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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第61章

舒白?没有理会明显不自?在的虞策之,而是低下头对上那臣子涕泗横流的表情,神色冷淡。

臣子用手指颤巍巍指向她,怒道?:“你是哪来的妖女,怎敢做陛下的主!”

“妖女?不敢当,我是妖女,那鱼肉乡里?,坑害百姓的刘大人?是什么?”

舒白?冷笑一下,扬声对门外的侍从道?:“把他拖下去,通知刑部?择日问斩。”

今日在外面守着虞策之的侍卫皆属暗部?,暗部?上下无人?敢轻视舒白?的话,闻言顿时?冲入御书房,训练有素地把老奸巨猾的臣子从地上扯起,径直向外拖。

“别?动我!”那臣子霎时?慌神,扯着嗓子哀嚎:“不!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怎可让这个女人?做您的主,怎可让女人?发号施令,昔日江后?当权不见天日的时?候陛下忘了吗,陛下饶命!”

虞策之捏了捏眉心,厌烦道?:“把他带走,朕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他。”

很快,御书房里?只剩舒白?和虞策之两?人?。

虞策之放下王剑,拧着眉,犹疑着走到舒白?身侧,捂着腹部?微微俯身,又说了一遍方才?的话,“夫人?这时?候不是在午睡吗,我正打算处理完刘用就去找你。”

舒白?转过身对上他的双目,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慢条斯理道?:“区区一个贪官污吏,值得你发那么大火气。”

“朕只是觉得他可恶。”虞策之避开?舒白?的凝视。

“原来是这样。”舒白?忍不住笑起来,笑容极淡,手指下滑转而习惯性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看向自?己,“我还以为,你向他发火,是在对我表达不满。”

虞策之呼吸微窒,不得不对上舒白?明澈的双眸,他沉默一瞬,欲盖弥彰道?:“朕没有。”

舒白?松开?攥着他下颌的手,转而握住他有些颤抖的大手,拇指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

御书房里?一片狼藉,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可见虞策之在短短半个时?辰里?砸了多少东西。

舒白?踹开?碍事的瓷器碎片,绕到虞策之的身后?,将宽肩窄腰,身形高大颀长的帝王环在怀里?。

尽管想要掩藏,但虞策之十分享受舒白?的主动靠近,两?人?身体相接触,他仗着舒白?站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当下眯了眯狭长的双目,露出有些惬意的姿态。

“朕好端端的,怎敢生你的气,若是生气,方才?刘用还在的时?候就该表露出来,夫人?说这话……”

“呃!”

话还未说完,虞策之猛地发出一声闷哼,挺直的脊背弯折下来,险些站立不稳。

舒白?收回放在他小腹上的手,顺势扶住满脸冷汗的嘴硬皇帝。

虞策之虚浮地半趴在舒白?怀中,浑身不停地颤抖,痛苦的呻吟从唇齿中溢出。

舒白?用力将他往上提了提,抱在怀里?问:“真的没生气。”

虞策之双腿打颤,一声不吭。

“不生气你会自?称朕?肚子都这么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了别?人?的孩子。”舒白?语气淡淡。

虞策之恼羞成怒,当下也不和舒白?装模作样,咬牙道?:“别?碰我,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是别?碰你,还是我帮你把簪子取下来。”舒白?嗤笑一声。

虞策之几乎咬破自?己的下唇,目光阴郁地落在舒白?身上,耳垂微红,一言不发。

他习惯性用阴狠掩饰难堪,舒白?习以为常,迁就了他的坏脾气。

虞策之被羞耻和难堪的情绪裹挟着,没有半点让步的迹象,“把东西拿出来,我受不了了。”

“这就受不了了?又没有完全堵住,只是排出的时?候有些困难而已。”舒白?眉梢扬起,不以为然。

“拿出来……”虞策之咬牙将浑身的重量压在舒白?身上,恶狠狠地说。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只觉得连呼吸都格外煎熬,甚至和衣料接触,摩挲肌肤都令他无比烦躁。这样细碎的折磨令他几欲落下泪来,若非天生性子倔强,他昨日便受不住了。

虞策之担心舒白?对他的难耐不为所?动,情急之下,顺势咬到舒白?的肩颈上,想要借此减轻痛苦。

“嘶——”舒白?吃痛,目光顿时?冷厉起来,她揪住他头发,逼迫他把头从自?己身上抬起。

舒白?失去和他周旋的耐心,怒火中烧,本想再给?他个教训,却对上他通红难耐的眼尾,帝王漂亮的凤目几乎落下泪来,那张棱角分明,极具攻击性的脸此刻却满是痛苦和乞求,看上去惊心动魄。

舒白?瞳孔晃动一瞬,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瞬间被帝王无助哀求的一面摄到,的确是美极了。

她一手扯着虞策之,一手向自?己的肩颈探去,果然摸到了细小的血珠。

舒白?扯了扯唇角,“陛下是不是忘记了,你是因为什么戴上的银簪。”

虞策之咬牙,“朕已经受到了惩罚。”

他自?知理亏,不管不顾将舒白?抱入怀里?,声音喑哑,“你要杀了朕吗,朕会难受死的。”

舒白?伸手,摸了摸他鼓胀的腹部?,感受他颤抖的脊梁,觉得这个惩罚的确够了。

她攥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向御书房外走。

虞策之有些担心舒白?还有别?的手段,步伐迟疑,“朕不出去。”

舒白?见状,暂时?松了手,双手环胸道?:“御书房被你砸成这个稀烂的样子,你想在这里?也行,我自?己走。”

虞策之脸色变了变,紧抿着苍白?的唇,不说话了。

舒白?给?了他几息思?考的时?间,再次抓住他的手腕,这一次虞策之没有在抗拒,难得顺从地跟在舒白?身后?。

只是他始终用空出的手虚捂着腹部?,走得很慢,步伐踉跄。

于是,当两?人?步出大门后?,守在御书房外边的戚辨众人?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舒白?拉扯着他们尊贵的皇帝大步向前走,而他们敬仰的帝王神色隐忍,小步跟着,脸上虽然阴沉,但他的动作却暴露了他毫无威胁的事实。

戚辨等人?屏气凝神,有些拿不准自?己的视线该看向哪里?。

舒白?在戚辨身前停下,平静陈述道?:“御书房里?有些乱,劳烦戚大人?领着宫人?收拾收拾。”

戚辨忙道?:“应该的,这是奴才?分内之事。”

舒白?轻轻颔首,忽略戚辨等人?肃然起敬的神情,拉着虞策之继续向紫辰殿的方向走。

她也知道?给?虞策之戴银簪,对于一个帝王而言,羞辱性质加倍,有点踩着虞策之的底线试探的意外。

不过出乎意料的,虞策之的忍耐能力远远超过她的预期,甚至让她产生了一些名?为惊喜的情绪。

舒白?拽着他进入紫辰殿,屏退殿里?的宫人?,把他推向屏风后?,淡声说:“自?己取下来,解决完自?己戴上,别?跟我说你不会。”

虞策之咬牙望着舒白?,然而舒白?根本不怕他的目光威慑,饶有兴致地提醒,“看来你还能忍,否则现在也不会这样虎视眈眈看着我。”

虞策之握紧拳头,紧绷着面色,快步走入屏风后?面。

由山水大师绘制的远山屏风后?面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舒白?想着今晚的计划,没有帮忙的意思?,独自?走到窗前的躺椅上坐下。

这几天虞策之从兽苑弄了几只丹顶鹤,专门养在紫宸殿的院子里?,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形态各异的仙鹤。

舒白?很喜欢这些没有威胁的动物,哪怕只是远远观赏都能让她心情舒畅。

过了一会儿,虞策之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站在原地犹疑了片刻,慢慢到舒白?旁边,不由分说挤上躺椅。

躺椅遭受了两?个人?的重量,顿时?晃动几下,勉强稳住。

虞策之恹恹地伏在舒白?胸前,一言不发,纤长浓密的睫毛下,能看见大片乌青。

舒白?揉了揉他的头发,淡声问:“戴上了没有。”

虞策之肉眼可见僵了一下,粉饰太平道?:“我好累,想睡一会儿。”

“为什么不戴。”舒白?平静发问。

虞策之抿唇,脸上浮现屈辱的神态,“我是皇帝,你罚了我两?天,难道?还不够吗?”

舒白?表情微冷,起身把他从身上掀开?,站起身大有一去不回的意思?。

虞策之慌了下,连忙抓住她,“朕错了。”

舒白?佯装要甩开?他的手,有心逼他一把,看看他愿意做到什么地步。

虞策之不知道?舒白?的打算,他实在太害怕失去舒白?,他知道?自?己得到舒白?用了不少卑劣的手段,和她的姻缘完全是他强求来的,尽管他身为皇帝,但因为皇权也难以用柔和的手段控制舒白?,帝王的身份在舒白?眼中又是减分项,反而增添了他内心的惶恐。

他像是个小偷,每一天都在害怕地位不稳,害怕失去。

偶尔他也会扪心自?问,为什么自?己就偏偏非舒白?不可,飞蛾扑火一样放弃了体面和尊严。

大概因为她太闪耀了,像是一道?明光,在他的生命和王朝最黑暗的时?候降下了一束希望。

似乎得到舒白?,他也就拥有了不屈的灵魂,安稳温暖的未来。

慌张之下,虞策之再次做出退让,咬牙道?:“你给?朕戴。”

他眼一闭,心一横,喑哑着嗓音说:“舒白?,朕不会,你来给?朕戴。”

舒白?缓缓抬起眼帘,对上帝王隐忍却满含渴求爱欲的神情,扯了下唇角,“陛下天人?之姿,这么简单的事情不会做不到。”

虞策之虽做出退让,得不到好处却不会善罢甘休。

他深吸一口?气,坚持道?:“朕只要夫人?给?朕戴。”

他望向舒白?的双眼,深邃的目光满含执拗,“夫人?想看朕受罚的样子,朕已经让夫人?看见了,之后?再想看,夫人?总要付出点什么不是吗。”

一句话落,舒白?的神情慢慢沉了下来,她勾起唇角,露出冷淡的笑容。

第062章第62章

近两个时辰如流沙一般转瞬即逝。

舒白没有轻易放过向她挑衅的皇帝,紫辰殿里的东西一应俱全,她也很享受皇帝从?嚣张不屈到眼含泪光的过程。

不过虞策之一向嘴硬,加上?又是皇帝,皇室的尊严傲气摆在那里,真想让他张嘴求饶、开口认错却要费不少?功夫。

舒白计划着时辰,始终跟他耗着,甚至到最后,即便初生牛犊一样的皇帝苦苦哀求,舒白也带着他折腾了很久。

虞策之彻底累瘫,身体微不可?查地打着哆嗦,张了张嘴却哑得说?不出话来?,像是岸上?翻了肚皮精疲力?竭的鱼。

舒白把架在肩膀上?的腿扯下,顺势解下被弄脏的外袍,随手扔在他稍有泛红的躯体上?。

檀木雕花衣架上?摆了一件干净的外衫,舒白穿在身上?,整理?了有些凌乱的发丝,抬脚要走。

原本几乎昏睡过去的年轻皇帝不知道哪里来?的敏锐心反应,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去哪里。”虞策之艰难睁开一只眼,气喘呼呼地问。

“陛下连这也要管?”舒白嗤笑一声。

虞策之神智有些混沌,浑身都像是被碾过一样,枕着胳膊,喑哑着嗓音固执地说?:“陪朕。”

“刚才不是说?一滴都没有了吗,还敢让我陪?”舒白挑眉,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懒散地反问。

虞策之却有些不管不顾,“夫人,朕好累,你陪陪朕。”

舒白走近他两步,盯着他满是疲倦的面容,伸出手,意味不明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虞策之下意识蹭了蹭,无心作妖的他看上?去难得乖顺。

舒白在他身边坐下,陪着他静坐片刻,看着他因为倦怠至极沉沉睡去。

舒白慢慢把他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她手腕上?掰开,她垂目感受着他均匀的呼吸,半晌过后,她低头在他光洁的额头轻轻落下意味不明的一吻。

舒白站起身,目光冷静坚定,拢了拢衣领,头也不回地向紫辰殿外走去。

原本守在殿外廊下打盹的戚辨见舒白出来?,忙站直身体,微微行了一礼。

“陛下累坏了,戚大?人晚点再叫陛下用?膳。”舒白淡声说?,语气如常。

戚辨没有察觉出不对,“奴才明白,只是都这个点了,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我落了东西在荒宫,现在要去拿,怎么,这种琐碎的小事戚大?人也要过问吗?”舒白抬眼凝视他。

“自然不敢,奴才也是怕陛下起身后见夫人不在,问起夫人时奴才不知道如何回答,还希望夫人体恤奴才。”戚辨赔着笑脸说?。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舒白扯了扯唇角,抬脚离开。

等舒白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戚辨蹙了下眉,秉承着谨慎为上?的心思,放轻脚步进?入紫辰殿内。

见轻纱薄帐之后,帝王果然安静地沉睡着,虽然样子是一如既往的狼狈,但?好歹毫发无伤。

戚辨小心翼翼给虞策之盖上?被子,把地上?散乱的各种器件归位,确认放在其余宫人看不见的地方后,轻轻退出了紫辰殿。

舒白比约定的时间?提前许多回到荒宫,游左盘坐在廊下磨剑,表情跃跃欲试。

舒白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一旁的陆逢年。

陆逢年双手环胸,靠着廊下一根柱子,眼睛闭合,毫无理?会舒白的意思。

游左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今晚的事情你有把握吗,这事若是败露了,我们可?就把皇帝彻底得罪了。”

“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劫狱,劫的还是他痛恨至极的昔日政敌,宋祁又不是吃干饭的,你以为能瞒得住?”舒白反问。

游左脸色一白,缩了缩脖子,“那你一定想到全身而退的法子了吧。”

舒白从?怀中掏出两个小药瓶,一个扔给游左,一个扔向陆逢年。

陆逢年看似闭目养神不问世事,但?对周遭的一切都十分敏感,稳稳伸手接住了舒白抛出的药瓶。

“这是?”游左有些不确定地问。

“每月一服,瓶子里一共六颗,三颗褐色,三颗红色,褐色解我的毒,红色是江音的。”

游左摊了摊手,“听你这么说?,我怎么感觉我泡在药罐子里了。”

舒白忍不住扯了下唇角,“别怪我告诉你,这是三个月的余量,少?一个都没有补的机会。”

游左闻言连忙捂住手里的药瓶,宝贝似的揣在怀里。

陆逢年蹙眉,打开药瓶看了一眼,他的瓶子里同样是六粒小药粒,“三个月,这三个月你要去做什么,我们联系不到你吗。”

“皇帝的性?子阴晴不定,入冬了,真出了事情我难免有顾及不到的时候,以防万一罢了。”舒白耸了耸肩,语气轻松。

游左看了看舒白,又看了眼陆逢年,低头耷脑少见的没有插嘴。

陆逢年沉默下来?,他注意到舒白身上比旁人厚许多的冬衣,脖子也缩在厚实的毛领里,不由抿唇,想说?什么却止住了。

舒白又掏了一瓶药粒扔给陆逢年,陆逢年及时接住。

“这里面的药是给受调符控制的死士准备的,今晚见过那些死士后,我会让交接人每个月按时找你领,同样是三个月的量。”舒白交代道。

陆逢年握紧手掌大?小的药瓶,眉宇紧紧蹙在一起,看上?去忧心忡忡的。

舒白对上?陆逢年的视线,不由扬起眉梢,“怎么这个表情,你在担心什么?”

“虞策之会不会对你不利。”陆逢年忍不住问。

“对我不利?”舒白怔了下,见他目光紧紧跟随着自己?,不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山人自有妙计,你何必替我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他毕竟是皇帝。”陆逢年忽然握住舒白的胳膊,语气有些急促,“他想对你做什么轻而易举,救下江音后我们趁势离开吧,我可?以以性?命保护你。”

“我如果离开了,先不说?能不能带着江音从?京城逃脱虞策之的追捕,就算真有机会一走了之,萧挽和安锦怎么办。”舒白平静地问他。

陆逢年怔住,缓缓放下了手,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我知道了。”

恰是这时,两个宫女端着膳食从?外面进?来?,对三人礼节性?施了一礼。

“您这个时候怎么也在这里,是要在这里用?膳吗,奴婢这就去膳房为夫人准备菜品。”其中一个年长的宫女说?。

“不用?麻烦,你们先把东西放下吧。”舒白和善地笑了下。

宫女不疑有他,依次将盛着丰盛膳食的器皿放在屋内的圆桌上?。

等摆放完毕,两个宫女依次向舒白请安告退,等她们都转过身后,舒白向游左递了一个眼神。

游左心领神会,一记手刀拍晕落后的宫女,不等另外一个人反应过来?,陆逢年便也出手打晕了她。

两人分别拖着一个昏睡的宫女,游左道:“我这个身量和你差不多,你去换衣服吧。”

舒白很快换好宫女的衣衫出来?,这个季节宫人虽然早早换上?了冬衣,但?和舒白特意加厚过的衣裙比起来?还是薄了不少?,她搓了搓肩膀,脸色有些白。

“这两个宫女是专门司膳的,很快御膳房就会发现宫女失踪并?且找过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之前让你们偷的衣服偷到了吗?”舒白问。

“偷到了,一件办差太监的衣服,我花了好一番功夫呢。”游左邀功。

“做的不错。”舒白点了点头,毫不吝啬的赞赏,“陆逢年去换太监的衣服。”

游左茫然地眨了下眼睛,“这里只有一件太监服,那我怎么办。”

“不是还有一件宫女的衣服,我刚才换服侍的时候顺势把另一个司膳宫女的也换下来?了,你直接进?去穿就是。”舒白的表情仿佛在说?‘这也要来?问我’。

“我!?”游左慌了,“我是男人,怎么能穿女孩子的衣服,不行不行。”

“现在不是跟我磨叽的时候。”舒白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把他往屋子里推,“没时间?了,快点,我看过了,你和其中一个宫女的身形很像,如果让陆逢年穿宫女的衣服,暗部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到时候我们连出宫的机会都没有了。”

游左哀嚎一声,不情不愿地被舒白推进?了屋子。

月上?柳梢头。

柔软白净的月光撒在紫辰殿的飞檐斗拱上?,一阵有些寒凉的风从?窗棂的缝隙中吹入恢弘的殿宇。

陷在被褥间?的男人缓缓动了下骨节分明的手指,他转动了一下脑袋,俊朗的眉宇紧紧蹙着,像是挣扎着想从?无尽的梦魇中苏醒。

“陛下?”床畔有人试探着唤他。

虞策之骤然睁开双目,他平复有些急促的喘息,扭过头沉沉望了过去。

宋祁跪在床榻边,见他醒来?,焦急的面容终于露出些喜色。

“宋祁,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不是要押送江音和她那些死士去刑部。”虞策之哑声问。

虞策之在戚辨的搀扶下从?床上?坐起,浑身酸痛无力?。

清醒过后,他第一时间?看向身侧,却只看见空空如也的床榻。

虞策之蹙眉,表情逐渐阴沉下来?,“这个时候你来?找朕,什么事。”

“竹辞一直负责跟着夫人,半个时辰前,她忽然禀报说?夫人在荒宫失踪了。”宋祁不敢隐瞒,如实道,“属下斗胆,已经在第一时间?封锁了宫门,但?是仍然没有夫人的踪迹,荒宫里有两个被绑起来?的昏迷宫女,游左和陆逢年也和夫人一同消失,属下无法,只能来?请示陛下是否全城戒严。”

虞策之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他推开戚辨,猛地从?下床起身,大?脑一阵晕眩,险些站立不稳,偏偏腰腹被他的动作牵扯,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呃……舒白……”虞策之捂着腹部挨下身。

戚辨立时慌了,“陛下,奴才去传御医。”

虞策之扯住戚辨,缓了半晌慢慢直起身,冷着一张脸说?:“舒白如果真的离宫,宫外定然也有人接应,全城搜捕兴师动众不说?,何时能搜出来?。”

宋祁知道皇帝的话是对他说?的,不由懊恼地垂下头,“是属下考虑不周。”

虞策之没有理?会宋祁的自责,兀自问:“还有多久交接江音去刑部。”

宋祁明白虞策之的意图,看了眼天色,“江太后和其爪牙都已经押送在路上?了,属下现在去追,应当?正?好能卡在暗部和刑部交接的时间?把人拦下。”

“让萧挽审江音是舒夫人提出来?的,夫人此时失踪,定然是和江音里应外合去了,属下带暗部倾巢而出,定然将夫人和太后完好无损带回陛下面前。”

宋祁站起身,打算立即调派暗卫,却被虞策之轻飘飘按住肩膀。

“陛下?”

“朕跟你一起去。”虞策之忍着身体的不适,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

第063章第63章

历来宫廷附近多是达官显贵的居住之所,然?而舒白所停留的这?处距离皇宫仅三条街的巷子却非富庶之地,相反,这?处巷子阴冷潮湿,荒无人烟。

巷子两?边由?高墙围起的宅院更?是荒废多时,东边曾是百年世家?舒家?的老宅,舒家?因?谋反举族落狱,西边为陆家?故居,陆昱因?冒犯江太后,遭到满门抄斩,陆家?血脉只剩陆逢年一个?。

舒白头戴黑纱帷帽,缓缓在?巷子深处站定,游左和陆逢年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形成一个?保护的姿势。

乌云蔽月,巷子内暗淡无光。

藏在?隐蔽处的蒙面死士逐个?露出,缓缓逼近三人。

每个?死士皆手?持锋利的兵器,在?缓步逼近的过程中长剑出鞘。

舒白转过身,直面隐在?暗中蠢蠢欲动的死士。

游左缩了缩脖子,悄悄把身体往舒白身后藏了下。

“游左,你?这?个?叛徒,朝秦暮楚择主而事?,你?竟然?还有脸活着。”为首的死士冷冷斥责。

游左面色微白,攥紧了舒白的衣角,道:“凭什么说我择主而事?,是太后先让我去送死的,我从来没有暴露过太后的弱点,如今调符在?舒姑娘手?里,我效忠舒姑娘有什么不对。”

“狡辩。”为首死士对游左的说辞并不领情,长剑出鞘,泛着冷厉寒芒。

游左咬牙,下意识也摸上腰间的佩剑,却被舒白按住。

“够了。”舒白冷冷呵斥那名死士,“退下!”

死士眯了眯眼睛,黑布遮住了他半张脸,让人无法窥探他的表情。

舒白毫无退意,直直凝视着那双因?为杀了太多人,格外阴狠冷厉的双眼。

“我说退下,你?听不明白吗。”舒白冷声重复。

死士微微蹙眉,又?看了游左一眼,慢慢向后退了两?步。

游左察觉到将自己裹挟住的杀意消散,咽了口口水,小声提醒舒白,“这?人是游十五,以前?掌管死士的刑罚,有些轴,格外在?乎规矩,他不怎么怕疼,很多时候江音都拿他没办法。”

舒白神色不变,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所有的事?情几日?之前?就已经有人事?无巨细的通知你?们,我不想重复,今日?的事?情只许成功,如果失败,谁也保不了你?们。”

“在?行动之前?,我要亲眼确认调符是真的。”游十五冷不丁开口。

舒白看向他,冷声说:“可以。”

话音落,她举起熠熠生辉的符传,繁复的纹路和镶嵌工艺无一不在?诉说着如假包换。

游十五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带着一众死士顿时单膝下跪,“参见主子!吾等唯尊者马首是瞻。”

舒白看出这?数十名的死士里,游十五暂时掌握了话语权,当下把萧挽给的布防图交给他,“今日?要救的既有你?们前?任主子江音,也有往日?出生入死的十余名同僚,你?们没有失败的余地,也别在?我面前?耍小心思,其余被押送的死士我不管,但江音和楼涯务必送到布防图上圈起来的位置。”

游十五看清图上画圈的位置,瞳孔地震,愕然?道:“这?里……”

“我说的是命令,不是和你?们商量,控制你?们的秘药和调符如今都在?我手?里,在?我这?里你?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舒白平静地说。

游十五握紧布制地图,低下头颅,“是,主子放心,主子为我等再生父母,我等对主子忠心耿耿,绝不敢忤逆。”

“还有半个?时辰江音的囚车就会经过正阳道,该怎么做萧挽已经教过你?们了,三日?后同一时刻,所有人在?这?里集合,陆逢年会给你?们安排新的任务,以后他会取代楼涯,成为你?们的新统领。”舒白说。

“是。”

等受调符控制的死士尽数离开,舒白揉了揉有些酸的腰,一整日?折腾下来,她难免感到疲惫,但这?些受江音调教多年的死士令她十分?满意,她心情还算不错地说:“我选了个?极好的地方看今日?这?场大戏,走吧。”

舒白扭头,视线不经意落在?陆逢年身上,扬起眉梢,奇道:“你?怎么了,有心事??”

陆逢年剑眉蹙起,看上去有些纠结,“你?刚才说我三日?后要在?这?里给他们安排任务。”

“对,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之后就要劳烦你?看管那些死士了,不过我刚才看下来,除了那个?叫游十五的有点自己的想法,别的都很听话,只是三个?月的时间,应该不会给你?惹太大麻烦。”舒白温声说。

“这?三个?月,你?不跟我在?一起?”陆逢年忍不住问。

“没办法,家?大业大,总要有人去看着死士。”舒白耸肩。

“游左更?熟悉那些死士,为什么不让他去?”陆逢年轻声询问。

舒白看了眼游左,道:“你?刚才也看见了,游左的风评不算太好,那些死士大多都很排斥他,你?是我最好的选择。”

陆逢年抿唇,“我明白了,我会按照你的要求处理好的。”

舒白上前?,拍了拍他挺直的脊背,打量他半晌,问:“你?不高兴?”

陆逢年深深看了眼舒白,“我担心你?的安危,虞策之不是良善之人,你?要小心。”

“放心,我有分?寸。”舒白笑了笑。

夜深人静,家?家?闭户,一队由?重兵护送,蒙着黑布的囚车缓缓驶入京城的主干道。

宽阔街道的某一侧是一家?已经打烊的酒楼,没有人发现二楼敞开的门窗后,有三人坐在?木桌后凝望下方。

游左看了半晌,忍不住小声说:“不愧是押送江太后的囚车队伍,禁军开道,暗部护卫,甚至是禁军统领亲自护送,那囚车不会是玄铁打造的吧。”

舒白瞥了他一眼,赞扬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本来是玄铁囚车,我让萧挽以玄铁太重恐会留痕迹为由?否掉了。”

“你?什么时候见的萧挽。”游左茫然?。

“前?几日?在?御书房抓住了几次见面机会。”舒白轻描淡写。

陆逢年不由?问道:“我曾听闻虞策之虽性?情阴晴不定,但十分?勤政,不上朝时就常在?御书房待着,你?怎么找到机会?”

舒白牵了下唇角,心情不错地解释:“萧挽进宫觐见皇帝都是在?早晨,如果我打定主意要见她,前?一天就会让虞策之晚点休息。”

游左起初没有反应过来,茫然?道:“皇帝那么听话吗,让他晚睡便?能晚睡。”

舒白轻笑出声,没有回答游左的疑惑。

陆逢年却懂了,他的脸霎时红了一些,所幸隐在?暗处看不真切。

很快,押送江音的队伍行驶到和刑部约定换班的地点。

萧挽身着合身官服,站在?刑部军士的最前?面。

禁军统领走上前?,微一作揖,道:“这?些就是犯人,尚书大人确认无误后就可以和我等交接。”

萧挽颔首,负手?走上前?,掀开其中一个?囚车的黑布,确认囚车里的人是她想要的后,又?缓缓走向第二个?囚车。

萧挽看了几个?便?停住脚步,“统领是天子近臣,和宋大人都是陛下的心腹,既然?陛下信任统领,萧挽亦没有不信的道理,犯人就看到这?里,可以交接了。”

禁军统领的笑容顿时真切几分?,他们都是在?朝堂混得如鱼得水的人精,怎么不知道那前?两?个?囚车里分?别关着江音和楼涯,萧挽已经确认了最重要的两?个?人身份无误,其余被抓住的死士只是陪衬,对萧挽而言无足轻重。

不过萧挽肯省事?,也大大方便?了他,让他能带着一众兄弟早点去休息。

“萧大人谬赞,既然?没有问题,我就让属下们换班了,这?是囚车的钥匙。”禁军统领把钥匙串递给萧挽。

“有劳统领。”萧挽客气道。

禁军统领摆了摆手?,示意禁军和暗部撤退,“任务完成,禁军和暗部的人在?街边集合。”

两?队交接的瞬间,锋利的箭矢破空而来,直直射到囚车上。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数十名死士隐在?暗处,向街道齐齐射箭。

“敌袭,掩护!”禁军统领高声道。

萧挽站在?为首的囚车旁边,以囚车为遮掩,眯起眼睛,冷冷看着变故发生。

她从刑部带来的兵士都是没有经历训练的新兵,见箭矢射来早就乱了阵脚,几乎帮不上太多忙,甚至还会添乱,比如挤压禁军和暗部的藏匿空间。

“统领!对面在?屋子上,从高出射箭有地形优势,掩体太少,我等撑不了多久,是否采取强攻?”

禁军统领挡下箭矢,冷声道:“火把几乎都被射灭了,如何确定他们的主要方位和人数,立刻派人去找救兵!”

萧挽听闻此言,适时出声:“统领莫慌,我的人已经去请增援了,再撑一会儿,这?些刺客不过是强弩之末。”

禁军统领立时感动道:“好,还是尚书大人高瞻远瞩。”

在?夜色的隐匿下,萧挽僵硬地扯了下唇角,粗声粗气地说:“都是同僚,大人不必和我客气。”

酒肆二楼。

游左不知道舒白的全部计划,他见死士只管射箭,禁军和暗部的人一直挥剑阻挡,没什么伤亡,不由?挠了挠脑袋,忧虑地说:“这?样僵持着,箭总有射完的时候,一会儿他们的援兵来了,连我们也走不了。”

“眼下还没有人去请援兵,如果禁军或者暗部有人突出重围,离开这?处街道的必经之路我都安排了死士堵截,短时间还不用担心。”舒白沉声说。

“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游左问。

舒白没说话,而是抬眼看向远处,在?一片鏖战中,皇城方向忽然?升起一簇烟花,直冲天际。

舒白眉眼一沉,片刻后,勾起一抹尽在?掌握的弧度,“他来了。”

第064章第64章

游左听得云里雾里,同样不知道舒白计划的陆逢年看见天边的烟花,若有所感?将视线放在舒白身上。

半炷香过?后,低调宽敞的马车行驶而来?,远远停在道路尽头?。

舒白眯起眼睛,立即递给陆逢年一物?,“信号弹,去楼顶点燃,小心点。”

陆逢年郑重地点了下头?。

很快,信号弹在黑暗的夜空中炸开,一半死士蜂拥而下,他们只有三十余人,却?杀声震天。

其?中五名死士直奔不远处停驻的马车。

禁军统领尚没意识到皇帝亲临,也没有注意到在混乱之中有人奔向?了路口的马车。

他只知道死士的目的是劫囚,于是高声呼喊道:“萧尚书在哪里,快保护萧大人!”

囚车的钥匙在萧挽手里,绝不能让钥匙落入贼人手里。

该死的,若不是今日?押送的人是朝廷重犯,陛下叮嘱过?要留活的,否则在那些人劫囚的瞬间他就会杀死囚犯,谁也别想?讨到好处。

禁军统领又开始痛恨,为何押送江音只派这么少的人,嘴上说什?么让刑部参与,三方一同护送,结果刑部的人都?是生瓜蛋子,不捣乱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局势虽乱,但好歹是天子脚下,神圣之地,先不说援兵很快就会来?,就算没有援兵,只要不交出钥匙,他也不相信这些死士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囚车里的人带走。

然而下一刻,禁军统领心神俱裂,只因他在人群中看见了被?死士一棍敲晕的萧挽,而他交给萧挽的钥匙也随着萧挽倒下,直直掉在地上。

禁军统领咒骂一声,只觉得敌人接二连三的反应,如果不是运气太好,就是他们之中出了内鬼。

“可恶!回防,回防!护住囚车,绝不能让江音跑了。”他高喊。

然而局势实在混乱,如果在场只有禁军,他身为一军统帅定然可以把握局势,但坏就坏在禁军人数在三方之中所占最少,刑部人最多却?不顶用,暗部能以一当十,但他们完全是当死士培养出来?的,行事怪异,和禁军没有磨合,反而发挥不出多少实力。

该死。

禁军统领阴沉着脸,心情灰败,望着眼前战局,颇觉棘手,再度怀疑己方出了内鬼。

他坐困围城,焦躁地向?四?方看去,忽然表情一愣。

他终于注意到街道尽头?停驻的素色马车,但外表再如何低调也有四?匹花色相同的良马牵引,加之瞥见马车旁骑马护卫的宋祁,他瞳孔骤然紧缩,一下子猜到了马车里坐着的是谁。

“*!”他再次咒骂一声,交代身边的副将稳住局面,自?己带了两个亲信,拿起剑就向?街道那边奔。

宋祁见禁军统领飞奔而来?,拧了下眉毛,沉声向?马车里的人禀报,“韩朗带人往这边护驾来?了,他离守后露出的空缺无人能填补,刺客拿到了钥匙,囚车怕是要失守了。”

还有一件事宋祁没有说,如果没有别的命令和强调,在危局中,暗部向?来?以虞策之的安危为先,当虞策之的马车出现在街道开始,押送囚车的暗部看似还在应对死士,其?实已经逐渐脱离缠斗,并向?虞策之的方向?靠了过?来?。

囚车附近守力大大削弱,那些蒙面死士已经和囚车近在咫尺。

暗部的优先级虞策之一向?是知道的,因此?宋祁犹豫了一下,没有提醒虞策之。毕竟此?话一说,就相当于暗示皇帝是这场乱局中的拖累,实在大不敬。

虞策之忽地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宋祁僵了下,连忙下马走到虞策之身边,低声道:“陛下,这里太危险了,还是先在马车上等候为佳。”

虞策之冷沉着一张脸,观望片刻前方的乱局,冷声说:“立即下令,击杀江音,能得江音首级者,赏金万两,封侯拜相。”

江音一死,劫囚的刺客任务自?然失败,而且对于禁军和暗部而言,杀死囚犯比保护囚犯要容易许多。

宋祁惊了一瞬,瞥见虞策之阴鸷的神情,忙低下头?,“属下明白了。”

一道属于暗部的信号弹飞上天空,汇聚成一朵硕大的烟花四?散开来?,绚丽的烟火转瞬即逝。

原本逐渐向?虞策之靠拢的暗卫得到新的命令,顿时向?囚车方向?逼近。

在二楼凭栏俯视的舒白见状,面色微沉。

她根据暗卫的动向?猜出那信号的寓意,知道虞策之下了狠手,面色沉郁下来?。

游左缩了缩脖子,小声说:“引虞策之到这里虽然分散了对方一部分兵力,但王毕竟是王,把他搬过来更容易发号施令了。”

他向?楼下左右看了看,“禁军也得了命令,敌众我寡,恐怕保不下太后了,我们……我们要不先撤——”

话音未落,游左骤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看向?舒白。

只见舒白抽出藏在暗格里的弓箭,挽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而她手中箭矢直直冲着街道尽头?,马车的方向?。

“这太远了,而且没有光,什?么也看不见,你不可能射中虞策之,如果只是制造混乱威慑他,也救不下太后和楼统领。”游左大脑有些混沌。

“闭嘴。”舒白冷冷呵斥他,全身注意力都?击中在箭尖,并随着视线缓缓调整箭矢的方向?。

游左捂住嘴,眨了下圆润的眼睛,有些好奇地看向?虞策之的方向?。

眼睛适应了晦暗,忽然,他捕捉到微弱的绿色的光源,星星点点,有规律的分散着。

游左又眨了眨眼睛,猛然意识到,方才那五个直冲虞策之而去的死士在肩膀的位置涂了能在夜空中发亮的荧粉。

有规律排列的萤粉在某种程度上,悄无声息地提供了虞策之详细的位置。

舒白很快射出第?一箭,第?一箭只为试探位置,舒白不管箭射中哪里,很快搭上第?二箭。

第?一支箭破空而出,‘嗖’的一声直直插在距离虞策之一臂远的地面上。

护在虞策之身边的侍卫下意识涌动起来?,“有暗箭,保护陛下!”

“护驾!”

宋祁瞳孔微缩,他尚未明白对方忽然发难的目的,却?已经下意识呵斥道:“所有人守在原地,别动!”

然而他说话时就已经迟了。

一瞬间的人群涌动,在黑暗中只有微不可查的光影变化,却?被?舒白敏锐地捕捉到了。

锋利的箭芒缓缓指向?某个方位。

游左也在瞬间确定了虞策之的大概位置,扭过?头?看见舒白冷凝的眼神以及箭尖所指,表情有些惊愕,“你要杀了他吗?”

舒白没有理?会游左,她冷厉的目光透过?黑暗,精准落在某个点上。

在一瞬间,隔着漆黑的夜色,遥遥数十米,她仿佛同他四?目相对。

朱唇缓缓绷直成一条线,拉着弓弦的手指骤然松开。

嗖——

箭矢如一只雌鹰,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利落满含杀机的弧度。

时间仿佛被?放慢了数倍,宋祁在一旁惊惧大喊:“那五个死士有问题,陛下小心!”

身旁训练有素的护卫齐齐向?他身边靠近。

虞策之睁大双眼,死死盯着向?他射来?的利箭,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脸上尽是不可置信,赤红的眼眶中似有雾气酝酿。

哧——

利箭擦着虞策之的脸颊划过?,穿过?他没有来?得及束起的浓稠墨发,直直插在他身后的地上。

几缕属于帝王的青丝飘落而下。

宋祁高悬的几乎破裂的心脏终于得到救赎,他趁着空当踉跄跑到虞策之身侧,“陛下,到马车后暂避吧,这里太危险了。”

虞策之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外袍上的毛领蔫嗒嗒趴伏着,表情放空,左侧脸颊有细密的血珠浮现、滚落。

“陛下!”宋祁咬牙去抓他的手臂,试图唤醒他。

虞策之的睫毛僵硬地颤动一下,他目光破碎猩红,没有理?会身边人焦急的劝诫,而是直愣愣抬头?,眼神死死落在某处,带着不可置信和倔强。

“去点火。”虞策之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的命令。

“什?么?”这下不可置信的人轮到了宋祁,他急声反驳,“此?举无异于送死,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燃火!”

“去点。”虞策之厉声重复,“你要违抗朕的命令。”

宋祁对上虞策之狠绝的神情,怔了下,哑声道:“属下这就去。”

虞策之昳丽的面容扭曲着,在亮起的一片火光中抬头?,一眨不眨对上酒肆二楼的雅间。

火光照亮他赤红的双眼,光源的刺激令他几乎落下泪来?,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收回视线,更没有听从宋祁的建议,寻一处掩体藏身。

他站在护卫中间,倔强地在黑暗中寻找舒白的身影。

他知道劫囚是舒白策划的,也知道射向?他的箭来?于舒白,他见过?舒白射箭,尽管她向?他藏拙,屡屡射不中箭靶,然而那比正常箭矢小一圈,带着钩刺向?他射来?的箭,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那就是舒白的箭。

在舒白还没有和离的时候,他曾在那间舒白临时居住的荒废宅子中,见过?类似的图纸。

她竟然要杀他。

虞策之沉沉闭合双目,下唇几乎被?他咬出血来?。

他倔强执拗地想?,如果她要为那个作恶多端的女人杀了他,如果她真那么绝情,那就尽管来?,他给足她机会。

只是,他就是死了,也要让江音那女人给他陪葬,也要百年之后和舒白葬在一起,舒白休想?甩开他。

虞策之咬紧牙关,身侧燃起的火把既照亮他赤红的双目,也照亮他披头?散发,在冷风中格外单薄脆弱的身形。

隔着栏杆,舒白看见冲天的火把,反而收起弓箭。

游左看见她动作,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真要杀了他,毕竟是皇帝,杀了他,我们被?举国搜捕,实在得不偿失。”

舒白随手将弓箭塞入游左怀里,“别废话,江音和楼涯都?被?救出来?了,准备撤退了。”

游左这才发现,舒白向?虞策之射箭时,吸引了楼下大部分兵力,为死士营救江音争取了一定时间,江音和数十名死士顷刻被?解救出囚车,甚至骑上了禁军的骏马,突出重围,向?街道的另一边疾驰离开。

禁军统领反应过?来?,立即带人去追,追到一半发现前方亮起火把,还以为是援兵赶到,直到对方射箭逼退他们,他才惊觉那不是援兵,而是敌方派来?的接应囚犯的死士!

第065章第65章

在街道的尽头,对方的数名死士站成一排,手持火把,他们穿着和衙役服饰相似,所占据的位置极其刁钻,夜晚雾气缭绕,远远看去仿佛他们身?后还有数排兵士,混淆了禁军的判断。

禁军统领起初以为是?援兵到了,脸上浮现喜色,疲惫的步伐降下速度,本想来个瓮中捉鳖,却没有料到来人?不是?他们的援兵。

禁军统领怒气上涌,一口老血涌上喉咙,脸色难堪到极致。

“可恶!可恶的贼人?!若让我韩某人?知?道是?谁做的好?事?,定要让他碎尸万段!!”禁军统领仰天怒道,张开的大手颤巍巍的,露出的胳膊上青筋暴起。

身?边的副将虚浮着他,小声问:“统领,我们还追吗。”

他不敢直白的说出来,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那些死士已经?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了,现在想要追回囚犯恐怕不可能了。

禁军统领喉结微动,强行咽下淤血,冷声说:“你带人?去追,追不到人?,就不要回来见我。”

“是?、是?。”副将抖了抖,忍不住小声问,“那统领您怎么办。”

禁军统领阴郁地?脸上露出几分?凄凉神色,他咬了咬牙,声音几乎从喉咙里挤出来,“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丑事?,本统领要去向陛下请罪。”

禁军统领推开副将的搀扶,踉踉跄跄奔向另一边马车的方向。

暗部显然得到了命令,几乎所有的暗卫都戍守在那辆低调的马车周围,他们面容肃穆冷冽,严阵以待。

禁军统领快步上前,正要上前对马车里的人?叩拜,却被竹辞提前拦住。

“竹辞姑娘,韩某要向陛下汇报,不知?陛下是?否方便。”禁军统领问。

竹辞摇了摇头,压低嗓音问:“统领大人?可抓住江太后了?”

禁军统领脸上露出难堪和对前路的恐惧,“江后,应当是?跑了,是?我无能。”

竹辞叹了口气,将他扯到一边,语重心?长地?说:“既然事?已至此,我劝大人?还是?拖一拖,至少尽力抓几个刺客交差,陛下今日雷霆之怒已成定局,你这?时候去惹陛下,丢了官职还是?轻的。”

禁军统领殷勤地?看向竹辞,“竹辞姑娘可有良方,还请姑娘救救在下。”

“京城已经?戒严,你挨家挨户去查,未必找不到蛛丝马迹,只是?后日就是?朝会——”

竹辞的话还没有说完,禁军统领会错她的意思,抢答说:“今晚的事?情定然是?瞒不住朝中官员,我会在朝会上负荆请罪,希望陛下能饶了我一家老小。”

“愚蠢。”竹辞打断他的话。

“什么?”禁军统领露出茫然的表情。

“我说你愚蠢,兵符至今没有下落,江音还跑了,你若闹得人?尽皆知?,消息传入南境,让那边守将生出二心?来,你便是?万死难辞其咎。”竹辞冷声说。

“是?我考虑不周,可这?毕竟是?在京城发生的,朝中官员谁没有个耳目眼线,这?事?瞒不住啊。”禁军统领有些崩溃。

“瞒不住是?你没本事?。”竹辞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说,“但统领大人?可想清楚了,今天的事?情传出去,最后的结果和大人?负荆上殿没有任何区别,失了帝心?,大人?会有何下场,也不用我提醒了吧。”

禁军统领的表情一变再变,最后,他咬了咬牙,沉声说:“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了,今日的事?情,一个字都不会传到百姓和官员的耳朵里,我们本就是?秘密押送江音去刑部,外人?不知?道这?些,禁军这?边一个字都不会往外乱说。”

竹辞看他半晌,颔首道:“韩大人?深明大义?,竹辞拜服。”

“只是?我不说,刑部那边若是?走漏风声……”禁军统领面露难色。

竹辞淡淡地?说:“大人?放心?,同样的话,我也会去提点?萧大人?。”

“如此就劳烦竹辞姑娘帮我们收拾残局了,若是?在下能平安度过此局,哪日姑娘闲下来,我定要好?好?酬谢姑娘。”禁军统领忙说。

“暗部有暗部的规矩,酬谢便不必了。”竹辞直言拒绝,“大人?无事?便去叮嘱部下,陛下眼下在气头上,若是?忽然掀开车帘,气直接撒在统领身?上,便不好?了。”

禁军统领闻言,缩了缩肩膀,显然是?害怕虞策之的雷霆之威的。

他重重叹了口气,“今日的事?情的确是?我和萧挽考虑不周,以为江音和楼涯都被抓住,他们豢养的那些死士群龙无首,又没有续命的药服用,绝对成不了大气候,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能进行周密的计划,当着我们的面劫走了江音,实在是?奇耻大辱。”

“该死的!若让我抓住那些死士,定要将他们处以极刑。”

竹辞望着禁军统领义?愤填膺的面容,没有告诉他今日的一切都是舒白一手策划,不仅是?他栽了,他们暗部,以及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都栽了个彻底。

竹辞把禁军统领送走,询问手下,得知?萧挽还在昏睡后,有些犹豫是?否先把皇帝劝回宫里。

宋祁带人?去追舒白了,在她看来,宋祁抓到人的可能微乎其微,皇帝的等待注定要落空。

经?历此事?,她已经?完全?洞察,他们那位在逆境中绝地翻盘的皇帝并不是?舒白的对手,舒白就像一条肉食性的鱼,在她的领地混得风生水起,上了岸,也充满对生和自由的渴望,一般人?很难将鱼身?握紧,强行抓住也只会被坚韧的外壳刺伤。

她不得不说,他们的皇帝陛下栽了个彻底。

她有预感,如果虞策之不及时放过舒白,假若舒白盯上了他坐下皇位,那他们的陛下到最后会输得一干二净。

尽管心?中百转千回,但真的面对虞策之盛怒的容颜时,竹辞却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宋祁回来了吗?”虞策之掀开车帘,语气烦躁。

竹辞缩了下脖子,正要回话,耳边忽然想起疾驰的马蹄声,转头一看,说曹操曹操到。

看见宋祁的身?影,竹辞松了一口气,连忙说:“统领回来了,我这?就让他来见陛下。”

宋祁风尘仆仆下马,不用竹辞多言也知?道虞策之等得不耐烦了,他快步走到马车前单膝下跪,“宋祁见过陛下。”

虞策之微微伸长脖子,视线从宋祁身?后一寸寸扫过,没有看到想见的身?影,他抿紧唇,脸上布满可怖的阴霾,加上脸颊下方不断渗血的伤口,显得他不像是?帝王,更像是?凄楚的厉鬼。

“找到她了吗。”他冷着嗓音问。

“属下无能,舒白藏身?的酒肆和两侧的铺子连通,让她跑了……”

虞策之闻言,半张脸隐在车帘下的阴影里,令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在凄冷的冬夜里,宋祁的两鬓竟然渗出些许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虞策之缓缓放下车帘,声音冷厉,“回宫。”

此言一出,宋祁和竹辞齐齐愣住,竹辞年轻一些,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垂落的车帘。

帝王的车驾在宫人?和暗卫的簇拥下,缓缓向宫中驶去。

等车驾走远,竹辞问身?边的宋祁道:“陛下这?是?何意,我们还去追舒白吗。”

“追,此事?对陛下的打击太大,陛下绝不会善了,明日起我会让京城的暗桩全?部出动,掘地?三尺也要把舒白找出来。”宋祁沉声回答。

“依统领看,陛下会杀了舒白吗?”

宋祁剑眉蹙起,沉默半晌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另一件事?。”

“什么?”竹辞升起浓重的好?奇心?。

“倘若一直找不到舒白和江音,陛下会杀了我们。”宋祁平静地?陈述。

竹辞脸色大变:“!”

天色蒙蒙亮,雾气越发浓厚,几乎到了遮挡视线的地?步。

凄冷的风吹入紫辰殿,绯色的轻纱随着风的轨迹孤独的飘荡。

虞策之屏退惶恐的宫人?,缓缓进入宫殿,面对再次空无一人?的殿宇,他顶着满是?血迹的脸颊,步伐沉重,孤寂满身?。

他甚至无法探知?眼下的自己是?何心?情,暴怒之下有太多复杂的心?绪酝酿交汇。分?明在半天之前,她还搂着他,和他共度巫山云雨。

他被她哄着逼着带上令他沦丧尊严的银簪,得到的却是?来自她的狠狠一巴掌。

虞策之恶狠狠扯下从梁上垂落的绯色薄纱,毫无形象地?坐在寒凉的地?上,一手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赤红的双目配上脸上狰狞的血迹,让他看上去像是?从森罗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曾以为,只要握紧皇权,即便舒白不愿意,也只能乖乖和她在一起,他知?道她不高兴,所以在床上事?事?依着她,纵着她接近那些可能会把她从他身?边抢走的人?。

他以为维持这?样的关系,总有一日,她会习惯,会接纳,会爱上他。

然而?事?实上,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跳梁小丑。

她轻而?易举地?算计了他,抛弃了他。

她不要他了,她不要他了。她不要他了!!!

虞策之忽然捂住脑袋,整个人?都蜷伏起来,恨不得在地?上滚几下来减轻苦不堪言的大脑。

赤红的眼眶几欲落下泪来。

便是?这?个时候,殿宇深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虞策之不经?意地?将眼神扫过去,一抹熟悉却绝不该出现的身?影映入眼帘。

虞策之瞳孔骤缩,只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却想也不想从冰冷的地?面爬起,踉踉跄跄向那抹身?影跑了过去。

等将那人?牢牢抱入怀里,双手触碰到冰凉的布料和布料下匀称的身?体?,他表情骤变,整个人?霎时僵住了。

不是?幻觉,舒白没有跑。

虞策之瞳孔晃动,立时低头去看她,两只大手紧紧攥住她的胳膊,生怕下一刻她就挣脱他的怀抱跑了。

“你……”他开口,听见自己无比沙哑干涩的声音,想到自己满是?血迹的半张脸,一瞬间流露慌乱的神情。

他立即扭头,避开舒白的直视,用袖子胡乱地?去擦脸上的血污,然而?那些血早就干涸,被箭矢伤了的地?方已经?有结痂的迹象,他这?样毫无章法的擦拭,不仅没有擦掉狰狞的血迹,还擦掉了干涸的血痂,伤口很快又渗出血来,狼狈丑陋至极。

虞策之心?生懊悔绝望,他甚至想要从舒白的注视下逃离,又担心?自己一旦松开抓着她的手,就再也抓不到她了。

就在虞策之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下颌忽然一紧,舒白对于虞策之的逃避有些不明所以,干脆攫住他的下颌,逼着他看向自己。

即便殿内光源昏暗,舒白还是?借着逐渐发亮的天色,看清了虞策之此时的形容。

她不由扬起眉梢,饶有兴致地?说:“这?是?怎么了,一会儿不见陛下,陛下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脸都花了。”

第066章第66章

虞策之听了?舒白的话,神情忽然变得凶恶,他咬了?咬后槽牙,很想质问她,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羞辱他的话,他有今日狼狈的姿态,分明拜她所赐。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她差点杀了?他,而在三个?时辰之前,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温存,她和他十指交握,声音和语调都带着抚慰,仿佛他可以成为她的全部。

人怎么可以这么善变,怎么可以把他玩弄鼓掌。

虞策之胸腔中翻涌着酸涩和愁苦,表情冷得可以杀人。

他像是?一头处于?暴怒状态的家养狮子,虎视眈眈想要张嘴咬死主人,又沉溺于?主人漫不?经心的安抚。

虞策之紧绷着脸,僵硬地对上?舒白平缓隐含打趣的神情,大脑有一瞬间恍惚。

她又想要做什么,凭什么在毫不?犹豫算计他,甚至差点杀死他后,还能从容地笃定他愿意粉饰太平。

虞策之感到委屈和屈辱。

然而,他凝望舒白明澈镇定的双眼,暴躁不?安的神经似乎被抚平了?一些。

他忍不?住想,也许是?他认错了?,是?他误会了?她。

尽管她一直对江音抱有好感,送江音去刑部是?她的提议,萧挽是?她的人,劫囚的时候她刚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两支射向他的利箭构造特殊,他曾在她的屋子里见过?一模一样的。

但这也不?能证明晚上?发生的一切就是?她做的。

虞策之唇角崩得笔直,眼神冷沉狠绝,然而舒白却?感受不?到他无比糟糕的心情似的,伸手缓缓抚摸他的唇角和渗血的伤口。

她用和缓的语气问:“是?谁伤了?我的阿拾?”

仅是?一句话,有什么东西在虞策之心里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