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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断情丝的毒金丹

“你知道她为什么被告上去吗?”年乌卿眉头一挑,“因为她没走你这养成的路子,直接刚入门就给人喂迷魂药,白天道貌岸然,晚上把人按着双修,春药和迷魂药双管齐下。”

师无治现在怀疑年乌卿在拐弯抹角的阴阳他。

“后来她那徒儿清醒了,爬到了戒律堂,恳求长老处理云晓,但云晓跑了。”年乌卿说到此处顿了顿,“她入魔了,戒律堂现在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师无治蹙起眉来,“傲雪门那位呢?”

“也差不多半疯了。”年乌卿抬眸,又笑了,“我、云晓、月傲雪、你,四个仙门杀器,废了三个了,只有你了啊……师无治。”

师无治抬眸,“我也废了。”

“我把种了断情丝的金丹挖出来了。”

室内一时间什么声音都没了,年乌卿脸色一片空白,忽然激动的想站起来,但他忘了自己的腿已经废了,险些摔倒。

师无治及时拉住他。

年乌卿这才回过神来:“你、你挖出来了?那你的修为……”

师无治抬手,掌心出现一团法力光芒,显示了他的修为。

“渡劫后期……”年乌卿眉头皱紧了,“你居然舍得废了那么多的修为?”

师无治垂眸。

舍不着修为,套不到宣病。

他前世只知道金丹里有断情丝,不知道金丹里还有一种奇怪的毒。

有断情丝的人,动情动欲都会痛苦不堪。

断情丝加上‘仙体’,可以让他的修为快速精进,但他并不是自愿种下这东西的。

三百年前,他从现代穿越而来时,这具被生造的身体就已经有了断情丝和那种奇毒。

毒一旦诱发,仙必堕魔,而后人人喊打,从身心和道德上彻底摧毁一个人。

入魔后,情丝会被魔毒给吞噬,但也会随着他的强大而强大,偶尔还会控制他。

后面的毒都算了,师无治最痛恨的是断情丝。

他不想断情丝——前世在上莲殿,他对宣病生出一点偏向、一点欲望,那东西都会让他痛苦。

痛过几次以后,师无治面无表情的选择远离宣病,同时把宣病勾他的时候记下来。

宣病勾他多少次,他入魔后就翻倍还了宣病多少次。

记下来的本子就放在他为宣病量身打造的那个小屋里。

师无治前世的遗憾之一,便是没把宣病压到那个房间看那些曾被压抑的欲望。

太可惜了。

那一屋子可都是他的宝藏。

有他亲手给宣病画的像,有他准备给宣病穿的衣服,有他雕的小雕塑……

他应该压着宣病在那桌上、在那些画像上,让他同时感受自己的欲和爱,让他穿上那些衣服、又撕碎那些衣服,让他红着眼落下泪水打湿那些画像,让他眼眸迷蒙着、呜咽着,连哥哥两个字都叫得断断续续。

师无治越想越可惜,啧了一声。

他得想办法在随身空间里打造一个才是。

——如果年乌卿此刻知道他在想这个,必然会骂他神经病。

我在担忧你修为,你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可惜年乌卿此刻不知道,便忧心忡忡的问:“你付出了这么多,那孩子知道吗?”

师无治顿了顿,反问道:“明明是我自己的选择,为何要道德绑架他?”

年乌卿一怔,“等下,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

师无治点点头。

“你错了。”年乌卿无奈扶额,“在有的人眼中,你为他付出了多少,是你爱他的证明,如果只是嘴上说说、只会双修……他只觉得你是色情狂、满口空话。”

师无治目光竟然迷茫了一下。

“他十九岁,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都在为爱上头,一时冲动,直接私奔都有可能——在他们眼中,你愿意抛下一切和他在一起,是很了不起的事。”年乌卿像一个感情大师,故弄玄虚道,“所以你的想法就错了。”

师无治比较现实:“私奔?然后两个人出去吃糠吗?身份籍贯都没有、露宿街头,靠一口爱的仙气儿吊着?”

“不是这个意思,”年乌卿叹息,“无治,假如——假如宣病有个青梅竹马……”

“停,”师无治抬手,“换个比喻。”

他不敢告诉年乌卿,宣病真有个青梅竹马。

他怕年乌卿反问他:“你这么大年纪了,居然和一个孩子争宠?”

“行吧——假如宣病有两个喜欢的同龄人,一个人口口声声很爱他、平时也陪着他,时不时送点小礼物,而另一个默默付出、什么也不说,他从你身上察觉不到爱意,他用什么判断你爱他?用什么来判断你对他的爱是独一无二、而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别忘了,他是你的徒弟,他也许会觉得你对每一个弟子都这样。”

师无治眉头微微拧起,好像明白了什么。

年乌卿见他神色,就知道他还没想明白,摇摇头,补充道:“你还换身份,要是被他看出来了,那可是罪加一等——因为你骗他。”

师无治眉头一挑,没说他和宣病是双向喜欢,不存在他说的问题。

不过……华宥志这个身份,确实得在合适的时机揭露一下。

比如,借妖怪之口?

“对了,那妖怪城主是怎么回事?”师无治开口转移话题,“我来时注意到寨子里面戒备森严,以前来的时候可不这样。”

以前他来的时候这里的人很热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隐有警惕。

年乌卿一愣,反应过来:“你说阿栖?”

师无治眯起眼睛:“你包庇她?”

那么亲昵的语气。

年乌卿忽然露出苦笑,抬眸,“我也想包庇她——可她在很久以前就死了,现在在她身体里的是一只狐妖,那狐妖伤我南疆子民无数,但我奈何不了她。”

师无治蹙眉,“你知道那只妖的来历吗?”

年乌卿点点头,“早就查到了。她是狐族族长的女儿,十年前不知为何被人封印在了一棵树里,栖儿自尽时,血唤醒了她,但那时我不知道她们早已李代桃僵,还举荐她当了城主……是我的错。”

果然不是原主。

师无治没想到自己当时只是灵光一闪的念头,竟然还猜中了事情的原委。

他皱着眉问:“她伤人做什么?”

“据说是为了复生妖族圣女,”年乌卿抬眸,“你应该知道妖族吧?”

师无治颔首:“知道。”

妖族圣女名为柏青,是只很厉害的千年大妖,粗略估计一千二百岁是有的。

可二十年前妖族内乱,柏青被驱逐了妖族。

师无治也听过另一个消息——他们说柏青其实没有被驱逐,而是被妖族现任妖王用了些手段封在了玄天秘境中,半死不活。

如果不封她,那现任的妖王殿下,应该是柏青。

“那你知道柏青为何被驱逐吗?”年乌卿问。

师无治反问:“不是因为夺权吗?”

难道另有猫腻?

“不止这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柏青太花心了,她和仙族有了一个混血的孩子。”

师无治倏地睁大了金色的眼眸。

因为柏青的原型是一只白色的猫妖。

“妖仙混血……”师无治喃喃着,会有那么巧合吗?

他抬眸:“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妖族?”

年乌卿摇摇头,“应该死了吧,混血的孩子本身就有缺陷,要么愚笨不堪,要么聪明伶俐、早早夭折,还有的是虽然能像个正常人,但却有碎魂症。妖族不会留下这种孩子。”

“碎魂症是什么?”师无治蹙眉。

年乌卿揶揄的看了他一眼,“这世上竟有你不知道的东西?碎魂症就是人虽然能正常修炼,但无论他到了哪个境界,只要灵魂受到一点伤害,都会剧痛无比——咱们寨子里也有个得了碎魂症的,你没见过的话等会带你去见一见。”

修仙者要修身修心修魂,修为越高,魂魄也就越稳固。

但天生有碎魂症的不一样。

这一类人碰不得任何可能会伤及魂魄的咒语。

师无治僵了僵。

……原来如此,他本来以为宣病是失魂症,没想到竟然是碎魂症。

怪不得姜荷治标不治本。

怪不得前世宣病吃了那么多药,还老是莫名其妙的头疼,原来是药没有用对。

师无治几乎知道宣病的身份了。

“……乌卿,”他抬眸,回想起宣病和自己说的话——

重逢那天晚上,宣病简单和他说了他们的发现。

从客栈里遇到被吊死的黄鼠狼、看不出影子的蜡烛,再到城主府。

“你先前说狐妖杀了你的子民是为了复活圣女,她用什么来复活?”

年乌卿摇摇头:“不知,我只知道她继任城主后城中总是失踪人,每次问她时,她都拿以前的情意说事,我心怀愧疚,便被糊弄了……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她不是云栖止。”

师无治:“她不是还有个叫魏览的弟弟吗?”

年乌卿闻言,目光忽然露出奇异之色,“你是说那个学成尸蛊之后就杀了师父的魏览?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找不到他……”

师无治眯眼:“你找他做什么?他已经死了。”

年乌卿眼神瞬间露出快意,一拍轮椅靠手,“杀得好!”

“是我爱人杀的,直接把那狐狸的肉剃下来了。”师无治淡淡的说,“说起来,宣病的法术进步了很多,有机会你可以看看。”

年乌卿脑袋上仿佛冒出问号,他刚刚问是谁杀的了吗?

算了,朋友爱说就让他说吧。

铁树开花不容易。

抱着这样的想法,年乌卿又慢悠悠的开口了,“魏览很多年前就潜伏在了族中,学了尸蛊,学成后吃掉了的他师父的心,想用尸蛊复活自己的妻子,可死人怎能复生?”

他说着自嘲一笑,“我手底下的人说,狐妖让他取了许多人的心脏,可那些心脏其实并不能让他的妻子复活,大多都被那女的自己吃了,人心可保她容颜不老……她不过是借刀杀人罢了。”

实际受益的是她,背负杀人罪孽的是魏览。

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师无治叹气:“知道了,我会帮你解决她的。”

但……宣病说过的那女幻影和歌声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那亡魂不会说话吗?

还是那几个小孩根本认不出来什么亡魂,所以出现了幻觉?

师无治眉头拧起了。

“对了,”年乌卿想起什么,抬手打了个响指,立刻便有一张纸从远处的书柜里飞了出来,“这个给你瞧瞧,你不是从三百年前起,就一直在找魔族吗?”

三百年前,仙门四大门派选择了四个孩子进入冰镜修炼,秘密培养他们成为仙门杀器。

两男两女——师无治、月傲雪、云晓、年乌卿。

这四个孩子起初并不相识,毕竟仙门不会让杀器互相抱团、生出任何情意。

友情、亲情、爱情,都不可以。

奈何命运是个奇妙的东西,有一天,冰镜中隔绝他们的那道屏障忽然破了。

他们四人见了面——不,准确的说是年乌卿、月傲雪、云晓,先见了面。

三人从入镜时便知道总共有四个人,便商议着去找第四个杀器。

第四个杀器,便是师无治。

只是年乌卿找到他的时候,年少的师无治已经昏迷,再醒来,他就说他被魔族所伤,失了之前的记忆,还扬言说定要找到那个偷袭他的魔族。

年乌卿问他,那魔可有特征?

师无治说他离开时是红色的雾气。

魔族行踪隐秘,很难寻到。

另外三人听进去了,约定好以后要为师无治报仇。

但只有师无治自己知道。

那是他诓他们的。

三百年前他从现代穿越而来,由于不太熟悉环境,又确实没有原主记忆,就胡诌了那么一句。

现如今,师无治看着那张纸,沉默了:“……”

“怎么了?”年乌卿随口问。

师无治接过纸,扫了一眼,金色的眼眸中忽然出现一抹怪异——

纸上的内容大概是,魔族分为九支脉,第一支至第八支现身离去时都是黑雾,唯有第九支不一样。

唯有第九支离去时是红雾。

第九支是几十年前才出现的一个新的分支,其余的皆有百年过往。

第九支的人是最特殊的,这一支只有十二人,每个人都以动物为代号。

据说此支脉的掌权人原本是没落的魔中贵族,但几年前族主死了,将此位传给了一个新人。

那人代号狐狸,名燕玉,手底下的人叫他燕殿下。

而燕玉是下修界一种祭天的玉璧。

师无治不知道为什么这人要把名字取得这么不吉利,但他记得自己前世入魔后本想捣了第六脉的老巢,占为己用。

没想到那地方太埋汰,全是血。

他嫌脏,就换了地方。

他也没想到三百年前胡诌的一句话,在今天竟然还能找到答案。

“燕殿下……”师无治手指一动,将那张纸碾为碎渣,“好幼稚的名字。”

年乌卿笑了,垂下眼,“别看他小,下的命令可都是灭门杀人案呢。”

师无治抬眸,心说那也改变不了这个名字中二的事实。

“阿嚏——”

南疆,小屋中,宣病打了个喷嚏,隐约觉得有人在骂他。

但这都没有年茗舟的话离谱。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年茗舟,耳畔还萦绕着年茗舟刚才说的年乌卿那个奇葩的断腿原因——

“你说你跑之前给你哥的腿丢了把蛊虫,然后他没来得及躲就瘸了……?可你哥不是大祭司吗?”

这都躲不了吗?好废物的大祭司!

年茗舟一脸心如死灰,“反正他是那么说的。”

宣病心说不会是装瘸吧?扮猪吃虎?或者是别有所求?

“啊——!”

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三人一顿,开门出去。

门外已经聚了好几个南疆的少年们,纷纷面色嫌弃:“呀,这怎么死了两只黄鼠狼?!”

“一刻钟前好像还没有吧?”

“呕——这谁干的?怎么把骨头都扒出来了?”

“这里又没有鸡,怎么会有黄鼠狼?”

“是呀是呀,前几天我们的鸡都被野狐狸给抓去吃完了,根本没鸡给它们吃了呀。”

“它们怎么会来这里呢?”

宫观棋凑上去瞅了一眼,“哎呀,好臭!”

他一边说一边退回宣病身边。

宣病抬手捂嘴,眼神却暗了暗,眉头也轻轻皱起来了。

……又是黄鼠狼。

脏死了。

“和客栈里面那只好像啊,”年茗舟也凑过去看了一眼,“不过客栈里那只被扒了皮,晒得只剩骨头呢,这两只倒像是现杀的……宣病?你怎么了?”

宣病嘴一撅,捏住鼻子,“好臭啊!呜——我等会要换衣服洗尾巴!”

他的语气似乎刻意放软了,动作看上去格外得可爱,纯白又无辜。

宫观棋没忍住看他,“那我们回去洗澡吗?”

宣病犹豫了一下,还没开口,身后便传来了华宥志的声音。

“怎么聚在这?”

“诶你别过来——”宣病下意识提醒,“很臭。”

迟了。

师无治已经过来了。

奇怪的气味窜入鼻腔的那一瞬,就算是师无治,也忍不住抬手隔绝了气味。

他脸色黑了黑,眼眸早就成了伪装的黑眸。

“……过来。”

师无治拉过他的手,心说宣病怎么什么热闹都凑!没见过尸体吗!

黄鼠狼死时的臭气能长达七天不散,沾到的人也会有臭气。

宣病呜的一声抬头,眼眸迅速聚起委屈的水汽,“我不过去,我身上好臭!尾巴也臭了!”

“啊啊这味道还传人呐?!”很快,有南疆的女孩崩溃着跑了。

有老人听到尖叫,连忙过来一看,立刻怒道:“哪个幺儿啷个顽皮?!往客人的门前甩黄鼠狼?!呕——你们是没看到过蛮?啷个都聚在这——呕……别碰它,我来搞!”

这两只大抵是现抓现杀的,臭气很是新鲜,一时间呕吐声一片。

宫观棋和年茗舟也泛恶心,蔫蔫的趴在围栏上透气。

而宣病早就被华宥志拉远了,可那臭气仍然沾到了他们的身上。

“你要拉我去哪里?”宣病疑惑,“你和年乌卿的事谈完了?”

师无治沉默不语,拉着他,身形一闪。

宣病只感觉身体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等他定下神时,已经到了一处类似于浴池的地方。

这里像个山洞,但头顶上石头尖尖的、还是白色的,像冰锥一样有高有低。

面前青绿色的水中冒着氤氲的热气。

“这是什么?”宣病指了指头顶的石头。

师无治:“喀斯特溶洞地貌,这是年家特意开辟出来的地下温泉,一人一泉,活水引就,以前我也洗过。”

宣病一脸懵,“卡死特是啥?”

师无治顿了一下:“……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能沐浴。”

宣病哦了一声,又反应过来什么,耳朵惊得竖起来了:“你是要和我一起洗澡?”

你怎么几天就走完了前世三个月的行为?!

师无治扫了他一眼,“都是男的。你怕什么。”

宣病:“……”

宣病耳朵一烫,退后了一步,磕巴了一下,说:“不,我、我怕你像那天把我顶起来……”

他说的是前几天头疼,华宥志把他抱起来脚悬空的事。

师无治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抬眸,神色难以言喻。

他有时候分不清宣病到底是不是故意勾他的。

但前世一定是故意的——他以华宥志身份和宣病沐浴的时候,宣病会突然脚崴。

第一次时,师无治还觉得是池子的错。

连续三次,那就不能怪池子了。

那池子总不能每次都有块石头硌到宣病吧?

但现在……

“怕那个?”师无治轻笑一声,“那你下去,我帮你洗。”

宣病一呆,“?”

“脱。”师无治忽然说。

宣病:“……”

不知为何,这个眼神让他想起前世在魔宫里的某段日子。

那时候师无治总是找各种借口和他‘玩游戏’……

“不脱吗?”师无治眉头一挑,“等会可能更臭了哦~毛茸茸的东西,很容易沾味道的。”

宣病倏然觉得有一股热意从头烫到了脚。

……都是男的,我到底在怕什么?!

宣病耳朵一折,褪下外衣,跳进池中。

池子里的水温度刚刚好,但他跳下去的幅度太大,脚底似乎铺了鹅卵石,奇异的感觉从脚底传来,宣病脸色一变——

“嘶……”

师无治抬眸,“怎么了?”

宣病靠在池边,热气熏得他脸有点红,眼神好像也迷蒙了:“脚崴了……”

第52章洗澡

师无治一时间分不出他是真的崴了脚还是像以前一样又是装的。

他的目光扫过宣病,浴池里冒着的微微热气熏得宣病脸上有些泛红,手指抓紧了池边……

他的皮肤过于白了,手指指节分明,抓住某样东西时仿佛用尽了全力。

猫耳上也凝结了水珠,毛茸茸的尾巴浮了个尾巴尖冒在水面上。

青绿色的水原本是清澈见底,一目了然的,可那氤氲的水雾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宣病的心跳蓦然剧烈起来。

“华兄?”他声音好像也布满了水雾,“你能不能……”

“叫哥哥。”师无治纠正他的用词,挽起一点水,给他搓毛茸茸的猫耳朵。

那里大概是他很敏感的地方,宣病控制不住的又攥紧了手,身上越来越烫,这种熟悉的气息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前世师无治也喜欢将他抱在怀里,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诱哄他,让他叫师尊,叫哥哥……

而且,师无治还会唤他宝宝。

在民间,只有极其珍重的人才会被叫宝宝、小宝、阿宝……

宣病咬住嘴唇,觉得自己越来越分不清这两个人的界限了。

可是师无治怎么会抛下一切和他一起?

……不可能的。

宣病在心底又一次否定。

“别管耳朵了,我脚真的崴了……”宣病抬眸,这个角度自下而上,热气熏得他嘴唇嫣红,像是在索吻。

师无治几不可见的呼吸一窒。

“……哥哥,”宣病的眼眸中出现师无治的倒影,声音很轻,“帮帮我?好像……抽筋了。”

师无治喉结动了动,不敢说话。

他怕宣病听到他沙哑的声音。

华宥志这个身份他刻意改变了大部分音色,让人听不出来是师无治,但这种情况下,他不敢开口。

他知道此刻自己开口一定是本音。

“?”宣病微微歪头,猫耳也动了动,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说话,又把声音放软了一点,“帮我一下……”

师无治闭了闭眼,知道自己是真的栽了。

他看不得宣儿受委屈、听不得他这样的声音。

前世宣病瞒着他去打妖怪回来手臂受伤的那一次,他把宣病的伤口包好了,将人哄睡了,连夜去屠了那妖怪的老巢。

自此那个地界方圆百里都没了妖气。

他还记得那妖怪死前骂他像个疯子。

不对,什么叫像?他本来就是个疯子啊。

世间的人心烂成这样,他不疯怎么活?

不疯就会被分食,他如果死了,他的笨蛋宣儿怎么活?

师无治定下心神,贯彻疯子本色,抬手抓住了宣病的下颌:“要哥哥帮你什么?”

他控制成华宥志的音色,轻轻的问,“真的崴了?那我帮你捏捏?”

宣病眼眸迷茫了一下,他不太懂,“崴了,能捏好吗?”

“我下来就可以。”师无治一边说,一边将手抚过宣病的发丝。

宣病瞬间就清醒了。

他目光扫过华宥志的脸,喉间一动。

这种略微带了点欲望的神情,他可太熟悉了。

师无治是这样,前世被他成功勾到的华宥志也是这样……

可是,这次我没有勾他啊,怎么这么快就对他出现这种欲望了?宣病不解的想,耳朵也无意识折了一下。

到底谁是猎物呢……

“不说话就是默许。”

师无治倏然开口打断他的思绪,宣病刚反应过来,水花扑通声便响了起来,青绿色的水很快湿了‘华宥志’的衣裳,隐隐约约勾勒出了腹肌曲线。

宣病下意识闭眼,这是能看的吗?!

师无治眉头一挑,冷笑一声,闭眼?那我不就白露了?

他从穿越过来没几天就开始练腹肌,到了二十七岁时肩臂力量已十分厉害,身为师无治时他的身体状态在二十七。

前世在华宥志时则调为二十四岁,有些青涩但在宣病面前够用了。

可这一次他没有调整。

依旧是师无治的身体,不过变了声音和脸。

其实从始至终他就没有特别隐瞒,只是宣病这个笨蛋从没怀疑过。

“闭眼做什么?”师无治轻笑着抬手拂过宣病的眼睫,“……嗯?”

带着水意的掌心拂过眼睛,宣病莫名有点口干舌燥,毛绒的耳朵也有些向后垂。

飞机耳都出来了……有这么怕?师无治顿了顿。

他真有点想让这尾巴永远留着了。

宣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闭眼睛,动了动唇,下意识:“……师尊。”

此话一出他又觉得不对,咬了下舌头,睁开眼睛:“……不是,华宥志,你离我远点!”

师无治原本都僵了一下,还以为自己被揭穿了,闻言瞬间放下心来。

他满怀醋气,冷声问:“你和你师尊到底什么关系?这么近的距离也能让他碰你?”

宣病一怔,莫名有点慌了,“没、没有!不是!”

他想起前世华宥志的离去,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

那一次他病糊涂了,华宥志照顾了他很久,他很多不体面的样子都被华宥志见过了。

他还记得自己稀里糊涂的好像还吐到了华宥志的身上,可华宥志也没怪他,只是抱着他,给他输送灵力,还哼曲子哄他,低声说:“你真该改个名字,改名叫宣宝吧?你总生病,可能是这个名字的缘故……”

宣病蜷在他怀里,疼得冷汗如雨下,恍惚道,“好……跟你姓也可以,但、但是要好听……”

那时,华宥志似乎顿了顿?

他不记得具体是什么了。

因为下一秒,他抬起头,迷蒙的眼让他又一次模糊两个人的界限,他把华宥志又看成了师无治。

金眸乌发的师无治。

多年来心理上的依赖和精神支柱似的信任,还有病时的脆弱混在了一起。他揽上了那人的脖颈,恍惚道,“师尊,我跟你姓,你不要成亲好不好?”

紧接着他被蓦然甩开了,手臂磕到床榻。

他彻底醒了。

而华宥志站在床边,低着头,似乎在颤抖。

宣病看不清他的神色,但知道自己闯大祸了。

华宥志已经知道他把他当师无治替身了。

那样的依赖和情态,不是对着自己的师尊该有的。

“……你好好养病,”华宥志声音似乎有点颤抖,仿佛很痛,“我先回去了。”

而后,便没有回来过。

宣病一直都很能克制、很会伪装,避免让华宥志发现自己把他当师无治的替身。

可那次他没有克制住。

现在他也发现了,怎么办?宣病慌得要死,耳朵越发向后垂了。

他很害怕。

但他忘了,这辈子他才和华宥志没见过几面,根本没必要如此害怕。

“不是吗?”师无治抬手掐上他的下颌,眼神暗了暗,“那你为什么和他一个池子洗澡?你这么喜欢他吗?嗯?”

他在诱导宣病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宣病动了动唇,紧接着却又听眼前的人说,“他也可以像我这样对待你吗?你为何不反抗?”

“……”宣病眉头微微蹙起,“华宥志……”

“叫阿治。”师无治不希望这种时候还听到别人的名字——尽管那名字也是他自己取的。

宣病闭上了眼,像是放弃抵抗了。

“我是和他一个池子洗过澡……他也、这样对待过我……”

上次在上莲殿,他们确实一起洗过澡。

“但那也不是我自愿的!我不会和他再有别的越界的举动了,”宣病垂着耳朵,仍然闭着眼睛,“刚才只是不小心……不小心把你当成了他。”

师无治眯起眼睛,“那现在为什么要和我解释呢?是因为,喜欢我?”

宣病睁开眼,脸色空白了一瞬——不是你非要问的吗?!

怎么就成喜欢你了?

“想和我发展新的关系吗?”师无治凑近他,薄唇擦过宣病的脸颊,眼神目不转睛的,眼里只有他,“……嗯?”

猛然凑近的距离让宣病感受到了什么,身子僵了僵。

偏偏眼前的人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动了一下。

“师无治为老不尊,”师无治张口就骂自己,同时还伸手握住宣病的手掌,轻轻的摩挲着他的手心,“我可不一样,你不喜欢我吗?”

宣病耳朵动了动,脸上一烫,抬起眼,“……我和你说一件事,你会生气吗?”

师无治眉头一挑。

“其实你和我师尊长得很像,我会让你跟着我们,也是因为这个。”宣病直接一股脑的全说了,“如果你能接受我把你当替身的可能……就、我们就可以试试……我试试不把你当成师无治去喜欢……”

——都讲出来吧。

反正他会走的,就像前世一样。

宣病心想。

华宥志心高气傲,怎会甘愿成为他人的替身?

他一定会走……宣病已经准备好了他起身出池的准备,却没想到——

“哦?和他有多像?”师无治忍住笑意,“一样大吗?”

宣病:“……!!!”

宣病惊呆了,从不知这人竟然这么无耻。

这也能比?

他抬眸,“等等,你不走?”

师无治轻笑,“我走什么?问你呢……是不是一样大?”

掌心忽然被那只手带着抚上了腹肌,宣病耳朵一竖,感受着腹肌的触感,没忍住动手摸了一下。

师无治呼吸一顿。

“……对不起,”或许是隔着衣服的原因,宣病很诚实,“但真的没他的手感那么好。”

反正前世骑上去的感觉没这么差。宣病心虚的想。

师无治真的服气了。

他咬牙,忍不住幼稚的揪了揪宣病的猫耳朵,“你知不知道这个时候说这话……容易被艹?”

宣病嘶了一下,“可是我才答应和你试试啊,你怎么能艹我?”

师无治忍住翻涌的心绪,抬手把他按在怀里,“行,那我不艹你……别动,你不是脚崴了?”

宣病点了点头。

其实都快要没有感觉了!

师无治眯起眼睛,忽然说,“靠好,我下去……”

等等——

宣病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下意识用尾巴捂住重要部位,而水声扑通响起,师无治竟真的潜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的脚上轻轻一疼,崴脚的地方已经恢复原位。

“还疼吗?”师无治不动声色的揽住他,“动一动?”

宣病整个人已经要从头红到了脚——

他的脚是不疼了,心脏却跳得仿佛要死了一样。

像濒临死亡的鱼、像将落的花,也像他初见他时心跳漏的那一拍。

“我什么也没看到。”师无治说,“不要害羞。”

宣病倔强咬牙,“我才不是为了挡那个!谁怕你看了?!”

师无治低笑一声,“好了,是我想看行了吧……别躲,我来给你搓一下耳朵和尾巴,不然出去还是臭臭的。”

或许是因为已经败给了华宥志好多次,宣病这一次很坚定的不服输:“不,我又不是手坏了,我自己可以洗!你也快点去那边洗,不要浪费时间!”

师无治对今日的收获很是心满意足——毕竟都答应可以试试了,那离尾巴缠腰也不远了,四舍五入一下,和成亲也差不多了。

于是便不逗他了,漫到了另一边,脱了自己的衣服,开始洗了。

宣病抱着自己的尾巴搓了好一会,又忍不住偷偷摸摸瞟华宥志。

华宥志背对着他,长发已经湿了,臂膀上也沾满了水珠。

这场面让宣病莫名有点脸红心跳,想起他和师无治的第一次。

……嗯,也是体验最差劲的一次。

那一次宣病真的觉得自己和死了没两样,手腕还被铐着,水里不上不下的,只有最后半程爽了一下。

水珠也贴着,混在一起。

说来,师无治都三百多岁了,那方面怎么会那么差?

宣病天马行空的想——难道以前没和人耍过朋友?

或者是修的道不允许他有欲?所以入魔了就可以?

他想着想着,目光又放到了华宥志的身上,这一次却怔了怔。

——华宥志的后背上竟然出现了一只黑色的纹身,有些像猫?

但他眨了眨眼,那印记又不见了。

宣病蹙眉,“华兄?”

师无治转身,“怎么?要我给你搓背?”

“……没,”宣病已经洗的差不多了,“你刚刚背上好像出现了个猫的印记?那是什么?”

师无治一僵,笑了下,“没什么,你看错了吧?”

宣病不信邪,飘过去,又看了眼,确实没有。

难道真看错了?

“穿衣服吧。”师无治不知从哪掏出两套白色长袍,袍上绣了大片红梅花,袖口还有金线。

宣病瞟了一眼,忍不住说,“你真的和师无治没关系吗?你们挑的衣服眼光也差不多……”

师无治把他从池里拽出来,穿上衣服,道:“那是巧合。这套衣服可是家里给我攒的媳妇本。”

宣病:“?”

“对了,”师无治补了句,“这个也是我攒的。”

他掏出了一颗尖尖的牙齿,竟然还泛着一股檀香味。

“……这是,”宣病没忍住,“你的牙吗?”

前世他见过民间有些地方会留下孩子的乳牙作为纪念,可把这玩意儿拿给未来媳妇的可真没有。

“我是吸血鬼吗?牙哪能这么长?”师无治又冒出句俏皮话。

看上去心情很好。

宣病一时间分不清楚这是不是因为自己才心情好,眨眨眼,“吸血鬼是什么?还有你刚才说的喀斯特?”

师无治顿了顿,解释道:“不是这里的,是我老家的。”

宣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他们从温泉出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晚了,不远处的夜空上还有焰火飞上夜幕,绚烂又美丽,还隐隐传来了乐声。

宣病这才想起,白天阿情说过,晚上有芦笙晚会。

“芦笙晚会。”显然,师无治和他想到了一处。

宣病不懂芦笙晚会是什么,看了过去,“你以前是不是在寨里待过?”

师无治点点头,“我有段日子修炼很难突破,心绪不佳,年祭司让我过来玩了一段时间。”

何止是心绪不佳,那时他简直暴躁得不行。

他那时太年少了,修为不突破就很焦躁,甚至不免产生嫉妒心理。

但现在却不会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师无治对待很多事也都变得从容不迫,哪怕泰山崩在面前,他也能面不改色。

宣病闻言突然想起自己好久没修炼了,连忙用内视看了眼自己的金丹。

果然,金丹的光芒黯淡了一些。

没有心法循环时吸收的天地灵力,它吃不饱了。

“阿志,”宣病忽然问,“你现在的修为是多少?”

师无治早就猜到他要问这个,抬手展示。

渡劫后期?宣病眉头一挑,再也不怀疑这是师无治了。

世人皆知,天下第一人师无治,是即将化神的修为。

那修为和金眸简直是防伪标识!

但华宥志也很厉害了。

想到此处,宣病一碗水端平,随口夸了句:“好厉害!传授一下你的修炼捷径呗。”

师无治却很认真的看向了他,“捷径?不存在那种东西。”

宣病一怔。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实在没有的天赋,是强求不来的,但天赋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仙族如今那么多人,也并不是每个都有天赋。”师无治淡淡道,“不半途而废、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才是最厉害的天赋。”

宣病哼了下,“我才不信,我师尊肯定是最有天赋的!”

骄傲的尾巴都翘起来了,仿佛那是自己似的。

师无治微微一笑,不作回答。

芦笙晚会在寨中广场举行,他们回去时那里已经聚满了人,那些人穿着各自的族袍,吹着芦笙,小孩和少年们都围成一个圈跳着舞,焰火声、嬉笑声、芦笙的乐声混在一处,听起来十分热闹。

而屋檐下,年乌卿坐在轮椅上,远远的看着族人们玩。

师无治看到了他,拉着宣病的手挤过人群,到了年乌卿面前。

“这是宣病。”他说。

宣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来这边,一脸惊讶,连忙说,“大祭司好!”

年乌卿:“……”

师无治淡淡抬眸,刻意把两人相牵的手拉了拉,“小宣,叫他年祭司就可以了……祭司大人不表示表示?。

年乌卿从牙齿里憋出一句,“好,你好——都好。”

宣病还没明白表示什么,下一秒眼前便出现了一只冰蓝的琉璃灯盏,里面还有一团漂亮的红色火焰。

但没有温度。

“我见你第一面就觉得投缘,”年乌卿将小灯盏递给宣病,“这是送你的见面礼,不嫌弃的话,还请收下。”

小灯盏漂亮极了,亮闪闪的,但这点基本的道理宣病还是懂的,摆手拒绝:“谢祭司大人抬爱,但这我真不能要!”

年乌卿心说你还是收了吧。

省得师无治下次在云晓他们面前阴阳他活了三百年还很穷。

“祭司不缺这点小礼物,”师无治替他接过,“不过是南海一盏长明的人鱼灯罢了。”

宣病:“……”

这听起来就很贵!

“是啊,”年乌卿缓缓道,“不过一盏普通的、才卖六千万的灯罢了,收下吧。”

宣病惊得瞪大眼睛,多少?!

“祭司大人富可敌国,”师无治接口道,“不缺这点。”

宣病看了眼年乌卿,发现这祭司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显然真觉得这灯是小事一桩。

这就是南疆吗?宣病有点恍惚了,见面礼都送六千万?

“来,”师无治却将灯盏置于掌心,示意宣病,“将手按上这里亮的地方。”

宣病疑惑但照做,抬手按上那红色的焰火。

刹那间一道奇异的、仿佛鱼鸣的声音响起,周围的声音都不见了,他们的身边出现了无数蓝色的光点,犹如一只只跳动的幽冥之火。

倏然,一道巨大的、虚幻的,泛着光的大鱼身影从空中摆尾而过,蓝色的光点倒映在了宣病的眼中,仿佛万千细碎的星河。

“鲸鱼之心。”师无治说,“拍卖行叫它人鱼心,但我叫它鲸鱼之心——刚才那只摆过的虚幻鱼影,是一种叫鲸鱼的东西。”

“那叫声也是吗?”宣病莫名觉得那声音好听又有些悲壮,像远古传来的乐。

师无治嗯了一声,“传说中它在找和它同频共振的人,但一直都没有找到,就把心挖出来了,化为了红色的火。”

话音刚落,那些蓝色的光点变成了红色的焰火,像一条条小鱼,自动游回了灯盏里。

周围的一切声音又重新出现了,仿佛他们刚才只是被拉入了一个短暂隔离的空间。

年乌卿啧了一声,暗暗白了师无治一眼。

哟,还学会编浪漫的故事了。

他心里吐槽,面上却不显,而是道:“在海里迷路时,人鱼灯可指引你前行,找到你心之所向。”

宣病一怔,刚回过神,却忽然听远处传来了尖叫——

“啊!有人昏倒了!”

第53章宣儿也有马甲

寨中和谐的气氛被这一声尖叫打破。

宣病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年乌卿蹙紧了眉心,掌心出现了那个蛇吞日月的图腾。

图腾迅速遮蔽这一方天地,一道巨大的黑色蛇影出现在了寨子上空,寨边也出现了一道道的白色光芒的栅栏,仿佛将整个寨子都锁了起来。

黑蛇吞日是南族图腾,黑蛇则是他们的保护神。

年乌卿身为祭司,便能驱使这偌大的黑蛇影。

也可以说,他就是蛇,是这座寨子的守护神。

“安静——”

蛇影出现的刹那,寨中因这突发情况吵闹无比的声音立时停了,有人挤过人群,抱来了一名昏迷的族人,跪在了年乌卿的面前。

“祭司大人!就是他,他刚才不知怎么的忽然晕过去了,身上还出现了一团黑色的雾、身上、身上也烂了。”

宣病顺势望了过去,脸色微微一变。

年乌卿腿脚不便,师无治便代为查看,走了过去,半蹲下来,眯起眼睛来。

那昏迷的青年脸色乌黑,身上蔓延着红雾,一道道血色的纹路从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狰狞的爬满全身,纹路爬过的地方在缓慢的腐烂。

——是魔气腐蚀。

这里怎么会有魔气?

“他刚才碰了什么东西么?”师无治蹙眉,掌心出现一团白光,阻止了魔气蔓延,抬眸问那抱着伤患过来的人。

那人一愣,摇摇头,“没有!我们刚才就是在看那些跳舞的人,什么也没碰!”

师无治转眸看向年乌卿,“我已经减缓了他的魔气腐蚀,但三天内必须找到那个用魔气污染他的魔,否则你这族人会死。”

此话一出,寨中又是一阵骚乱。

“魔?寨里怎么会有魔?”

“之前不是说防妖怪么?怎么现在连魔都来了?”

“寨里最近也没生人进来啊……难道是年二搞的鬼?”

身处人群中央的年茗舟穿了身女式族袍,闻言一梗,指了指自己,开口却是年妹妹的声音:“啊?我吗?”

似乎察觉不对,她的话风一转,成了年茗舟的声音,厉喝道:“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伤害自己的族人?”

“安静。”

年乌卿又说话了,同时,虚空之中,那道蛇影也传出了他的声音,“先回屋去,此事我会处理。”

人群瞬间安静了。

但不多时,又有人开口质疑,“大人,你不该放他们进来——他们就是妖魔。”

话音落下,那人竟指向了宣病,道,“你们看他的耳朵!他就是妖!”

宣病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年茗舟和宫观棋先冲过来了,护住他,对那质疑的人怒目而视,“他不是妖,只是中了妖毒!”

宣病一顿,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被这么多人保护着。

但……

他垂下眼,眼眸扫过那昏迷的被魔气侵蚀的青年,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师无治冷笑一声,看向那人,声音里像淬满了冰碴,“信口雌黄——你看到是他给这人投的魔气了?”

那人被他的气息震住了,差点跪下。

“没听到年祭司的话吗?”倏然,一道厉喝犹如破竹之箭从人群外传来,“退、回、屋、内。”

众人抬头一看,是神色冰冷的阿情。

阿清今日依然是那裙袍,腰间佩了一柄大刀。

她的出现,让寨中的人又一次噤了声。

年乌卿也适时的开口,“我知道封寨半月你们心里有很多怨气,但那都是为了你们的安全,你们先全部回去,今天的事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阿情蹙眉,扫了眼地上昏迷的人,又补了句,“长桌宴推迟到明晚,这人我会带进内屋医治,诸位,请回去吧。”

人群终于陆陆续续的散了,只留下了些人收拾残局。

“都这样了你们明天还要办宴会啊?”宫观棋不懂,问年茗舟,“怎么,那个宴很重要么?”

年茗舟小声解释,“我们这认为祈福宴如果不好好收尾,会触怒庇佑他们的黑蛇祖先,惹来旱灾或者水灾。”

“年二,”阿情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话,“过来。”

年茗舟嗖的一下立正了,“我在!”

“你去搜查寨中。”令人意外的是,阿情居然把这件事交给了他。

宣病闻言也回过神,中午阿情不是还很讨厌年茗舟么?

年茗舟明显也想到了这个地方,犹豫了一下,“你的人,会听我指使么?”

阿情扫了他一眼,“自然不会。所以你自己去查,去问问那些‘蛊’。”

年茗舟一僵,宫观棋察觉他的僵硬,“怎么了?什么叫问蛊?”

“你也陪他去,”阿情顺口吩咐,像是在把他们支开。

她说完目光又扫过宣病,一个也没放过,“你也去。”

宣病心里揣着事,有点心不在焉的看向华宥志,又看阿情,“那他也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师无治也看向阿情。

这一个,阿情却有点拿不准了,蹙眉问年乌卿,“他能听小云的事么?”

先前年乌卿派她搜查狐妖下落,如今她已追踪到了。

年乌卿点点头道:“他可以。你们三个去吧,注意安全。”

三人立刻识相的离开了。

宫观棋注意到宣病有点心不在焉的,嘴唇好像还红了,“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宣病抬手按了按眉心,眼前全是刚才那人满是魔气的样子,而后又抬眼对宫观棋道,“我有点事去处理一下,你和年茗舟先查着。”

他说罢身形一闪,光芒掠过,竟直接走了。

“他去哪儿?”宫观棋有些疑惑。

年茗舟见他离去,松了口气,从兜里掏出把蛊虫,“他走了也好,那样我就能问蛊了。”

问蛊,顾名思义,将寨中作护卫用途的蛊虫们召集起来,让通蛊之人和小虫子们对话,以此得到想要的答案。

……

寨子外依着黑蛇吞日的图腾,隔出了小片小片茂密的森林。

宣病直接匿了身形,离开寨内,闪去了其中一片林子。

树间安静无比,仿佛能听到风声。

他的脸上此刻再没了那纯白无辜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而他的身后,竟然飘起了若隐若现的红雾,仿佛有什么人快速的跟着他。

宣病算了下距离,停在了一棵树前。

此地离寨子有些远了,他抬手施出一个屏蔽术,彻底匿去自己的行踪,防止有人跟踪。

而那道若隐若现的红雾终于在他面前显出真容。

那是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人,紧接着,他竟然在宣病面前跪了下去——

“族主殿下。”

方才压抑的怒气随着这句话迸发出来,宣病蓦地凑近他,解下他的面具,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还知道我是族主?”宣病脸色有些阴沉,“寒松,我以为你服侍上任族主百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但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大庭广众之下直接伤人,逼我现身?你不想活了?”

他掌心中出现一团血雾,雾中有一颗心脏。

“嗯?”

宣病掌心微微一紧,那名为寒松的人顿时面露痛苦。

而心脏中也有一道血色的光芒从宣病的手臂上缓缓到了胸前,那是他心脏的位置。

他的血和属下连接在了一起,这代表他只靠这份羁绊,不用任何仙力,就能任意处置这些属下。

寒松痛苦不已,“对不起,殿下……但我是有苦衷的!”

宣病冷笑:“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这一次就算了,但下一次,我要是身份暴露了,必定拉上你们陪葬!”

前世,他在十四岁时就成为了魔族第九支脉的掌权人。

但那位置并不是他自己夺的,而是上一任族主非要给他的。

他开始记事时,是七岁,那是一个很小的年纪。

小到蜷成一团被埋在雪里死了都不会有人发现。

这样无足轻重的人在人间太多太多,别说一个,即使死了十个都不会有人发现,或者发现了也只是悲叹一句可惜。

小宣病也是这样。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冷,他蜷在背风的巷子里,又冷又饿,鹅毛般的大雪慢慢的覆盖了他。

手脚开始失温,麻木,到最后他竟觉得有些热,想褪去身上单薄又破烂的衣衫。

然后他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那是一个同样衣衫破烂的少女,不过她身上是杂七杂八穿了一堆破衣服,看上去至少有七八件。

小宣病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姐姐……救救我,我好饿。”

少女顿了顿,然后把最里面的旧衣服——也是最暖和的一件衣服脱了下来,给小宣病盖住了,还从衣服里拿出一个破烂的小布包。

小布包里是一块碎了的点心,还带着少女的余温。

她把点心喂给了小宣病。

尽管只有一块,可那一块很甜,小宣病迷迷糊糊的吃下,竟然醒了过来。

他发现她在背着他。

“姐姐…你……”宣病声音很小,他想问你带我去哪儿?

可转头一想,又觉得去哪儿都行,反正……不冷了。

或许是春天要到了吧。

小宣病迷糊的又睡过去,再醒来,他发现自己到了一个破破旧旧的角落。

这个角落以前似乎是堆柴的,但已经废弃了,变成了一个窝。

窝里甚至还有不知道从哪捡来的鸡鸭毛,还有一些芦苇毛,好像是为了让这里更暖和一些。

脏脏的,但很暖。

至少小宣病觉得很暖。

他爬了起来,看着不远处背对着他的少女。

少女好像在生火。

“姐姐?”宣病开口了。

她没有回头,而是直接抬手招了招,示意他过去。

宣病过去,发现她在煮一锅野草,还有鸟,那鸟很小,几乎没肉。

“这是哪来的……”宣病疑惑不已。

少女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示意他吃。

宣病看懂了,瞬间不说话了。

这姐姐,是个哑巴。

哑巴姐姐不会写字,手也冻裂了,但对爬树之类的事非常精通,还知道掏鸟蛋、找松鼠藏的过冬粮。

他们靠着那些东西,度过了三个冬天。

宣病叫她姐姐,她好像也真的把他当成了弟弟。

可第四年的冬末,她死了。

有个公子哥为了显摆自己高价得来的汗血宝马,在闹市纵马狂奔,踩死了好几个乞丐。

其中就有他的哑巴姐姐。

那年宣病十一岁,痛苦和恨意在心中疯狂滋长,吞没了他。

他偷了半斤砒霜,混进了那个府邸,偷偷潜伏了一个月,终于在一次私人的家宴上,动了手。

那一天据说是那位公子的生辰,那公子抢来了一个姑娘,想好好‘品尝’,便把下人们都支走了。

只留下了纵容他的父母,还有两个杂役。

那一晚,宣病混了进去,将另一个杂役打晕,然后在饭菜里下了药。

他毒死了那场宴会的三个人。

犯错的公子,还有不会管教孩子的爹娘。

宣病还把那匹马也毒了,还将那马的眼睛挖出来塞进了那公子哥的嘴里。

然后很淡定的给自己洗干净了身上的血,换了身自己的衣服,半夜敲响了刻墓碑工匠的门。

他说,“我想给我姐姐立个墓碑。”

做墓碑的工匠是个高高瘦瘦的、六十岁的老头,他看着面前刚到腰间、却长得意外的不错的小孩,目光扫过他的脸,“进来吧——你想刻什么字?”

宣病不认字,想了想,“就……姐姐。”

碑匠愣了愣,笑了,“不懂碑文?那我帮你代想吧。”

他很认真的刻完了。

宣病以为他是好人。

他掏出刚刚夺来的银子,递给他,可那老碑匠却突然说:“我不缺钱。”

宣病一顿。

“你长得很好,”老碑匠色眯眯的,伸手抓住了宣病的手——

宣病笑了一声,却掏出了匕首,“是啊,我也知道……我长得很好。”

老碑匠的惨叫声被宣病用鞋袜塞住了,挖眼的血溅上了姐姐的碑文。

他不在乎多一条命。

宣病踩着他,咬牙切齿,“想睡老子?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鬼都比你好看。”

老碑匠断气了。

宣病按照早就想好的路线,带着那木制的墓碑逃了。

他把哑巴姐姐葬在了一个来年能见花开的地方。

谁让那些人没让他的姐姐看到春天呢。

不过,他好像也见不到了。

逃跑的第三天,他就被捉了回去,路上许多人对他议论纷纷。

“11岁杀了4个人?这孩子太可怕了……”

“那老碑匠也真不是人,听说还强。奸。过好多小孩!他现在被杀了,好些人都出来说杀得好呢!”

“不说那个碑匠,单说白家也不是好人,烧杀掳掠……”

“等等,你看他,他居然笑?他在笑什么?”

——当然是因为老子笑起来好看,谁他大爷的死到临头了还哭丧着脸啊。

宣病心想,笑着死,这样到了地府才会是个漂亮鬼。

就是不知道地府有没有那么多恶心的人。

他眯起眼睛,像餍足的猫,喃喃着:“算了,要是真有的话,还不如把我变丑一点,不想再遇到那些恶心的人。”

这想法刚掠过心头,周围的一切忽然都安静了,仿佛被镇住。

一大团红色的雾气弥漫了整条街,宣病一怔,眼前一闪,面前多了个戴着黑面具的人。

“我感应到了你心中最邪恶的部分……”那人开口说,“你很适合,做魔的容器。”

宣病没懂,“什么东西?”

他那时不知道还有上修界的存在,还以为是黑白无常提前来收他了。

这面具怪好看的。嘿。

那人轻笑一声,忽然抬手在他心脏处打进去一团红雾。

“三年后,你若还活着,下一任族主便是你。”

宣病脑颅剧痛,再次醒来,到了西南宫家外。

这里没有人认识他,连他身上的衣服都干净了,伤也好了,他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一切,路人纷纷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他。

“往前三米,有个狗洞,”有一道声音在指点他,“去那里吧。”

宣病犹豫着过去了。

从此,每一步都是精心算计。

唯有凌霜派上那一个不受控制的吻,乱了他一切的算计。

他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师无治,他不想让师无治知道自己的过往,他装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愚蠢。

前世,他伪装得很好,跳下悬崖的那一刻,师无治一直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连华宥志也不知道。

前世那二十年里他会挑华宥志不在的时间和魔族联系,也装得很好,不让华宥志发现。

如今重来一次,宣病根本不想和魔族再沾上半分的关系。

这意味着他做过的那些事可能会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彻底被曝出,而他会又一次被丢弃。

天知道前世师无治说捣了魔族老巢时,他有多么紧张和震惊,以至于差点露馅。

师无治喜欢的是纯白无辜的他呀。

华宥志喜欢的也是纯白的他,所有人都喜欢无辜的他呀。

如果被揭穿他曾经杀过人,那他还算纯白无辜吗?

宣病看着面前的魔族,心间一动,竟又起了杀心——

不。

不可以。

杀不完,打不过,他们有十一个。

宣病闭了闭眼,“说吧,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苦衷,以至于要杀那么多黄鼠狼引我出来。”

上一任族主死前叫他小狐狸,为他取名燕玉。

小狐狸喜食鸡肉,黄鼠狼也喜食鸡肉,这些魔族总是喜欢这样对比他。

他以前就说过狐狸不臭!黄鼠狼很臭,不要把他们相提并论!

但这些天杀的魔族根本不听。

宣病面色麻木的暗骂他们。

“族主殿下,”寒松终于抬头,开了口,“其实,我是奉第一支脉的王命来的,他说您如果还在凌霜派,就打听一下仙门四杀器的弱点。”

宣病:“杀器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挑起仙魔大战——你不会忘了我根本不是魔吧?要不是那团雾,我哪能操纵你们?”

他忍不住骂道:“就这点破事也要冒着暴露我身份的风险找我?跟他说我死外边儿了,让他另找他人吧。”

寒松:“……”

总觉得老大好像变了个人呢!越活越回去了,还连审问人都不会了!

寒松想起这一路以来的事,忍不住问,“燕殿下,您不想暴露身份是因为……怕你认识的那个哥哥发现?”

宣病瞬间悚然,“你是从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这是跟了多久?他以为到了南疆才出现。

“就下山开始,但你洗澡的时候我不敢看。”寒松挠挠头,“不过你为什么说你不会审问人啊,我记得你十五岁那年审一个犯人就很会审啊……把人往冰窟窿里摔……”

宣病:“……”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他发现啊,我们和别的魔又不一样,我们又不杀无辜,”寒松继续挠头,他不清楚族主过往,但是他觉得燕玉算是很好的族主了——

“毕竟你继任族主位的时候说过嘛,不能滥伤无辜。”

宣病扫了他一眼。

他根本不是怕这个位置……好吧也怕这个,但更多怕的是他在意的人发现他表里不一。

“回去告诉那个王。”宣病说,“杀器的事我会调查的,但我不一定能给他答案,我现在重心不放在那里。”

寒松哦了一声,又想起什么,“其实我也不全是奉那个王命来的,毕竟各支脉的族主不同,那边又不能用血控制我们……只有你才行。所以我来的一方面是因为……想看看你。”

他们上次见面已经是一年前了,那时宣病还在宫家。

宣病心说我有什么好看的?

他危险的眯起眼睛,“闭嘴。先把那个魔气的解药拿来,下次不许再伤无辜了。”

寒松嘿嘿一笑,“没解药,那东西就是看着可怕,半个时辰就消了,根本不伤人哒!”

宣病:“……”

哒什么哒,我想打死你!

他白了寒松一眼,怒道,“滚回去!”

寒松眨眨眼,像是被打爽了,忽然又说,“你能再给我一巴掌吗?这样我回去就不洗脸了!”

“???”

宣病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有病吧?!滚!”

寒松团成球滚出去,像一只小老鼠,但滚了下又想起什么,滚回来了,灰扑扑的说:“你上次不是在问你那个哥哥往药里放了什么吗?”

“是姜荷,我看到他从储物空间里面把那个花掏出来磨成了粉,放进了瓶子里。最开始猛的一看,我以为他放了两斤春药,吓死我了。幸好我闻了一下,不是春药。”

宣病:“……”

“对了,看在我告诉你这个的份上,”寒松眼神流露出希冀,望着宣病脑袋上的猫耳朵,“殿下,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耳朵吗?”

宣病额头青筋爆出,“不、可、以!”

第54章宣儿穿南族裙袍

南疆寨中。

年乌卿刚把手搭上去,眉头就皱紧了,因为这人的内里并未有魔气之相。

他看了眼师无治,“你确定自己刚才的判断没出错?”

师无治眯起眼睛,又一次搭上去,却也怔了怔。

竟然没有魔气了?

这世间,还有能瞒过他的事?

——殊不知只是因为他们对魔的禁咒不熟悉罢了。

“啊……”那人幽幽转醒,“我好像睡了个很长的觉……卧槽!”

他看着对面的年乌卿、师无治,阿情护法,惊得咽了咽口水,“祭司大人?我、我是怎么了?”

年乌卿蹙眉,“你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那人仔细感受了一下,摇摇头。

“那回去吧。”年乌卿道。

寨里大多数人还是很听他话,闻言忙不迭跑了。

师无治隐约觉得不对,“这是拿咱们寻消遣呢。”

年乌卿无奈了,“但应该有魔混进来了。幸好我还设了栅栏,这个时间出去的人都会有记录,届时发你一份——阿情,你方才说小云……”

师无治扫了他们一眼,眼神中带了一点探究。

年乌卿和阿情,是什么关系?

小云——云栖止,是年乌卿本来的未婚妻。

“小云还活着。”阿情抬眸,“乌卿,她还在她的身体里,给我们留下了线索。如今她就在疆南庙中。”

疆南庙,是他们供奉神明的地方。

一个妖邪之物,竟然也敢去那种地方?师无治微微眯眼,忽然有点怀疑他们供的神。

他和年乌卿是好友不错,可也很久不见了,自从他继任掌门,和另外三位分道扬镳以后,几乎就只有书信联系。

又或者发生什么大事了,他们才会互相问候。

比如这一次的云晓,□□伤人堕魔。

又比如前世堕魔的他。

他堕魔后,年乌卿和云晓,月傲雪,都联系过他。

他们质问他是从何夺舍而来,原来的师无治去了何处。

那时,师无治看着书信,觉得好笑。

其实从年少一起并肩作战历练时,就一直都是他。

后来他们还打过架,可战场之上,即使发现他并没被夺舍,那三人也没有手下留情。

他已是魔,不再是他们的朋友师无治。

师无治不怪他们,但未免心寒。

因为些许利益就临阵倒戈,他们算好友吗?

三百年来他坚持的是什么?他舍弃私欲,得到的是什么?

是从一开始就把他当成工具的仙门正道。

他不知道原来的‘师无治’是否自愿成为杀器。

但他不想。

他入魔后意识到那颗金丹反过来在控制他的行动时,他想剥除它。

可金丹随着他的强大而强大,剥除后,他一定会修为尽失,成为废人。

那样他就会保护不了宣病。

但如果不剥除,他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少。

以前还能因为那点爱而清醒一会儿……后来就没办法了。

师无治微微叹息了一口气,看着年乌卿,心想:希望你不是恋爱脑吧。

希望云栖止的事,你没有参与半分。

“疆南庙?”年乌卿也有点惊讶,“她怎么会在那里?”

阿情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师无治,问年乌卿:“祭司,接下来的话,您确定还要他听?”

两人都是一顿。

师无治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年乌卿,不会真是恋爱脑吧?真有参与?

那可就难办了。

“……你出去吧。”年乌卿抬眸,“让他们接着摆长桌宴,你也很久没吃过了吧?”

师无治顿了顿,出去了。

毕竟年乌卿都下逐客令了,他还留着多不好。

院外满天繁星,已有族人在重新摆宴,看上去热热闹闹的,什么事也不往心里去。

上次他来,是在很多年前了,那时候年乌卿的腿还没瘸,两人喝醉以后还谈了谈年少时一起历练的事。

那时他们在院里喝酒,漫天繁星,微风浮动。

他对年乌卿说:“你这祭司做得不错。南疆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落后了。”

年乌卿笑了笑,却朝着屋内喊了句,“小云,拿盘朱果来。”

名为小云的女孩出来了,穿着南疆族袍,走路时银铃响动。

她端了盘果子,砰的一下丢在桌上,看上去气哼哼的。

师无治那时还不知这是年乌卿的未婚妻,笑道:“好有脾气。”

“看着脾气大,其实脆弱得很。”年乌卿拍了拍他的肩,眼神却已追随着那女孩的背影去了,“喂——小云,把头冠取了睡觉,不然明天起来脑袋疼!”

师无治默默喝酒。

年乌卿见他如此冷淡,没忍住炫耀:“那冠上的紫宝石,很配她,对吧?”

师无治根本没注意,反问:“冠上有宝石吗?”

年乌卿沉默了一下,“算了,咱们继续喝吧。这果子很甜,你吃吃,解酒。对了,这还有俩粉色核桃,我研究的特殊品种,补脑。”

师无治那时情窦未开,满脑子都是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突破新境界,闻言也没在意。

可现在想来……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因为几句流言蜚语就变成现在这样,年乌卿会甘心吗?

真想知道那只女狐妖在想什么啊……

可惜他不是女人,也不知道年乌卿和小云的具体情况。

师无治蹙眉,忽地想起什么,目光在院中扫了一圈——

他家小宣儿去哪儿了?

——宣病看着面前用来扎染南疆族袍的染料池,纠结自己要不要假装摔下去。

寒松的代号是子鼠,身上的鼠味太重,沾到他了。

而且……可能是由于寒松连日里都在跟踪他们的缘故,那笨鼠没机会洗澡,还有股酸臭味。

染料池里散发着一股诱人的果香和花香,宣病问过了,南族人说这是天然的染料。

“宣病!”

忽然,华宥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了。

宣病耳朵一竖,尾巴一僵,惊悚转身——

然后,脚一崴,水灵灵的摔了进去。

这状况发生得太突然,师无治都没想到自己的声音有那么严重的杀伤力,下意识要阻止——

但他只碰到了个尾巴尖。

宣病从池中冒出来,抬头,恶人先告状的凶道,“你突然叫我做什么?!吓死我了!”

师无治无奈了,揪他出来,像在拎一只顽皮的猫。

他眼神揶揄:“你一个修仙的成年男性,叫你一声就吓成这样?不觉得害臊吗?”

宣病脸都皱了,“这有什么害臊的,我才十九,又不是百岁老人……yue……好苦呀!”

他吐出一口绿色的染料水来。

师无治轻声一笑。

“呀,怎么摔进去了?”有南族人被水声惊动,跑了进来,“小公子,你没事吧?”

宣病伸出被染成绿色的舌头,看上去格外可爱,“姐姐,你觉得……呢?”

那人没忍住笑了,连忙解释,“没事没事,纯天然的哈,能吃的!就是你这衣服都湿透了,来,我让人给你换一件吧。”

宣病蔫蔫的,垂着尾巴,跟着她过去,完全没有刚才那抬手就赏人一巴掌的恶劣。

师无治刚想跟过去,却被叫住了。

“前院的长桌宴好咯,您这边请。”

*

南族人大抵都是心大的,刚发生了那事,现在就已又放回了焰火,摆起了长桌宴。

长桌宴是南族人宴客时的最高礼仪,通常在族中盛会、家中嫁女,又或者举行祭祀时才会摆出。

宴上皆是当地特色美食,一眼望去琳琅满目,极其丰富,远处的天际夜幕上更是焰火纷飞,汇成吉祥的图腾模样。

风中送来了花的香气。

族人们也不拘于俗世礼节,各自入座,个个都笑嘻嘻的。

桌上的酸汤牛肉红艳艳的,闻起来让人垂涎欲滴。

烤全羊置在架上,慢慢的用小火烤制,羊油滴滴落下,鲜红的海椒粉一撒,又酥又香。

姑娘小伙们坐在一起,偶尔传出几句嗔怪似的拌嘴。

“诶宣病呢,”年茗舟冒了出来,还穿着那女式裙袍,他在宴席中扫了一眼,一眼看到了华宥志,连忙招手:“华——兄!你看到宣病了吗?”

师无治抬眸,走了过去,冷着脸:“刚跌进池子,换衣服去了。”

年茗舟本来不害怕,这么一看,哽了下,“华兄,你……不开心吗?”

师无治一顿,眉头一挑,面色总算有了点活气。

“他没开心过。”一旁的宫观棋补了句,“就这面瘫脸。”

师无治眯起眼睛,扫了他一眼,忽然说:“我开没开心过,你问问宣病不就知道了吗。”

宫观棋一噎。

“啊,宣病出来了……”年茗舟猛地一看,“咦,怎么穿了个女袍?”

师无治一怔,转身回眸。

刹那间,远处的夜幕飞上了一串焰火,周围的乐声骤然响起,宣病穿了身黑蓝色的裙袍,戴了简单的银冠,毛茸茸的耳朵从冠后摇了摇,大尾巴则从女袍开叉的地方探了出来。

檐下的灯盏被风吹动,晃了起来,烛火的光映得他面容越发皙白。

师无治呼吸一窒。

他总算明白,年乌卿为什么会注意到心上人的银冠上到底有没有打宝石了。

比如现在,他就觉得宣病额间那块白色宝石,应该换成金色。

属于他的颜色。

“咦,你怎么和我一样穿女袍呀?”年茗舟迎上去,出现了年妹妹的声音,“我是女生,你是男的啊!嘿嘿……我摸摸耳朵,好不好?”

年妹妹伸出手,跃跃欲试。

但她的手腕被师无治钳住了。

“不、准、摸。”师无治冷冷的,“他的妖毒会传染。”

宣病白了他一眼,你的神经病才会传染!

年妹妹蔫了,“好吧,不过你穿这个也好看诶哥哥!”

“男袍没开叉,探不了尾巴,”随着他来的南族人解释,“他都打湿了,总不能让他穿湿衣服吧,所以就只能这套咯。”

宣病嗯嗯点头,耳朵一晃,“谢谢姐姐,真的超级好看哒!”

师无治抿了抿唇,压下上扬的嘴角。

嗯,很好看。

第55章不如过分一些

宣病是真的觉得好看,他本就喜欢漂亮东西,更何况他也不喜欢世俗定义的某一样东西。

比如世俗定义里,男的必须只能穿男装,阳刚帅气;女人必须穿女装,漂亮美丽。

他不觉得那是对的。

因此,这裙袍他穿得很乐意。

“来吃这个,剔骨鸡,超级好吃!”年妹妹给他挑了一堆,眼睛里简直冒星星,“你知道吗,以前我也养过一只猫,但它不小心吃了哥哥的蛊死了……后来哥哥给我找了好多只,我都觉得不是那一只了。”

以前年茗舟练蛊时喜欢乱扔,出了这事才开始用容器把蛊虫封得死死的。

宣病吞下一口裹满汤汁的鸡肉,眨眨眼,“但我其实不是猫呀,你别投喂我……你,你自己也多吃点!你看你的手腕!”

年茗舟如今看上去不符合世俗定义的男人,身上透着阴柔,不知道是不是和妹妹融合的缘故。

又或许,是妹妹的审美。

他的手腕不像正常男人那么粗。

“你也差不多。”师无治冷不丁的来了句,“把这块羊腿吃了。”

他递给宣病一个烤得滋滋流油、洒满红色辣椒面的羊腿,闻起来香极了。

宣病眼睛一亮,但又想起什么,“不行,不能吃太多,要辟谷修炼了呜呜。”

人食五谷杂粮,便会有各类毒素需要排出,才能让灵力更好的循环。

师无治:“那你就长不高了。仙族许多人都是从二十五岁体型定了以后才辟谷的,你这么小,不用辟谷。”

宣病尾巴一摇,“真的吗?”

师无治心都化了,“嗯。你若担心排出毒素,吃完东西后吃一枚辟谷丹便会自动转化,彻底吸收了。”

宣病闻言放下心,接过羊腿,嗷呜一口咬了上去。

师无治眼神一软,又给他挑了些肉,倒了米酒,自己却不吃。

有好客的族人见他如此,不知他是仙族,疑惑的问他,“你怎么不吃呢?是不合口味嘛?那我让人再给你做几份?你别跟我们客气哦!”

师无治抬眸,淡淡一笑,“不必。我已辟谷。”

话音刚落,面前多了一双筷子,筷子上夹了块牛肉。

扭头一看,是他家乖乖正在拆他的台。

“可是真的很好吃!”宣病夹了块肉,亲手送到师无治嘴边,眼睫眨了眨,“啊——你尝尝嘛!”

“等等,那筷子你用过!”宫观棋提醒他,可下一秒,他便看到那个号称自己辟谷的人就着宣病的手,吃了那块肉。

“……”

他不说,宣病还没反应过来呢,闻言一顿,嘶了一声,看向华宥志。

这……

似乎察觉了他的视线,师无治抬眸,淡淡的扫了过去,嘴唇一勾,“亲都亲了,还怕这个?”

他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

宫观棋脸色瞬间黑如锅底,年茗舟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宣病耳朵一烫,愧疚的埋头吃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愧疚。

可能是今晚答应华宥志可以试试了的原因吧。

在‘试试’的阶段,是可以亲亲的呐qvq~

说起来,他还是忍不住把华宥志看成师无治。

他都和华宥志说过了,华宥志还是不离开,那就不是我的错了。宣病心想。

他将自己安慰好了,又开始猛吃。

时不时还把觉得特别好吃的东西喂给华宥志。

几杯米酒下肚,猫耳朵耷拉了,宣病眼前有点晕乎乎的,眼前的一个人变成许多个。

“小宣?”师无治试探他。

宣病唔了一声,抱住他的腰,蹭了蹭,“抱抱~”

师无治下意识看了眼那酒——

那酒已经被喝完大半瓶了。

师无治顿了顿,看向一旁的南族人,眉头皱起了,“不是说自己酿的酒,喝多少也不会醉吗?

南族人自己都喝懵圈了,“嘿嘿……高山流水……”

师无治皱眉。

怀里的宣病却已经因为他不回应,转而抱第二个熟悉的人了——

“观棋……”

师无治迅速动手揪回来,掐住宣病的下颌,“你醉了。”

宣病喝得脸色有点红,眼神都懵圈了,他本能的感受到下巴上有东西捏着不舒服,嘟囔道:“放开!”

师无治眯起眼睛。

宣病挣了下,一口咬上他的手去,看上去很凶。

师无治眼神一暗。

他揽住宣病,知道他是真的醉了,便朝周围的人告辞,将人带回了屋内。

小猫喝醉了,却顽皮得很。

不过转身关门的功夫,宣病就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师无治心脏一紧,连忙在屋内寻他,而后发现……

宣病打开窗户,踩在窗上,张开双臂——

“我要起飞!!!”

师无治:“……”

他记得宣病以前喝醉了似乎不是这样吧。

“飞去哪儿?”师无治慢慢走过去。

宣病毫无察觉,“我要当蝴蝶!”

师无治没懂,但他觉得宣病踩在那里有点危险,抬手抓住他的衣服:“当什么蝴蝶?”

“蝴蝶、娘娘!”宣病飞快扑动双手,仿佛那是他的翅膀,“刚才那个姐姐说的,蝴蝶娘娘……是她们共同的祖先!长、长这样!”

他转身坐在桌上,把裙袍上一只蜡染的、栩栩如生的蓝色蝴蝶指给他看,乖乖的说:“这就是蝴蝶娘娘*。”

师无治瞟了一眼,笑了。

“好……那小蝴蝶,过来,我们回床上去,”他凑到宣病身边,“让哥哥抱抱?”

宣病又不乐意了,他拽猫耳朵,“我不是蝴蝶,我是——猫!喵!”

最后竟还学了个喵叫。

师无治眼神更暗了,强行抱住他,到了榻边:“好,你是猫……我们睡觉,好不好?”

宣病抬眸,他是真的醉了,眼神还有点迷蒙,“不、不和你睡。”

不和我睡?师无治心里的火噌一下就起来了,冷冷的:“那你要和谁睡?宫观棋吗?”

“师无治。”宣病抬头,眼眸聚起水雾,“我要和师尊睡!!!你不是师无治!”

师无治:“……”

师无治真想变回去,他无法想象,宣病对‘师无治’到底能有多么纵容?

以前为什么不这样?

在凌霜派时又为什么非要下山来?在他身边不好吗?

他正欲坐到宣病身边,却见他抬脚一挡,“不准你上来!”

“……”师无治缓缓抬眸,“宣、病!”

若是平日里,宣病就该怕了,可他现在喝醉了,根本不带怕的:“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闭嘴!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师无治叹息,忽地转身离去。

宣病:“?”

他真走了,宣病又不乐意了,像个小狐狸,夹着尾巴追了过去——

不过一个拐角的功夫,他便撞进了一个满是雪莲气息的怀抱。

宣病恍惚了一下,大脑被酒意蒸得越发迷蒙,他抬眸,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眼。

“!!!”

“师尊!”宣病扑过去,眼神亮晶晶的,“你怎么在这里!”

师无治刹那间就换了身白衣,乌发金眸,看上去面容冷肃,心却早就化了。

他看着彻底醉了的宣病,低声开口:“你不是叫为师吗?”

宣病一愣,紧接着习以为常的跳进他怀里,双腿夹住他的腰,抱住他,“对呀,我在叫你,师尊师尊师尊——”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师无治眼神一暗,顺势抱住他,“……我在。”

气味像,人也像,眼睛也是!宣病抬手捏捏他的脸,尾巴摇得飞快,“真的是师尊诶!”

南族自酿的米酒大概真的添了太多东西,不仅宣病醉狠了,连师无治都有点恍惚了。

他很久没见过这么粘人的宣病了。

或者说,他就没见过宣病这么依赖他的时候。

前世魔宫里,起初那会半推半就,后来基本全是糊里糊涂、不清醒的血眸状态居多。

而且那会宣病虽然也亲近他,但哪有这么亲近?!

大多时候还是他主动亲近宣病。

现在……

师无治喉间动了动,忽然凑近他的脸,一手托住他的腰,一手托住他的屁股。

这是个极为亲昵的姿态了。

两人的距离瞬间只有咫尺之遥。

“嗯,是我。”师无治忍不住吻了吻他的脖颈,“……小宣。”

雪莲气息窜入鼻中,宣病莫名的觉得很安心,他抱紧师无治,靠着他,脖颈上温温热热的啄吻让他舒服得眯起眼睛。

“……师尊,”他的声音变得有点低,“你去哪里了,怎么才来呀。”

师无治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怎么了?受委屈了吗?”

“对呀,”宣病耳朵一动,不知又想到什么,“我今天把魔宫里的瓶子又摔坏了,砸到脚了。”

师无治一顿。

等等,这是醉到什么记忆去了?他怎么不知道?

“高觞也来了。”宣病贴着他,垂下毛茸茸的耳朵,有点委屈似的,“他好烦,还抓我。”

师无治眼眸倏然睁大了。

前世他堕魔以后,仙族组织了一支“弑魔队”,研究如何才能将他置于死地。

那支队伍的领头者叫高觞,是个戴面具的太监,讲话绵里藏针,不阴不阳。

据说他太监是因为功法失控,所以自宫了。

但是——前世的魔宫全然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不可能有人进得去。

高觞,怎么会去?

师无治心脏倏然跳得很快,他好像要知道宣病为什么突然抑郁了。

“你心跳好快,”宣病似乎有点奇怪,耳朵动了动,抬头望他,“师尊……你怎么突然心跳这么快?”

“……因为你在我怀里,”师无治仔细思考,怎么样才能哄出实话,“师尊喜欢你,它才会跳得这么快。”

他一边说一边将人抱到了榻上,替他解开头冠,褪去鞋袜,散了头发。

或许是因为刚才编了两根辫子的原因,宣病的头发有点炸毛,看上去更像毛茸茸的猫了。

“喜欢我……”宣病喃喃着,忽然骑上他,抬掌抓住他的下巴,“你喜欢我什么呀?”

他做这动作时看上去完全是无心的,也忘了南族的女式裙袍翘个腿都会露出大片白皙的肤。

师无治喉间一动,金色的眼眸里暗了几分。

……天真的人大概真的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宣病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个模样,有多危险?

“很多。”师无治目光缓缓地扫过宣病如今的模样,嗓音哑了,“喜欢你认真修炼的样子,喜欢你即使遇到挫折也坚决不放弃的样子。”

他这话倒不是哄宣病。

他的小宣真的有股顽强的生命力,即使别人冷眼相待,他也不往心里去。

即使修炼遇到阻塞,也不会急功近利的疯狂冲关甚至去练那些歪魔邪道。

三百年来,师无治见过太多误入歧途、忘了初心的人,但他从没见过宣病这样心地纯粹的孩子。

纯粹的去做某一件事,然后认定了就不放弃。

对待喜欢的人也是,只要选择了,便从一而终,无论喜欢的人过去如何,他都不在意。

甚至还在明知他是恶的情况下,也仍然选择他。

有时候师无治都觉得宣病有些过于通透了,还是说,宣病也希望自己那样对待他?

师无治不清楚是不是那样,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沦陷了。

“哦……你喜欢这个,”宣病嘟囔道,“可是,我那么努力是因为,因为本来天赋就没你高啊……”

师无治轻笑一声,揪住他的后颈,手指缓慢的抚摸,“不,你只是还没到我这个年纪,到了才能知道,谁的天赋更高……少听听旁人夸我的声音,多听听自己心里的。”

他的本意是让宣病不要太在意师尊的光芒而忘了他自己的天赋和荣耀。

没曾想,宣病一顿,看着他,看了半天,忽然说:“我心里就是……想亲你。”

师无治眼眸一眯,目光逡巡过他的眉目,忽地一笑,像引诱着自己养的小猎物,“那为什么不试试呢?”

宣病舔了舔唇。

耳畔带着诱哄的声音像神秘的迷魂曲,他看着师无治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盯着那金色的、似乎带了点玩味的眼神。

“……不试,”他想到了什么,低下头,猫耳朵也垂下了,“会被骂。”

师无治额头青筋缓缓爆出,“你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呢?”

宣病更委屈了,抱着尾巴,“我试过了呀,那不是被骂了吗,你还打我了!把我从这里——”

他急得比划了一下,“掀飞到了那里——”

师无治无奈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无法反驳,但是……

“我没打过你,”师无治纠正他,抬手揪了揪他的脸,算账道:“只掀了那一次。你在床上踢我可不止一次。”

“那也是掀飞了啊!那次摔得我疼死了,”宣病继续抱着尾巴控诉:“摔得屁股疼,还是师哥给我抹的药。”

“这次不会了,”师无治放低声音,目光扫过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继续引诱,“你现在亲一下,还可以用尾巴缠我……”

宣病犹豫的望了过去,显然有点心动。

师无治趁热打铁,解了外袍,露出了腹肌,“不想听听我的心跳现在还快不快么?”

他说着靠在了榻边,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不得不说,他这副皮相真是绝佳的,乌发一散,金眸一抬,宣病就忍不住蜷了蜷手指,显然很心动了。

“师尊……”他终究还是扑过去了,抬眼看他,“你摸摸我的尾巴吧?好大一个……可暖和了。”

师无治呼吸又窒了窒。

他没想到另一个身份千求万求都得不到的事,到了这里,竟如此易如反掌。

宣病醉得完全忘了自己的克制和远离,只想尊崇本心,他摇了摇尾巴,主动送到师无治手里。

“摸一摸……唔……”宣病喉间一紧,眼尾红了,扒上师无治的脖颈,吻了吻他的唇,喃喃道:“往上一点。”

猫类的尾巴都很敏感,不让寻常人碰,或许是妖毒的缘故,又或许因为别的什么,宣病竟有点和那尾巴通感了。

……他在教师无治怎么玩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的宣病更不清醒了,耳朵红得可怕。

师无治感受着掌心毛绒的触感,金色眼眸里的克制越来越轻,他几乎要在这一连串的小动作下彻底放弃克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