,都是人精,这话一出来,顿时了然。
白发长老摸了摸胡子,“那自然是有的,只是,不知二位公子,能否将今日之事保密呢?”
师无治轻笑一声。
“我们本不是那多生口舌之人,”他说,“但你这么一说……”
“明日我就让新任祭司给你们取了送过去,”蝴蝶长老连忙打断他的话,“我这弟弟不会说话,还请两位公子见谅,能将今日之事放下……”
师无治三言两语间便让堂中人都慌乱起来,令他们连忙找补。
宣病见状微微一笑,也开口了,语气轻松的为这场谈话做了收场:“那我们可就等着祭司登门了。”
“是,我尽快让他们给送去,不过……”蝴蝶长老面露犹豫,“两位打算何时离开南疆?”
“明日便会启程。”师无治接道。
长老们闻言,都暗暗松了口气,讲了几句场面话便送客了。
出来后,宣病才有心思问道:“你刚才说,明天就去……去哪里啊?”
他差点露馅,连忙把将出口的南海二字吞回去。
他可没忘了,自己是啥也没听到的小白汤圆。
师无治扫了他一眼:“去南海。”
“去南海做什么?”宣病抬眸,无辜眨眨眼,明知故问:“你去那里有事吗?”
师无治点点头,忽然抬手给他抚了下凌乱的发丝。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宣病蓦地一下心脏跳得更快了。
……糟糕,他对师无治好像真的会更特殊一些。
“南海,”宣病垂眸,努力镇定下来,“南海有什么?”
他没去过南海。
“有鲛人。”提起这个,师无治不知为何脸色有点僵,“得坐船去。”
“鲛人?”宣病耳朵一竖,看他,“鱼尾人身、哭起来会掉珍珠、人均俊男美女的那种吗?”
前几句都还好,听到那句俊男,师无治脸色冷了,拂袖转身:“不去了。”
看上去有些生气。
“?”宣病疑惑的夹着尾巴跟上去,潜意识里的依赖让他放软声音:“为什么呀?我还没去过呢,去嘛!”
师无治面色冷酷:“我不够俊?你还要几个俊男?”
原来在生闷气。宣病立刻明白了——若是华宥志时他可能还没反应过来,但换成师无治就不一样了。
毕竟前世在魔宫里,师无治也总是吃醋,且都是这样闷不做声,猛干完了才会抱着他解释。
“够俊够俊,”宣病揪住他衣角,故意道:“但是你没有我师尊俊,我师尊最好看!”
师无治:“……”
“他不仅好看,师尊他对我也可好了,”宣病继续一脸无辜的说,“我说想去哪儿,他肯定就会带我去哪儿——你不是要和我试试吗?那你要先比过我师尊才行呀,不然我可就喜欢我师尊去了。”
师无治注视着他,眯起眼睛。
“宣病。”
宣病尾巴一僵。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师无治抬手抓起他,拽到怀里,“永远也别忘。”
宣病心中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还有,你这话……”师无治抬手摸上他的脸,指尖擦过那薄薄的皮肤时,手间练剑的薄茧磨得宣病有点不自在,忍不住垂眸,像是想躲开——
然而师无治又怎么会让他得逞,抬手掐住他的下巴,逼迫他和自己对视,微微一笑,“别让你师尊听到……”
目光扫过那张俊俏中又带了一丝疯狂的脸,宣病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觉得自己有点玩大了。
等一下……师无治看起来有些可怕了,不会又变成前世那样吧?
宣病心里有点打鼓。
他自己明白不该再沾染,可不知为何,想靠近师无治的念头好像刻进了骨子里,每时每刻都在让他口不对心、身不由己。
“知道为什么不要让你师尊听到吗?”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忽然问。
宣病小幅度的摇摇头,不太明白。
“……因为如果我是你师尊,知道你在拿我和别人比较,”师无治凑近他,灼热的气息落在了宣病敏感的耳朵上——
“我会干得你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师无治眼神阴暗起来。
宣病耳朵倏然一烫,躲了躲,却被他更揽进怀里,抱得紧紧的,“……感受到了吗?”
柔软的少年身段被迫贴上那高大的体型。
宣病这下是从头红到脚了。
第60章混血和姜荷
“不过没关系……一点点而已,我能克制。”
好在师无治向来很有分寸,只是吻了吻他的脖颈,如此说道。
他不喜欢在这种人很多的场合故意让心上人难堪。
你情我愿时那是情趣,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哭、甚至让心上人觉得屈辱,那就不是情趣了。
“……好了,”师无治碰了碰他的耳朵,低声说,“我骗你的。毕竟,我不是你师尊。”
要不是宣病知道真相,或许就真被他这温文尔雅的模样骗过去了。
真这么温柔的话,前世在魔宫里他就不会那么疯狂了。
他可没忘记自己被师无治用‘华宥志’的名义欺负了多少次。
什么“这样的事你和他也做过吗”“他碰过你这里吗”“喜欢他?还是更喜欢我”……
现在想起来,宣病都觉得脸皮发烫。
明明两个都是你啊!而且,到底为什么要用两个身份……
纷乱的思绪被渐渐整合,宣病忽然想起一事,说:“不知道宫观棋醒没,我去看看他。”
师无治眯起眼,正好也想起一事:“向你报备一下,我去见见阿情。”
宣病没懂什么叫报备,不过并不妨碍他理解了师无治的意思,连忙点头。
在出破庙那会,他让人去查了姜荷到底是什么,还有柏青的事。
现在,他的手下应该查到了吧。
几人的房间都是挨着的,如今宫观棋昏迷,年茗舟在照顾他,宣病不好回房间,只能找了个偏僻的地,抬手绘出了一只狐狸图案。
那是个红色的狐狸图案,代表传音图腾。
传音图腾有专门的法诀通道,一人一咒。
最重要的是可以隔空传东西。
以前有个代号申猴的女孩在人间吃到一个好吃的饼,非要把这玩意给朋友们也试试,就买了十个饼,通过图腾传过来了。
过来时,那饼甚至还热气腾腾的,散发着甜蜜的红豆香气。
因此,宣病的狐狸图腾刚亮了没一会,那头的寒松便知道他要找什么了,隔空出现一只手来,递给他一本书。
“《万宝物册》?”宣病看着手里那本黑色的册子,“还是最新版?”
“上面记载了从300年前到现在,所有宝物的来源和去处,”寒松慢吞吞的说,“姜荷的介绍在第九十九页,你对它说一声请翻到99,它会自动跳到那里——或者你说,姜荷,它也会自动跳跃到该到的地方。至于你说的柏青,我们没有查到。”
宣病:“……”
柏青没查到?怎么会?是被妖族封锁消息了吗?还有这册子……这是魔族该有的东西吗?
感觉像仙族的。
似乎隔着图腾都感受到了他的沉默,寒松补了句,“不是咱们的东西,是仙族的,听说是以前魔族从他们仙族坟里刨出来的陪葬品——反正咱留着没用,你在仙族待的可能久一些,殿下,你自己好好收着吧。”
他挂断了图腾。
宣病蹙眉,拿着那本书,一边看一边回到了屋内。
“姜荷……姜荷,”他喃喃着,“啊,找到了,在这里……?”
宣病声音一顿,看着上面的字,怀疑自己看错了。
——姜荷乃是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至宝,有安魂之效,由于早年间杀人夺取修为的堕魔之人太多,魂魄出现问题的也多,因此这玩意早就成了绝版药草。
世上仅剩的一株,在周家秘境。
宣病动了动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忽然想起,前世他给师无治煮茶送过去,周家家主提出那个婚约时——
“我家挽尘,样貌和品性都是上乘,若你娶了他,周家所有宝物都会为你所用。”
师无治天下第一,有什么宝物得不到?
周家以珍宝闻名天下,宣病还听说过,他家任何秘境、秘阁都必须是周家人才能打开。
据说这是他们祖上就流传下来的规矩。
……他会是为了我才和周挽尘成亲的吗?可是,他怎么知道这东西能缓解我的痛苦?
宣病咬了咬唇,有点想冲出去直接找师无治问个清楚,但,以师无治的性子,他不一定会告诉自己全部。
还有云栖止说的,他魂魄上的病,又是什么?
他是什么情况下知道,他会痛的?
宣病心神俱震,紧接着又继续看了下去。
这本书写得很详细,姜荷可辅助治疗碎魂症,失魂症、断魂症。
其中最为特殊的,是碎魂症。
碎魂症,即魂魄被有意或者无意的给分裂成了几份,常出现在混血或者某些使用了失传禁咒的人身上。
宣病:“……”
这就差把他名字写上去了。
他眉头一皱,很快注意到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混血,即身体中有四种以上的血脉,被称为混血。
有些特殊族群想拥有孩子,可以不通过性。交的方式,而是直接取血混合,生造喜欢的婴孩在腹中孕育。
此类婴孩虽和常人无异,甚至会更为聪慧。但往往活不长久,或身带某种残缺。
“?”
宣病惊呆了,多少种?
他前世真该多读点书的,怎么这才发现仙族的混血和人族定义的混血不一样?!
不是,那他娘……
宣病的神色变得异常精彩。
他好像知道他娘为什么会被说成妖女了。
因为他娘可能不止一个男人,但世俗中却常用贞洁衡量女人。
可任何人的贞洁都不在衣服之下,而在灵魂。
若是灵魂腐烂不堪,那就算拥有多么干净的身体也依然是坏了根的树,再繁华的枝叶、再华贵的香,都盖不住灵魂上腐烂的恶臭。
宣病抬手按了按眉心,有点头疼。
柏青的事没查到,那他从哪里才能知道他娘的事?
云栖止也是,跑那么快干嘛……
她和南疆有关系……那,年茗舟会不会知道?
宣病噌的一下站起来,收好那本书,冲回了宫观棋屋内。
宫观棋被打了一下,妖气似乎冲进了身体,晕了许久,但宣病推开他的房门时,却呆了呆——
屋内,宫观棋半靠在榻边,而他面前有个白衣少年在给他喂药。
是那个小白柿子……不对,是阿花。
阿花坐在榻边,挨宫观棋很近,抬手给他喂药,而宫观棋时不时还擦过他的手腕。
两人看上去很暧昧。
年茗舟一脸无语的盯着他俩。
推门的声音太重,宫观棋下意识抬头,看见是宣病的那一刻,他连忙往后躲了一下,和阿花拉开了距离。
阿花穿了一身白衣,头上戴了朵漂亮的白牡丹,微微歪头,没太懂:“你不喝了吗?”
看上去无辜又单纯。
宣病眉头一挑,却没有多看,而是转头指了指另一处:“我找年二!”
年茗舟本来还以为能看到一场大戏,没想到他竟然找自己!
遂诧异的回头,“啊?”
宣病嗖的一下揪住他,往外拉走,迫不及待的问:“你知道柏青吗?”
年茗舟指了指屋内,“你不先问问他的事嘛?”
宣病疑惑起来:“那和我没关系啊——我先问柏青,你知道柏青么?”
年茗舟却看着他,眼神有点犹豫,“你和他不是青梅竹马吗?你不问问他?他这两天和阿花走的有点近。”
宣病一呆,下意识反驳:“我们是一起长大,但我不喜欢他。”
“哦,”年茗舟一直瞅着他,突然懂了:“你喜欢华兄。”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宣病顿了顿,抬眸,笑了:“没有吧?”
“我不知道啊,”年茗舟无奈的耸了耸肩,“但华兄肯定喜欢你。”
宣病纳闷了,“你心思居然这么细?你从哪看出来的他喜欢我?”
年茗舟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你穿族袍出来时,我看见华兄的眼神亮了一下……还有,你没发现他一有机会就盯着你吗?但每次在你看他的时候,又装作没有这件事。”
这却是宣病没注意到的了,思绪险些又被带偏。
“那个……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他连忙转移话题,“你知不知道柏青?”
年茗舟这才回道,“你说的是妖族圣女柏青?”
“到底是圣女还是妖女?”宣病不明白了。
年茗舟一笑,拍了拍他的肩,“不重要,用得上的时候就是圣女,用不上了或者丢脸了,就是妖女——反正都是族内那群老顽固说了算。”
他的语气中带了点复杂。
宣病蹙眉,“妖族也有长老?”
年茗舟点点头,“妖族以前有人在南疆待过一段时间,他们是有一个妖力最强的王,八个辅助王管理妖族的长老。王位是母死子继制,但偶尔也会由长老们推举选人。”
宣病思考了一下,“那八长老是不是也是群妖选出来的?”
“对。八长老分别是底下八分支选出来的小王。”
八分支?
宣病脑子里没有具体的概念,便问:“哪八支?”
“狐、山猫、鸟、花、鹰、松鼠、鹿、狼。”年茗舟说,“以前鹿支的长老在我们这住过……大概在二十年前,它来找我们借草药蛊,但我哥……年乌卿好像没给他。”
“那柏青原型是什么?”
问出这句话时,宣病的心脏跳得有点快。
这一次,他真的能找到母亲吗?
柏青真的是他娘吗?
他当年又为什么会流落人间?
“柏青啊,她是白山猫呀。”年茗舟说着看了一眼他的猫耳朵,“有点像你脑袋上这个——不过我看画上她的耳朵好像更大一些,而且她的眼睛是深绿色。”
画?
宣病瞬间反应过来了什么,抓住他,“你见过柏青的画像?在何处?我想见一见她!”
年茗舟没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愣了下,道:“在祭司处……现在那里应该归阿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