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很渴望成为家主,挣脱父母的束缚,他迫切的想要变强,强到?足以保护舒白,但?当他真的拥有了家族中绝对?话语权,舒白却不属于他了,而家族沉重的担子压在他肩头,
霍耀风剑眉皱起,拿过刻刀,正要在触手生温的木牌上落下第一笔,忽地,他表情顿住,抬头望向一处。
“施主是?还没有想好刻什么字吗?”小沙弥见霍耀风许久没有动作,不由寻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施主在看什么。”
霍耀风失神?地盯着远处隐在人群中的一对?璧人。
男人身材高大颀长,周身气?势迫人,他用手臂虚虚拥着怀里的女人,那女人的身影是?被霍耀风刻在骨子里的,至死也不会忘记。
霍耀风看见男人倏然倾身,把完美无俦的脸颊凑到?女人面前,似是?在索求一个亲吻,女人起初没有理他,捏着他的下巴,将?他凑上去的脸推远。
男人没有气?馁,大手覆盖住女人捏着他下巴的手,引导她去摸自己的脸颊。
女人平静地再?度推开他,嘴唇翕张,似是?说了什么,奈何霍耀风离得太远,什么也听不见。
霍耀风只看见男人赤红着眼眶,像是?恼怒,然而下一刻,男人的行为推翻了霍耀风的猜测。
男人抓着她的手,倏地咬上去,不轻不重地啃食。
他挑衅的举动立刻得到?了制止和惩罚,女人把他按到?了那株榕树下,重而缓慢地拍了拍他的脸。
霍耀风看着看着,眼眶倏然红了。
他清楚地看见舒白虽然面有不耐,但?很快唇角掀起温婉的笑意,轻轻吻上了被她按在榕树上的皇帝。
“施主?施主!”
小沙弥的声音唤回了霍耀风神?游天?外的思?绪。
他赤红着双目,缓慢地扭头看向沙弥,半晌才道:“什么事?”
小沙弥挠了挠光亮的脑袋,奇道:“施主怎么反倒问起我来,方才分明是?施主看着人群走?神?,我叫了半天?施主也没理我,是?看见了什么熟人吗?”
霍耀风艰难地摇了下头,“不是?,方才是?我失神?了,实在失礼。”
“施主快在木牌上刻字吧,是?住持交代才带施主从后门进来行个方便的,让香客们看见始终不妥。”沙弥轻声催促。
霍耀风不自觉咬唇,刻刀落在木牌上,笔锋更改,落下了一个连他也没有想到?的愿望。
他想要,大梁颠覆,霍家世代昌盛,舒白回到?他的身边。
最后一个字刻好,他看清自己所刻所写,一阵心惊肉跳。
“施主写了什么愿望,怎么感觉刻了这么久。”小沙弥目露茫然,下意识垫脚想要过来看一眼。
霍耀风慌乱地捂住木牌,踩着矮凳,将?木牌挂在榕树高高的树枝上。
“没什么,向神?明许愿,自然要细致一些,不然神?明便不知道我在写什么了。”霍耀风掩饰道。
小沙弥不疑有他,笑道:“原来是?这样。”
舒白和虞策之参拜过静缘寺的主殿后,天?色不早,上山入寺的百姓们已经陆续离开,寺院中人影稀疏,沙弥们已经开始清扫殿宇。
虞策之见一日下来相安无事,舒白仍旧好端端在自己身边,松口气?之余,也没有早上刚进入静缘寺的时候谨慎。
他仍旧亦步亦趋跟在舒白身侧,忍不住再?次提议,“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我们也下山吧。”
这次,舒白没有拒绝。
于是?,皇帝的眼角眉梢都染上喜色,他拢住舒白露在外面比霜雪还要寒凉的手,正要踏上归途。
正当两人即将?离开寺庙大门时,迎面碰上一人。
那人身着僧衣,鹤发?童颜,慈眉善目,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意。
他看见两人,先是?一愣,而后低声喊了句佛语。
虞策之起初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当是?寻常僧人,正要绕过离开。
“二位贵客留步。”僧人温声说。
虞策之蹙眉,扭头看过去,“什么事?”
“贫僧是?静缘寺的住持,法号太慧,相逢便是?有缘,贫僧观二位颇有慧根,可?无偿为二位解惑。”住持道。
虞策之长眉仍然蹙着,他显然是?不信佛道,甚至因为统治者与生俱来的警觉,对?鬼神?之说有很强的反感。
他双手环胸,淡声道:“我不需要解惑,不过既然你是?住持,不知可?否告诉我,榕树是?否真的可?以使愿望应验。”
住持含笑看了眼他身侧的舒白,两人四目相望,只是?一瞬便默契地移开。
“贫僧知道您大概是?不信鬼神?的,但?榕树的确有灵。”住持沉稳回答。
“所以真的能?令愿望成真?”虞策之挑眉。
住持笑了一声,“您不是?挂了木牌上去,是?否成真,想必不久就能?知晓。”
虞策之表情冷淡下来,“你怎么知道的。”
“贫僧与二位有缘。”住持知道虞策之恼怒静缘寺窥视他的行踪,却仍旧面不改色,甚至不愿意说一句解释的话。
虞策之冷冷凝视他,正要说话,手腕忽地一紧。
舒白平静道:“阿拾,出门不要惹事。”
虞策之不得不隐忍不满,沉郁地凝视住持。
“二位是?贵客,天?命所归,按理说我窥探天?机已然触犯禁忌,实在不该同二位透露一二,但?偏偏是?我与二位有缘。”住持含笑说。
“你说了很多次我们有缘。”虞策之扯了扯唇角,“我倒是?有些好奇,我们究竟哪里有缘。”
“相逢便是?有缘,相遇便是?机缘。”住持慢条斯理。
“装神?弄鬼。”虞策之斥道。
“贵客向榕树所求,其实在外人看来不是?一件难事。”住持忽地说。
“什么?”虞策之眯起眼睛,即便舒白扯着他的手腕,他的心中还是?不可?抑制生出杀意,“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望?”
住持答:“贫僧窥探了天?机。”
“那你知不知道,你会因此而死。”
住持脸上毫无惧意,他倏地转头看向舒白,“夫人会让我死吗?”
“是?他要杀你,不是?我要杀你,住持问错人了吧。”舒白淡声说。
“夫人是?大富大贵的龙凤命格,紫微星护持,夫人说我不用死,那就是?不用。”
舒白眯起眼睛,对?上住持笑盈盈的表情,不由也牵了下唇角,“太慧住持,我曾听闻住持的师祖曾为大梁的国师,太祖皇帝曾赐过一枚免死金牌给住持的师祖,住持便是?仗着那块免死金牌,才敢胡乱说话的吧。”
“被夫人看穿了。”住持耸了耸肩,面露遗憾。
舒白道:“民间有传闻,说太慧是?神?佛转世,为的是?荡平邪祟瘟疫,但?相处之下,我却觉得阁下和市井神?棍没什么两样。”
住持和煦地笑起来,“自然是?不能?与夫人相比的。”
虞策之道:“免死金牌只能?保一次性命,但?我可?以杀你无数次。”
“二位莫生气?,既然贫僧说自己窥探了天?机,您就不好奇,您的愿望能?否实现吗?”后面的话明显是?冲着虞策之说的。
虞策之沉沉盯着他,没有说话。
住持笑起来,“贵人许下愿望,是?要向榕树还愿的。”
“若能?成事,自然会回来还愿。”虞策之语气?淡淡。
住持摇摇头,“身份有别,还愿的时机自然不同。”
虞策之拧眉,狐疑地看着他,“那你说什么时候还。”
“十五天?后。”住持道。
“不可?能?。”虞策之面无表情否定。
先不说十五天?后是?年初的第一次朝会,他不可?能?缺席,只说一月初九离封后大典还有整整十日,尘埃尚未落定,他凭什么要提前来还愿。
主持脸上仍然带着得体?的微笑,“您是?贵人,并不一定要亲临,请您身边这位夫人,亦或者族中长辈来,效果是?一样的。”
虞策之下意识攥紧舒白的手,“她也不会来。”
住持坦然道,“贵人的心不诚,榕树有灵,也不会优先实现贵人的愿望,枉费贫僧窥探天?机了。”
虞策之心中骤然一紧,莫名的不安感忽如其来攫取他的心脏。
眼看住持转身要走?,虞策之顿时出声,“等下。”
住持依言转身,温声道:“贵人何事。”
“别给朕装模作样。”虞策之眯起眼睛,冷声说,“你口口声声说窥了天?机,那便说说你究竟窥见什么了。”
舒白微微凝眉,没有说话。
住持笑了笑,又?念了一句佛语,答:“贵人执念太深,所走?的路非黑即白,假如许下的愿望不成,最后得到?的结果恐怕是?——”
他尾调拖长,却没有说完的意图。
虞策之被他唬住,整个人慌得厉害,当即厉声说:“恐怕是?什么,你说清楚,别在朕面前装神?弄鬼。”
舒白眯了眯眼睛,侧头打量皇帝染上焦急的面孔。
她清楚的感觉到?他浑身肌肉都紧绷着,太慧周身气?质佛性太强,说难听点,太慧是?天?生的传谣体?质,哪怕是?不信佛道的虞策之也会因为太慧短短一席虚无缥缈的话而心烦意乱,活像是?炸了毛的猫。
住持在虞策之的催促下,慢条斯理说出了未尽的话。
“恐怕会龙凤双死。”
第087章第87章
住持的话无疑触碰了虞策之脆弱的逆鳞。
他额角的青筋微微凸起,脸上划过?杀意,唇角掀起,冷声?说:“妖僧,敢在朕面前?耍把戏,就不怕朕杀了你?”
住持平静地对上帝王暴怒的视线,和煦且体面的说:“是陛下?先问贫僧什么是天机,贫僧只是如实传达,天道无常,得到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也是寻常。”
“不尽如人意?”虞策之缓缓重复他的话,冷笑?一声?,“妖僧。”
他眉宇间戾气横生,面色冷凝,侧头看向远处垂花门。
宋祁就候在圆形拱门外,他始终注意着?皇帝的神情,见他倏然发怒,立即持刀阔步走过?来。
住持面对皇帝的杀意和虎视眈眈的暗卫,脸上仍然不见紧张之色。
他只是叹了口?气,深深看了一眼?始终寡言少?语的舒白,“君要太慧死?,太慧不敢不遵,只是二位若双双陨落,大梁百年国祚定然毁于一旦,终究是贫僧对不住师祖。”
虞策之眯起眼?睛,他遭受挑衅,一整日积攒下?来的好心情早就荡然无存,即便认为住持神神道道,举动可疑,又在民间颇有威望,他不该轻易杀死?,但失去舒白的恐惧占据上风,当即便要挥手示意宋祁拿人。
舒白忽地攥住他的胳膊,抬起眼?对上虞策之的视线,“闹够了没有,你难道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为难一位声?名远扬的圣僧,真不怕天下?人怨怼。”
虞策之颇觉委屈,“朕为皇帝,是他出言不逊在前?,这僧人满口?胡诌,冒犯夫人,夫人怎么能替他说话。”
“谢拾。”舒白语气冷沉,满含警告。
舒白从不直呼虞策之姓名,哪怕是谢拾这个两人间心照不宣的名字,她也很少?称呼。
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称呼他为‘谢拾’已经成了两人间独有的默契,‘谢拾’既代表着?舒白愠怒之下?给出的警告,也代表虞策之行为有失,越过?了舒白划定的界限,一旦超出这个界限,虞策之在舒白眼?里?就成了残虐无道不可掌控的暴君。
虞策之握紧拳头,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恍惚间觉得舒白以‘谢拾’为锁,无形间在他脖颈上套了拴狗用的铁链。
这是前?所未有过?的事情,就算是他不得不在江音手中辗转求存的那几年,也没有带给他像今天这么强烈的‘做狗感’。
毋庸置疑,这样的情绪对任何一个帝王来说,都是绝对的耻辱。
虞策之呼吸有些急促,眼?眶泛红,瞳孔发出轻微的晃动,牙关不自觉紧贴在一起。
他看了看用眼?神询问他是否行动的宋祁,扫过?衣冠端正相貌堂堂,但在他看来却面目可憎的住持,最后视线落在舒白身上。
舒白微微颦眉,侧头望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的双眼?明亮极了,像是静谧雪谷中蜿蜒淌过?的河流,晶莹透亮,似乎能洞悉人心一切腌臜之处。
仿佛她只需要轻轻瞥一眼?,就能将虞策之完全洞穿,他甚至觉得在她面前?,即便他穿再?多的衣冠也和□□没什么两样。
更令虞策之震惊的是,他分明想要抗拒她的命令,违抗她的心意,但随着?舒白瞳孔微微转动,她的每一次轻微的眨眼?,都像是粗长的鞭子重重抽在不着?寸缕的肌肤上。
不需要舒白说什么多余的话,他的心跳倏然加速,似乎他已经不在刺骨的寒风里?,而是在紫辰宫柔软的床榻上,任由舒白掌控他的身体,嘲弄他的重欲。
虞策之浑身滚烫得厉害,仿佛随时都能烧灼起来,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意识到自己不正常的心态,虞策之不由咬紧牙关,想要强迫自己从混沌旖旎中回神。
“谢拾,我们该回去了。”舒白打量着?他阴晴不定的表情,眯起眼?睛,再?次出言警告。
舒白注意到他神色间的挣扎,脸上露出冷意,眼?神如同看着?一只第一次出门就开始不听话的狗。
她攥住他的手腕,衣袖交叠在一起,借着?遮掩,她沿着?他的小臂一路向上,冰冷的手掌攥紧他冰凉的皮肤。
“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她问。
宋祁领着?两个暗卫已经走至两人面前?,暗卫一左一右站在住持身后,只要虞策之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将太慧处死?。
虞策之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双唇抿起,垂眸对上舒白审视的视线。
“夫人。”他轻轻叫了她一声?,长眉紧拧着?,神色间的挣扎显而易见。
他下?意识握住了舒白贴在他小臂上的手掌,想要制止令他心悸的动作。
然而抵抗只会招致舒白的不悦,她倏地捏住他的下?颌,慢条斯理:“陛下?真的要为难一个无辜的僧人?”
虞策之咬了咬下?唇,视线从住持隐含打量的脸上扫过?,脸上挣扎之色渐深。
他厌憎极了太慧口?中那句‘龙凤双死?’,即便舒白威逼,他也不想放过?太慧,仿佛只有太慧死?了,从他嘴里?说出的那些大逆不道之话才会随之消除。
舒白脸色有些冷,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他的喉结,“说话。”
虞策之深吸一口?气,不得不咽下?心中的委屈,恶狠狠瞪了住持一眼?后,忍气吞声?道:“朕只是嘴上说说,不至于真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僧人。”
见舒白表情没有缓和,他只得看向宋祁三人,“没你们的事了,去外面等朕。”
宋祁:“……”
对住持虎视眈眈的两个暗卫:“……”
宋祁只是呆了一瞬,很快就面色如常,躬身应答:“是,属下?告退。”
走廊很快清净下?来,住持微笑?道:“一月初九,陛下?莫要忘了。”
虞策之咬牙,忍了又忍,没忍住,“难道朕来了,榕树就会实现朕的心愿?”
“榕树有灵,自然如此。”住持说。
“装神弄鬼!”虞策之压住心中的杀意,悄悄握紧舒白的手,直到和她十指交缠才安下?心来,“如若有朝一日,你所谓的天机成真,朕第一件事就是将你活剥了。”
“虞策之。”舒白眉心一跳,忍无可忍,“闭嘴。”
虞策之抿唇,再?不看住持一眼?,落后舒白一步,亦步亦趋离开。
住持转过?身,目送两道身影远去,平静地眨了下?眼?睛,睫毛在瞳孔中落下?一片阴翳。
静缘寺的插曲令虞策之心中惴惴惶恐,他一路上不发一语,直到回到紫辰殿,宫殿大门闭合,密闭私人的空间里?只剩他和舒白两人,他忽地搂住舒白的腰身,急不可耐地吻了上去。
细密绵长的吻依次落在脸颊和唇畔,而后一路向下?。
他悄无声?息默向舒白的腰带,试图将其扯下?。
就在他即将摩挲到扣结时,舒白没有任何犹豫地按住了他的手。
“阿拾,你今天很不乖。”她说。
虞策之咬牙,俊朗锋锐的眉眼?中蕴藏不甘和野心。
舒白没指望虞策之会回答,又兀自说:“为什么不乖,因为那个萍水相逢的僧人?只是寥寥几句话,你何必那么生气,有失稳重。”
虞策之倏地望入她冷静的眼?眸,“夫人为什么要偏袒他,那和尚出言不逊,字字句句都是想引我们一月初九再?去静缘寺,他一定有古怪。”
“在先帝之前?,静缘寺每一代住持都被君王奉为座上宾,你何必对他有那么大的偏见。”舒白摸着?他的脸颊安抚。
虞策之目露委屈,“是,我是行为有失,但那不只是因为他。”
舒白抬眼?,漫不经心问:“那是因为什么。”
虞策之浑身紧绷,像是炸刺的刺猬,纠结再?三,忽地开口?反问:“夫人究竟当我是什么?”
“嗯?”舒白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种?问题,不由愣了下?。
“我分明真心对待夫人,夫人对我却像是在驯养一条需要防备的狗,或者?什么可怕的野兽,你分明没有用刑具,我却觉得稍有违背你的意思,就会被无形的鞭子抽打。”虞策之咬牙,眼?眶中竟然含了泪水。
舒白的视线被他眼?中的泪水吸引,半晌没有动作。
“你究竟当我是什么。”他喃喃又问了一遍。
舒白凝视满脸质问的虞策之,有些出神。
费尽心思哄小皇帝去静缘寺,当然不会是为了散心那么简单,她其中一个目的是想看看虞策之能为她做到哪一步。
入秋以来,她囿于宫中,大半时间和虞策之独自相处,只有两人的时候,虞策之对她忍让颇多,言听计从,似乎甘愿被驯化,但如果是有旁人的时候,他也能如此吗,亦或者?乖顺只是他用来伪装的假面。
舒白摸不清楚他能容忍到哪一步,所以提前?送信给太慧,让他说那些刺激他的话。
结果其实在意料之外,皇帝的反应过?于激烈,像是骤然苏醒的猛兽,差一点,太慧就折在他手里?了。
这也让舒白清楚的意识到,她这个还处于观察阶段的枕边人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恭顺好拿捏,他做出臣服的模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恭顺臣服能在床上吃到甜头,且不必付出太多疼痛。
说来说去,虞策之一直在用怀柔的方?式尝试得到她。
想明白这一点后,舒白心中不悦极了,离开的念头也越发根深蒂固。
她很有必要赶紧离开虞策之,否则到最后,被驯服的是谁还真不好说,毕竟驯兽师是个高危差事,她可不想把自己折进?去,与其折断傲骨,做一个仰人鼻息的宫妃,她宁愿选择死?。
“夫人。”虞策之久久得不到舒白的回应,有些急了,催促道。
舒白垂眼?,慢条斯理地反问:“你觉得我当你是什么?”
虞策之欲言又止,咬着?牙挣扎半晌,冷冷吐出两个字,“娈宠。”
第088章第88章
舒白闻言,眉梢扬起,忍不住笑了下,笑声中讥讽意味很浓。
“我怎么敢当陛下是娈宠,这可是诛九族的。”
“夫人如?此回答那便是被我说中。”虞策之恶狠狠望着她,眼眶中堆积的泪水越来?越多,指责道,“你根本没有心。”
舒白神色不变,平静地和帝王对视,“我没有心的依据从何而来?。”
虞策之咬牙,没有说话。
“因为我不准你杀那个住持?”舒白慢条斯理的分析,“还是你觉得受到我的控制。”
虞策之面?色微白,瞳孔晃动一瞬,仍旧抿唇不语。
舒白看着他?的样?子,喉咙中发出一声轻笑,语气笃定,“就因为意识到我在控制你,你便受不了了?”
虞策之冷冽地望着她,双目中藏着野兽才会露出的警惕。
舒白凝视着他?,缓缓上?前一步。
随着她的逼近,虞策之喉结紧张地蠕动一瞬,不着痕迹后退半步,表情冷凝紧绷。
舒白捧起他?半边完美无瑕的脸颊,饶有兴致道:“陛下还是这样?,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想交换,你强拘我在宫里,不付出点代?价怎么可以,就算是皇帝也要讲究公平不是吗?”
虞策之要紧后槽牙,脸颊紧绷着,“你的代?价就是要将我变成狗吗?”
“为什么这么说?”舒白的指腹划过他?挺直的鼻梁,否认道,“陛下是人,狗凭什么和我的阿拾相提并论。”
虞策之耳尖霎时红了,他?显然承受不了舒白直截了当的情话,浑身不可抑制地开始发烫。
“花言巧语,你休想骗我。”在舒白漫不经心的抚摸下,他?不得不又后退半步。
后退之后,又自觉气势不足,于是恶声说,“既然不是把我当成狗,那你所谓的代?价又是什么?”
舒白眯起眼睛,指腹离开他?升温的脸颊,顺着修长的脖颈一路下滑,向着峰脉山峦探索。
“代?价,你不是一直在偿还吗?”她声音喑哑,手指指尖轻轻点到某处私密的地域,感受着帝王金贵身躯一阵阵战栗和灼热的温度,发自内心地赞叹,“陛下猜猜一次能偿还多少?”
虞策之微微颤抖,连整齐衣衫下的肌肤也红得像是熟透的果子。
他?几乎将唇齿咬出殷红的血,额头上?青色筋脉根根凸起,纵横交错如?榕树盘根错节的根脉。
长袖下的手轻轻抬起,下意识要推开舒白,但很快又无力地垂落,不住颤抖的睫羽,紧咬的嘴唇,紧绷的躯体?无一不暴露了他?挣扎的内心。
随着那双带着凉意的手逐渐移动,紧紧贴服身体?的衣衫抽丝剥茧一样?滑落在地。
肌肤接触冰冷的空气,激起一阵战栗。
虞策之呼吸紊乱,□□令他?没有任何安全感,一直抑制的手再度抬起,试图推开舒白,甚至想要捂住她的眼睛,避开她如?有实质的目光。
“有那么难受吗,你可是亲口答应过我,只要我在你身边,无论我做什么都由着我,既然许下承诺,兑现的时候要大度一点,别人才能相信,计较这么多,我会以为花言巧语的那个人是你哦。”舒白按着他?的腰腹,引着他?贴紧墙柱。
虞策之咬着牙,艰难地和舒白对视良久,面?部肌肉轻轻抽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攥着她胳膊的手无力垂下,转而拥住她的腰身,勾着她进一步上?前。
舒白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眼中终于蕴了些笑意,“陛下真乖。”
舒白的手掌再次移动,包裹住皇帝的软肉。
虞策之浑身战栗,牙关甚至发出轻微的响动,他?脖颈僵直,不用细想也能知道舒白下一步会做什么。
舒白总说他?性?格恶劣,难以驯服,但他?认为,舒白才是那个真正恶劣的人。
她喜欢像猫捉耗子一般,令他?无路可退,精疲力竭,又悄无声息给他?致命一击。
他?根本猜不到她会在什么时候进入人迹罕至的地域。
虞策之的眼中逐渐溢出湿润的痕迹。
忽然间,他?猛地扬起头颅,修长的脖颈绷直,喉结微微晃动,眼神涣散,露出几分难堪。
“别……”
高傲不可一世的皇帝几乎站立不稳,险些软倒在她的怀中。
舒白加重手上?的力道,让他?贴紧柱石,确认他?不会滑落后,她才轻轻抬手,十指修长,指腹上?湿滑黏腻,沾染着他?的气息。
虞策之注意到舒白的动作,只觉得无所遁形,忍不住用手臂挡住眼睛,试图逃避窘迫。
只是手臂才遮了没一会儿,又被舒白强硬地扯下。
“有什么好挡的,陛下又不是第?一次了。”舒白慢条斯理。
虞策之眼神晃动,偏过头,用另一种办法?躲避舒白的注视。
舒白轻笑一声,捏住他?的脸颊,迫使他和自己对视。
用力的挤压令他?不得不微微张嘴,露出柔软的信子。
“这么喜欢遮挡,我也可以成全你。”舒白沉沉道,脸上?已经有明?显的不悦。
虞策之咬紧牙关,又忍不住想要问舒白,她是否也会这样?对霍耀风,话堆积到嘴边,却?被他?尽数咽下。
他?被迫凝视舒白的眼睛,有意地令紧绷的躯体?放松下来?,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无害且不会抵抗舒白的探索。
在舒白的诱导下,身体再次攀上顶峰。
虞策之半掀着眼皮,见自己形容憔悴,而舒白仍旧衣冠楚楚,顿时涌起不平衡。
他?试探性?把脑袋搭在肩膀上?,在得到舒白的默许后,唇贴着她的脸,落下细细密密,满含标记性?质的吻。
他?神色专注,见舒白仍旧没有拒绝后,大着胆子,缓缓弯下挺直的脊梁,双唇叼住她的腰带轻轻一扯。
舒白衣襟敞开,漫不经心打量他?的动作,看似任由虞策之胡作非为,实则他?每动一下,她都会从他?身体?上?加倍索取。
随着两人的动作,他?们的影子在窗棂前纠缠,如?同两条在求偶起缠绵厮杀的毒蛇。
月色渐深,两人力竭,双双倒在柔软的床榻上?。
虞策之哑着嗓子敲了敲窗户,示意宫人备水沐浴。
旖旎的气氛终于静谧起来?,虞策之悄悄转头看舒白的侧脸。
舒白的身体?一直没有恢复,一整日没闲着,她双眼微微闭合,沉静姣好的面?容上?有几分倦怠之色。
虞策之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夫人。”
他?没有得到回应,但知道她眼下心情还不错,在等着他?的下文?。
于是虞策之满含期待地问:“你会成为我的皇后吗?”
舒白睫毛缓慢颤动一瞬,睁开眼望着天花板。
虞策之以为她在迟疑,心中慌乱,逐渐攥紧了她的手指,“你要怎么样?才能永远留在我的身边,你想要什么,我都许给你好不好,不要离开我。”
舒白动了动手指,侧过脸对上?他?的眼睛,翻过身,没被他?抓着的那只胳膊将他?虚虚揽住。
“我不是说过,要什么我会自己拿吗?”她淡声说。
虞策之抿唇,微微蜷缩身体?,一眨不眨盯着她,“我主动给你不也是一样?的吗,我什么都给夫人,夫人就不会心有余悸了。”
那怎么能一样?呢?
帝王赠予的权力,稍微理智的人都知道,即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帝王也可以轻易将其收回,朝不保夕。
舒白忍不住笑了下,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要他?接受被她掠夺,被她索取,为的也不过是在尘埃落定时,帝王能接受在权力上?也屈居人下的事实。
虞策之见舒白久久没有回应,不由焦急起来?,他?拧着眉,忽然咬上?她的肩膀,恶狠狠道:“夫人为什么笑我。”
舒白游刃有余地扯住他?的头发根,将他?从身上?扯开。
“你慌什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夫人?”他?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舒白翻身跨在他?的腰腹间,和他?额头相抵,轻声细语道:“我不是说过会做你的皇后吗,阿拾急什么。”
虞策之目露狂喜,一眨不眨盯着她,像是蛇类动物在注视相中许久的猎物,“这可是夫人说的。”
舒白哼笑一声,眼中竟然藏了几分宠溺。
皇帝青涩稚嫩,尚且不明?白,情人旖旎时的温声许诺,往往夹杂了许多隐藏条件。
比如?,她从没有说过自己会在礼部定下的婚期如?约出席。
虞策之像个得到大人承诺的孩童,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舒白身上?,喉咙中偶尔发出餍足的声音。
殿外宫人轻轻敲了敲窗户,轻声禀报二?人,示意沐浴的水已经备好。
舒白起身,正要披上?衣架上?厚实的大氅,手腕忽地被他?抓住。
皇帝裹着被子坐起身,亮晶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执拗地绕回了最初的问题,“夫人当我是什么。”
舒白眉梢扬起,俯身吻了下他?的额头,漫不经心回答:“此时此刻,陛下是我的玉玺,我爱若珍宝。”
皇帝面?颊猛然泛起红晕,他?下意识躲避舒白的注视,反应过来?后又大胆地回望,“那夫人以后会不会当着旁人的面?掐我打我。”
舒白牵了下唇,顺势捏住他?的下颌,“阿拾,做人不能太贪心,什么都要,最后可能会一无所有。”
虞策之身体?一颤,顿时从美梦中回神。
慌乱之下,他?下意识抱紧她,牙关轻轻打颤,“我什么都不在乎,你怎么对我都可以。”
明?亮的宫灯即将燃尽,光芒逐渐削弱。
戚辨低着脑袋进入殿内,领着宫人摆好浴桶,铺满花瓣的水氤氲热气。
冬季过半,寒凉的月色和夜晚弥漫的雾气昭示着年关将至。
即便是年节,宫中也没有什么应有的年节氛围,宫人们得以休假,自然欢天喜地,但等大部分宫人离宫,偌大的皇宫就更加冷清了。
临近年关那两天,舒白寒症复发,卧床昏睡,急得虞策之团团转。
他?对新年没什么特殊情节,甚至没有意识到今天是除夕,只是衣不解带地守在床前,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克制,生怕自己呼出的鼻息是冷的,加重舒白的寒症。
过了晌午,舒白终于悠悠转醒。
她缓慢睁开双眼,眼神还有些涣散。
“夫人。”虞策之见她醒了,立即攥紧她的手,声音很轻,生怕惊吓到她。
舒白侧过头,虞策之憔悴的面?孔便映入眼帘,她眨了下眼睛,逐渐回神,“什么时候了。”
“刚过午时。”戚辨回答,“今日是除夕。”
舒白算了下,“我睡了一日?”
虞策之抿唇,双眼紧紧盯着她,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舒白坐起身,揉着僵硬的肩膀,安抚道:“好了,我不是醒了吗,御医说过,我的寒症好了很多,至少不会再危机生命。”
“你发作地毫无预兆,我以为……”虞策之咬牙,“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御医们已经去研制治疗你的药方了。”
“今天是除夕,便是御医也要休假。”舒白很不赞同,当下看了眼戚辨,“让他?们都回家吧。”
戚辨看了眼抿唇不语的皇帝,心领神会,“是,奴才这就去知会御医们。”
“夫人这么关心旁人,为什么不能关心一下我。”虞策之吃味,红着眼眶不满道。
舒白摸了摸他?的脸颊,眼中有清浅的笑意,“我怎么会忘了我的好阿拾。”
虞策之耳尖泛红。
“先去换身衣服吧,今日是除夕,我们离宫转转。”舒白道。
虞策之始终抵抗出宫,但望见舒白苍白的脸,心尖轻轻颤了下,不敢忤逆,叮嘱舒白几句后,咬着牙去后殿更衣。
舒白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逐渐掌控身体?后步出殿外。
殿外阳光正好,即便空气寒凉,但阳光落在身上?,立即驱散了不少寒意。
殿外只站着寥寥数名侍从,放眼看去不免冷清。
江音带着面?纱,一副宫女打扮,低眉敛首站在紫辰殿的门口。
舒白看见她,有些惊讶,她先示意身边的宫女离开,方才打趣道:“稀客啊,娘娘今日怎么登临紫辰殿了。”
江音和虞策之水火不容,虽然她的身份从虞策之那里过了明?面?,但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向来?鲜少踏足帝王寝宫。
江音皮笑肉不笑,“你让楼涯打听?的事打听?好了。”
舒白转瞬明?白她的来?意,两人走?到僻静无人的地方,舒白道:“结果怎么样?。”
“那几个南境探子警惕得很,楼涯和两个死士一直远远跟着,果真如?你所说,他?们近日频繁打探起宫禁的消息,且格外关注送往暗部禁牢的吃食数量,萧挽也递来?消息,说五日前的朝会上?,霍耀风向虞策之提起过对哀家的处置。”
舒白眼中流露笑意,“要劳烦楼涯继续盯着了,我们等的鱼上?钩了。”
江音顿时目露嫌弃,后退一步,直白道:“别胡乱攀扯的,谁跟你是‘我们’。”
第089章第89章
江太?后的反应显然在舒白意料之中,舒白从善如?流改口?:“是,劳烦太?后让楼涯继续盯着,我的鱼上钩了。”
江音发出一声轻哼,双手环胸,眼带探究,“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向南境透露哀家已死的错误消息。”
“太?后聪明绝顶,难道没有猜到我的意图?”舒白反问。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江音翻了个白眼。
舒白笑而不语。
江音凝眉,思索半晌道:“江齐峦曾是江家家臣,我父亲于他有救命提携之恩,南境看似全郡听江齐峦的命令,但各个守将皆握有兵马,对江齐峦这个南境太?守并?不完全信服,其中有一半人在明面上只听兵符调派,如?若江齐峦起事,那些人受形势所迫,大约会暂时听从江齐峦这个南境太?守的命令,但江齐峦一向谨慎,绝不会轻易谋反,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
“太?后英明,江齐峦雄踞南境,虎视眈眈,却?任由虞策之逐渐握稳大权,他既不对太?后伸出援手,也不向虞策之俯首称臣,进京述职,定?是在等一个良机。”舒白抚掌而笑。
江音青筋忽地突突跳,“你所谓的良机是指什么,”
“南境守将一半听兵符号令,一半出自?江家旧部?,他们随江齐峦出生入死多年,对太?后您这位江家后人还有没有旧情暂且不论,但在道义上太?后是大梁正统,是虞策之名义上的养母嫡母,如?果太?后真的死在虞策之手里——”
舒白尾调拖长,款步凑到她耳边,慢条斯理道:“帝王暴虐无道,弑杀亲母,为天?道不容,南境太?守奉天?命除暴君,扶新帝,为太?后平反,当?真是忠义无双,更重要的是,原本对他颇有微词的那些守将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也会对他言听计从,大事可成。”
“是他大事可成,还是你大事可成,哀家和南境半枚兵符都在你手里,他一切成事条件都由你掌控,”江音表情忽地阴沉下来,阴恻恻瞪她,咬牙切齿道,“江齐峦只要一个起事的名头,如?若他半路知道哀家没有死,你猜他会如?何。”
舒白笑容渐深,耸了耸肩,学着江音的语气说:“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虫豸,怎么知道他会做什么。”
江音大怒,双手掐住她的脖子?,恨声说:“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舒白故作无辜。
江音目光复杂,对舒白既有些惺惺相惜的赞赏,也有刻骨的痛恨,“如?果哀家出了什么事,变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一旦江齐峦得知江音未死的消息,根本不用?深想?,他第?一反应定?然是派出杀手,悄无声息置江音于死地。
舒白正要安抚江音几?句,余光瞥见一人,神色微微收敛。
江音察觉舒白的目光,身体微僵,眯了眯眼眼睛,转身看过去。
帝王整理了憔悴的仪容,得天?独厚的面容恢复如?初,头戴峨冠,轻裘缓带,柔软的衣角随着寒风轻轻摆动,如?同一位误下凡间的天?神。
江音发出一声满含不屑的嗤笑,“他还真是一刻也离不得你。”
舒白没说话,对上虞策之的视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虞策之见自?己被发现,阔步走过来,和舒白十指相叩,“外面太?冷,你怎么出来了。”
他说完,不善的目光明目张胆从江音脸上扫过,仇人相见,他的敌意和杀意毫无遮掩。
江音:“……”
仗着舒白在场,江音挑衅地和他对视,唇角的笑容满含讥讽。
虞策之额头的青筋微凸,冷冷说:“夫人出来就是为了见这个宫女,一个卑鄙低贱之人,实在不值当?。”
江音面色一沉,习惯性按了按鬓角,慢条斯理回击,“奴婢卑微,和夫人多日?不见,夫人还是念着奴婢,苏醒后第?一时间就要对奴婢嘘寒问暖。”
虞策之大怒,眼眶倏地红了,若非舒白握着他的手,此时此刻,他已经令暗卫把江音拖下去处死。
“陛下。”舒白蹙眉,语气带了些警告。
如?果说舒白是他卑贱时在黑暗中遇见的明光,那江音就代表着他黑暗的源头,即便时过多年,虞策之也无法忘怀,每次看到江音那张阴柔狠毒的面孔,他都会想?起当?年,他是如?何做小伏低,装疯卖傻,假装自?己是小太?监给江音打扫寝殿,以祈求江音不要杀他。
如?今,他碍于舒白,不得不装傻充愣,让江音这个仇敌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行走入场,他自?觉受了委屈和羞辱,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易释怀。
虞策之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今日?是除夕,宫中正缺人手,既然你闲着,就去洒扫宫中大小殿宇。”
江音得意的笑容微敛,“奴婢只侍奉夫人。”
“朕说了,除夕缺人手,你应当?知道宫中人员临时调动是常事。”虞策之道。
江音顿时看向舒白,“舒白。”
“夫人!”虞策之也看过去。
他本就因为舒白昏迷,整整一日?没有休息,眼下乌青十分明显,加上双目赤红,即便看上去虎视眈眈,像是暴怒的兽类,但舒白却?觉得他可怜极了,甚至有些可爱。
舒白攥着他的手,手指轻轻划过他的掌心以示安抚,而后对江音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江音咬牙,恨不得当?场痛骂两人。
宫里人多眼杂,舒白不便领着虞策之和江音长时间待在一处,见两人之间锋芒渐消,立即把虞策之拉走。
虞策之自?觉得到安抚,亦步亦趋跟在舒白身后。
两人沿着栽满梅树的小径走,速度不快,颇有几?分闲逛的意思。
虞策之十分享受和舒白在一起的时光,直到即将走到小径的尽头,他才?问:“夫人和那女人都聊了什么。”
“能聊什么,”舒白瞥他一眼,“每次我和她见面,你都要审犯人一样询问吗?”
虞策之抿唇,匆忙掩饰心中的疑虑,低声说:“江音惯会妖言惑众,我担心你受她蛊惑。”
“我能受什么蛊惑?她如?今一无所有。”舒白松开他的手,加快脚步。
一直被紧紧握着的手忽地被扔开,虞策之愣了下,脸上露出惶恐和阴郁。
他眉眼一沉,快速跟上,想?要再次和舒白十指纠缠,却?担心惹她不快,只能亦步亦趋跟着,这条窄径容一人通过刚刚好,舒白松开了他的手,他不能维持之前的步伐,再想?紧紧跟着舒白就有些艰难,肩膀少不得会蹭上梅树的枝干,抖落一地腊梅。
舒白乍一回头,便看见虞策之为了虚虚握住她的手,嵌着宝石的长靴踩出了鹅卵石小径,落在潮湿的泥土里。
他重心微微不稳,肩膀又撞上枝干,横斜的腊梅枝险些戳到精心打理的发冠。
舒白下意识伸手扶住站立不稳的皇帝,然而帝王身躯高?大颀长,岂是大病初愈的人能轻易接住的,重量倾倒,舒白不得不和他齐齐倒在小径上,轻裘宽大的袖袍在空中留下弧度,顺势包裹住她单薄的衣衫。
帝王精心挑选的长袍拖曳在地,袍角沾染湿润的泥土和腊梅小巧的花瓣。
舒白揉了揉腰,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尾椎,“陛下这是做什么。”
虞策之将脑袋搭在舒白肩膀,哑声道歉:“朕失仪了,连累了夫人。”
舒白按着他的肩膀站起身,顺势把他从地上扯起来,回味了一下他站立不稳被她发现的惊慌模样,竟觉得有些喜欢,于是也懒得和他计较,扯了扯褶皱的裙摆,瞥了眼衣角上不起眼的泥土,“脏了。”
虞策之拂去她肩膀上残留的落梅,温声说:“我让戚辨给夫人换一身。”
戚辨作为虞策之的心腹,五六岁的时候就被人贩子?卖入宫里,因为没有家人,即便年节也不会离开宫禁,眼下戚辨和两个小太?监停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没有帝王的示意,他们不敢轻易上前。
“这身衣服我最喜欢,我不换。”舒白不满地望着他。
虞策之蹙眉,脸上露出难办的表情。
舒白扯住他的衣领,慢条斯理道:“你亲自?给我洗。”
皇帝显然不是寻常认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洗件衣服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人来说,忽然让他去做一件原本宫人可以代劳的活计,定?然会觉得抗拒。
然而虞策之不知想?到什么,耳尖霎时爆红,他悄悄撇过头,不敢看舒白,轻声说:“好,以后我都给夫人洗。”
舒白:“……”
舒白表情变了,掐着他的脖子?道:“不包括贴身衣物。”
虞策之目露失望,抿着唇不说话了。
舒白牵着他的手继续走,这一次虞策之格外乖觉,秉持多说多措的原则,一言不发跟着她。
离开小径后拐入长廊,虞策之怔了下,认出是离宫的路。
他仍旧抗拒让舒白出宫这件事,若非在生活上被舒白压制得死死的,否则他定?然会找个时机将舒白锁起来只有自?己能看见。
年少时鲜少得到糖吃的孩子?大多都明白一个道理,想?要什么就要努力争取,如?果运气好争到了,也不代表那东西就是自?己的。
为了杜绝被别人抢走的可能,得到宝藏后一定?要将宝藏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用?铁锁锁住才?安全一些。
他犹豫着拿出用?烂的说辞,“你的身体还没有——”
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
舒白拍了拍他的脸颊,笑眯眯地问:“陛下想?说什么。”
虞策之抿唇,艰难咽下拒绝的话,拐了个弯说:“你的身体还没好,先让戚辨备下马车再走吧。”
舒白看他半晌,即便他有小心思也算他回答过关?,短暂地放过他一次,“不用?,今日?热闹,坐马车就无趣了。”
顿了下,她忽然意味深长道:“原本我让内务府雕了一个玉球,要在今日?让陛下戴着出宫的,不想?因为我的病倒是耽搁了,这次时间上赶不及,就先放过陛下。”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舒白在说什么的虞策之:“!”
第090章第90章
舒白?的话成功让皇帝面色纠结,耳尖赤红,他的脑海里不断推演着舒白?没有病倒的情形下,他将会面临的遭遇,心脏不由自主狂跳,呼出的气息都是炙热的。
舒白?分明放弃了原本的计划,他的身体分明是完好无损的,他却觉得身边每一个宫人的目光都令他如芒在背,仿佛他现在就戴着她的玉器,面临着礼义廉耻的考验。
虞策之深感?头皮发?麻,难以启齿的情绪弥漫他的胸腔,让他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心思去抗拒舒白?离宫这件事。
舒白?很快就察觉到,偏执冷血,几乎称得上无所畏惧的皇帝破天荒地逃避起周围人的注视。
两?人离开?宫门,沿着空旷的大路转入人群熙攘的市集,擦肩而过?的行人络绎不绝,虞策之没有看行人,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注视着她,他始终低垂着高傲的头颅,双唇紧抿着,睫羽不停地晃动。
舒白?注意到他熟透了的耳尖。
稍一细想,她便?知道他还在因为她刚才的话耿耿于怀。
舒白?笑?了下,拉着皇帝温暖的手掌穿过?络绎不绝的人群,最后把他按在某个巷子墙壁上。
“在想什么,怎么一路都不说话?”舒白?明知故问?。
虞策之瞳孔闪烁,有些心虚地说:“看风景,今天街上很多人。”
“今天是除夕,人当然多。”舒白?吻了下他的耳垂,悄无声息地提醒他哪里露了破绽。
虞策之欲盖弥彰般捂住耳朵,对上舒白?揶揄的神情,又轻咳一声,如无其事放下。
他紧绷着脸,视线落在别处,刻意避开?与她对视。
舒白?望着他偶尔滚动一瞬的喉结,想也不想按了上去。
皇帝的身体无比熟悉舒白?的触碰,她的拇指只是轻轻一按,他的身体便?猝然紧绷,屏气凝神,故作冷静的眼神瞬间被打破,露出几分欲色。
舒白?爱极了皇帝故作正经的模样,当下吻了吻指腹下鼓起的喉结。
“陛下今天好香啊。”舒白?闻到了一股松柏沉木的味道,混杂着残留的腊梅香气,有些令人着迷。
舒白?辨别出她闻到的木质香气是从他的玄色轻裘上泄出的。
“陛下熏了衣裳?”舒白?扬眉问?。
“没有。”虞策之矢口否认,声音低沉,“定是宫人自作主张。”
哪个宫人敢随意做皇帝的主?
舒白?似笑?非笑?,没有戳破皇帝拙劣的谎言。
她带着凉意的手掌胡乱移动,一只按住他的脖颈,一只顺着微微凹陷的腰背下移,隔着布料包裹住令人爱不释手的柔软。
虞策之身体更加僵硬,嗓音沙哑得厉害,“夫人,这是在外面,别这样。”
“别哪样?”舒白?顺势捏了一把,将他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帝王的身躯比她高大许多,好在他的腰身劲瘦,她双臂环抱时并不吃力。
“有人。”他长眉蹙起,因为虚靠着墙壁,脸正对着街道上采买的百姓,过?路行人只要?不经意的转头,就能看见?两?人的动作以及他羞耻的模样。
虞策之呼吸有些急促,哀声说:“人太多了,别,戚辨他们?马上就过?来了。”
“陛下还怕戚辨看见??他不是知道得最多的吗?”舒白?轻轻笑?起来,“我若是陛下,定然杀了他,以保全自己?的名声。”
逆着人群往两?人方向赶来的戚辨忽觉脖颈一凉,寒意袭上心头。
虞策之无奈地蹭了蹭她,“夫人别逗弄我了。”
舒白?牵了下唇角,忽地说:“戚辨还没来。”
虞策之起初不明所以,茫然看她。
“宋祁也没有跟住我们?,人群把他们?冲散了。”舒白?慢条斯理。
虞策之瞳孔微缩,无声地抱紧舒白?,身体隐隐有些颤抖。
原本旖旎的氛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冷寂。
“陛下一点既透,定然想到了,如果我想离开?,今日是个绝佳的好机会。”舒白?拥着他,徐徐说着。
“别说了。”
“正逢年节,大梁百姓有在除夕这日外出采买的习俗,从晌午开?始,一直到晚上,城里城外都挤满了人。”
“不,别说了。”虞策之瞳孔紧缩,表情惶恐,他不断收紧揽着舒白?的胳膊,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舒白?捏着他的下颌,当一意孤行的偏执帝王露出惶惑后怕的神情,她感?到享受。
“别说什么,只要?我想,哪怕是现在,我也可以把你?扔在这里,今天是除夕,哪怕你?是皇帝也不能轻易封锁城池,一日时间,足以你?再?找不到我的踪迹。”舒白?说。
虞策之倏地捂住耳朵,“你?不会的,你?敢走,我就杀了——”
“杀了谁?”舒白?抢先发?问?,“萧挽还是安锦,亦或者?留在宫里的游左,就算你?杀了他们?,我也不会回来,我只会恨你?,厌恶你?,然后忘掉你?,永远不会原谅你?,甚至一想到我们?曾经的过?往,我就由衷地感?到恶心。”
虞策之愣在当场,眼眶通红,湿润的水痕挂在下眼睫上,要?坠不坠。
“可是你?答应我……”他低声喃喃,没什么底气。
舒白?望着他坐困围城的绝望模样,忽地笑?了下,勾着他的脖子,轻轻吻了上去。
他的唇很软,因为半年来两?人的身体相互契合,几乎不用她多做什么,就能在他的唇腔里攻城略地。
虞策之一反往常,在交换绵长的亲吻时,始终紧紧盯着舒白?,像是饿疯的野狼用绿油油的眼睛盯着心仪的猎物。
舒白?平静回视。
不知过?了多久,舒白?结束了这个吻。
戚辨和?宋祁仍然没有赶过?来,人群熙熙攘攘,正围堵在两人旁边的街道上看舞狮,喧闹声震耳欲聋。
“你?恶心我,为什么要?亲我。”虞策之语气凝滞幽咽。
他的思绪大乱,说话也失去了逻辑。
舒白?的拇指摩挲他光滑细腻的脸颊,“好阿拾,如果我想走,我随时都可以走,你?怎么拦得住我?”
虞策之眼神空洞,表情有些紧张,理智勉强回拢,“所以你?不会走对不对。”
舒白?望着他,没有立时回答。
虞策之在心中替舒白?做出了回答,他认定舒白?不会离开?自己?,悄悄松了一口气,当即攥住她的右手,引着她去抚摸自己?腰窝下面的软肉。
他仗着自己?的臀部背对着墙壁,即便?旁边的人群转身也不会发?现两?人堪称不检点的行为。
“夫人答应我要?做皇后的,我知道夫人想要?的一直是自由,但两?者?并不冲突,即便?夫人做我的皇后也可以出宫,等我闲下来我们?可以游山玩水,微服出巡。”虞策之轻声细语,铆足劲唤起舒白?的兴趣,“到时候我们?还可以玩些新花样。”
他知道舒白?爱玩,喜欢冒险,年少时便?常去游历名山大川,即便?她嘴上不说,但他知道,她向来奉行的是及时行乐,就算病体缠绵,也不会因为顾及身体便?不去做诸如饮酒、赏雪那些令她高兴的事情。
她随性惯了,又憎恨屈居人下,所以不愿意留在宫里,不愿意受帝王权力的制约。
虞策之明白?这些,所以从不在她面前?表露帝王威势,甚至愿意把私印兵符尽数交给她,以安她的心。
成也败也。
皇帝的权势给与他太多便?利,让他得以离间舒白?和?霍耀风的感?情,也因为皇帝的身份,舒白?始终不肯对他敞开?心扉。
但他知道,舒白?是个极具责任感?的人,
而皇后是他的妻子,是一国之母,同时也是一道能留下舒白?的沉重枷锁。
只要?她成为自己?的皇后,一国之母的枷锁束缚足以将她留下。
虞策之紧张兮兮地重复,“你?不会抛下我的对不对。”
舒白?平静望着他,皇帝阴暗的小心思在她眼中几乎无所遁形。
“我当然不会抛下你?。”舒白?回答,半真半假,“如果我真的要?扔下你?,刚才就走了。”
虞策之攥着她的手猛然一紧,又掩饰性放松,“夫人已经被我缠住了,我不能没有你?。”
舒白?明澈的瞳孔中倒映着他昳丽的容颜,她牵了下唇角,爱怜地摸上他的脸颊,“我刚才说那些,是为了让你?安心,陛下却越来越紧张了。”
虞策之抿唇,沉沉望着她。
“前?几天,你?看上去一直心神不宁的,是因为太慧的话吧。”舒白?说。
虞策之怔了下,没有否认。
他让暗部查过?静缘寺住持的底细,抛开?那颗远近闻名的榕树不谈,太慧的确是个得道的高僧,偶尔会为有缘人算命,不收分文,从他口里说出的话也确实有点东西,在民间颇有威望。
他担心太慧一语成谶,他的偏执会害死舒白?,在舒白?病发?昏睡之前?,整日都在踏平静缘寺和?去静缘寺还愿之间抉择。
他从心底抗拒让舒白?独自出宫,毕竟两?人每一次分离,舒白?都是为了逃离他。
“太慧不是说让族中长辈去也可以。”舒白?漫不经心说。
“大梁皇室凋零,我倒是有两?个不成器的皇叔,多年前?就被祖父流放,何来族中长辈。”虞策之蹙眉。
“陛下是不是忘了一个人。”舒白?说。
虞策之思索半晌,茫然,“谁。”
“江太后是你?名义上的母亲,左右她也是闲着,由她去岂不是物尽其用。”舒白?慢条斯理。
“江音?”虞策之下意识抗拒,“她和?我是不解之仇,怎愿意为我去祈愿。”
“左右只是走个形式安你?的心,太慧既没说去干什么,也没说去的人是否要?诚心,他早知道你?的身份,怎么会料不到这些。”舒白?耸肩。
虞策之抿唇蹙眉,顺着舒白?的思路开?始思虑。
舒白?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
听?不进去也没关系,出宫的办法有很多种,实在不行还有从暗道走的下策。
她拉住他的手,“饿了,一时半会儿戚辨他们?也过?不来,先找点东西吃。”
集市上的摊贩很多,舒白?在一家卖肉饼的摊贩前?停下。
肉香四溢,几乎到了十里飘香的程度。
这家摊贩显然有些名气,百姓们?排了很长一队。
舒白?只是犹豫了一会儿,队伍就排到了巷尾。
“你?很想吃?”虞策之看出舒白?的意图,低声问?。
舒白?点了点头,她当然想吃,睡了一整天,苏醒后除了汤药,只是喝了杯热茶润喉。
她干脆推了推他,“你?去买,我在这里等你?。”
虞策之微微睁大双眼,看了眼望不见?尽头的长队,有些迟疑地凝视舒白?。
“快去,吃不到东西我就饿晕了。”舒白?翻了个白?眼。
虞策之忧心舒白?的身体,摸着鼓囊囊的钱袋,刚向摊贩那边走了两?步,就被舒白?扯了回来。
“你?想干什么?”舒白?额头青筋跳了跳,“不许插队,你?排队。”
虞策之抿唇,沉沉看了眼冗长的队伍,不甘地向队尾走了过?去。
舒白?寻了个避风的建筑角落站着,饥寒消耗了她本就不多的体力,她竟真有些晕厥之感?。
舒白?掏出江音给的药,往嘴里塞了一粒。
这药是给御医看过?的,不仅没有问?题,而且就向江音所说的那样,对她受寒气侵扰的身体大有裨益。
一粒药下肚,温暖遍布四肢百骸,竟隐隐有重获生机的感?觉。
舒白?舒服了一些,走向卖钗环的摊贩处,打算买两?支送给萧挽和?江音,眼高于顶的江太后以前?或许看不上摊贩卖的铜钗,但现在却不会拒绝集市上贩卖的奇巧首饰,毕竟她已经快被那身穿臭了的宫女服饰逼疯了。
正挑着,余光倏然瞥见?一人。
舒白?凝眉,为免横生枝节,正要?避开?,那人在此时也看见?了她。
霍耀风几乎没有多想,快步向舒白?走过?来,“舒白?。”
他先是张望四处,有些讶然,“只有你?吗?”
舒白?没有说虞策之也在附近,淡声反问?:“你?一个人?”
霍耀风笑?了下,笑?容有些心虚,“是,随便?逛逛。”
他身上染了些酒气,味道有些怪异,不像是京城生产的那些酒中,身边也没有跟着小厮侍从。
舒白?隐隐猜到,他刚刚去见?了南境的探子。
对于霍耀风,她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虽然透露给他错误的消息,但相同的消息,她不止透露给他,她同时安排安锦在京城里小范围散步江音已死的流言。
毕竟相识多年,私心里,她不希望霍耀风走一条万人唾骂且死无葬身之地的不归路。
舒白?的神情冷了一些,转身正要?继续挑选钗环,忽地听?霍耀风说:“三天后,我会前?往太安郡。”
“去做什么。”
“陛下令我去那里修建通往异疆族的直道。”霍耀风说。
“原来是这件事,我都快忘了,山高路远,多保重。”舒白?随口说。
霍耀风抿唇,犹豫再?三,哑声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舒白?动作一顿,拧眉看他,“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
有一瞬间,霍耀风想要?摊牌。
他和?父亲投靠了江齐峦,此一去,除非江齐峦的铁骑踏破都城,否则再?不会回来。
他知道大梁城墙薄弱之处,父亲掌握户部底细,知道战事四起后,大梁的国库能支撑多久。
虞策之没有那半枚兵符,无力解决南境之乱,南境与大梁割裂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若是江齐峦能攻其不备,说不定虞策之就会成为亡国之君。
虞策之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肆意倾轧他,高高在上指点众生的皇帝了。
他将把他从高位扯下。
没有虞策之横插一脚,倘若他能成为江齐峦的心腹,握有大权,说不定可以让舒白?回头,哪怕是强迫她回头也可以。
霍耀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笑?了下,“我说笑?的,只是担心我走之后,京城里你?举目无亲,受虞策之欺负,如果真有那一日,我希望你?来找我。”
舒白?目光冷凝。
霍耀风最后看她一眼,同她擦肩而过?。
“霍耀风。”舒白?忽地叫住他,“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什么?”
“我遇见?了霍铎。”
霍耀风下意识扭头看舒白?,“他跟你?说了什么?”
“毕竟是你?弟弟,你?不先问?问?他好不好吗?”舒白?淡声问?。
霍耀风面色有些冷,迟疑片刻道:“父亲做了些对不起他的事情,他大概在怨恨我们?。”
顿了顿,霍耀风说:“你?别听?他胡言乱语。”
舒白?望着他看似真诚的双眼,忽地扯了下唇角,“无论他说什么都是你?们?的家事,我只是个局外人,不管你?们?的事。”
霍耀风唇角微微绷直,想要?说点什么,又觉得在这个关头提起霍铎已经没什么意义,就算霍铎把霍如山做的事情抖出来又如何,史书只会给胜者?书写。
他深深看舒白?一眼,“保重。”
舒白?目送霍耀风离去,直到他瘦削的身体被人群掩盖,她才漫不经心转过?头,迎面却对上了在远处不知道看了多久的皇帝。
虞策之手里还握着刚买到的吃食,他显然撞见?了舒白?和?霍耀风交谈,表情十分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