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第91章
舒白见?虞策之站在远处久久不动,就知道?醋坛子?翻了?。
她抬脚走过?去,“陛下?在做什么?,怎么?一动不动。”
虞策之僵硬地侧过?脸,声线比平常阴沉,“肉饼买好了?。”
舒白接过?热气腾腾的吃食,当下?啃了?一口。
汁水混着酥饼独特的口感在唇齿中迸发?弥漫,微暖五脏六腑。
舒白咬了?两口,圆饼顿时多?了?两个缺口,她又递给?虞策之,“尝尝。”
虞策之的视线始终停留在舒白身上,眼眶红红,阴沉着脸不知道?想什么?,路过?的行人看见?他的模样?,原本脸上洋溢的灿烂笑容顿时无影无踪。
虞策之接过?饼,在圆缺的基础上慢吞吞咬了?一口,看上去仍旧凄楚。
舒白差点就要以?为自己是瞒着糟糠妻去偷情,结果?被抓了?现行的渣滓丈夫。
不过?本质都大差不差,如果?忽略掉两人畸形的关系,在某度层面讲,她的确背叛了?虞策之。
舒白等?他咽下?嘴里的肉饼,问:“好吃吗?”
虞策之缓慢地点了?下?头,表情仍然凄楚。
虞策之比标准的成年男子?体格还要大一些,宽肩窄腰,久居上位的他早就不是在江太后手下?辗转求存的少年了?,上位者的姿态并不适合那?些阴郁哀戚的神情。
同样?的表情如果?由花楼里的小倌或者贵族女人豢养的面首来做,一定会得到怜惜又或者更暴虐的摧残。
但如果?是皇帝做出来,那?舒白只会觉得他定然是故意露出这副模样?,心里不知道?在暗戳戳算计什么?。
舒白忍不住笑了?一声。
“夫人在笑什么?。”虞策之不满地问。
舒白踮起脚,毫不顾忌来来往往的行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轻轻吻上他的唇角。
虞策之呼吸微窒,一眨不眨盯着她看。
“你刚才都看见?了?什么??”舒白直截了?当地问。
虞策之表情一僵,又变成那?副阴郁暴君的模样?,“夫人想让我看见?什么?。”
“眼睛是你的,什么?叫我想让你看见?什么??”舒白捏着他的下?颌,语气有些危险,对于他的挑衅显然十分不悦。
虞策之抿唇,顿时不说话了?。
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委屈,舒白却也?不惯着他,勾住他的脖子?,压着他倾身。
“我刚刚见?了?霍耀风。”舒白点破两人之间那?层蜘蛛网,看见?虞策之骤变的神情,嗤笑一声,“就这么?难以?接受?”
虞策之咬牙,停顿半晌才欲盖弥彰般地掩饰,“没有,夫人说过?他在夫人心里什么?也?不是了?。”
舒白眉眼微弯,拍了?拍他的脸,“那?你为什么?要做出抑郁不平的姿态,故意的?”
“夫人!”他别开脸,耳尖红红,语气却很沉冷,“我没有,朕是皇帝,怎么?会和青楼烟花之人一般作态。”
舒白凝视他半晌,捏着他的下?颌逼得他继续看向自己。
“原来陛下?是皇帝,总要陛下?提醒我,我才能想起来。”
虞策之垂目,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舒白望着他,逐渐收敛脸上的笑意,“阿拾。”
虞策之见?她表情正色,心头一跳,警惕地没有立时回话。
远处看舞龙舞狮的人群嬉闹非常,不时发?出一声喝彩。
年味十足的喧闹感却没办法感染舒白和虞策之。
“我有些好奇,你一直抵触我和霍耀风接触,我想知道?,你抵触的究竟是霍耀风这个人,还是天下?间所有和我交谈过?的男人。”
虞策之表情微变,下?意识露出心虚的表情。
虽然只是瞬间的表情变化,但被舒白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忽地露出戏谑的神情,语气冷静异常,“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我没有,我没有那?样?想过?,我怎么?会不许你和旁人交谈。”虞策之连忙辩解。
“真的?”舒白慢条斯理,“如果?你骗我,我们将永远不能在一起。”
“不。”虞策之面色苍白如纸,仿佛一瞬间泄了?气,哑声改口,“我只是太害怕了?,害怕别人夺走你。”
舒白一眨不眨望着他,神色冷凝。
“我使了?许多?手段才得到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的人,阴郁冷血,不择手段,没什么?情趣,甚至一开始还装成克己复礼的谋士模样?欺骗你,我不是你的最优选,甚至不在你的选择之列……”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语气中带着自我厌弃和难堪,“对不起,我下?次不会这样?了?,我只是想获取你的关注。”
他低垂着头,垂眼看着脚下?,像是做了?错事的孩童。
不知过?了?多?久,舒白捧起他的脸颊,她打量着他的脸,直到他细密纤长的睫羽颤个不停,呼吸紊乱,她才缓缓道:“只是这样?”
“……是。”他抿唇,哑声回答。
舒白牵了下唇角,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眸色却有些冰冷。
虞策之的话最多只能信一半。
他会因为她和旁人交谈两句,就阴郁异常,害怕她移情他人的因素只占一半,更多?的是因为他过?于偏激的占有欲。
他现在学乖了?,在她面前伪装得无害且委屈,从而掩盖了?恶劣的本性?。
但她不打算戳破他真假参半的剖白。
因为没有意义。虞策之的恶劣秉性?倚仗于自身说一不二的权势,把他从高位扯下?来,或者爬到比他高的地方,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换位思考,如果?她是皇帝,她也?会把虞策之关起来,不准他轻易会见?旁人。
总的来说,可以?理解。
舒白揉了?揉他的脑袋,“相信陛下?一次。”
虞策之受宠若惊。
皇帝辛辛苦苦排长队买来的肉饼被呼啸的冷风一吹,顿时有些凉了?,舒白又尝了?一口,因为太冷,便丢给?皇帝。
虞策之大抵在舒白昏睡时一直守着,也?没怎么?进食,他沿着舒白咬过?的地方,一口一口,很快就把肉饼吃完了?。
舒白在买钗环首饰的摊贩前挑挑选选,给?萧挽和江音各选了?一枚珠花。
顾及身边虎视眈眈的虞策之,舒白又给?他也?挑了?一个平安扣。
“给?我的?”虞策之受宠若惊。
“不喜欢?”舒白反问,“陛下?千金之躯,天底下?想杀陛下?的人数不胜数,这是给?你保平安用的,不喜欢就算了?。”
她说着就要收回握着平安扣的手。
“喜欢。”虞策之连忙抢过?来,爱若珍宝一样?挂在腰间。
平安扣上坠着红色穗子?,和喜气的年节相称,不过?婴儿拳头大小的平安扣用的是最劣等?的玉石料子?,平安扣和一众价值不菲的环佩一同挂在虞策之腰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饶是如此,虞策之仍旧爱不释手,恨不得粘在舒白身上的视线也?逐渐转移到平安扣上。
“夫人是担心我死于非命?”虞策之忍不住问。
“大过?年的,别说这种?话。”舒白平静道?。
虞策之悄悄拉住她的手,一贯漆黑难以?捉摸的瞳孔中仿佛藏着璀璨的星河,“我不说了?。”
舒白懒得理他,从荷包中拿出铜板递给?摊贩老板。
“夫人送我平安扣,是不是,夫人不会再想着要杀我了??”虞策之忍不住又问。
舒白微笑着从老板手里接过?包装好的珠花,然后面无表情看向他,“我什么?时候要杀你了??”
虞策之抿唇,他回忆起舒白拿箭射他的那?个晚上,心脏猛地瑟缩一下?,脸色有瞬间难看得可怕。
他纠结片刻,用沙哑的嗓音说:“你之前为了?江音差点杀了?我,用箭,我的脸养了?很久才愈合。”
舒白挑眉,“我以?为你会一辈子?都藏在心里,不敢和我对峙。”
虞策之情绪低落下?去,“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舒白看他半晌,缓缓贴近他,“你不是知道?原因吗。”
“因为我违背了?你的意愿?但江音对我来说——”
舒白的食指轻轻点在他的唇上,“阿拾,在床上的时候你不是做得很好吗?”
“什么??”虞策之目露茫然。
“全心全意信任我,把一切都交给?我。”舒白缓缓说。
虞策之愣住。
“我们之间理当如此。”舒白挣开他的手,摸上他的后脖颈,令他微微倾身,“你顾虑太多?,也?太不驯了?,不仅如此,你还要伪装成驯服的样?子?,但实际上你只有在床上的时候偶尔可以?乖一会儿,只要一恢复精力,你想得最多?的是掌控我,反噬我。”
虞策之瞳孔晃动,咬牙反驳,“我们很契合,你不是也?很喜欢我反抗时的样?子??”
“床上的反抗姑且叫情趣,床下?的呢?”舒白慢条斯理,“如果?你把一切都交给?我,我会容忍你一切不驯的情绪,但你一直都在掩藏你所拥有的权力和地位,你从不在我面前透露帝王的权威,不是因为你想尊重我,而是因为你把皇帝的权力当做底牌,对我严防死守,一旦我们稳定的关系断裂,你就会用它来‘处置’我。”
“我说的对吗?”舒白轻声问。
虞策之咬紧牙关,不承认也?不再反驳,只是死死盯着她看,一只手紧紧攥着腰间那?枚刚挂上去的平安扣。
不知过?了?多?久,他鼓起勇气,涩声问:“你说这些,是想做什么??我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也?可以?等?着你来拿。”
他身体发?出轻微的颤抖,语气发?颤,“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舒白望着他,正要说话。
他忽地伸手,不管不顾将舒白拥入怀里,呜咽道?:“别逼我,我不能没有你,你也?喜欢我的是不是,你舍不得离开我,别逼我。”
舒白感受着他身体一阵阵战栗,眼睫低垂,遮住眼底的情绪。
良久,舒白慢慢拥住他,轻轻叹了?口气,哄道?:“是我不好,除夕这日还故意刺激你,让你这么?害怕。”
虞策之抖得更加厉害,舒白侧头,吻着他的颈部以?示安抚,“怕什么?,我会找到令我们两个人都安心的办法,我会让你全心全意依靠我。”
“至少现在,我不会离开你。”
她低声哄了?许久,帝王的躯体才逐渐停止颤抖。
虞策之攥着她的衣角,执拗地说:“别骗我,如果?你真要离开……提前告诉我,我们好好道?别。”
戚辨领着两个侍从挤过?人群,姗姗来迟。
舒白没有看见?宋祁,猜测宋祁应当是在虞策之去排队买肉饼的时候就到了?,所以?虞策之才敢放她一个人在人群里闲逛。
舒白牵着虞策之温暖的手,仗着虞策之身份的便利,登上了?闲人免入的角楼。
两人肩并肩看着月色西沉,静等?新年的到来。
秋郡,玄荼城。
过?了?子?时,此起彼伏几近响彻云霄的爆竹声终于停歇下?来。夜深人静。
玄荼城中只亮着零星几处灯火。
站在城门上的看守时不时打个哈欠,睡意惺忪。
同伴拍了?拍他,“昨日又去赌钱了??值夜班困成这样?。”
“别提了?,输钱本就不高兴,回去还被家里那?口子?一阵数落,折腾到大半宿也?没睡觉。”那?人满脸抱怨,“真晦气,除夕还要看守城门,钱少事多?。”
同伴撇了?撇嘴,“年节三倍饷钱还少啊,你是不知道?前几年闹灾荒,别说逢年过?节三倍银饷了?,恨不得一个子?都不给?你。”
“玄荼城这穷乡僻壤的,就挨着一个南境,统共给?的银响就不多?,就算翻了?三倍也?还是那?样?。”困顿的守卫翻了?个白眼,从鼻腔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喂,你认真点,县令不是说了?,最近这段时间一定不能懈怠,上面给?了?严令,南境不安分,务必全城戒严,城门紧闭,我偷偷研究过?县衙里的沙盘,万一江太守真像传言里那?样?反了?,玄荼城是必争之地——”
“杞人忧天。”困顿的守卫摆手打断他的话,“江齐峦谋反的传闻一年前就有了?,全城戒严一个月前就开始说,到现在南境半点动作也?没有,听说南境太守还修书给?咱们县令,说要重新修建商道?,增设镖局。”
“依我看,谁反江齐峦也?不会反,不就是忌惮他拥兵自重嘛,给?个王爵,安抚一下?还不会吗,要我说这皇帝要是不会当,干脆换我做。”
“就你?你读过?书吗你就当皇帝。”同伴忍不住质疑。
“非要读过?书?我要是当了?皇帝,第一道?政令就是让大家轮流当皇帝,这样?谁还会想着造反?”
同伴仿佛吃了?苍蝇,“胡言乱语,什么?话你也?敢说,你别连累我。”
“胆小鬼,皇帝轮流做,早晚到我家。”他不屑地扬了?扬下?巴,“这城墙才修缮过?,就算南境攻过?来也?能撑许久,你先自己看着,我眯一会儿。”
“……行吧,就一会儿啊,等?下?我叫你起来替我。”
同伴见?他不再作声,拿着长枪走到城墙前,倾身向城墙下?看过?去。
不看不要紧,放眼一看,却是令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借着偶尔从烟雾缭绕里渗出的月光,他看见?在灌木中涌动的军队。
他脸色煞白,僵硬地扭头,目光停留在不知道?在城墙上搭了?多?久的云梯上。
守卫方寸大乱,连忙回去推熟睡的同僚,慌乱之下?,他轻轻一推,半炷香之前还在和他抱怨赌钱和饷银的青年直挺挺倒在地上。
月色掩映,爆竹残留的烟雾弥漫,但他还是清楚的看见?那?人的背后插着一把锃亮的弯刀。
“不——!!”
“警戒!!江齐峦反了?!敌人入侵,全城警戒!!”
第092章第92章
年节匆匆而逝,舒白和虞策之心中齐齐憋着心事,前者思虑如何能凭手?上握有的东西稳住南境必乱的局面,如何能在?重重监视下远离京城;后者则心心念念近在?咫尺的帝后大婚,暗自压下朝中雪花般委婉反对立后的奏折,每日都恨不得粘在?舒白身?上。
总而言之,长达近十?日的光阴里,两人的生活意外的和谐。
随着年初的第一次朝会近在?眼前,虞策之逐渐忙碌起来,近来朝中官员变动频繁,接连两日,他都和几个心腹朝臣在?御书房议事。
舒白拒绝了虞策之在?屏风后旁听?的提议,在?御花园闲逛片刻,露出倦怠的模样,挥退坠在?身?后的一众侍从,从后门回到紫辰殿。
殿中无人,窗明几净,绸缎一般的白色轻纱蝶翼般缓缓挥动,檀木桌上的熏炉里飘着袅袅香烟,
舒白走到博古架前,拿下放在?角落里的两卷竹简,摘下竹简上的防尘套,缓缓展开,露出半枚熠熠生辉的金色兵符,毫无悬念,另一卷竹简中藏着调符。
虽然虞策之说?不再计较两枚符传的去向,但小皇帝心里鬼得很,嘴上说?不在?意,却始终没有收回搜寻符传的命令。当权者大多都有点毛病,何况虞策之本就是偏激的性格,什么都想要握在?手?里才能安心。
但是真让他安心了,谁又来安她的心。
她可不想寡居深宫,如玩物一样一辈子都被困囚。
话又说?回来,两枚沉甸甸极有辨识度的符传放在?身?上,早晚会被发觉,更遑论皇帝粘在?她身?边,时时刻刻都想着怎么扒下她的衣服,让她和他共沉沦。
荒宫里明面上住着游左,暗地里江音和楼涯也?时不时在?里面歇脚,人多眼杂,又是虞策之头号怀疑的藏匿地点,舒白自然不会把重要的东西藏在?荒宫,其余久无人居住的后宫殿宇虽是藏匿物件的绝佳地点,但拿取时很难掩人耳目。
思来想去,想要存放两枚不能见光的符传,连暗卫都不敢搜查的帝王寝宫才是真正的绝佳地点。
舒白把符传塞在?竹简里两个月,果然相安无事。
攥在?手?里的符传很快染上身?体温度,舒白望着符传出神,正要将它们?贴身?收着,肩膀倏地一沉,随之而来的是令汗毛根根竖起的惊悚感。
“你在?做什么?”
舒白头皮有些发麻,平静如水的心跳有瞬间发出剧烈的波动,转瞬又平复下去。
舒白眯起眼,随手?将两枚符传塞入腰带内衬的浅兜里,面无表情转过?身?,对上帝王看似无辜的昳丽面容。
虞策之略带疑惑地眨了下眼睛,“为什么这么看我。”
他的目光落在?舒白没有来得及放回博古架的竹简上,“这几本古书是父皇放在?这里的,父皇迷信道教,上面的内容也?和炼丹修道有关,看着年代久远是个稀罕物件,但里面的东西竟是骗人的,撰书的作者甚至不是道士。”
舒白将竹简放回原位,抬手?轻轻勾住他的下颌。
虞策之习惯性俯身?,配合她的掌控。
“陛下不是去议事了吗,怎么今天这么早回来。”
“议来议去,竟是些无用的琐事,明日朝会说?也?是一样。”虞策之含糊不清地说?。
舒白眯起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
虞策之表情顿了顿,倾身?将脑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吻了吻她露在?外面的肌肤。
虞策之实话实说?,“我想夫人了,昨天都没怎么和夫人一起。”
舒白冷笑一声?,一把推开他,“接连半个月,我们?只有昨天白天分开了,陛下未免太离不开人了。”
虞策之唇角微微绷直,攥住舒白袖下的手?,自然而然帮她摩挲起来,试图在?她身?上染上自己?的温度,“我就是离不得你,你被我缠上,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刚才走路没有脚步声?,吓到我了。”舒白陈述。
虞策之动作一顿,面露委屈,“我想给你惊喜。”
“陛下似乎分不清惊喜和惊吓。”舒白将手?从他掌心抽离。
虞策之上前一步,双手?拥住她,不光不顾将脑袋埋入她的肩颈,“抱歉,明日开始,年节结束我就要忙起来了,我太想你了。”
舒白摸了摸他顺滑的乌发,“帝王最?该动心忍性,只是区区相思之苦,何至于此。”
虞策之顿时从她怀中抬头,不满地看她,见她神色温和冷静,心口如一,酸涩顿时涌上心头。
他忍了又忍,没忍住,当下咬在?她的锁骨上。
“嘶——”
舒白吃痛,长眉蹙起,眸光有些冷,“狗脾气。”
虞策之轻轻松口,抬脸挑衅地扬起眉梢,“朕就是狗脾气,夫人难道是第一天才知道。”
舒白望着他,倏地扯了扯唇角。
下一刻,她手?上用力,一手?揪着他的头发,一手?扯着他的衣领,把他甩在?一侧的墙壁上。
“我倒不是第一天知道你是什么脾气。”舒白压着他,不准他有任何动作,“而且——”
她眯起眼,微微踮起脚尖,鼻尖几乎触碰他棱角分明的颌骨。
“阿拾。”她语气轻柔,原本揪着他衣领的手?把玩似的,轻轻按压着他鼓起的喉结,玩腻了又一路向下。
他的衣领早就在?纠缠中敞开,露出涩气的锁骨。
舒白的手?指停留在?上面,双眼凝视他,用漫不经心地语气说?:“我不仅知道你是什么脾气,我还知道,每次你发*,疯狂想要的时候,你就会故意露出你那狗脾气惹我生气。”
虞策之瞳孔微缩,伪装被戳穿,他感到无所?遁形的同时,心脏也?跳得厉害,四肢百骸都在?轻轻发麻。
他紧紧盯着舒白,脸颊染上绯红,他回味着舒白几乎没有留情面的话,不由绷直修长的双腿,既觉得难堪,也?觉得兴奋。
“分明是夫人先惹我伤心,转过?来夫人却嫌我不正经。”虞策之哑声?反驳。
“你那是不正经,还是*,你自己?心里清楚。”舒白说?。
“我笨嘴拙舌,说?不过?夫人。”虞策之紧紧凝视她,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勾住舒白的衣襟,语调放缓,“明天开始,朝里那些蠢货们?定然不会让我松快,偷得浮生半日闲,夫人怎舍得辜负当下。”
舒白扯下他试图解自己?衣衫的手?,长眉不着痕迹蹙了一下。
她还没有忘记腰带里两枚沉甸甸的符传。
这倒是有点难办了,她没有料到虞策之会突然回来,且一见到她就摆出不上床不罢休的架势,真由着他的性子去,符传会有丢失甚至被发现的风险。
但明日便是一月初九,离宫在?即,她可不想出任何闪失。
思及此,舒白想也?不想松开桎梏他的手?,和他拉开距离,“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虞策之的表情倏然阴沉下来。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为什么拒绝朕,和朕在?一起,夫人不是也?很高兴。”
“今日没兴致。”舒白神色冷静。
虞策之眼眶霎时红了,声?音有些扭曲,“你这便腻烦了朕,是朕哪里没让你满意。”
舒白拧眉,耐心逐渐告罄,“能不能好?好?说?话,胡乱发*,被拒绝不是情理之中。”
虞策之倏地上前,攥紧她的衣袖,眼睛一眨不眨,像是生怕她跑了。
“夫人说?过?不会离开我的,我们?只是分别半日,你对我便没耐心了。”他语无伦次地控诉。
舒白惦记着明日的计划,正想着敷衍他两句,让他放弃上床的念头。
还没开口,冷不丁听?见皇帝说?:“夫人心不在?焉,是真的嫌我腻我,想要离开了。”
“那夫人请便,只是明日,朕绝不会放江音离宫。”
舒白神色一顿,嗤笑道:“随你,左右江音是替你去还愿,和我有什么干系。”
虞策之见舒白这样说?,脸上露出伤心之色,整个人犹如下雨天角落里阴湿的菌菇。
他赤红着眼睛,变本加厉,“朕杀了江音。”
舒白眯起眼睛,心中不悦,语气警告,“谢拾。”
虞策之呼吸不稳,颇为委屈地瞪着她。
舒白打落他揪着她衣袖的手?,转身?欲走。
抬脚迈出两步,却又顿住,她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反应有点大了。
皇帝还是那个不驯但以爱为食,没爱活不了的皇帝,是她心绪如缠在?一起解不开的丝线,以致于乱了方寸。
虽然嘴上不说?,但她不得不承认,肩上背负了太多欲念,无形之中,便是她也?不得不日夜祈求自己?算无遗策,计划能顺利进行。
虞策之费劲心里想要得到她,她又怎么能否认内心,说?自己?不想得到漂亮粘人,又有点嚣张的小皇帝。
舒白忽地叹了口气,平复心情,转身?打算心平气和说?几句话。
抬眼看过?去时却不由顿住。
本该高高在?上的帝王蜷缩着侧躺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华美?绝伦的玄色锦袍似乎因为主人的动作,失去了耀眼的光辉,委顿在?地。
虞策之红着眼眶,满心酸涩,眼睛干得厉害,却怎么也?淌不下泪水来。
他委屈极了,甚至觉得屈辱。
恍惚间,他又成为了那个看似大权在?握,却一无所?有,无人在?意的孤家寡人。
他从小到大没得到关怀、温情、爱意,一切和温暖有关的东西都没有得到过?。
他是父皇钦定的太子,然而父皇沉迷长生之术,整日不是服用丹药,就是饮酒买醉,他是太子,仅仅是因为当时活过?足岁的孩子只有他这一个。
后来父皇死在?酒坛子里,江音仗着家族支持,垂帘听?政,他在?她的手?下苟活,宫人看主子脸色做事,见他年幼没有翻身?的可能,冷眼旁观者占绝大多数,即便心软也?不敢表露。
这么多年过?去,愿意无缘无故对他好?的人只有一个舒白,更令人欣喜的是,越是相处,他越是能感觉到两人间的契合。
舒白喜欢掌控,喜欢上位,他起初觉得惊愕,现在?却不在?意了——他本身?就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被舒白掌控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他喜欢她的那些花样,尽管有时过?于屈辱和疼痛。
他爱极了和舒白在?一起的感觉,但舒白却在?忌惮他,鲜少对他展露痴迷。
她忌惮他的权势,偏偏权势是他少有的能留住她的东西。
他以为,这样稳定的状态还能维持很久,结果他还没有留住她,她便腻歪了他。
想着想着,虞策之没忍住,眼角露出点湿意。
他咬紧牙关,额头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强忍着没有发出哽咽的声?音。
大脑繁乱,意识模糊。
起初,他没有注意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直到月白色的登云履映入眼帘,他才反应过?来,猛地抬眼看过?去。
舒白缓缓蹲下身?,双眸凝视他,指腹摸上他湿润的眼角,“陛下心绪之敏感,是我平生仅见。”
虞策之睁大双眼,咬着唇,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敏捷豹子,倏地直起身?,紧紧搂住了舒白的脖颈。
他恶狠狠在?她的锁骨留下深红色的印记。
舒白有些吃痛,但只是长眉轻蹙,很快又舒展开来,“好?了,刚才是我说?话有些重,今日太冷了,我才没什么兴致的。”
虞策之仍旧咬着她的肌肤,听?了舒白的话,微微放轻力道,用牙尖磨着她凸起的骨头。
“我以为夫人会离开我。”他语气有些委屈,似乎还沉浸在?失去的恐惧中不能回神。
“就那么怕我离开?”舒白问。
虞策之敏感的心绪如同琴弦,轻轻一拨就发出声?响。
他倏地从她怀里抬头,恶声?恶气地说?:“朕不怕,夫人是朕的,如果夫人敢离开,朕有的是留住夫人的办法。”
舒白发出一声?嗤笑,没有计较他踩着她底线放下的狠话。
左右变故就在?这两日,是他留下她,还是她彻底获得掌控权,她都拭目以待。
舒白垂目凝视他倔强冷厉的神情,揉着他眼尾的指腹缓缓用力,直到他眼睛变形,维持不住狠厉的表情。
她凑近他,轻声?说?:“不是想要了吗,今天我们?玩点不一样的。”
第093章第93章
月牙藏匿在盛开的梅树间,紫辰殿外?的高阶下,枝干虬曲,形态各异的腊梅分?列道路两?旁,虞策之?性子阴晴不定,冷傲缺乏同理心,但?真论起?来,对身边的宫人都十分?大方开明。
有宫人为祈福,在价值千金的腊梅树上挂满了红色绸缎,也没有得到帝王的清算和责罚。
相反,虞策之?闻听系红丝缎能?祈愿后,屏退众人,也悄悄在梅树上挂了一缕。
偶尔掀起?冷风,梅树枝丫乱颤,连带着红色绸缎纠缠在一起?,逐渐打结,彼此之?间难以分?割。
守在殿外?的侍卫和宫人低垂着脑袋,不敢随意乱看,更不敢交头接耳。
戚辨端着热茶走至殿门口,正要推门时,听见殿内细微的响动,面色微微肃然,转身将?两?盏热茶交给身后的年轻太监,招手示意立在屋檐下的宫人离远一些。
“除了侍卫禁军,其余人都回去歇着罢。”戚辨吩咐道。
等无关人员都退下后,戚辨又令其余人站远一些,确认里面乱七八糟的声响不会传出?来后,他才松了口气,抱着拂尘正要步下台阶,抬眼却看见两?人。
戚辨眉毛一拧,停顿片刻,不得不抬脚迎上去。
来人是江音和游左,江音如今越发大胆,以前在宫里行走还会戴个面纱掩人耳目,现在仗着舒白的威势,倒是连面纱都不戴了。
戚辨看着虞策之?长大,知道从前江音如何对待皇帝,心中一直将?江音当成乱臣贼子,如今他眼瞧着皇帝打落牙齿和血吞,不得不让这个昔日仇敌在宫里随意走动,更是将?江音看成毒妇,对这位失势的正统太后没有半分?好感。
戚辨面无表情?挡住江音的去路,“帝王寝宫,也是你一个宫女可以靠近的。”
江音挑眉,察觉到戚辨的恶意,心里没当回事,“有事,能?不能?让舒白出?来。”
游左见她大喇喇说出?要求,毫无避讳的意思,不由肃然起?敬。
戚辨眯起?眼睛,“见夫人做什么,夫人事情?忙,有事咱家可以代为转达。”
“虞策之?那崽——”江音见戚辨脸色骤然阴沉无比,话到嘴边,流畅地换了词句,“明日我还要替紫辰殿那位去静缘寺还愿,我见舒白自然是要商议具体事宜,就?凭你能?转达明白吗。”
戚辨额头青筋突突跳,正要说话,身后的殿门倏地打开,发出?细小的声响。
戚辨顿时回头看去,出?来的人不是虞策之?,而是舒白。
舒白端着青绿色的杯盏立在屋檐下,身上披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玄色大氅,大氅质地厚实温暖,上面嵌有金银丝线混织而成的龙纹。
私穿帝王衣衫是砍头的重罪,不过?穿的人是舒白,又有谁敢计较。
舒白侧身,‘咔哒’一声,轻轻关上殿门。
她抬眼看向站在阶梯上的三人,眉梢扬起?,“什么事。”
戚辨长眉轻蹙,持着拂尘迎上去,“游左和那个宫女要见夫人。”
舒白点了下头,“让他们过?来。”
戚辨神色迟疑。
“怎么?”舒白问他。
“夫人不是和陛下在一起?,怎的先出?来了。”戚辨问。
“出?来透透风。”舒白将?手里的空杯扔给他,“茶凉了。”
戚辨将?茶杯递给一旁的年轻太监,温声说:“是奴才疏漏,这便?让人去添新?的。”
他说完,挥手示意远处的侍茶太监,侍茶太监连忙向偏殿走去准备新?茶。
戚辨见舒白这边无事,有些忌惮地看一眼江音,抬脚跨上长阶,便?要向着殿内走去。
“戚辨。”
在他即将?推门的时候,舒白适时叫住他,“你要去做什么。”
“夫人,奴才去侍奉陛下起?身。”
“深更半夜,陛下今日直接休息,不必沐浴了。”舒白说。
戚辨蹙眉,目露迟疑,手放在门扉上良久没有动作。
“戚辨,我知道你对我一向有些微词,这也没什么,毕竟你是皇帝的奴才,不是我的。”舒白语气平淡,侧过?头看他,“不过?,陛下今日不宜见人,你进去恐怕会让他生怒。”
戚辨转身看向舒白,不着痕迹打量着她,分?辨她话中的涵义。
片刻过?后,他笑了一下,圆滑道:“夫人说笑了,奴才侍候陛下和夫人,除了忠心不敢有任何想法。”
他侧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温声道:“奴才明日再来唤陛下起?床。”
说完,他深深望了一眼站在舒白身后的江音,领着两?个年轻太监站到了远处,给舒白留足了空间。
舒白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确认附近不会有人偷听后,看向游左,“你忽然找我,有什么事。”
“是陆逢年递来的消息。”游左难得正色起?来,表情?凝重,“玄荼城恐怕出?事了。”
舒白眉心一跳,拧眉看他,“什么时候。”
“……除夕当晚,贼兵借着爆竹产生的烟雾靠近城门,搭了云梯登上城墙才被发现,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玄荼城失守,所幸其余城池守卫得当,顶住了江齐峦的攻击,眼下正僵持着。”游左说。
“这消息是哪里来的。”舒白问。
“我们一直有死士盯着各个官道,送信的士兵跑死了马,在路上耽搁住了,我们才提前得到了消息,”顿了下,游左补充,“不过?虞策之?的耳目也不是吃干饭的,最快明早,虞策之?就?会知道江齐峦已反。”
“江齐峦得了霍耀风送过?去的消息才几天,说反就?反,准备充分?。”舒白表情?冷厉,“低估他了。”
江音瞥她一眼,没成想对上舒白冷冷看过?来的视线,顿时柳眉竖起?,警觉道:“江齐峦是江家家臣,虽得江家赐姓,和哀家父亲关系深厚,但?和哀家可没什么交情?往来,就?算他虎视眈眈早有野心,这些也都不是哀家教他的,前一阵子看哀家落魄,他还派人来要杀了哀家呢!你别乱发脾气。”
舒白额角的青筋突突跳,食指按着眼尾穴位,手指骨节微微泛白,半晌才平复了心情?,“我什么时候对你发脾气。”
江音双手环胸,扬了扬下巴,“你现在看上去已经暴怒了。”
“他提前反了,对我们,乃至对南境和秋郡的百姓都没有任何好处。”舒白陈述。
江音沉默半晌,道:“谋反就?是会死人的,别说百姓,我们也可能?折在里面,不过?江齐峦忽然起?事,像是刚让探子确认霍耀风的消息无误,就?兵临玄荼城下,哀家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确定哀家的死活,就?已经冒然起?事。”
“江齐峦错过?了造反的最好时机,眼下虞策之?地位稳固,大梁百废待兴,拖得越久,他越没有成功的机会。”舒白说。
游左摸了摸脑袋,不解道:“既然没有把握,为什么还要做灭九族的事,这不是给自己找死吗?”
舒白看向他,“江齐峦早就?被架在火上烤了,他本就?是江家家臣,虞策之?发动宫变,执掌大权时,他称病不进京觐见,后面又哭穷称交不出?税银,挑衅帝王权威,虞策之?无论如何也容不下他了,对他而言,谋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游左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他努力回忆陆逢年交代的话,忽地又想起?什么,“对了,陆逢年还说,虞策之?应当一直密切监视南境的动向,他恐怕早就?料到霍家会反,前些日子霍耀风奉旨去太安郡,路上想要走小路去南境,遭到了他的暗卫截杀。”
游左见舒白表情?凝重起?来,忙道:“放心,我们的人帮了他一把,让他逃走了。”
舒白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不错,霍耀风还有些用处,他活着比死了要好很多?。”
舒白看向江音,“明日还是依照计划行事,一切小心。”
“对了,霍铎呢?”舒白倏地问。
“荒宫里待着,他养好了身体,但?还是很瘦弱,一直不愿意见人。”江音耸肩。
“想离开虞策之?的监视,顺利远走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明天你们一定要小心,不要走错了路线。”舒白叮嘱,“让霍铎好好休息,明天他的任务最艰巨。”
游左抿唇,脸上露出?些忧色,“既然江齐峦准备充分?,且已经起?了战事,现在去南境会不会太危险了,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全。”
舒白神色一顿,坚决地摇头,“正因为江齐峦起?事,明日我们无论如何也要离开,趁着南境另一半不服他管制的将?领还没有被他完全拖下水。”
“京城这边为了防止虞策之?发疯,萧挽和安锦也要走,你有让陆逢年提前通知他们吗?”舒白问。
游左点点头,“前一阵子萧挽的授业恩师病逝,她离京奔丧去了,现在应该已经在去往秋郡的路上,安锦那边陆逢年也已经安排了。”
舒白这才放下心来,又细细叮嘱两?人一句,目送游左和江音的背影离开,又在廊下站了片刻,这才转身回到寝宫。
紫辰殿光线昏暗没有点灯,唯有炉子里的炭火散发着微弱的光源。
舒白在火炉旁站了半晌,直到僵冷的身体有了暖意,这才脱下大氅放到一旁,向床榻走去。
垂落的纱幔遮住了陷在被褥里的帝王。
隔着纱幔看过?去,只能?看见帝王躯体的优美线条。
但?帝王的身体得天独厚,只是一道不真切的剪影,也足以令舒白烦躁的内心平静下来。
她轻轻掀开纱幔,将?两?片纱幔分?置一旁,倾身上榻。
虞策之?背对着大殿侧躺着,双手被一根红绳敷在背后,瀑布一般的浓密长发倾泻得到处都是,像是盘根错节的藤蔓。
舒白草草拨开挡着她前进的墨发,伸手抚上他的肌肤。
滚烫,炙热,在寒冷的冬日正合时宜。
舒白俯身,轻轻贴了上去,脸颊蹭着他的后背,等浑身都散发着舒适的暖意,她才起?身,将?脑袋虚虚搭在他的肩膀处。
“陛下怎的不理我,是生我的气了吗?”
十分?罕见的,虞策之?第一次在床上没有给舒白任何回应。
舒白温和地笑了下,破天荒地没有生气,她躺到床榻上,整个人从背后紧贴着他,声音缱绻,“真生气了?”
室内一片寂静,无人回应,只能?听见外?面呼啸的风声。
舒白亲了亲他的肩颈,终于大发慈悲,掀开皇帝脑袋后面的乌发,露出?用红绸缎系的两?个结。
舒白一边解开下面的红结,一边亲了亲他的耳垂安抚,“好啦,动一下,让我知道你还活着,是我不好,让陛下等久了。”
出?乎舒白意料,这一次虞策之?还是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她动作一顿,指腹触碰覆在他眼睛上的红绸,触感湿润冰凉。
帝王从不示于人前的泪水,悄无声息浸透了柔软的绸缎,又以直白的形式展现在舒白面前。
舒白沉默少?倾,解开他手腕上的桎梏,将?他翻过?身来,让他正面对着自己。
倾身凑过?去轻轻吻他的唇,最后吻上浸湿的绸带。
“我还没做什么,陛下便?忍不了了啊,就?这样还有胆子挑衅我?”舒白轻声问。
虞策之?抿唇,他仍然无法视物?,起?初不想理会,然而沉默少?倾,舒白紧贴着他的肌肤移开些许,他察觉不到舒白的存在,心脏骤然一紧,再也无法维持骄傲和自尊,手慌乱地摸索,“你去哪里。”
舒白眉梢扬起?,居高临下看他半晌。
虽然红绸覆面,但?她还是从露出?的脸部?肌肤看到他心中掩饰不住的惶恐。
舒白少?见地心软,轻叹一口气,双手回握住他的手腕。
“今晚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陛下。”
“好不好?”
虞策之?缓慢地凑过?去,鼻尖感受着舒白的气息。
半晌,昏暗的殿宇里响起?帝王微不可查的回应。
“不止今晚,你要永远陪着朕。”
第094章第94章
夜深人静。
舒白特意在虞策之被困意裹挟时提出,要在天?亮之后和江音一同去?静缘寺,顺道游玩。
虞策之可谓是骤然清醒,身躯一下子紧绷起来,面?色苍白,没有任何?犹豫就要回绝舒白的提议。
不过‘不允’二?字还没有出口,舒白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舒白态度坚决,在床下时虞策之尚可冷脸反对,在床上时,氛围旖旎暧昧,他反而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舒白欣赏着皇帝变化莫测的脸色,最终得到了令她满意的答复。
虞策之自觉窝囊,心?中又隐隐感到惶恐,后半夜啃着舒白的锁骨肩颈,想要后悔,又碍于舒白的威慑不敢开?口。
舒白猜到他的小?心?思,在入睡前亲了亲他的唇角,“不是说了,要全心?全意信任我吗,阿拾,你怎么一点也不老实,小?心?思这么多。”
虞策之原本在装睡,听了这话倏地睁眼?,他眼?眶泛着湿意,没有直接迎上舒白的注视,而是又轻轻舔了下她的锁骨,“分明是你劣迹斑斑,教我如何?相信。”
舒白挑眉,食指勾起他的下颌,“你都?答应了,还斤斤计较,有什么意义。”
“夫人当?然可以去?。”虞策之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舒白没说话,眯着眼?等着他的下文。
“不过,朕要在明日下朝后立即见到夫人。”虞策之很快说出条件。
“去?京郊往返便要半日,陛下岂不是强人所难。”舒白说。
“但我想时时都?见到夫人。”虞策之没有退让。
舒白审视着他,倏地扬起一抹冷笑,拍了拍他的脸颊,“这似乎是你第一次和我谈条件。”
虞策之正要说话,落在脸上的力道骤然加重,他呼吸微窒,捂着脸垂眸,语气有些阴沉,“你不愿意?”
硬气起来只会得到更加没有留情面?的巴掌。
皇帝没有用手捂着的那?边脸颊一下子就肿了。
他愕然看她,眼?中再次凝聚泪水。
当?然,泪水之下是野兽冰冷扭曲又充满爱意的嘶嚎和凝视。
舒白望着他,眼?角笑意加深,捧住他的脸亲了亲他完好的额头。
“免谈。”她平静地拒绝。
帝王的疑虑和恐慌有理有据,舒白甚至一想到,明天?皇帝将同时得知江齐峦谋反和她失踪这两个对他来说晴天?霹雳的消息,她便难免觉得心?软。
人难免有同理心?,怜惜旁人是人之常情。
不过也只仅限于那?点微不可查的怜惜。
去?南境于她而言势在必行,不为自己?,也为了天?下局势能尽快稳定下来。而她悄无声?息远去?边境的行为对皇帝而言如同背叛,盛怒的野兽会不会挣脱她在它身上加诸的数道枷锁,甚至转过来反噬她,谁也无法保证。
或许明日之后,她和虞策之便是仇敌。
或许百日之后,她和虞策之两败俱伤。
但这都?不是她该考虑的。
既然决定遵从野心?逆天?而行,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一月初九,阴云密布,早春的空气仍然寒凉冰冷,又逢阴天?,压抑异常,和冬日没有太大的分别?。
天?还未亮,舒白便已经起身,站在衣架前选取厚实的衣衫。
虞策之也醒了,强忍酸疼,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阴郁着眉眼?望着舒白的背影。
舒白昨日几乎称得上和衣而眠,选了件暖和的斗篷披在身上,坐在妆奁随手绾了个简单的发髻便算完事。
出门前,舒白一只脚都?已经踏出宫殿,忽地转身,大步向床榻边走。
虞策之见舒白去?而复返,狭长冷厉的眸子微微睁大,露出几分希冀。
舒白拥住帝王裸露的躯体,轻轻吻了一下他的眼?睛,“老老实实去?上朝,我让戚辨进来给你更衣。”
虞策之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抿唇不语。
舒白掏出除夕那?日买的平安扣,塞入他的手里。
她难得送东西给虞策之,虞策之一向对平安扣爱若珍宝,一直随身带着,不过昨日两人玩得过火,属于帝王的衣衫玉带头冠散落一地,连这枚平安扣也摔在地上,险些碎裂。
或许也是因为平日珍而重之的物件掉在地上,他却无法第一时间查看,昨天?晚上他才?会缩在床褥间哭得厉害。
“收好了,别?又掉地上,碎了我可不会送陛下新的。”舒白说。
虞策之攥紧手心?里冰冷的石头,咬牙望着她,心?绪却多多少少得到了些许安抚。
舒白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空荡荡的寝宫,没有了舒白的身影,显得格外凄凉冷寂。
虞策之维持着舒白离开时的姿势,望着手心?中的平安扣,昨日一番拉扯,平安扣上的穗子也跟着掉的七零八落,看上去?光秃秃的。
虞策之低垂着眼?眸,始终没有动作,直到殿门再次推开?,戚辨领着负责帝王梳洗的太监躬身进来。
戚辨小?心?翼翼道:“陛下,时辰快到了,再晚一些恐怕会耽误上朝。”
虞策之逐渐攥拢拳头,哑声?说:“宋祁呢。”
“宋祁大人刚才?似乎得了什么紧要消息,匆匆离宫了。”戚辨蹙眉。
“无妨,让竹辞代替也是一样?。”虞策之语气淡淡,“夫人要和江音一同去?静缘寺游玩,以防有贼人作乱,扰了夫人的兴致,加派一倍暗卫暗地跟着夫人。”
顿了下,虞策之一字一句道:“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今日日落之前,朕要见她平安回来。”
戚辨肃然一惊,“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还有江音那?女?人,看住了,别?让她跑了。”
“是。”戚辨应下后,立即看向跟在身后的小?徒弟,小?徒弟顿时会意,低垂着头匆匆离开?紫辰殿去?寻竹辞。
舒白匆匆抵达荒宫,江音已经收拾好行囊,马车也停在了宫门口。
“你竟然真出来了,还以为虞策之不会放人呢。”江音看见舒白,扬了扬眉梢。
楼涯沉默地站在落后江音半步的地方,垂眸不自觉注视江音,仿佛一具只为江音而活的傀儡。
“计划都?是通的,如果我没有按时和你们汇合,怎么做你们不是也知道。”舒白耸肩。
江音嗤笑一声?,没说话。
游左从马匹上跳下来,走到舒白身边,压低声?音说:“霍铎在屋子里等你。”
舒白点头,叮嘱道:“太慧那?边也准备好了,当?心?一点,暗中跟着我们的暗卫也会着重盯着太后,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游左点头:“……放心?。”
舒白正要去?见霍铎,忽地注意到游左犹疑的表情,随口问道:“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游左犹豫了一下,说:“昨日半夜,陆逢年让死士递进来消息,说安锦要晚点走。”
舒白长眉拧起,“为何??”
“安锦说萧挽本就不在京城,如果今日早朝虞策之没有看见他,会提前怀疑我们的行踪,他想要留下来拖延。”
“我不是说了,一切听我的安排吗,陆逢年就由着他自作主张?”舒白表情骤冷,“他在虞策之那?里本就形同人质,一旦我远离京城,他定然先拿安锦开?刀,我尚且不敢赌虞策之能否容忍今日的举动,他疯了是不是。”
游左讷讷:“抱歉,昨日接应安锦的死士在城外?久等他不到,我们才?意识到他那?边出了分歧,时间太赶,此时去?阻拦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舒白额角的青筋凸起,袖下双手紧紧握起,呼吸加重。
江音见她生怒,默不作声?后退半步,双手环胸,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楼涯的视线始终落在江音身上,见她后退,离自己?近了许多,眼?神有些慌乱,脸色微红,全然不像一个兵不血刃的死士。
舒白咬牙,一把扯过游左,质问道:“埋在宫里的死士暗桩呢?”
“一炷香过后,他会和另外?两人伪装成洒扫太监过来。”游左说。
舒白放开?他,捏了捏作痛的眉心?,“安锦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们按计划走便是。”
游左点点头,不敢说话,生怕自己?多说做错。
江音见舒白心?绪平复,慢条斯理道:“你何?必如此介怀,安锦留下在哀家看来是好事。”
“好事?”舒白不善地看过去?。
“你的计划本就在建立在虞策之不能及时警觉的基础上,有赌的成分,对虞策之而言,和你关系深厚的安锦本就是用来留住你的人质,看见安锦如常去?上朝,虞策之便没那?么容易反应过来。”江音说。
“我不否认你说的。”舒白沉声?道,“但赌上安锦的安危去?增大某种可能,对我来说并不是划算的买卖。”
江音抚了抚鬓角,没再说操心?。
“事已至此,先按计划行事,我去?和霍铎交接,你们上马车吧。”
舒白说完,抬脚进入荒宫大门。
片刻过后,‘舒白’披着斗篷,手中持着一个小?巧的布包,垂首跨过门槛,最后立在游左面?前。
两人选择的角度十分刁钻,从始至终只有游左能看见‘舒白’的脸,或者说,只有游左能直观地感受到,站在他面?前的人并不是舒白。
他穿着和舒白如出一辙的女?子服饰,绾着和舒白一模一样?的发髻,为了以假乱真,凡是露在外?面?的肌肤都?敷了脂粉。
这人正是卧病修养多时的霍铎,他因为流放奔波,导致身体营养不良,严重消瘦,而他的身高却和舒白几乎一致,穿着厚实的冬衣,足以迷惑只敢在远处守着的暗卫。
游左想着舒白的嘱托,十分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包袱,勤恳地将马凳摆到他面?前,示意他蹬上去?。
霍铎一言不发,很快上了马车,江音随后也掀开?车帘进去?。
游左和楼涯并排坐着,沿着宫中的马道,驾车驶离。
没有人料想到,舒白会代替霍铎,留在荒宫里。
第095章第95章
载着江音等人的马车最终停在静缘寺的山脚下。
游左装模作样敲了敲车门,江音如常从马车中?跃下,舒展腰身,先一步踏上?通往静缘寺的阶梯。
楼涯自然而然跟了上?去?。
游左牢记舒白的托付,凑在车帘旁假意交谈几句后,脸上?露出一个焦急的表情。
恰在这时,不远处响起?马的嘶鸣声——数名暗卫驾马跟过来,并停在远处的树林里?。
游左看见暗卫的踪迹,顿时一边招手,一边迎上?去?。
“侍卫大哥!这里?。”
为首的暗卫蹙眉,下意识压了压头上?的草帽,遮住大半张脸,迈步迎上?去?。
“什么事?。”暗卫拧着眉头问。
“舒白发病了,你?们可有带炭火炭盆什么的。”游左问。
暗卫一听舒白出事?,面色霎时紧张起?来,越过游左走到舒白的车驾边,伸手就要撩开车帘。
“暗卫大哥。”游左叫住他,“舒白浑身发冷,便?把衣服脱下来裹着身体,此时掀开车帘,怕是会唐突。”
暗卫拧眉,即将碰触车帘的手收了回来,“夫人今早可有用药?”
“早晨出来得急,怕是忘了。”游左说完,催促道,“当务之急还是取暖,你?们到底带没带取暖的东西。”
暗卫又看了一眼静悄悄的车厢,不知为何?,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倏地上?前?一步,再次去?掀车帘。
游左登时慌神,想也?不想去?拦他,“喂!你?干什么,夫人不能?见风。”
暗卫眼疾手快,游左稍慢一步,攥住他胳膊的时候,他已经掀开车帘一角。
所幸,暗卫没有看见车内人的面容,只看见一角衣裙和盖在那人身上?的斗篷。
暗卫误以为舒白还在车厢中?,没有理会游左,单膝下跪,请罪道:“属下冒犯夫人,夫人恕罪。”
车厢内无人回应。
游左咽了一口口水,“夫人怕是昏过去?了,炭火呢,别愣着了行吗?”
这一次,暗卫点了点头,向?不远处的下属招手,“把取暖的东西搬过来,十五人在这里?守着夫人,十五人上?山跟着另外两个人。”
说完,暗卫又对游左说:“你?别担心,竹辞大人预料到这种情况,临行前?指派了一个御医过来,御医坐马车来,最多?还有一炷香就到了,等御医到了,我?会立刻请御医为夫人诊脉。”
游左:“……”
游左心头狂跳,原本不担心,听了暗卫安慰的话语,现下却担心极了。
若是御医抵达过早,他们可就要露馅了。
他会不会死在这里?啊。
宣政殿外,朝臣依次步出,气氛低沉。
开年第一次朝会,便?传来了江齐峦大军压境的噩耗,虽然以大梁如今的底蕴和实力?,江齐峦不一定能?成什么气候,但战事?四起?,天下众生都受其苦。
玄荼城沦陷,相?当于为南境开了一道直通大梁内部的方便?之路。
虞策之当场宣布提前?结束朝会,又令吏部、户部
、兵部三位尚书,以及几个还算得力?的武将去?御书房议事?。
“臣奉陛下旨意,提前?清点国库,去?年工部修建水渠,加强堤坝,入秋之后工部尚书又领人去?加固南境那边的城墙,耗费不少银子,如今玄荼城失守,臣原本估计能?拿出来用于战事?的银钱粮草要减去?一笔。”
“原本预计能?拿出来四个月所用之需,如今却最多?撑两个月,两个月后用的就是大梁压箱底的救命银,平息南境后一旦再出什么乱子,便?无力?回天了。”户部尚书满面愁容。
吏部尚书秦文远摸着胡子,亦颇觉棘手,“霍耀风父子向?南奔逃,霍耀风便?罢了,霍如山曾任户部尚书,他是知道大梁家底的,他知道,江齐峦便?也?知道了。”
兵部尚书皱眉,“该死的,南境内部不是一直分?裂吗,且他们没有另一半兵符,那些将领怎的突然应了江齐峦的号召。”
坐在上?位的虞策之凝眉,心中?陡然升起?一阵不安。
这不安并不是因为惧怕南境,而是因为——
虞策之不敢多?想,抬眼看向?窗外的天色。
才过晌午,舒白还有一阵子才能?回来。
秦文远看了眼站在虞策之身后的宋祁,道:“前?些时日暗部不是送来消息,说那些直接听命于江齐峦的部下里?,有几个对江音颇为敬畏,有江音在京城,他们投鼠忌器,所以一向?反对江齐峦不敬陛下的举动。”
宋祁蹙眉,“尚书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暗部呈递陛下的一切密函,都经过再三确认,不会有误。”
“宋统领别误会,我?也?只是怀疑,江齐峦那边是否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以致于他胸有成竹,竟然说服了那些出自江家旧部的属下。”
“暗部的探子已经去南境探查了,无论查到什么,都会立即送往京城。”宋祁说。
户部尚书犹豫一下,“其实当务之急应是遣人出战南境,趁着此次江齐峦造反,尽快收复南境郡,保险起?见,以一个月为期最适宜。”
“那么快。”
“一个月?!”兵部尚书和身后两名武将齐齐出声。
“先前?不是还说有两个月时间吗?”有名武将问。
秦文远叹了口气,“这是不算往返路程,并且打出了余量。”
“那也太紧迫了。”兵部尚书说,“战场的局势我?等都不能?预测。”
户部尚书又道:“国库支撑不了持久战,不仅如此,若一个月无法收复南境,后患无穷。”
原本还算平静的御书房逐渐乱成了一锅粥。
虞策之捏了捏眉心,头隐隐作痛。
特意叫他们来御书房商议,就是担心朝堂上?官员太多?,一旦有了分?歧便?吵得不可开交,一整日过去?都不会有什么定论。
结果没想到就这么几个人也?能?吵得面红耳赤。
虞策之心情郁郁,干脆撇下他们,步出御书房。
宋祁见状,和戚辨尽职尽责跟在虞策之身后。
廊下凉风习习,虞策之的外袍被吹得不停飘动。
“陛下!”
竹辞踉跄跑过来,神色慌乱,脸上?灰一块白一块,看上?去?有些狼狈。
虞策之心头咯噔一下,还没有询问竹辞发生何?事?,竹辞便?双膝一软,跪在他面前?。
“属下无能?。”她涩声说着,语气惶恐,“夫人所坐马车行至静缘寺山脚下,夫人骗我?们的人突发寒症,暗卫在马车旁支起?篝火,不想夫人早安排了死士埋伏四处,烟火为号,袭击守着夫人的暗卫,夫人又从旁协助,暗卫不敌,夫人跟着那些死士走了。”
宋祁拧眉:“怎会如此,奉命看护夫人的暗卫都是暗部最为精锐的存在,足足三十余人,各个以一当十,总体实力?远在江音所培养的死士实力?之上?,且以防万一,还有一队禁军分?别在城门和官道上?守着——”
“是,但是我?们没料到静缘寺的和尚会帮他们逃跑,静缘寺后院有小道,他们从小道走了,不知去?向?。”竹辞惭愧地说。
宋祁惊了一下,顿时看向?虞策之。
虞策之一动不动站着,长眉拧起?,眼眸低垂,浓密的睫羽在脸颊上?留下一片阴翳。
饶是宋祁跟在虞策之身边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由后退一步,望着犹如地狱而来的恶鬼帝王,噤若寒蝉。
郊外密林,安锦背着装有银钱和吃食的布包,头也?不回飞快地跑着,他身上?还穿着上?朝时那套繁重的官服,偶尔衣角挂在灌木上?,延缓了他的步伐。
安锦气喘吁吁,脸上?大汗淋漓,脚步逐渐踉跄。
一直从府邸跑到郊外,只凭着一双腿,安锦感到精疲力?竭。
但他不敢停下,艰难地向?着前?方迈步,一个没留神,被横生的灌木绊倒。
扑通一声,安锦重重地倒在冷硬的土地上?。
疼痛令他龇牙咧嘴,但他不敢耽搁,挣扎着就要从地上?爬起?。
忽地,他动作顿住。
脚步声和兵甲碰撞的声音向?他快速逼近。
安锦双手紧紧攥起?,手指嵌入混杂着枯叶的泥土。
可恶,还是被抓到了。
安锦忍不住低低咒骂一声。
训练有素的禁军分?成两列,将倒在地上?的安锦包围后,在尽头绕开一条道路。
他们动作整齐地下跪,迎接即将亲临的帝王。
虞策之鲜少会带禁军出行,不是因为禁军不如暗卫得力?,而是因为这群训练有素忠心耿耿的皇家禁军,早在他向?江音发动政变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令常人闻之色变的代名词。
安锦维持着趴在地上?的动作没有动。
低沉有节奏的簌簌声越来越近。
虞策之站在匍匐的安锦面前?,冷眼睨着他,“她呢?”
那是安锦从未从帝王嘴中?听过的冷硬语调,嘶哑癫狂隐匿其中?,像是暴风雨前?偶尔掀起?的凛冽寒风。
安锦心跳飞快,咬了咬牙,“臣不知道。”
周围一下子静下来。
虞策之唇角绷直,居高临下凝视安锦许久,缓缓吐出一个字,“打。”
禁军会意,抽出早就准备好的长鞭上?前?。
安锦瞳孔微缩,“陛下是要杀了臣吗?”
虞策之面无表情回答,“没有价值的臣子,没必要活着。”
“你?不怕她知道?”安锦质问。
虞策之垂目,冷冷对上?他的双眼,“没有人会说出去?,”
安锦冷笑一声,反骨性子上?头,真心实意地说:“怪不得她拼死也?要离开你?。”
“住嘴!”出言制止他的是宋祁。
横生的乱子已经够多?了,宋祁知道舒白对虞策之而言意味着什么,如果今日虞策之在盛怒之下真杀了安锦,未来虞策之要如何?面对舒白。
宋祁不敢深想,厉声说:“安学士别忘了陛下对你?的栽培,慎言。”
安锦神色倔强,没再说话。
宋祁连忙又凑到虞策之身边,他不敢看虞策之的脸色,紧张地劝慰:“陛下,多?事?之秋,实在不适宜杀朝臣。”
宋祁的话却不起?什么作用。
虞策之已经处于暴怒之中?,失去?了所有理智。
宽大袖袍下,指尖已然嵌入掌心,损伤血肉,殷红浸湿整个手心。
安锦的话无意戳到他不敢面对的痛处,并且在他的痛处上?钉入一根几乎触碰骨髓的钉子。
虞策之眼眶中?尽是密密麻麻的血丝,心中?则被可怖的念想侵占。
他便?是杀了安锦又如何?,过几日便?报他病逝,舒白没有证据,凭什么怨恨他,何?况这一切都是她逼的。
他先杀安锦,再举天下之力?将舒白找出来,把她困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再也?不会分?离。
这样想着,虞策之转身抽出宋祁腰间长剑,剑尖直冲安锦。
嗖——
利箭从枝叶掩映的高处破空而来,穿透树枝,冲虞策之的要害而来。
“陛下!”
惊呼声和兵器出鞘声接二连三响起?。
喧闹过后,却是宋祁眼疾手快,硬生生攥住了那支射向?虞策之胸口的锋利箭矢。
虞策之怔在原地。
宋祁眯着眼睛顺着箭矢的方向?看过去?,“刺客在北面悬崖射箭,那处悬崖地势不高,韩统领,立刻派一队禁军过去?查看。”
“好,你?们这队跟我?走!”
宋祁看向?不发一语的皇帝,正要说话,又一道利箭射来。
这一次,利箭仍然冲着虞策之而来。
宋祁挑落一支,便?紧接着射来第三支。
“陛下,刺客是冲陛下而来,保护陛下。”宋祁高声说。
奇迹的是,随着宋祁话音落下,却再无箭矢射来。
虞策之僵硬地抬头,想要透过枝叶树丛,去?看射箭之人的身影。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
舒白劫持江音那晚夜黑风高,他看不见她。
今日山高树密,他仍然看不见她。
虞策之迷惘地眨了下眼睛,缓慢地弯身,用染血的手捡起?地上?掉落的半只箭矢。
手指微微颤抖,指缝中?尽是掌心渗出的温热鲜血。
宋祁看见虞策之手中?鲜血,大惊,“陛下……”
虞策之将半只箭矢放在眼前?端详良久,话语几乎从喉咙中?挤出,“不是她射的。”
“不是她射的。”他喃喃自语,语气中?庆幸与癫狂交织在一起?。
宋祁不敢说话,心中?却有个可怕的念头。
就算不是舒白射的又如何?,刺客在此时射箭,箭矢逐一射出,每一支都冲虞策之要害而去?,分?明是为了阻拦虞策之杀安锦,有动机和能?力?安排这一切的,除了一个舒白,宋祁想不到别人。
就在众人以为,刺客射箭不成,已然离去?之时,又一支箭矢从旁的地方射出。
想必之前?射来的箭矢,这一次的小巧精致,速度却极快。
宋祁甚至来不及反应,那箭矢已然射向?虞策之。
“陛下小心。”
啪嗒一声。
箭矢和一物件同时落地。
虞策之瞳孔微缩,僵硬地看向?地面。
精巧的箭矢射出那枚被他珍重地挂在腰间的平安扣,箭矢和平安扣分?落在枯黄的草地间。
他慌乱地弯身捡起?平安扣,上?面的穗子掉落,玉身也?出现了裂纹。
宋祁捡起?箭矢,正要说话,却忽地惊住了。
他看见帝王仓皇背过身去?,身体轻微抖动。
在宋祁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从帝王眼角滚落地大颗泪珠,源源不断落在帝王深色的衣襟上?。
宋祁低头看向?那么精巧的箭矢,识趣地咽下到嘴边的话。
箭矢轻巧锋利,射速却不同寻常,能?做到这种程度,只有年前?工部研制出的连弩可以做到。
宋祁向?身边的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点点头,带着几个人向?着连弩射出的方向?追去?。
树林中?寂静良久。
禁军悄无声息收拾好残局,安锦被禁军从地上?扯起?,牢牢绑住,押上?准备好的囚车。
宋祁低头和旁人交谈几句,走向?立在老树下,正对着树干的虞策之。
“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安锦,是当场赐死,还是过段时间陛下再细细审问。”宋祁轻声问。
虞策之摸着树皮,沉默着,并没有回答宋祁的话。
宋祁便?又道:“方才兵部尚书遣人过来,问陛下何?时回宫。”
“……回宫。”虞策之哑声开口,声音艰涩。
“是,轿撵已经备好,请陛下随属下走。”
虞策之低垂着眼帘转身,手中?攥着那枚平安扣,眼尾一片猩红湿润。
他走了两步,沉沉吩咐:“把他关起?来,别让他死了。”
“是,属下明白。”
虞策之缓步走到马车旁,又忽地补充:“也?别残了。”
宋祁怔了怔,悄悄抬头看他一眼,“是,陛下放心。”
马车车轮辘辘转动,在禁军的护卫下缓缓前?行。
虞策之坐在温暖宽敞地马车里?,靠着车壁,泪水冲破闸门,止不住从脸颊滑落。
平安扣沾染掌心渗出的鲜血,变得脏污。
虞策之慌乱地用袖口去?擦拭,然而那些血却似乎和玉身融为一体,怎么擦也?是徒劳。
虞策之不自觉咬着唇,表情仓皇欲碎。
接二连三的变故令他喘不过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隐约意识到舒白要做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反抗已经徒劳无用,即便?他恨意绵长,山高水远,她也?不会感知到分?毫。
舒白是生着强劲翅膀的雌鹰,她永远不会妥协受宫禁束缚。
他逐渐明白她为什么拒绝他的私印。
是他愚蠢,以为用权力?可以迷惑她的眼睛,让她留下;没想到他早就被她看破了,她不要他给?的虚假权力?。
她想要的一直是成为权力?本身,掌控他的全部。
虞策之捂着平安扣,心中?密密麻麻的疼。
他开始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害怕她只想要权,害怕她得到权后会放弃他。
她在做一件世人看来天方夜谭的事?情,前?无古人,没有任何?先例可以参考。
如果她真的借南境反叛凌驾于他之上?,她会不会沉溺其中?,不再看他一眼。
他不敢深想。
她逃出了困住她的皇城,皇城成了裹挟着他的枷锁。
此时此刻,他才是囚徒。
更甚至她究竟是永远逃离,还是短暂离开,在结果降临之前?,他永远只能?忐忑地猜想和预测。
第096章第96章
南境主城地处盆地,坐落在?离玄荼城不远的地方,交通四通八达,物产丰富,人杰地灵,曾经?随河江氏不远万里,举族迁徙,最终便?选在?南境主城池扎根。
然而随着战事四起,为避灾祸,大家族连夜离开生活百年之久的主城,家境贫寒的百姓为保性命,逃避征兵,亦四散逃往毗邻的城池。
即便?南境太守江齐峦察觉不妥,发布禁令不准百姓迁徙,城内也难掩荒凉。
太守府,南境各部?守将齐聚一堂议事。
半月来一无所获,厅内气?氛低沉,弥漫着火药味。
坐在?上首的男人戎装银甲,眉目深邃锐利,暗藏勃勃野心,唇角绷直,表情看上去很冷淡,颇有几?分上位者的威仪。
岁月在?他的眼尾和眉间留下了痕迹沟壑,但仍旧无法掩盖出挑的容貌。
“半个月过去,除了攻下玄荼城,便?再无进?展,如?此下去,我等还造什么反,谈何为江太后?复仇,收拾收拾回?家种?地吧!”
“我说刘守将,你说话未免太难听了,我等第一日便?将玄荼城收入囊中?,玄荼城可是兵家必争之地,只这一点便?称得上功绩斐然,才过去半个月,你着什么急,打仗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出结果的。”说话辩驳的是江齐峦的心腹将领冯春庆。
眼下南境守将分成?三派,一派以太守江齐峦为尊,皆是他的死?忠;一派受江家恩惠,从江齐峦口中?听闻江音死?讯后?,悲痛万分,誓死?为江家后?人报仇;还有一派为南境的老牌守将,他们皆是武将世家,世代守护南境,而他们的部?下皆为精锐,训练多年,只听从兵符和南境太守调派,其中?兵符的优先级高于江齐峦。
然而握有南境精锐部?队的老牌守将也是最难笼络的一群人,他们始终对江齐峦揭竿而起秉承怀疑态度,几?乎江齐峦所下发的每一个政令,他们都要质疑一下,时不时还会摆出一副拆伙不干的架势。
冯春庆心中?不耐,面上却不能显露,道:“刘将军既然嫌我们的军士动作缓慢,那不若由刘将军领兵出战,若刘将军能在?十日内攻破秋銮城,我冯某人定?为将军接风洗尘。”
刘将军顿时面露犹疑,黑着一张脸不说话了。
“冯将军,你何必为难刘将军。”
两人同时看过去,却见说话的人一身缟素,是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语调温和有礼,更?像是个文人墨客。
这人名唤沈去凡,沈家是南境大族,沈去凡以及他的两个兄长皆为实力高超的武将,其中?沈去凡颇通诗书,其文化在?一众武将里一骑绝尘,甚至连江齐峦起事时的檄文都是他写的。
值得一提的是,沈家和江家曾为故交,沈老太爷和江音父亲更?是忘年之交,一见如?故,沈家上下都对江音极为推崇,闻听江音死?讯后?,江家举家身着缟素,为江音治丧。
“沈小友,话可不能乱说,我哪里为难他了,分明是他先站着说话不腰疼,攻打玄荼城的时候,便?是他们借故说自己的军队驻守南边,赶不及支援,如?今又不出一兵一卒,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刘将军顿时急了,“你这话什么意思,大家都是心直口快的,有什么不满你直说就?是,干什么拐弯抹角。”
站在?刘将军身边的迟将军扭头看向端坐主位上的江齐峦,“江太守,名义上我等麾下南境精锐只认兵符和你,但我等和麾下精锐并无反叛之心,太守扬言要为江后?逆天而行,太守叫板的是大梁正统,手中?又无兵符,我等实在?难以支持太守大计。”
刘将军道:“如?若帝王亲至,亦或降下诏书,江齐峦你没有兵符,我麾下精锐就?算眼下臣服,到时候也会响应陛下命令,乱军之中?斩你头颅。”
江齐峦端坐上首,闻言微微眯起眼睛,不悦之色转瞬而逝。
江齐峦含笑叫停:“诸位,莫要争执了。”
到底是积威已久的南境无冕之王,只轻飘飘一句话,厅内便?静了下来。
“谁说本太守没有兵符的。”江齐峦笑了笑,语气?轻缓。
随着他话音落下,身后?的仆从拍了拍手,立即有侍女端着托盘从屏风后?步出,盈盈跪在?江齐峦身侧。
江齐峦掀开托盘上的锦布,笑意颇深,“诸位看看,这是什么。”
话音落下,他举起手中的符传。
“这是!”
“什么!怎么会?”
刻意压制的惊叹声此起彼伏。
江齐峦手中?符传在?阳光下煜煜生辉,上面雕刻的纹样栩栩如?生,正是半枚可以调派整个南境兵马的兵符。
沈去凡拧起眉头,忍不住询问,“兵符是江太后贴身之物,太守怎会有。”
“贤侄有所不知。”江齐峦把玩手里的物件,徐徐说道,“我曾为江家旧臣,江后?临死?前,托付对自己忠心耿耿死?士,冒死?将其送到我手上,希望由我来为他报仇。”
沈去凡震惊,喃喃道:“忠心耿耿的死?士,莫非是楼涯?”
沈去凡身边的副将忍不住问,“定?是楼涯,不知太守能否请那死?士与我等相见。”
“这怕是不能了。”江齐峦适时面露哀色,“那位死?士突破层层重围,将符传交予我等手上后?,便?因血尽气?绝身亡,昨日我已经?令人厚葬。”
沈去凡不着痕迹拧起眉头,没再说话。
刘将军冷声说:“此物有阴晴两半,我等凭肉眼无法辨别真假,还请太守与卫老将军手中?那半枚合在?一起,才能令我等服众。”
江齐峦微微一笑,反而收起手中?符传,“这是江太后?亲自命人交到我手上的,这一块便?是切实的真物,不需要再验。”
“就?算如?此,想要调动我等部?下精锐,也需要两块兵符合二为一。”刘将军不肯相让。
江齐峦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他眯起眼,沉沉望着那与他叫板的将军。
良久之后?,江齐峦将视线移开,扫视神色各异的众人,拇指缓缓摩挲着手中?那枚他令人连夜假造的符传。
用于控制南境众将的兵符由兵部?和工部?合力建造,那对完美无缺的兵符造成?之后?,图纸便?被烧毁,如?今他手里这块,得亏于霍耀风机缘巧合,无意在?工部?尚书的案几?上发现了一块仿制出来的半成?品。
得知皇帝私下命人仿制兵符,无疑肯定?了兵符不在?皇帝手中?这一消息。
江齐峦窃喜之余,立即令霍耀风依照工部?尚书仿制的那块,照猫画虎也铸铁制作一个。
这种?粗糙的仿制品,自然经?不起任何查验,甚至让那些老派守将近距离看两眼都可能露馅,毕竟江齐峦也没有见过兵符的模样。
想到这里,江齐峦心思阴沉下来,戾气?横生。
他压制着心中?的不悦,皮笑肉不笑地说:“刘将军,兵符已在?本太守手中?,虽然卫老将军年岁已高,经?不起舟车劳累,但本将军已经?命人去请他了,再过不久,卫老将军持兵符而来,他那枚与本太守手中?这枚阴阳融合,自然再无人有异议。”
如?今整个南境都受他管辖,掌管兵符的卫老将军朽木残身,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根本不足为惧,他已经?令心腹连夜去“请”卫老将军,卫老将军肯合作那是最好,不肯,他便?杀人夺符。
没有真兵符又能如?何,只要让真兵符永远消失,那么,他说哪枚是真的,哪枚就?是真的。
思及此,江齐峦心下稍安。
他身体后?仰,大马金刀地坐着,一手支着头,慢条斯理道:“刘曲将军,本太守其实有一事不解许久,希望刘将军能为本太守解惑。”
“什么?”
“本太守曾令将军十日为期,修建百余个共攻城所用的云梯,期限已到,将军为什么迟迟没有交付。”江齐峦道。
“十日期限太短,我奉命修造的时候就?告诉太守,工程量太大,库房耗材太少,十日定?然无法完工。”刘曲连忙辩解,“太守也说过可以延长期限。”
“刘曲将军贵人事多,怕是忘了,今日是第十二日,本太守已经?给足了你期限。”江齐峦轻描淡写。
“只多两日……”
“战事瞬息万变,两日已经?是本太守能给你空出的最大余量,你贻误军机,论法该斩。”
“什么?!”刘曲不可置信看向上首,“一派胡言,当时你分明和我说——”
“刘将军,并非本太守不念昔日同僚之情。”江齐峦笑了一下,又从身侧侍女的托盘上拿起一张信纸,“你看看这是何物?”
刘曲愣住。
“南境百年前只是寸草不生,没有开化的荒地,若非江家迁徙至此,带我们开垦农田,甚至将家底分发给我们,让我们建造房屋,我们现在?都还只是茹毛饮血的畜类,而你却本末倒置,在?这种?紧要关?头,向那处死?太后?的皇帝示好,背叛我等。”
江齐峦叹了口气?,睨着他说:“刘曲,你太令我失望了。”
迟将军暗暗心惊,“就?算如?此,太守也不可轻动刘曲,战前诛杀将领,必定?动摇军心,何况刘曲是卫老将军旧部?,操练兵符管辖的南境精锐,你不可动——”
“迟将军,我是南境太守,亡故的江老太爷心腹,有权调令整个南境郡。”江齐峦打断他的话。
“来人,把刘曲压下去。”他冷声下令,“斩立决。”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便?是沈去凡也不由拧起眉头,抬眼打量起江齐峦。
“江齐峦!你这个乱臣贼子,自知必死?无疑,便?要拉上南境众将陪你一同赴死?!我食君之禄,不止我,还有卫老将军部?下将领,至死?也不会听从你的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