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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策之忽然有些绝望的闭了?闭双眼。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怎么可以这么不?争气。

他是?皇帝,是?民间话本中无恶不?作横征暴敛的化身,是?真龙化身天?之骄子,理?应是?他猫戏老鼠一样云端高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由着她戏弄,弃如敝履。

有很多个?瞬间,他抑制不?住地想,如果能打断她的双腿,锁住她的四?肢,把她永远关在紫辰殿里,确保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是?不?是?他就不?会再有这样惶恐的情绪。

虞策之目光沉沉,心中的欲念被勾起,瞳孔止不?住地晃动。

舒白见虞策之久久不?理?会自己,知道他现在心情一定十分混乱,很开?明的没?有立即逼迫他。

然而她却?看见虞策之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他胸膛的起伏逐渐平缓,目光冷沉,瞳孔偶尔转动一下,面部肌肉微微抽搐,显然在酝酿什么对她不?利的坏主意。

舒白的脸色霎时冷了?下来,真是?一点好脸色都不?该给。

她削葱一样的手指微微移动,干净泛白的指尖毫不?犹豫掀开?他受伤的皮肉,刺入脆弱敏感的肌肤。

“呃!”虞策之吃痛,眸光碎散,长眉紧紧蹙在一起,一只眼睛半眯着,露出润泽的光珠,“松开?朕。”

舒白没?有理?会虞策之的挣扎,十指指尖又陷进去一点。

虞策之眼中的算计和阴狠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惊慌恐惧的神情。

他的心脏都紧绷起来,惶恐几乎令他窒息。

他不?怎么怕疼,却?怕真的伤了?脸,容貌有损,届时,他便缺少了?一个?极有力的吸引舒白的工具。他从小在宫里长大,看过?太多色衰爱弛的例子,何况舒白对他没?有多少爱意,他哪里敢冒险去赌。

“放开?……”他嗓音轻颤,一动也不?敢动,只能试探着握住舒白的手腕,哑声说,“夫人,放开?我,我好疼。”

“有人伤了?你吗?”舒白再一次问道。

这一次,虞策之只是?抿了?下唇,便给出了?一个?双方皆知的虚假的回答,“在宫外?遇见了?刺客,不?小心伤到的。”

他紧紧盯着舒白,试图从她沉静漂亮的面容上?看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哪怕只是?一点心疼也足够他安心。

然而没?有。

怎么会有呢,她近距离面对他的伤口时,甚至会掐进去,用二次疼痛作为对他的惩罚。

虞策之心中又升起一股郁气。

他像是?一头爱着驯兽师的困兽,明明知道如果一直在对方给予的限制下活动,一直等着对方的施舍,他渴望已久几乎烧灼他五脏六腑的欲望将无法满足,却?不?知道该如何解局。

他不?得不?承认,舒白的手段太多太狠了?,他进退两难。

虞策之表情阴晴不?定,似是?妥协也似是?不?甘,他忍不?住问:“你方才去哪了?,宫人们都在找你。”

“是吗?”舒白讶异地挑了?下眉毛,“我看你熟睡,就出去随便转了?转,回来的时候殿内已经没?人了?,原来你是?去找我了??”

她的回答近乎敷衍,然而虞策之却?对她无可奈何,从他回答她的问题开?始,就代表他认可了舒白粉饰太平的行为。

哪怕这场戏对方演得再差,他也要配合她玩下去。

虞策之咬紧牙关。

虽然已经默许和妥协,但他一点也不想陪舒白演戏,兵符和江音还下落不?明,不?受控的因素太多了?,强烈的不安裹挟了他。

但他无可奈何,因为他想要和舒白在一起,哪怕是?悬崖上?走独木桥,每一步都胆战心惊,他也要顺着她给的台阶走下来,维护短暂的和平假象。

于?是?,他在舒白平静等待的目光下,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我还以为,夫人被贼人掳走了?。”

“这里是?皇宫,宫廷禁地,便是?再高明的死士也难以混迹进来。”舒白笑了?下。

“我担心夫人和贼人里应外?合。”虞策之轻声说,“我以为夫人不?要朕了?呢。”

舒白弯了?下眉眼,搂住他的脖颈,极为正色地回答,“我怎么会不?要阿拾。”

虞策之的目光沉了?下去,他刻意自称为‘朕’,想问的不?只是?舒白会不?会不?要他,更想问舒白会不?会因为他是?皇帝,所以放弃他,然而舒白巧妙地避开?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他压下心中翻腾的不?适,又哑着嗓子问,“如果你不?要我,你会不?会杀了?我。”

舒白凝视他的神情,笑了?下,用轻松的语气说:“杀了?陛下,天?下就要大乱了?,我可不?敢。”

虞策之最后的希望落空,表情彻底阴郁下来,冷冷凝视她,呼吸有些急促。

所以,今日她在高处射箭,之所以没?有一箭结束他的性命,不?是?因为对他的垂怜,而是?因为杀了?他,她会麻烦缠身,天?下会大乱。

虞策之赤红着双眼,已经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何种情绪了?。

不?甘?绝望?委屈。

他觉得连呼吸都是?痛的,神情破碎,维持不?了?一点应有的体面。

舒白看了?他片刻,懒得理?会他心中所想,注意力落在他流血的脸颊上?,轻轻擦掉下颌的血迹,说:“去窗边坐下,我给你上?药。”

虞策之攥住她的手腕,神情混沌,“我不?上?药。”

“不?怕留疤了??”舒白挑眉,仿佛能洞悉他的小心思?。

虞策之唇角绷直,脸转到一边去,只给舒白留下倔强的轮廓弧度。

舒白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正因为知道,所以不?打算询问,她打算让他自己想明白。

平心而论,舒白承认自己喜欢虞策之,尽管他过?于?倔强,难以驯服,甚至会对她造成不?可预测的威胁。

但是?他有一颗还算赤诚不?屈的心。

而完全征服这颗心的过?程,也令舒白感到着迷。

有的时候舒白甚至觉得,狗皇帝的狗脾气也挺有趣的。

不?过?舒白一直很清醒,想要保证自己日后的生活没?有隐患,同时确保她能拥有足够的自由,她必须要让虞策之舍弃一些东西。

比如,帝王说一不?二的权力。

她不?能直白的要求虞策之放弃,因为她无法笃信他对她的感情,是?否强大到和天?下无人能拒绝的权势抗衡。

左右今天?粉饰太平的目的达到,舒白看了?眼窗外?浓稠的雾霭,估摸着温度要进一步降下来了?,宫里的殿宇大多烧着地龙和热量十足的炭盆,她在屋子里倒不?觉得有什么,但出了?屋子寒入骨髓,动一下都觉得会晕厥过?去。

舒白打算趁着自己还能行动自如,多嘱咐游左点事情,毕竟比起阅历丰富的陆逢年,游左看上?去总是?缺乏一些脑子。

然而虞策之却?不?想让舒白再次轻易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攥紧舒白的手腕,像是?怕她忽然挣脱,越攥越紧。

舒白挑起眉梢,“还有什么事情。”

虞策之神色有些犹豫,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舒白露出不?耐,“陛下不?愿意和我交流,也不?让我离开?,这是?何道理?。”

“朕没?有不?想和你交流。”虞策之低声辩驳。

舒白做洗耳恭听状。

虞策之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语调平静,不?要在她面前暴露自己太多弱点,尽管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是?被她剥了?壳的虾子,但他还是?倔强地维持着早已不?存在的尊严。

“我想知道,现在的我们究竟算什么关系。”他镇定地问道。

舒白怔了?下,有些惊讶他的直白,她对上?他故作冷静的面容,四?两拨千斤地说:“我们是?什么关系,陛下不?会自己感受吗。”

虞策之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克制着问:“是?情人,还是?……”

“情人也要有情才算吧。”舒白笑着打断他的话,“虽然有些离经叛道,但我一直觉得我和你只是?身体上?相互慰藉——”

不?等舒白的话说完,虞策之脸色一沉,不?管不?顾用大手捂住舒白的嘴,一点也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他的眼尾都红了?大片,冷厉的眼神恨不?得现在立刻将舒白吞吃入腹,让两人融为一体。

然而他却?恶狠狠地说:“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让你碰我的身体。”

第067章第67章

舒白扬眉,没想到他会忽然说句这个,一时没有?对上他的脑回路。

但很快,她就听见了他的下文。

“直到你认可我们?关系之前,你都休想碰我。”虞策之面无?表情地说。

舒白挑眉,没想到把对方?逼狠了,他反倒来拿这种?不痛不痒的事情逼她。

对上虞策之赤红的隐含绝望的双眼,舒白想起一个时辰前,她险些?射杀了他,冷硬的良心罕见的痛了一下,所以她没有?选择扭头就走,大发慈悲地维护了他所剩不多的羞耻心。

她被他攥着的手腕向自己胸前用力,将他拉近自己一些?,“陛下反应这么大,原来是不满足于□□上的契合,还想要名分了?”

虞策之的心事被舒白直截了当地捅破,双唇紧抿,纤长的眼睫低垂下来,蝴蝶翅膀一样微微颤动,不愿意正面回答。

“天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舒白平静的说,她空出来的手扯住他的衣领,手腕向上,手指扣住他时不时滚动一下的喉结。

虞策之的呼吸被扼制,表情变得有?些?难堪,攥着舒白手腕的手掌逐渐失去了力量。

舒白轻而易举挣脱他,面对他紧张且如临大敌的神情,她轻轻吻了下他被划伤的面颊。

虞策之瞳孔骤缩,猛地愣在原地,深色的瞳孔里映照出舒白冷静恬淡的面容,她唇角沾染他的血,留下一抹令人移不开眼的艳色。

虞策之愣怔凝视,一点挣扎的动作都没有?了。

只是他放弃挣扎抵抗,舒白却不想轻易放过他,她的声音如怨鬼低哑的呢喃,在他耳边响起。

“陛下不准我碰你,怎么不拒绝我的亲吻。”

虞策之面色微白,他的大半张脸上蹭了许多纵横交错的血迹,反而衬得他的肤色白皙得吓人,如山间松柏上的积雪,冷冽脆弱。

舒白根本不打算饶恕他的冒犯,手指顺着和她比起来单薄许多的衣衫下移。

她望着他,兴味盎然的补充,“我不碰你,那?银簪怎么办,你要一直带着吗。”

虞策之脸色由白转红,他眼睫低垂,阴影洒在瞳孔上,看上去目光沉郁。

“……不用你管。”他咬牙说。

舒白挑起眉梢,知?道?他犟脾气犯了,不再与?他争辩,今日她逼他逼得有?些?紧,尤其是劫囚时的举动,无?异于当众打了这位年轻皇帝的脸,她理应给他一些?调整的空间。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舒白觉得自己有?些?累了,冬日寒冷的夜里带来的倦怠在她身上挥之不去,她想要休息。

打定主意,她当即调头打算离开。

虞策之慌了一下,想要去攥手腕,没握住,只能改为扯她的衣袖,“你要去哪里,你对我一定要这么狠心吗?”

舒白平静回应,“我狠心?我对你的耐心还不够多吗,扪心自问,你真的不知?道?我要什么吗,你回避真正的矛盾,屡次用甜言蜜语,甚至自己的身体来转移我的视线,我纵了你许久,你却说我狠心。”

虞策之心情跌至谷底,扯着她衣袖的手却越来越用力,骨节泛白,手背青筋凸起。

倦怠之下,舒白戳破了两人之间那?层心照不宣的薄纸。

她强硬地扯下他的手,拢了拢身上有?些?漏风的衣衫,神色无?比冷静,“我很累了,现?在要休息,既然晚上陛下遇见了刺客,那?陛下也需要冷静一下。”

望着虞策之变化莫测,但肉眼可见的脆弱表情,舒白语气顿了下,伸手摸了摸他脸颊上残留的血,“我会让戚辨叫个御医过来。”

舒白放下手,再度转身。

这一次虞策之没有?再阻拦她,只是宽敞袖袍下的双手紧握成拳,眼神不断变化,额角也有?几条青筋凸起,明显在极力隐忍着。

但直到舒白的身影消失在紫辰殿的门口,虞策之也有?没有?再阻拦她。

他跌坐在空无?一人的寝殿,背影孤寂,表情低落冷沉,不知?道?把舒白的话听进去了多少。

舒白暂时没有?心情去管虞策之接下来会怎么做,她走在御花园的小路上,早冬的清晨偶尔刮过几阵寒冷彻骨的朔风,她捂着衣襟,仍然觉得连呼吸都是痛的。

舒白深吸一口气,就近找了处宫殿躲避寒风。

后宫虚设,殿宇无?人居住,先帝留下的嫔妃早就被江音送到了外面的庵子,听游左说江音把嫔妃送去庵子后,给她们?更换了身份,一批批偷偷放了出去。

舒白随便推开一处不大不小的殿宇,示意殿内洒扫的宫人退下,自己烧了炭盆,蜷缩在久无?人使用的雕花木床上,等身体有?了回暖的趋势,她才沉沉睡过去。

一觉无?人打扰,等睡醒时已经过了中午。

舒白整理好衣服,熄掉炭盆,在御花园转了一会儿,确定暂时没有暗部跟着她,她立即沿着小路向冷宫的方向走。

说是冷宫,其实只是一处年久失修的偏僻宫殿,以前关押过疯掉的宠妃,冷宫比游左和陆逢年住过的荒宫还要破败,近年国库紧俏,短时间内都不会有翻新宫殿的打算。

这里因为先帝时期宫殿闹鬼,至今也没有?宫人往来,恨不得躲着这里走,荒无?人烟,又是天子脚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试问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冷宫更安全。

至少在翻遍整个京城之前,她不信虞策之亦或者他那?些?心腹,能想到江音和楼涯会藏在冷宫里。

舒白再三?确认无?人跟踪后,推开摇摇欲坠的冷宫大门,又将大门轻轻关上。

本就是冬日,院子里盈满荒凉之色,角落有?处不知?道?干涸了多少年的枯井,枯井上盖着一块巨石,听闻那?位疯癫的宠妃就是投井而死。

游左就蹲在那?处枯井旁,摸着脑袋,似乎是在纠结是否推开井上的石头。

他听见舒白踩地时发出的窸窣声响,立即扭过头来。

“她呢?”舒白问。

游左指了指主殿的方?向,夸张道?:“你可算来了,再不来她就要把我杀了。”

舒白牵了下唇角,转身向主殿走。

主殿大门少了一扇,门框上的牌匾半掉不掉,上面的字迹已经消退到看不清的地步,牌匾四角有?开裂的痕迹。

舒白绕过匾额进入主殿,没走两步,江音便从堆叠的破旧家具后现?身。

“我还以为,你要等哀家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呆疯了,才会打算来见哀家。”江音冷冷地说。

“让太?后久等,自然是我的不是。”舒白拢着衣衫,敷衍地笑?了下。

江音双手环胸,坐在一旁的矮桌上,“你打算让哀家在这里躲多久。”

“我们?有?约定在先,等度过寒冬,我自然会为太?后筹谋。”舒白踹开挡路的陶瓷花瓶,语气温和,“游左负责每日给太?后和楼统领送饭,太?后想要保住性命,总要委屈一阵时间,毕竟我也不是万能的。”

江音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虽然知?道?舒白说得也没错,但还是忍不住道?:“你最好是个守信的人,为了活命,我可是把全部家当都给你了。”

舒白不禁莞尔,她环顾四周,挑眉问:“怎么不见楼统领。”

提起楼涯,江音的面色沉了沉,“他伤势太?重,至今昏迷不醒。”

“毕竟是宫里,不好找大夫来治病,如果死不了,能忍还请楼统领尽力忍一下。”舒白说。

“连药也没有?吗?”江音忍不住问。

“最晚后天,我会让游左想办法弄点外敷的药。”舒白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

江音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眼下她身边能用的人只剩一个楼涯,她无?法想象如果楼涯死了,她该如何?生存下去。

舒白望着江音姣好却隐含急切的面容,存心想逗逗她,于是道?:“说起来,楼涯也是受调符控制的死士,早就听游左说楼涯全盛时期以一敌二十不成问题,若是太?后没有?败在虞策之的手里,封候拜将只是迟早的事情。”

“这样一个人才,我可不舍得就这么让他死了。”舒白慢条斯理道?。

江音的脸色一变再变,由青转白,她冷冷睨舒白一眼,“在驯养楼涯之初,哀家的确是用调符控制他的,不过调符只是一个象征,这么多年过去,他所拥护的早就不是调符,而是哀家,你不怕他挣脱你的掌控,尽管拿去用。”

舒白眯起眼睛凑近江音,“倘若太?后舍得割爱,我自然有?本事将他驯化成只忠于我的狗,再不济,一个不听话的死士,杀了便是。”

江音听了舒白的话,着实被气到,她面容几乎扭曲,胸膛微微起伏,死死看着舒白半晌,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回应舒白的话。

舒白凝视她的反应,率先笑?了下,“不过,楼涯毕竟是太?后所爱,我没有?夺人所好的习惯。”

江音没有?被舒白的话安抚,反而面色泛起驼红,细眉蹙在一起,尖锐地质问道?:“你戏弄哀家!?”

“我没有?这个意思。”舒白故作讶然。

顿了下,她又凑近江音几分,轻声细语道?:“不过如果太?后觉得楼涯不中用了,我也不介意帮太?后处理了。”

江音冷笑?一声,没在端着姿态,斩钉截铁道?:“不用你费心,楼涯养养还顶用。”

“是不是还要哀家谢谢你,你至少还留了一个死士给哀家。”江音试图找回场子。

舒白笑?了声,没接这话,而是提醒道?:“我履行承诺,顶着失去性命的风险保住太?后性命,太?后也该把控制死士的药方?以及解药药方?交给我了。”

“哀家是大梁的正统太?后,自然守约。”江音从怀中掏出两张薄纸递给她,“保存好,丢了我不会给你第二张。”

舒白快速扫了眼两张药方?,脸上露出满意的笑?,“能和太?后做交易,是舒白的荣幸。”

江音扯了扯唇角,“哀家有?些?好奇,虞策之是哀家的劲敌,早就打算置哀家于死地,你当着他的面救哀家,不怕他为难你。”

舒白看她一眼,“这就不捞太?后费心了。”

“好歹是哀家的养子,哀家对他还有?几分了解,他那?野狼一样的性子,可不会轻易罢休。”江音站起身,忽地攥住舒白的手,不由分说撸起她的袖子,露出因为常年不见阳光格外冷白的手臂。

她仔仔细细扫视她的胳膊,眼睛眯起,发现?没有?她想象中的伤口后,脸上露出狐疑,“他没伤你?”

“他又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癖好,为什么要伤我。”舒白冷笑?一声,把胳膊从她手中抽出。

江音表情复杂,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她不喜欢欠人情,和舒白交易虽然是你情我愿,但如果要让舒白丧失尊严,用身体安抚虞策之,绝对不是她愿意看见的。

但她又觉得虞策之绝不是善罢甘休的那?种?人,舒白的计划她半蒙半猜知?道?大概,从始至终舒白都没有?向虞策之隐瞒,劫囚是舒白所安排的。

然而舒白救下她的行为对虞策之而言,无?意等同?于背刺,那?狼崽子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还是说他不得不咽下?

江音活跃的大脑忽然灵光一闪,她倏地问道?:“你和虞策之是什么关系?”

第068章第68章

面对江音的询问,舒白?眨了下眼睛,“还能什?么关系,普通皇帝和下堂臣妻的关系。”

如果按照虞策之那古怪的思?路回答,也可以说?是不听话的谋士和主公?的关系。

当然,也可以说?成主人和野狗的关系,道理都是通的。

“你知道哀家问的不是这个。”江音薄唇紧抿,并不满意?舒白?的回答。

舒白?笑了下,“那太后是想问什?么。”

江音凝视舒白?温和但难掩冷心?冷情的神态,忽然觉得有?些东西没必要再追问下去。

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只?是觉得惊诧。

没想到那个狠起?来连命都不要的小贱人,会如此?执着一段感情,即便已经执掌大权,却还是能被舒白?逼得处于感情下位。

怎么说?呢。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也有?今天。

若非顾忌当事人之一就在她面前,她简直要痛快地大笑出声。

江音抚了抚不算整齐的鬓角,指甲上涂抹的蔻丹有?些褪色,她按了按眉尾,淡淡地说?:“哀家只?是好奇,你不想说?便算了。”

“既然太后没有?别的事情,我就要告辞了,为了避免引人注意?,太后和楼统领不要离开?冷宫半步。”舒白?见江音没有?别的事情,于是打算离开?。

“等一下。”江音叫住她,“虽然你有?办法能治住虞策之,但哀家不得不提醒你,别对难以驯化的野狼太心?软,如果你给他钻了反制的空子,被他鲸吞蚕食就只?是早晚的事情。”

江音盯着她的侧脸,扬了扬下巴,意?味深长地补充,“你身上的寒症已经很严重了,小心?功亏一篑,哀家若是你,那兵符就绝不会带在身上。”

舒白?动作微顿,“放心?,我自有?分寸。”

清晨,雾气还没有?完全消散,恢弘的殿宇坐落在雾霭中,屋顶处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虞策之在紫檀木镶嵌金箔的龙椅上落座,脸色冷沉,看上去比不见天日的灰色天空还要可怖。

他眼下有?十分明显的乌青,连续两夜没有?睡一个好觉。

整个皇宫里?唯有?紫宸殿最暖和舒适,如若在寝殿里?养春日的绿植,那也是能养活的。

但舒白?顶着那副畏寒的身体,宁愿住在久无人居住的宫殿,也不愿意?回紫辰殿来。

虞策之无意?识摸了下敷过药的脸颊,脑海中始终回荡着舒白?昨日早上和他说?过的话,神色恹恹。

朝会上果然有?大臣提及了前日晚上街道上的闹剧,禁军和暗部处置的很干脆,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押送江音一事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在大臣们看来,前日晚上是有?宵小亦或者刺客作乱,致使?摊位毁坏,动静大到隔着两条街的百姓都能被惊醒。

萧挽没有?上朝,向吏部告假时说?自己病了。

虞策之正不知道要如何处置萧挽,眼不见为净倒是合了他的意?。

面对大臣的弹劾,虞策之轻飘飘处置了京兆尹,罚他一月俸禄,又让他闭门思?过三日,把案子顺势交给了禁军统领侦办。

他要借此?机会好好整治京畿布防,于是令京兆尹闭门思?过结束后去御书房见他。

等把糟心?的事情处理完,虞策之的心?情仍然没有?好转的迹象。

偏偏这个时候,又有?朝臣出列奏报,“陛下,月前边境守将上奏霍如山之子霍铎擅自逃跑,有?官员向臣禀报,已经证实?霍铎逃入京城,是否让京畿卫全城搜索逃犯。”

流放犯人逃跑第一个要治地方?相关官员看管不力之罪,但这样的事情偶有?发生,不值得拿到朝堂上讲。

奏报的官员之所以敢拿这种小事让皇帝费心?,是因为逃犯是霍如山的儿子,霍耀风的庶弟,虽然霍如山已经不成气候,但霍耀风刚领了工部尚书的差事,眼看皇帝还是有?几分器重的意?思?。

霍家起?起?落落原本是和那官员没有?关系的,然而霍耀风落魄那阵子,他以为霍如山父子再无出头之日,当街羞辱过霍耀风,梁子左右是结下了,如今见霍耀风有?高升的意?思?,正逢手下官员禀报,哪里?还坐得住,当下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奏皇帝。

虞策之闻言,糟糕的心?情又添上一层阴霾。

他还记得霍铎,文武出众的世家子,虽然有?些玩世不恭的傲气,但勉强是个可造之材。

遗憾的是大梁人杰地灵,可用?之人众多,霍铎既然愿意?担下霍如山的罪名,他也无可奈何。

然而虞策之对于霍铎最深的印象不是这些,他还记得暗部呈上的情报,霍铎对他曾经的兄嫂抱有不可言说的情愫。

简而言之,霍铎和曾经的他一样,觊觎舒白?。

虞策之心?情糟糕透顶,他冷冷看向文臣中某个长身玉立的青年,“霍铎跑了,你们霍家可有?收到什?么消息。”

霍耀风僵了下身体,很快平静地走到大殿中央跪下,“臣不知此?事,臣作为其兄,管教不严才使?他私自逃跑,陛下恕罪。”

虞策之掩去眼中对于霍耀风的嫉恨,平静发问:“那你觉得该如何处置霍铎。”

“臣不敢轻易置喙。”霍耀风说?。

“朕允你说?。”虞策之面无表情道。

霍耀风早就得知霍铎逃跑的消息,近来霍家一直在京城暗中查找,只?是一直没有?结果。

面对虞策之的垂询,霍耀风很想直截了当地告诉虞策之,霍家愿意?大义灭亲,杀霍铎以正风气。

如果霍铎死了,他母亲惨死的消息就能保住,霍如山也不至于晚节不保,弃卒保车是霍如山的意?思?,近来他因为霍铎的事情疲于奔波,也动了同样的念头。

但霍铎毕竟是他的弟弟,真奏请虞策之处置霍铎,不仅满朝文武,连坊间百姓都会鄙夷他们父子。

霍耀风深深叩头,“霍铎年幼无知,做下种种错事,固然不能姑息,但臣作为兄长怀有?私心?,希望陛下能饶恕霍铎性命。”

“哦?”虞策之扬起?眉梢,“这是爱卿的心?里?话?”

霍耀风抿唇,“肺腑之言。”

虞策之发出一声嗤笑,很轻,只?有?离他最近的戚辨听见了。

“既然霍铎流窜到京城,让京畿卫顺道搜搜,找到霍铎后,留下他的性命,朕要见一见霍侍郎这个庶弟。”

京兆尹忙应下虞策之的话。

虞策之一手支着下颚,垂眸睨着霍耀风,敲打道:“霍侍郎,你也算朕的肱骨之臣,工部尚书年纪大了,工部的事情朕能让你历练的都让你去历练着,你应该知道朕为什?么器重你,朕的耐心?不好,可别让朕失望太多次。”

霍耀风握紧手里?的笏板,指尖几乎掐入肉里?。

他知道虞策之的潜台词,也明白?虞策之为什?么有?意?让他继任尚书一职。

因为舒白?。

皇帝夺走了他的妻子,尚书一职不过是他的封口费。

霍耀风神色阴沉,心?中说?不出来是恨还是苦涩。

他只?能再次叩拜,嘴里?虚伪地喊着:“臣叩谢皇恩。”

今日朝中琐事有?些多,一直到快中午才散朝。

虞策之匆匆回到紫辰殿,见舒白?仍旧没有?回来,按捺住愈发焦躁的情绪,问宋祁:“她呢。”

宋祁时常摸不清虞策之和舒白?在玩哪一出,舒白?不仅设计救下江音,还差点杀了虞策之,脸上的伤隔着冕旒看过去十分明显,分明遭受天大羞辱,虞策之却能一如既往面对舒白?,活像个没事人一样。

而舒白?更像是吃准虞策之不会做出极端的行为,竟然选择在当夜潜回宫里?,丝毫不担心?虞策之雷霆之怒。

“夫人应当在荒宫,从前日晚上开?始,陆逢年就不见了,只?有?游左跟在夫人身边。”宋祁忍不住提醒,“陛下,如果一直找不到江音,兵符始终没有?下落,对我等不利,陛下还要早做打算才是。”

虞策之长眉蹙起?,脸上再次浮现阴霾,“让工部尚书明日晌午来见朕,朕要和他共进?午膳。”

“你去办吧,朕自己走走。”

“是,属下明白?。”

虞策之没有?更换朝服,径直向荒宫走。

抵达荒宫时,宫苑里?空无一人,不见舒白?和游左的踪影。

虞策之问过戚辨,昨晚舒白?是在荒宫里?休息的,荒宫有?游左守着,按照舒白?的性子,既然第一晚睡在荒宫,之后也不会更改。

他屏退左右,推开?主殿大门,衣服上被呼啸的冷风刮得东倒西歪的毛领终于得到喘息。

不大不小的主殿里?摆了许多博古架,一面墙放着古今书籍,一面则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陈设。

虞策之修长的手指放在架子上的古书上,上面没有?积攒任何灰尘,显然住在这里?的人有?翻阅书册的习惯。

虞策之百无聊赖的观察着书册上的灰尘,忽然想到什?么,终于一改恹恹的神态,来了几分精神。

舒白?救下江音,不出意?外兵符和调符都落在了她的手里?,那两块疙瘩一样的符传他都见过,调符便也罢了,但兵符是用?玄铁打造的内芯,分量极重,舒白?绝不会带在身上。

他知道舒白?是个警惕心?很强的人,即便亲近如萧挽,她也绝不会把兵符交托旁人保存。

她一定会藏在一个她随时能拿到的地方?。

游左是死士出身,虽通文墨,却不爱读书,是绝对不会翻看荒宫里?摆放的书册的。

虞策之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会不会——

他的睫毛颤个不停,攥着书册的手微微用?力,透出几分挣扎。

他又回想起?昨日舒白?说?的话,他内心?是知道舒白?想要什?么的。

她救下江音,目的是江音手里?残余的势力。

她要可以和他抗衡的权力,或者说?,她想削弱他手中的权力。

舒白?不会爱上一个随时可以决定她生死的皇帝。

他隐约意?识到,兵符如果真在舒白?手里?,他恐怕无法拿回来了,无论是强硬还是怀柔的手段,舒白?都不会将吃进?去的权力吐出。她在用?行动和态度逼他妥协。

而他已经有?了让步、甚至就此?臣服的想法。

虞策之摸了摸脸上的伤口,有?些冷漠地想,人的底线果然会一退再退。

他眼神犹豫挣扎,几乎将手里?的书册攥出褶皱。

半晌过后,他最终还是拿下了博古架上其余的书册,挨个翻看起?来。

他想确认兵符是否在舒白?手上,哪怕不拿回来,至少也要知道能号令南境一半兵力的符传在什?么地方?。

他翻找得很仔细,生怕错过细枝末节的线索,没有?注意?到身后有?脚步声逐渐靠近。

又放下一本两个指节厚度的古书,虞策之禁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疑心?生暗鬼,兵符根本没有?藏在这里?。

他的手再次放在博古架的书册上,思?忖着是否去另一边放陈设的架子上翻翻。

倏然手腕一紧。

虞策之瞳孔微缩,下意?识侧头看过去,冕旒上的珠串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虞策之有?些僵硬地看过去,冷不丁对上舒白?淬着凉意?的目光。

“你在找什?么?”

第069章第69章

虞策之没想到?舒白会忽然出现,下意识想要躲开舒白审视的目光。

他很快反应过?来,虽然他私下翻找东西非君子所?为,但兵符本?来就是他要顺理成章从江音手里收回来的东西,他丢了东西还不?能找一下吗?

——话又说回来,他已经默认兵符被舒白收入囊中?,成了舒白的所?有物,没有抱找回来的希望,只是想心里有个底,至少兵符还在京城,没有流入南境。

虞策之思绪发散,胡乱想着。

想到?舒白对?自己的态度,又觉得难过?极了。

他抿紧唇,将头偏向别处,露出轮廓分明?紧绷意味十足的下颌。

“没找什么,随便看看。”

舒白眯起眼睛,环顾四周,想到?他刚才垂首敛肩,偷偷摸摸的样?子,很快就猜到?了他刚才在找什么。

她?面色微冷,忽然发难,分别按着他的手腕和脖颈,迫使他靠在博古架上,将他牢牢圈住。

虞策之吃痛,十二垂旒上的珠玉相互碰撞,掩盖了他嘴里若有似无的闷哼声。

博古架轻轻晃动?,若非背靠墙壁,险些出现倒塌的迹象。

舒白的身量远不?如虞策之,虞策之只轮肩膀都快能抱下两个舒白。

舒白将他按在博古架上便有些费力。

“做什么,朕说了不?准你动?朕。”虞策之冷冷地说,手上却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

只用言语威慑并不?会起到?太多?作用,甚至会让舒白觉得他像是张扬舞爪的河蟹苗,没有什么杀伤力。

舒白嗤笑一声,“你在闹什么脾气。”

虞策之面色微变,几乎是咬牙切齿道:“闹脾气?你觉得朕在闹脾气。”

虞策之胸腔中?翻江倒海,难过?至极,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觉得胃里难受得厉害,想要找个墙角扶墙呕吐。

生理上的难受令他眼尾泛起大?片的红,看上去委屈极了。

他分明?没有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舒白却差点杀了他,现在他只是翻了一下书柜,她?都不?给他好脸色了。

虞策之咬着下唇,冷凝着一张脸看向别处,一言不?发起来。

舒白将虞策之的神态尽收眼底,眼睫低垂,眼神也有些冷。

她?和他在一起时,看似她?总能掌握上位,其实虞策之才是真正能决定是否掀桌不?玩的那个人。

皇帝所?有拥有的权势不?是普通人可以估量的,于她?而?言,和虞策之在一起的每一次何尝不?是在走独木桥。因为心中?对?他挥之不?去的忌惮,舒白才会在那天射箭时动?杀心——她?也想知道,拥有绝对?话语权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天晚上,叫停游戏的冲动?叫嚣着,她?的箭只要偏一点,就能射穿皇帝的头颅。

而?她?周密的逃跑路线足以让她?躲避风头,等?到?天下大?乱,谁还会管是她?射死了大?梁皇帝。

但她?还是留下了虞策之的性?命,直觉告诉她?,她?最初选定的路线更加完美和可靠。

毕竟她?还挺喜欢满腔赤诚的虞策之的。

但思虑再多?,都只是对?前路的加码和博弈。

不?到?最后一步,她?也预测不?了结局。

她?不?知道那天给的警告虞策之听进去了没有,在遇见虞策之以前她?一直很清醒,如果她?未来会有个配偶,那一定不?能是皇帝,因为皇帝这样?的存在狡猾阴险,生来睥睨众生。

皇帝这个位置要考虑得太多?,而?和她?在一起,如果有一天他们?因为没有继承人出现分歧,她?没有任何自保的办法。

舒白不?想去赌未来的虞策之是否变心,如果一定要选择占有欲极强且狼子野心的皇帝,那她?一定要拥有足够与他抗衡的力量。

——只有掌握权力,才能让她?安心。

当然,没有哪个掌权皇帝会轻易看着大?权旁落,如果虞策之始终接受不?了她?的介入,如果他很反感她?掌握江音余下势力,那强求也无用,她?也可以先敷衍着他,等?来年开春身体好些了,再计划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舒白抚上他的脸颊。拇指指腹按压在他涂了伤药,泛着乌黑草药颜色的伤口。

虞策之很忌讳伤口曝露人前,何况他脸上的伤还是舒白亲手留下,他全身紧绷着,没有被桎梏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层层叠叠的宽大?衣袖垂落下来,露出白皙的手臂。

“干什么。”他冷着嗓音问。

“上过药了?”疑问句,但舒白语气肯定。

虞策之抿唇,犹豫着是否给予回应。

舒白先笑起来,轻飘飘地夸奖,“容颜是陛下的脸面,自然是第一要紧的东西,可千万别留下疤来。”

虞策之面色沉了几分,咬着牙没说话。

舒白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腕,顺着他朝服规整的衣领缓缓向下移动?。

虞策之脸色几经变化,已经不?能只用难看两个字来形容。

“呃……放开朕。”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鬓角处渗出些冷汗。

舒白只是隔着衣物按了按他平坦的腹部,她?根本?不?理会他奶猫一样?的警告声,缓缓用力,“陛下这么快就把银簪摘下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多?戴两天。”

虞策之冷笑一声,挑衅道:“你以为朕会一直由着你的心意,只要朕想,朕随时可以把它取出来。”

不?得不?承认,虞策之挑衅时的模样?很漂亮,舒白每次都想把他按在地上狠狠*一顿。

但同样?的,他的忤逆也会令她?生出些许不?悦。

舒白手上力道倏然加重,任由他口中?发出隐忍的声音。

“呃!!”虞策之呼吸紊乱,差点站立不?稳,沙哑着声音问,“你在做什么。”

“好歹还隔着一层布料,陛下好大?的反应。”舒白扬起眉梢,慢慢逼近他。

虞策之想要避开舒白的视线,却被她?掰正脑袋。

他的双颊不?自觉泛起红,睫毛也微微颤动?,看上去有些无措。

“陛下。”舒白拖长语调,唇齿几乎贴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地说,“你反应这么大?,不?会簪子还在吧。”

虞策之面色骤变,恶狠狠看着她?,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你胡说什么,朕说摘了就是摘了。”

“呃——别,别碰我。”虞策之虚弱地挣扎,想要推开舒白,只是动?作有些欲拒还迎。

然而?舒白真的没有下一步动?作了,她?慢慢收回手,慢条斯理道:“既然是陛下的要求,那陛下自便就是。”

虞策之怔住,没有想到?舒白会突然收手。

虽然是他赌气在先,拒绝舒白的触碰,但舒白真的兴致缺缺地收手,他心中?顿时生出无法克服的惶恐。

他瞳孔微缩,视线一眨不?眨落在舒白身上,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舒白双手环胸,退开一步,懒散地说:“这里应该没有陛下要找的东西,陛下不?用把心思用在这些书册上。”

虞策之抿唇,从身体强烈的不?适中?缓过?来,沉声问:“你觉得我在找什么。”

舒白眉梢微扬,神色自如道:“兵符,难道不?是吗。”

虞策之面色紧绷,双目死死凝视她?。

舒白没有忘记两人还在心照不?宣地演戏,借此粉饰太平,于是又慢条斯理补充,“听宋祁说江太后跑了,音讯全无,没有想到?陛下会病急乱投医,竟然会来这里找兵符。”

这话自然是她?胡诌的,毫无逻辑道理可言,毕竟宋祁整日都跟在虞策之身侧,且对?虞策之忠心耿耿,遇事守口如瓶。

“那夫人觉得,兵符会在哪里。”虞策之眯起眼睛,忍不?住问。

舒白看他一眼,面对?他过?于明?显的试探,她?的回答十分敷衍,“不?知道,别问我,我有些累了,你没别的事情就赶紧离开。”

虞策之咬牙,满怀不?甘地凝视舒白。

“与其在这里翻找兵符,不?如想想怎么应对?越来越蠢蠢欲动?的南境守将,毕竟就算是兵符也只能调派南境一半兵力。”舒白根本?不?怕他纸老虎一样?的脾气,扭头就要离开主殿。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虞策之猝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扯回怀里。

舒白露出不?悦的表情,打算推开他,却被他越抱越紧。

“你发什么疯?”舒白拧眉。

“夫人就一定也不?关心?”虞策之垂首咬了咬她?露出的脖颈,恶狠狠问,“之前是夫人信誓旦旦要审江音,要从江音手里问出控制死士的解药,怎么现在不?关心了?”

“暗部不?是搜出了每月服用的阻断药,总能撑一段时间,再不?济陛下不?是说让御医研制解药,我可以等?御医研制的。”舒白说的慢条斯理,“松开我。”

“不?。”虞策之冷声拒绝。

舒白嗤笑一声,“是你不?让我碰你的,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撒娇求*?”

虞策之眸色暗沉,仿佛深渊,“你知道我说的不?让碰指什么。”

舒白挑眉,“我不?知道。”

虞策之咬牙,当即将舒白打横抱起,动?作有些强硬。

身体腾空对?舒白而?言极度缺乏安全感,但她?没有露怯,反而?双手顺势环住他的脖颈,拇指指腹按在他滚动?的喉结上。

感受着虞策之明?显凝滞的呼吸,舒白冷静地评价道:“恼羞成怒。”

虞策之一语不?发,紧紧拥住舒白,带着她?走到?主殿里柔软的床榻边。

床榻两侧的纱幔是垂落的状态,显然舒白昨晚就睡在这里。

虞策之抱着舒白大?喇喇躺上去,三下五除二用被子把两人裹起来,顺势仗着体型优势将舒白牢牢拥在怀里。

舒白被他强盗似的举动?气笑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朕今天睡这里。”顿了下,虞策之冷着脸补充,“朕陪夫人睡在这里。”

“滚下去。”舒白命令。

虞策之咬了咬下唇,在被窝里蜷缩起来,整个脑袋恨不?得埋入舒白肩颈。

舒白平静凝视他,道:“陛下还是和从前一样?,只要遇见什么矛盾就用自己的身体来转移注意力。”

即便虞策之拒绝她?做‘深入’的交流,两人争执到?最后,他仍旧选择用身体来弱化两人间的矛盾。

虞策之僵了下身体,抬起头望向她?审视的双眼,心中?再次涌上委屈和不?甘。

他的确在回避矛盾,他才经历舒白毫不?犹疑射向他的箭矢,险些死在她?的手里。

舒白却不?愿意给他平复心情的时间,甚至不?愿意耐心安抚他一下。

他想要她?毫无保留的爱,想要被温柔地对?待,她?却在射他两箭之后收回了对?他全部的感情。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导致一直保持某种平衡的感情破碎,想要修补都无从下手。

虞策之有些茫然,眼眶也跟着酸涩起来,他咬了咬牙,维持着九五之尊的威严,强行?不?让自己脸上的神情失控。

他忍了又忍,哑声问道:“舒白,如果我是霍耀风,你会不?会多?纵容我一点,会不?会遇事多?问我一些。”

第070章第70章

虞策之时常会想,如果自己能早点遇见舒白,如果皇室没?有落魄,他不是自由受限的傀儡皇帝,又或者他早些扳倒江音掌握大权,他是不是就?会在某次微服私访时遇见年少的舒白,和她相谈甚欢,引为知己。

舒白是不是就?不会选择霍耀风,他会成为她第一个爱上的人,得到她毫无保留的爱。

他知道霍耀风是个用金玉来?装点自己的烂人,更认为无论样貌家世甚至品德,霍耀风样样都不如自己,但就?因为他抢先?一步,便能拥有舒白全心全意的感情,不用像自己举步维艰。

虞策之不敢告诉舒白,有段时间他情难自抑,除却床闱蜜语,舒白和霍耀风所有的谈话都会呈到他的案前。

在暗卫探得的只?言片语中,虞策之感受到了舒白对霍耀风的纵容和耐心,那是他从未在舒白这里得到的。

他会忍不住想,如果舒白能愿意多给他一点包容,刚才能多问?问?他为什么要兵符,他就?有机会解释他不想拿回兵符,只?是想确认兵符是不是在她身上,担心兵符会流入南境引起大乱。

他连舒白要杀他这样的事情都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舒白却仍然对他心有余悸。

阴暗的心情如一团乌云笼罩在虞策之头顶,加上他低眉敛首,颀长的身体蜷缩在厚实的锦被中,锦被上绣着的繁复团花纹没?有任何?浮动,分明出自绣娘栩栩如生的高超技艺,此时看上去却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死物。

虞策之心头阴霾遍布,他盯着舒白时眼?神变化莫测,时而阴恻恻整张脸都写着要把舒白关?起来?,时而看负心人一样委屈脆弱。

舒白沉默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内心戏到底有多丰富。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殿内的空气冷得骇人。

舒白面色有些苍白,不过殿内烛火昏暗,旁人很难发?现。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知道不好好应付虞策之,今天谁也别想休息。

于是,她伸出双手,捧起他白皙柔软的脸颊,慢条斯理?道:“你应该庆幸你不是霍耀风。”

“……什么?”虞策之目露茫然。

“如果你是他,在你第一次算计我被我发?现开始,我和你就?已经一刀两断了。”舒白平静陈述。

“不!”虞策之倏地发?出尖锐抗拒的声音,他不管不顾抱紧舒白,颤声道,“别和朕一刀两断,朕不允许。”

舒白:“……”

舒白从他无尾熊一样的姿势中艰难抽出胳膊,忍不住气笑了。

“霍耀风的确得到过我没?有保留的偏爱。”舒白话说到一半,就?看见虞策之变了脸色,冷厉地如井里爬出来?的男鬼。

舒白收紧放在他喉结上的手,用窒息逼迫他收拢理?智。

“正是因为我信任过他,所以在背叛之后,我和他形同陌路。”

虞策之睫毛轻轻颤动,因为呼吸受阻,这次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的好阿拾,如果我曾像信任霍耀风一样信任你,你以为我们还会有同床共枕的机会?”舒白慢条斯理?地问?他。

虞策之脸色几经变化,咬着牙凝视她。

“我不原谅背叛,你以为如果当初我真?把你当成了自己的谋士,在知道你那些阴谋诡计后,只?是拉着你在床上滚几下,就?能相安无事吗?”舒白笑了下,手上力道加重,有些享受他的眼?角因为窒息而渗出的些许湿意。

她冷眼?看他因为呼吸不畅小口呼吸,慢慢松了手。

“你应该庆幸,因为你没?有得到过他曾经拥有的东西?,所以我已经很纵容你了。”舒白拍了拍他的脸颊,感受着他急促的呼吸,凑过去舔了下他有些干涩的唇。

虞策之瞳孔骤然紧缩,刺激感直冲大脑。

愉悦和狐疑在他心中交织,他一时失去了对外界的判断,因而没?有注意到舒白格外冰凉的肌肤和唇舌。

“你说的是真?的?”他有些不确定地问?,声音喑哑仿佛沙漠中许久不曾碰水的旅人。

“为什么总想着和他比?”舒白搂住他,一只?手沿着他的脊背一路向下,感受到他极力掩饰地僵硬,便漫不经心地轻拍安抚。

“至少现在,他什么也不是,但你占据了我大多数时间。”舒白说。

虞策之瞳孔闪烁,在昏暗的灯火下,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瞳仁此刻却格外透亮明澈,看向舒白时像稚子一样天真?,充满幻梦。

虞策之试探地将脑袋轻轻搭在舒白肩膀上,轻声问?:“那以后呢?以后我也可以占据夫人吗?”

舒白眯了眯眼?睛,几乎有些习惯他偏执的脑回路。

但她深刻知道今天给的甜头已经够多了,再答应他虚无缥缈的以后,还不知道他会嚣张到什么地步。

于是她只?是哼笑一声,将他搂紧一些,声音淡淡:“该睡了。”

虞策之没?有得到舒白的承诺,心中又浮现不安,但舒白好不容易给了他足够多的好脸色,他害怕破坏现在静谧的氛围。

他抿了抿唇,手臂拥紧舒白,低声说:“还没有用晚膳。”

舒白眉眼间有浓重的倦怠,语气如常,“今天太冷了,不吃了,你想去吃便去,我要休息了。”

“夫人不吃,我也不饿。”虞策之立即抱紧了舒白,愣是用高大的身体强行依偎在舒白怀中。

舒□□神倦怠,疲惫到没?有精力回应虞策之的话。

昏暗温暖的殿宇里,虞策之第一次和舒白相拥而眠,连每一次呼吸都在诉说满足。

不知过了多久,虞策之又忍不住蹭了蹭舒白的脖颈,小声道:“其实我不在意兵符在哪里。”

垂落的纱帐内寂静无声,舒白没?有回应他,像是已经熟睡。

但虞策之察觉到她轻轻转动脑袋,显然在听他说话。

他的唇一直粘着她修长的脖颈,沙哑着声音继续说:“如果是夫人拿走了,那也无所谓。”

黑暗中仍旧无人应答,虞策之说完一直压在心里的话,沉闷的心情得到缓解,他小心拉了拉被角,确认舒白不会被凉意裹挟后,搂着她沉沉睡去。

风雪骤至。

等到第二?天早晨,虞策之从睡梦中醒来?,皑皑白雪覆盖着飞檐斗拱,灰蒙蒙的雾霭遮天蔽日?,指甲盖大小的雪花密集地从空中飘落。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上许多,初雪也格外厚重绵长,甚至压垮了御花园的树枝。

但虞策之已经无暇顾及宫中雪景。

——舒白没?有醒过来?。

虞策之不敢细想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

他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舒白的纵容,第一次和他最爱的人相拥而眠一整夜,没?有身体上的讨好,没?有情欲的驱使,两人直白地相互靠近。

在今天早上之前,他以为苦尽甘来?,终于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然而现实却狠狠打击了他。

他痛恨自己的掉以轻心,明明知道舒白身上有寒症,却放纵舒白的心意,没?有逼着她去让御医诊脉。

他一向谨慎,却没?有注意到舒白愈发?寒凉的身体,直到她在睡梦中昏睡不醒,才猛然惊觉事态的严重。

御医几乎是被宋祁拎着衣领一路提到的荒宫。

进到内殿,御医下意识瞥了一眼?皇帝的脸色,瞬间大骇。

此时的皇帝犹如修罗恶鬼,面色阴沉可怖,凄厉得似乎能吃人。

御医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冒出来?,汗流浃背。

他低着头,一路小跑到床榻前,甚至不敢多问?皇帝一句,想要掀开纱幔为舒白诊脉。

只?是当他的双手即将触碰纱幔时,感受到身后如芒在背的视线,又唰地一下收了回来?。

御医忙道:“陛下,还请将夫人的手腕露出,臣好方?便诊脉。”

虞策之咬牙,意识到舒白是寒症发?作后,他只?觉得这个劳什子宫殿根本?不暖和,刚才御医进来?时还带入了不少寒气,这样的温度还让舒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那她如何?忍受得了。

但他知道,如果不诊脉,舒白会死。

他闭了闭眼?睛,半跪在床榻边,颤抖着掀开柔软遮光的纱幔,露出了里面沉睡的人。

小心翼翼露出舒白的手腕,虞策之张嘴,用无比沙哑的嗓音催促,“快点。”

御医连忙为舒白把脉,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怎么今日?偏偏就?轮到他当值呢,因为在御医署里,他是一众御医中医术最高明者,所以被宋祁不由分说扯了过来?。

但他资历尚浅,空有医术,却还不懂老御医们用来?安抚上位者的话说。

御医抖着袖子擦了擦冷汗,连忙将舒白的手塞回厚实的被子里。

舒白的情况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寒症来?形容。

病重垂危,命悬一线。

宫里基本?没?有别的主子,整个御医署都在为皇帝一人服务,他们熟知皇帝性情,也知道皇帝对身边那个来?历不明的夫人有多重视,用视若珍宝来?形容也不为过。

甚至当舒白转移了皇帝大多数注意力后,皇帝变得不再性情不定,也不会轻易责罚犯错宫人。

御医不敢想象如果保不住舒白的性命,御医署会是什么下场。

宋祁已经让暗部?去请那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御医,他不敢用药,但老御医们来?了可以一起斟酌,但如何?向皇帝陈述病情亦是一件难事。

他心中纠结万分,然而帝王的注视如有实质,他哪里敢忽视。

于是,御医顶着压力,颤声回禀,“今年冬雪来?得太快,天冷得也太快,夫人的寒症……有加重的趋势,且平常没?有注重保养身体,怕是、怕是……”

虞策之骤然起身,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怕是什么,你说话利索点。”

“夫人怕是有性命之忧。”

啪地一声,虞策之脑子里的弦忽然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