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面前的谢雅的声音,卢宛方才回过神来。
面上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卢宛收回落在不远处的两个孩子身上的目光,看向面前的谢雅,恍若无事地笑着问道:“雅娘,怎么样?这茶是不是让人口齿留香?”
闻言,谢雅看着面前的卢宛,抿唇笑了?笑,眼眸弯弯地颔首道:“皇伯父宠爱娘娘,雅娘自然?晓得,娘娘这里的茶,都是我们魏朝最好的。”
谢雅这般说着,仿佛要同?面前的卢宛更加亲近一些,她笑着看着卢宛,亲昵地继续道:“今日,是侄女沾了?娘娘的光,有这样的口福。”
对面前的谢雅的这一番话?,卢宛心?中既觉得有些无奈,又?有些羞愧。
瞧出了?沉默下去?的卢宛,骤然?有些异样的情绪,谢雅茫然?了?片刻之后,看着面前的这位皇后娘娘,试探地轻声问道:“皇伯母?”
面对谢雅口中的这句“皇伯母”,卢宛实在羞愧得无地自容。
她忽然?发现,自己虽然?已经能对失去?记忆这件事释怀地平淡处之,但,还是有许多事情,是让如今记忆停留在十?年前的她,难以接受的。
看着面前瞧着自己,有些一头雾水的谢雅,卢宛神色有些发苦地笑了?一下,对面前的谢雅道:“雅娘,这里并?没有外人,若你愿意,我们可以如从前一般相?处,相?称,不必这样繁文缛节地客套。”
谢雅听到面前的卢宛这般说,不由得呆了?一下。
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的谢雅面上流露出几?分担忧惶恐来,显然?,对卢宛方才的提议,向来柔弱怯懦的谢雅,既不赞同?,又?惶恐胆怯。
有些犹疑地瞧着坐在面前的卢宛,谢雅一语不发地默然?了?片刻,方才踌躇着开口,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在回京之前,卢宛的伤势便?已经全部恢复,因为顾及着她的名誉,所以,并?不曾有太多人知晓,在荆州,卢宛曾经被绑。架,曾经受伤,甚至失去?了?将近十?年的记忆。
此时此刻,觉察到卢宛的异样的谢雅,心?中茫然?而?担忧。
看着面前忧心?忡忡,又?有些惶恐地瞧着自己的女子,卢宛想到这位闺中密友,向来是内敛胆怯的温柔性子,知晓自己不应该这样为难,勉强她。
对面前的谢雅抿唇笑了?一下,卢宛侧眸,看向一旁,正在说话?的谢雅的孩子傅执,还有谢茉。
这两个孩子都是文静的性子,傅执温文有礼,端正得像是一块无瑕的白玉,谢茉温言软语,是个漂亮的,温善纯良的小姑娘。
卢宛想到,从前的她跟谢雅那般要好,在未出阁的时候,她们曾笑着说起要给她们将来的孩子之间定娃娃亲。
这一切,好像还是昨日,又?好像恍若隔世一般遥远,如今,她跟谢雅,竟然?真的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孩子,对卢宛来说,这真像一场有些荒唐的梦。
第157章端午
春天过去,很?快便到了?夏天,端午节的时候,宫中举行了?简单的家宴,布置在临近太液池的水榭中。
坐在案前,卢宛将一碟果盘放在谢茉面前,正要同身旁的女儿说话,却忽然听到水榭的另一边,传来笑声,还有说话声。
抬眸看去,透过影影绰绰的珠帘,卢宛瞧见端坐着的一道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清瘦背影,正在垂首同身旁的几个孩子?低语着什么。
目光微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卢宛恍若无?事地收回视线来,将果盘继续放在谢茉手?边。
心情雀跃,有些好奇的谢茉侧首,对身旁的母亲甜甜地笑了?一下,笑道:“谢谢母后。”
自果盘中拈了?一颗剥好的荔枝,谢茉转回头去,一面吃,一面看着不远处珠帘后的几个人?,好奇而张望的模样。
想到谢茉一直坐在自己身旁,小孩子?,难免容易觉得无?聊,卢宛微一思忖,垂眸看着面前的谢茉,弯唇笑道:“茉儿,若你想过去顽,便去罢。”
说着,卢宛轻轻抬手?,为谢茉绾了?一下耳畔的发丝。
坐在母亲的身旁,忽然听到母亲这样说,谢茉有些欢喜,又有些纠结地看了?卢宛一眼,轻声问道:“母后,您不过去顽吗?二哥哥可厉害了?,可以从衣袖间变出小兔子?呢!”
垂眸瞧着面前正微仰面容,认真看着自己的谢茉,卢宛不由得有些失笑。
慢慢摇了?下头,卢宛眸中笑意愈深地笑道:“娘不过去了?,你去顽罢,过会子?莫要忘记回来就好。”
听到身旁的卢宛这般说,谢茉复又踌躇了?片刻,还是笑眼弯弯地点头,然后起身,去水榭的另一边寻其他人?顽。
每回在宫中举行家宴,谢弦都是孩子?们瞩目的焦点,所有孩子?都喜欢他。
他辈分不高,是几个小孩子?的大哥哥,天然容易受几个小孩子?的亲近,又是个温良随和的性子?,更重要的是,又会许多逗小孩子?开心雀跃的戏法。
所以,每回碰到谢弦,谢晏总要像块膏药一般,黏着谢弦顽。
侍候谢茉的宫人?将珠帘撩开,谢茉走到水榭的另一边,寻了?一处地方坐下,托腮瞧着正在变戏法的二哥哥,还有二哥哥身旁的五哥哥谢晏,小侄子?谢程。
谢程是谢弦的儿子?,如今方才三岁多,生得白?白?嫩嫩的,像脆生生的嫩藕一般,一看将来便是个小美人?胚子?。
其实,谢程长得很?像他的母亲崔苧,崔苧是崔家旁支的嫡七姑娘,是谢弦续娶
的后妻,为人?温文尔雅,柔和含笑地坐在谢弦身旁,两人?看起来郎才女貌,赏心悦目。
目光一瞬不移地紧紧看着面前的二哥哥,谢弦一瞬间的抬手?间,便自衣袖中拿出一袋糖果来,然后笑着,分给面前的谢晏与谢程。
好奇而激动的谢晏瞧着面前的谢弦,面上尽是欢喜的笑意。
接了?糖果,却只?是拿在手?中没动,谢晏张了?下口,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面前的二哥哥看向自己的身后,招手?,唇畔微弯地笑道:“小殿下,快过来。”
同样好奇的谢茉笑着走到谢弦面前,然后在小侄子?谢程身旁的空位置坐下。
她在谢弦向自己摊开的掌心拿了?一枚糖果,甜甜地笑道:“谢谢二哥哥!”
看着面前这个长得像漂亮的瓷娃娃的小殿下,见她乖巧的模样,崔苧面上,也不由得流露出笑意来。
谢弦看着坐在谢程身旁的谢茉,唇畔微弯地想了?一下,忽然轻晃了?晃手?中的折扇,然后拿出一枝石榴花来,轻轻为谢茉戴在双丫髻上。
不晓得面前的二哥哥是从哪里变出来的石榴花,谢茉忽地睁大了?眼眸,看着面前好像会神仙法术的二哥哥,笑道:“二哥哥,你是神仙吗?好厉害!”
听到面前的谢茉这样说,她身旁坐着的谢晏与谢程两个小萝卜头都赞同且信服地看着谢弦,神色认真地点头,谢弦与崔苧面上,愈发忍俊不禁起来。
好奇的谢晏继续缠着谢弦,抱着谢弦的手?臂,笑着同他说话。
而看着面前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的孩子?,在他稚气未脱的面容上,谢弦仿佛看出了?从前故人?的轮廓,不由得有片刻的出神。
聪敏的谢晏觉察到面前的谢弦的那一抹异样,不禁看着他,有些茫然地问道:“二哥哥?”
谢晏的这一声“二哥哥”,将有些出神的谢弦给唤得回过神来。
收回视线,不再看面前这个虽然接触许多,但有时还会让他觉得心里有些怅然的孩子?,谢弦从案上拿起一盏茶来,递给谢晏,轻笑道:“五殿下,你说这般多的话,竟也不渴吗?用些茶罢。”
听到谢弦这样说,谢晏想了?想,笑着接过谢弦递过来的茶盏,没有再说话。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晚风吹拂着,带着若有似无?的荷花香气,沁人?心脾。
卢宛手?中拿着一柄芙蓉团扇,正在有些慵懒地打扇,瞧着不远处的水榭边上,很?快便用完膳,正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话的谢晏几个孩子?。
因为要乘凉,所以临近水边的水榭,地上铺着竹席,还放着几个玉瓷盆,玉瓷盆里面的清水中,有新摘的荷花,还有游来游去的锦鲤。
看着泳姿无忧无虑的锦鲤,还有它们有些傻乎乎的模样,谢茉抬手?,在沁凉的清水中撩了?撩水,对一旁的哥哥谢晏,还有小侄子谢程认真道:“哥哥,程儿,你们看小鱼是不是很像有胡子的老爷爷。”
谢茉一面说着,一面用浸在清凉水中的手?指,指了?指游来游去的锦鲤。
听到自己的小姑姑这样说,谢程却仿佛有些不赞同一般,摇了?摇头,道:“姑姑,我觉得这些小鱼还是更像蝴蝶,它们的鱼鳍好像翅膀!五叔叔,你说这些小鱼是不是更像蝴蝶?”
闻言,看着面前话匣子?似的谢茉跟谢程,觉得有些头疼跟左右为难的谢晏抬手?,在这两个小人?额头上分别轻敲了?一下,有些暴躁道:“你们两个说得都不对,我看,它们长得就像鱼,其他什么都不像。”
谢茉跟谢程都有些茫然地看着谢晏,目光像在看一个傻瓜。
瞧着不远处,水榭的廊檐下的几个孩子?,卢宛听到他们正在讨论的话,不由得有些失笑。
正淡淡地收回目光,却忽然觉察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有些诧异的卢宛回看过去,在看到方才有人?在打量自己的方向,坐着的是谢弦后,她不由得微挑了?下眉。
并未有什么心虚之?色的谢弦,看到卢宛有些淡淡瞧过来的目光,抬手?,遥遥对卢宛以茶代酒,敬了?一杯茶水。
卢宛也浅淡地笑着,对谢弦颔了?下首,然后移开目光。
如今面对卢宛,谢弦已经可以做到释然地,寻常地同她说话,若无?其事的模样。
而虽然失去了?将近十年的记忆,但,此时此刻,见到坐在对面案前的谢弦,淡然的神色与反应,失去记忆的卢宛,心里不由得觉得好受了?些。
或者?没有那么多旁人?知晓,她缺失了?一段记忆,但卢宛现?在脑海中,时间却停留在她同面前的谢弦是未婚夫妻的时候,所以,今日之?前,想到谢弦,卢宛难免有些担心会相?见尴尬。
但所幸,是她多虑了?,卢宛笑意浅淡地垂首喝茶,有些漫不经心地在心中这样想。
……
夜幕深深,浓得仿佛融化不了?的墨色。
端午宫宴结束之?后,卢宛回到昭阳宫,沐浴洗漱过后,走出浴间,正要准备休息,却在窗畔软榻上,看到坐着的,一身清冷淡漠的男人?,不晓得他是何时过来。
第158章佯醉
微挑秀眉,瞧了一眼坐在窗畔软榻,正在翻看着自己放在案上的游记的男人?,卢宛想了一下,抬步继续走过去,坐在谢行之临近的绣墩上。
让静静侍候在一旁的宫人?取了帕子来,卢宛用柔软厚实的帕子擦拭着披散在肩头,尚还有些湿润的长发?,目光放空,有些出神。
想到今日端午家?宴,所见到的记忆中的那些人?,卢宛不禁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如今回忆起谢弦来,在卢宛的脑海中,他是个清瘦俊秀,光风霁月的如玉公子,平日里,被家?中姐妹还有闺中密友打?趣地提起这位未婚夫婿来,卢宛总会觉得有些赧然。且,虽然谢弦素有京城第一公子与美男子之名,但在卢宛面前,他却是个见到她,甚是容易脸红,腼腆守礼的纯良少年……
这般在心中想着,卢宛不由?得自心底轻叹了口气,一时间,因为白日里复又见到了谢弦,她的心绪有些复杂。
虽然已经知?晓这将近十年发?生了很?多事,而且切身体会过,但,再见到从前的人?与物,失去了记忆,一直以来有些困惑与茫然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卢宛,还是不由?得有种物是人?非的,怅然唏嘘的感?觉。
觉察到坐在自己面前的妻子,正一面抬手用帕子擦拭着微有些湿润的长发?,一面若有所思地思忖着什么,谢行之点漆墨眸中,翻涌起些许深沉不明?的情绪来。
正当?卢宛微垂眼帘,将半干的长发?擦拭得差不多的时候,坐在她面前的谢行之,忽然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
发?觉到面前的谢行之的举动,卢宛回过神来,微有些诧异地瞧了他一眼。
来到卢宛面前,微一倾身,将面前目光中有些疑惑的娇小女子抱了起来,谢行之垂首,在卢宛唇上亲了一下。
男人?身上清浅冷冽的木质香,混杂着些微酒气拂面而来,卢宛不由?得微皱了下眉,然后轻轻侧过头去。
不晓得谢行之是哪里来的一身酒气,卢宛看着他将自己抱到窗畔软榻上继续坐着,秀致的眉眼间,仿佛带着一抹困惑。
坐在谢行之膝上,卢宛瞧着面前将放在案上的游记复又拿了起来,慢条斯理看着的谢行之,问道:“陛下今日饮酒了?”
听到面前的女子这样?问,仿佛想到了什么,谢行之垂眸,瞧了一眼坐在怀中,正微仰面容看着自己的卢宛,忽然将手中
的书卷放下。
摇了下头,谢行之低垂的眸光凝着怀中的妻子,回答道:“不曾。”
卢宛微微皱眉,瞧着面前的谢行之,见他挺峻好看的眉眼低垂,目光一瞬不移地静静落在自己身上,或许是因为灯影之下,他微有些醉意,此时此刻,平日里淡漠清冷的男人?,看起来竟显得甚是柔和。
越看,便越发?觉得谢行之定是喝醉了,方才会这般不同?于常日,卢宛想了一下,不曾同?面前这个喝醉了的人?争辩什么,而是微顿了顿,方才侧身,吩咐宫人?去准备些温热的蜜水来。
坐直身体,微抬起手来,卢宛为面前正垂眸瞧着自己的谢行之放下玉冠,看到垂首敛目的宫人?端着漆案上前,她侧身,拿起漆案上放着的杯盏,放在谢行之手中。
觉得谢行之看起来像是喝醉了,却醉得应该不太严重,卢宛准备让他喝些温水,缓缓醉意。
而从始至终,不过是在将计就计地顺从卢宛的说法的谢行之,看着这会子正为自己忙碌的卢宛,眸底蕴起清浅的柔意来。
忽然垂首,将面容靠在怀里妻子的肩头,谢行之阖上眼眸,仿佛因为醉酒,而有些倦怠犯困。
看着偎在自己肩上的谢行之,卢宛有些无奈地想了想,轻声问道:“陛下,可要去休息?”
伏在她纤瘦白皙的肩颈间的男人?仿佛恍若未闻,只是微微用面容,亲昵蹭了蹭她的寝衣领口,仍旧阖着眼眸,亲近亲昵的姿态,像是什么柔顺的,亲近主人?的大型宠物一般。
卢宛觉得越发?有些无奈与失笑,她拿过方才放在谢行之手中的杯盏,让他喝了几口温热的蜜水,正转过身去,将瓷杯放回到漆案上,命宫人?退下,面容却被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摩挲着,挑住了下颔。
有些不明?所以的卢宛顺着谢行之的力道转过头去,在看到谢行之正瞧着自己,她有些意外地微挑了下眉,方才想要开口,继续问他可要去休息,却忽然看到,面前的男人?挑着自己的下颔,忽地垂首,吻住自己的唇。
清甜的蜜水的滋味一瞬间盈满在唇齿之间,卢宛有些羞赧,又无奈地予取予夺,她阖上了眼眸,只是纤长乌浓的眼睫颤得厉害,仿佛栖息着的墨蝶一般。
睁开眼睛,看着怀中羽睫轻颤,仿佛柔若无骨的娇小女子,谢行之眸中划过些许清浅的笑意来。
他缠绵厮磨地亲吻着怀中的卢宛,攻城略池的力道愈发?汹涌炙热,让卢宛有些气息起伏,不堪承受。
想到今晚家?宴上,目光总是若无似有间划过妻子卢宛所在的位置的谢弦,还有卢宛觉察到什么,对谢弦微微一笑,明?眸善睐的模样?,谢行之承认,今日,他的心中是微有些吃味的。
但,任由?旁人?如何觊觎,怀中的女郎,都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
这般在心中想着,谢行之只觉心里仿佛有一根羽毛在轻拂一般,泛起一片微动的涟漪与痒意。
垂眸瞧着怀中微阖着眼眸,眼睫颤得厉害,面容绯红的女子,谢行之忽然站起身来,将她打?横抱起,有些匆匆地往内间去。
发?觉抱着自己的男人?有些火急火燎的匆忙,卢宛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因为羞赧,有些发?烫……
翌日上午。
卢宛缓缓睁开眼眸,她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身体,卢宛慢慢坐起身来,守在落下的帐幔外的宫人?,在看到皇后娘娘醒来,不由?得曲膝行礼,恭敬问道:“娘娘,您可要起来?”
坐在床榻上,卢宛拥着锦被,双手环膝休息了片刻,方才轻点了下头,应道:“嗯,去备水罢。”
听到卢宛这般吩咐,宫人?笑着应了之后,有条不紊让底下的宫人?去备水,一面抬手将帐幔挂了起来,一面回禀道:“娘娘,早晨几位殿下还过来寻您呢,说是过来请安,想来过会子,公主殿下又会来昭阳宫了……”
卢宛听到宫人?提起谢茉,唇畔不由?得微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来,她张了张口,方才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殿门却被人?自外面推开。
有些纳罕的卢宛听到殿门的声响,抬眸瞧去,却见守在外面的小宫女脚步匆匆走了进来,禀报道:“娘娘,小殿下过来了。”
未曾料到说曹操,曹操就到,会这般巧,卢宛听到小宫女的禀报,唇畔笑意不由?得愈深。
颔了下首,卢宛笑意浅淡道:“让茉娘进来罢。”
……
仲夏的晌午,日头正盛,暑气炎炎,卢宛坐在临水的,放着冰的水榭中,手中拿着一柄轻罗团扇,正一面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打?扇,一面看着不远处的水榭边上,正在廊檐的荫凉下同?两个同?龄的伴读在画架上作画的谢茉。
目光左瞧右瞧,直到确认谢茉她们几个身旁有跟随的足够的侍从,离湖畔也不算太近,卢宛方才有些放心。
收回目光,卢宛看了看远处的辽阔的水面,还有开得正好的荷花,一片沁凉馥郁的氛围中,她不由?得有些困倦。
抬手将团扇放在额角,微微遮挡着透过纱罗,落进水榭的日光,卢宛方才要阖上眼眸,眼睛的余光,却忽然看到神色焦灼,走进水榭的小内侍。
微顿了一下手中的动作,看着走到面前,正有些着急地向自己行礼的内侍,卢宛轻皱了下眉,问道:“怎么了?”
听到面前的皇后娘娘这般问,内侍仿佛甚是恐惧焦灼一般,声音发?颤,语无伦次道:“娘娘,陛下……陛下遇刺了……”
在听罢面前的内侍的这一番话之后,缘于巨大的惊诧,卢宛用力攥紧了手中团扇的扇柄,指节泛白。
半晌,只觉得自己整个人?有些发?颤的卢宛想要站起身来,只是,她方才支撑着自己勉力站起来,却忽然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的眩晕,旋即,她在身旁侍候的宫人?的一片惊忧恐惧声中,不受控制地晕了过去……
……
将近傍晚时分。
灯火透明?,隔着朦胧模糊的屏风,卢宛的目光落在正在为谢行之诊治的一群太医身上,她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紧攥成拳,尽管心中心乱如麻,心急如焚,但她的目光,却始终不曾移开一时半刻。
静谧得近乎落针可闻的房间中,紧张冷凝的氛围教所有人?心中都有些骇然,不晓得便这般过了多久,为床榻上昏迷着的谢行之诊治的太医,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
为首的太医院太医令用宽大的衣袖谨慎地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有些战战兢兢地走到屏风前,拱手作揖道:“娘娘,陛下所中的箭上有。毒,臣等已经尽力医治,陛下应该……应该不日便可以醒来……”
说到最后,素来保守谨慎的太医令,觉察到皇后娘娘身上凛冽的冷意,与她落在自己身上冰冷的目光,因为太过畏惧,声音愈发?唯唯诺诺地低微下去。
隔着屏风,卢宛的目光落在屏风之外的一群太医身上,此时此刻,听到面前的太医令所说的这番尽力圆滑的话,她忽地冷嗤了一声。
看着面前的这群太医,卢宛声音平静,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
只听她平静,却有些冷血无情地陈述道:“若陛下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的脑袋也不用要了。”
一群太医听到面前的皇后娘娘这般说,虽然心里已经有心理准备跟预料,但,此时却不由?得都面色凄惶,如丧考妣。
掌心被紧攥起来的指甲掐得生疼,卢宛命面前的这群太医出去之后,让自己站起身来,走到床榻边上。
坐在绣墩上,卢宛的一只手臂有些无力地支撑在床榻上,被掐得有些疼痛的掌心支撑着隐隐作痛的额头。
她垂眸,看着床榻上静静躺着,面色苍白的男人?,不晓得只是一日一夜的功夫,面前鲜活的人?,为何会变成这般。
因为失去了那将近十年的记忆,一直以来,卢宛心中,有些困惑不解的芥蒂与隔阂,她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尽力让自己冷眼旁观,在知?晓所有的一切与真相之前,不为所动。
她能?隐约觉察到,在自己询问起当?初的事来的时候,身旁的所有人?,还有那些亲人?密友,都是语焉不详,或真的什么都不晓得,或仿佛知?道什么,
只是不愿告诉她……
卢宛想要此时此刻的自己,如从前心中有些泛起柔波涟漪的时候,一样?迅速冷静下来,可是,看着面前被刺杀的,昏迷的男人?,她却发?现,忧心忡忡的自己,真的做不到那样?冷静。
这段时日的相处,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在她的心里,面前的谢行之占据了很?重要的一处位置。
第159章情浓
夜幕深深,仿佛融化?不开的墨色。
灯火透明的宫殿中,卢宛守在床榻边上,照顾着床榻上静静昏迷着的男人。
在深重的担忧之中,卢宛发现,自己已经?那么深地喜欢上了面前的人,这让她的心中,变得有些?不知所起的怅惘,她也不晓得,这种情绪,是从?何而?来的……
当床榻上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眸的时候,他觉察到,身畔的床榻边上,正伏着一个?人影。
他看到帐幔之外,有些?朦胧隐约的灯影,眼前的一切,都是熟悉的景象,仿佛他只是如平常一般,夜半醒来。
只是,身旁与怀中,却并不曾有平日里软玉温香的妻子。
片刻之后,仿佛觉察到了什么,谢行之垂眸瞧去,在看到以臂作枕,睡在床榻边上的卢宛的时候,他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深沉的,有些?不明的情愫。
半晌,觉得卢宛一直这样沉沉睡着,身体会?酸痛不堪,谢行之抬手,想要将她抱起。
只是他甫一抬手,方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因为长?久的昏迷,而?有些?失力。
轻缓起身,倚坐在床头?,谢行之轻推了一下睡在床榻边上的卢宛,目光静静落在她的身上。
终于醒转的卢宛坐起身来,她看着面前的这一切。
在瞧见面前已经?醒来,冠玉般俊朗的男人正垂眸静静看着自己后,她的眼中,瞬间泪盈于睫。
一直以来,卢宛在三个?孩子,在外人面前,总是竭力保持着镇定,让自己不要因为太过浓重的恐惧,担忧与悲伤,而?过于失态。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晓,自己有多么难过与害怕。
看着面前醒来的谢行之,落下的帐幔与灯影之下,他的面容微有些?模糊,眼前的这一切,像是她深夜的一场梦一般。
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滑落,卢宛目光有些?痴地看着面前的谢行之,泪水涟涟。
谢行之的目光落在卢宛身上,在看到面前的妻子瞧见自己醒来,面上流露出又悲又喜,又有些?呆愣的神色之后,他的心中不禁尽是柔软的悸动。
他并非不能发觉到,此时此刻,在自己面前,卢宛表现出来的软弱,还有对自己深重的担忧与心意?。
看着面前回过神来,又哭又笑?,仿佛劫后余生?一般的妻子,谢行之心里尽是疼痛的柔意?与怜意?。
他忽然?展臂,将坐在床榻边上的卢宛抱上床榻,用力地抱着她。
鼻端是熟悉的清冷的木质香,卢宛一面哭着,一面回抱住面前拥着自己的男人,觉察到熟悉的气息与体温,她这才真的能够确认,眼前的一切,并不是自己的梦境。
眼泪簌簌而?落,这几日以来,所有的担忧仿佛尽数烟消云散,卢宛觉得这是值得开心的事,只是,却控制不住自己盈眶而?出的涟涟泪水。
抱着怀里眉心微蹙,眼泪涟涟,简直同个?泪人似的卢宛,谢行之垂首,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怜惜地瞧着她,嗓音微哑地沉沉道:“宛儿,莫要哭了。”
眸光中带着动容之色的谢行之,轻拍着怀中卢宛纤瘦的脊背,安慰着她。
面上的泪痕被轻柔拭去,不受控制的泪眼模糊间,卢宛回抱着面前的谢行之的劲腰,有些?赧然?地将面容埋在他的胸前,濡湿温热的泪滴打湿了他的寝衣,泣不成声。
经?过这件事,卢宛方才发现,在自己心中,身前的男人有多么重要的位置,自己对他的感情有多么浓烈。
无论之前将近十年的时光是什么样的,她曾经?有过怎样坚固的,戒严的心防,但,卢宛觉得,最重要的是眼下和以后。
柔和昏暗的灯影下,亲密无间的温。存之中,恩爱如初的两人,安静地依偎在一起。
……
上午的日光透过半开的朱窗,落入富丽馨香的宫殿中。
坐在昭阳宫的花厅里,看着前来探望谢行之的几个?姑娘,卢宛面上带着几分?不达眼底的浅淡笑?意?。
让正在向自己行礼的谢蕖,谢蕊与谢芊起身,并不曾怎么见过她们三个?,从?前也并不熟络,所以,此时此刻,有些?无所适从?的卢宛,微微笑?着颔首,让她们坐下。
对这三位已经?出阁了,平日里不常进宫来的谢家姑娘,卢宛心中,有一股子说不出的烦闷。
尤其在听到她们向自己行礼时,所称呼的母后,更?是教卢宛本便?有些?沉闷的心中,变得愈发阴沉郁结,无名火起。
尽力让自己表现得不要那般反感与异样,看着坐在下首,正看向自己的谢蕖几人,反应过来方才自己有些?心不在焉的出神时,谢蕖所问的问题,卢宛笑?意?微淡地笑?着点了下头?,说道:“正如你们知晓的那般,你们父皇是夜半醒来的,太医说,箭上的毒。性,如今已经?解的差不多了。”
听到卢宛这般说,谢蕖,谢蕊与谢芊带着悲伤担忧的面容上,方才流露出几分?如释重负来。
目光看着坐在上首的卢宛,谢蕖思忖了片刻,方才有些犹疑地问道:“娘娘,谋害父皇的凶手可抓到了?凶手是什么人?”
听到谢蕖这样问,卢宛面上始终带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浅淡笑?意?,她微顿了一下,回答谢蕖道:“已经抓到了,如今正在着手审,想来很快便?会?有消息。”
觉察到面前的这位皇后娘娘,落在自己身上有些?定定的目光,谢蕖反应过来,卢宛仿佛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
而?且,从?前温柔和善,和蔼可亲的皇后娘娘,如今对自己与谢蕊谢芊的态度,有种说不出的疏离隔阂。
不晓得她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从?前自觉与卢宛关系尚可的谢蕖,心中不由得有些?茫然?。
而?坐在谢蕖身旁的谢蕊与谢芊,看着正垂首喝茶,神色有些?冷淡的卢宛,个?个?人精的玲珑心思,都百转千回,思忖着什么,但面上的笑?意?却不减,换了别的话头?继续同卢宛攀谈。
对于这些?年来,出阁前,出阁后,日子都顺风顺水,只有身体孱弱,求子不顺,夫婿险些?被府中长?辈塞人遇到不少挫折,但最后到底还是被夫婿化?解,并最终如了愿的谢蕖,谢蕊一直有些?冷眼旁观,不再如前两年一般,热心于攀附讨好她。
从?前尚未出阁的时候,谢蕖与谢芊便?是脾性相同,能相谈甚欢的。
在自己的同母哥哥谢辰渐渐显露出才能,在朝中略有一席之地后,再被谢蕖,与同谢蕖要好的,同为她“高攀不起”的诰命夫人的谢芊冷落,谢蕊也不曾如从?前那般在意?,心中略有了几分?底气在。
二哥哥谢辰与她一母同胞,且如今才名鹊起,但他们如今毕竟各自成家,难以亲近。
谢蕊在岑家说一不二,所有人都对她恭敬信赖,她每日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日子如意?,只有在回到谢家的时候,才会?有久违的底气不足与拘谨。
所幸她还有二哥哥,可以不至于滑落彻底。
看着面前的皇后娘娘,还有那两个?让她有时候有些?烦心的姐妹,谢蕊唇畔笑?意?微弯,不置可否。
……
中午的时候,送走谢蕖几人,卢宛回到自己的寝殿,坐在窗畔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棋盒中的棋子。
想到教人心情烦闷的上午,卢宛心里百感杂陈,眼睛与鼻子不由得有些?酸涩。
如今失去记忆的她,在患难之时认识到自己的心意?,发现自己原来已经?那般喜欢自己的丈夫。
她以为危难之后,自己可以沉浸在恬静的幸福之中,但今日,因为谢家几个?姑娘的来访,在看到她们之后,卢宛的心情却一瞬间跌倒了谷底,烦躁沉郁至极。
虽然?有意?忽略,
可是,在见到记忆里印象不深的谢蕖几个?人之后,卢宛却不得不面对,她喜欢的人,从?前曾经?有过别人这件事。
对曾经?的谢行之的那些?妻妾,卢宛只要想到,心里便?觉得沉重,仿佛笼罩了乌云一般,醋得厉害。
越想,便?越觉得酸涩难过,卢宛忽地抬手,将案上的棋盒打翻在地上。
伴随着墨玉棋子落在地上,清脆的迸裂声,卢宛有些?无力地伏在案上,濡湿的眼泪,打湿了衣衫袖口……
夜色乌浓如墨,卢宛仍旧坐在案前,倚靠着身后放在腰上的引枕,有些?心不在焉地垂眸看着手中的书卷。
不晓得便?这般过了多久,听到灯烛绽开的轻微声响,卢宛抬眸瞧了一眼,收回目光时,却不期然?与正走进寝殿的男人四目相对。
未曾料到夜色已晚,卢宛却仍旧坐在案前看书,谢行之微一挑眉,有些?纳罕看了看她。
由身后跟随着的内侍解去带着夜间寒意?的外裳,谢行之沉步行至卢宛身旁,与她一同坐在案前。
虽然?已经?是晚上,但心情仍旧有些?闷闷的卢宛,此时此刻,心里还是有些?暗暗的烦闷与吃醋。
觉察到卢宛郁结的情绪,谢行之展臂,将她揽入怀中,静静地抱着她。
男人带着清浅木质香的温暖怀抱,让有些?别扭的卢宛鼻腔酸涩,她抬眸,瞧了瞧正垂眸看着自己的谢行之,轻颤的眼睫又有些?濡湿。
指腹揉了一下面前微仰面容的卢宛的侧颊,谢行之垂首,在卢宛唇上亲了一下,将她往怀中抱得愈紧。
不轻不重含。咬着卢宛的唇,谢行之的眼眸紧盯住面前近在咫尺的卢宛,有些?含糊地低沉问道:“宛儿,你怎么了?”
觉察到谢行之在自己身上有些?轻慢游走的长?指,卢宛有些?气喘吁吁,意?。乱。情。迷。
她已经?有些?迷。离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男人,半晌,正当她终于摆脱了那仿佛漩涡一般的缠。绵时,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被打横抱起。
有些?轻颤的纤白指尖抵在抱着自己的男人的宽厚肩头?,卢宛面容带着难掩的红晕,摇了下头?,气息不稳道:“沐浴……妾还不曾沐浴……”
看着有些?娇。软。无。力的卢宛,谢行之心中软若春。水,他低头?,轻咬了一下卢宛莹白如玉的泛红耳垂,将她抱去浴间……
朦胧隐约的帐幔落下,卢宛有些?绵软地躺在床榻上,半拥着绸被,轻阖着眼眸,面容绯红,正浅浅地喘。息着。
瞧着怀中依偎着自己,柔若无骨,已经?没力气了的卢宛,手中拿着她的寝衣,原本要为她穿上寝衣的谢行之,眸色忽然?变得晦涩幽深起来。
疲倦得厉害,有些?半醒半寐的卢宛,觉察到身旁之人正抱着自己躺下,她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忽地赧然?睁开眼眸,面容红得仿佛煮熟了的虾子一般。
瞧了一眼自己被丢放在一旁的寝衣,卢宛羞赧得无地自容。
她抬眸,有些?嗔地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谢行之,正想要抬起手,却被面前的男人探手,握住了芊芊玉指。
在卢宛神色微有些?茫然?时,谢行之低沉沉轻笑?了一声,带着她被自己握住的纤瘦手指,蜿蜒而?下,然?后深深吻住了她柔软馥郁的唇瓣,覆上了她……
一片教人窒。息的灼热与颤栗中,卢宛脑海里乱得一团糟,却敏锐地觉察到,男人正带领着自己的手,将他放进自己。
面红耳赤得愈发厉害的卢宛睁开眼眸,眼波流转,水光潋滟的眼眸中,仿佛带着对面前男人是个?肆无忌惮,无法无天?的登徒子的羞恼。
吮。吻着卢宛嫣红柔软的唇,发觉她倒映在自己眼中,羞怯又有些?气恼的模样,谢行之喉间溢出一声有些?含混的,低沉的笑?来,看着他带着汗湿,滚动的喉结,不久,卢宛复又陷入上下失守的迷。离的漩涡之中……
一片旖。旎的香暖馥郁中,脑海有些?迷迷糊糊的卢宛,仿佛伴随着春暖融融而?绽放的一枝雪白的梨花,媚。骨清艳天?成……
白日里的烦恼都被涌起的愉快冲散,心中却仍旧甜蜜与酸涩参半,难耐地拥。吻。着面前亲密无间的爱人,她在心中有些?迷蒙微酸地想,无论什么,因为如今炙热的爱,她都愿意?接纳,包容他的所有,所有所有……
……
一个?月后。
时辰并不晚,但却已经?天?光明亮,卢宛有些?娇慵地趿上自己放在脚踏上的绣鞋,有些?懒洋洋地站起身来。
抬眸,瞧着已经?由内侍侍候着,穿好衣衫的挺拔高大?的男人,卢宛浅浅笑?了一下,然?后走到谢行之面前,拿起宫人漆案中放着的玉冠,眸中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
垂首看着面前的卢宛,谢行之弯唇笑?了一下,在她有些?期待的眼神中,他微微弯身,让她踮起脚尖,堪堪可以够得到他的头?发。
为面前的谢行之在线条分?明的下颔系好束带,卢宛有些?依依不舍地挽着他的手,依偎在他身旁,看着他,轻声问道:“陛下明明今日休沐,为何要这般早离开昭阳宫呢?”
看着面前对自己如胶似漆的卢宛,谢行之握住她的手,眼眸中,带着几分?浅淡的不舍。
垂首,在卢宛唇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谢行之摩挲着正看着自己的卢宛的面容,抬手抱住她,声音有些?低沉地柔声道:“今日有事,等朕处置好,便?回来。”
听到面前的谢行之这般说,卢宛仰首看了他一眼,见他似隐隐有些?凝肃的神色,她浅浅笑?了一下,颔首,认真道:“嗯,妾在昭阳宫等陛下回来,陛下早去早回。”
看着面前娇小貌美,处处无不可爱的妻子,谢行之眷恋温柔地垂首,在她馥郁的发顶亲了亲,不再言语。
旋即,他松开握着的她的手,转身离开昭阳宫的寝殿,卢宛的目光,柔和落在他离开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
走出昭阳宫,谢行之面庞上的神色,倏尔变得冷漠肃杀起来。
想到昨日深夜收到的,誊写着卢宛小字的诗句的旧书以及画像,还有暗卫所探查到的,渐渐水落石出的证据,谢行之神色愈发晦涩难看。
谢行之未曾想过,能看穿风波诡谲的阴谋诡计的自己,有朝一日,会?像被鹰啄了眼睛的精明猎人一般,陷入困境。
因为谢辰的年长?,与他一直以来所表现出的内敛沉默,看上去与世无争,从?不结。党。结营,所以,近几年以来,谢行之一直将他带在身旁历练,从?未过分?防备于他。
在谢行之心中,谢辰虽然?不是他最看重与器重的孩子,天?资亦看起来平平无奇,将来或许注定只是一个?偏居一隅的富贵闲王,但,他还是不想他太过于懦弱不成器,荒废了将来他的封地。
只是不曾料到,原本看起来怯懦无能的谢辰,他的好二儿子,竟然?有这样狠辣的狼子野心!
想到一年前,被谢辰栽赃陷害而?除掉的侍卫总管,与新?任的,从?命于谢辰的侍卫首领,谢行之墨眸深处,翻涌着无尽的熊熊怒火。
周身气息寒冷如冰,没人敢来触此时此刻,谢行之的霉头?,心腹的内侍战战兢兢,亦步亦趋跟在这位冷戾暴怒的陛下身后,想到插手宫中安全,监守自盗,想害陛下的二殿下,他的心中便?是一片胆战心惊的后怕。
二殿下如今虽然?是众皇子序列中,陛下的长?子,但却并非是嫡子,按照礼法,将来名正言顺继位的嫡长?子另有其人,实在让人不明白,为何二
殿下会?做这种教所有牵涉其中的人都掉脑袋的糊涂事。
想到将会?血流成河的情形,内侍一面庆幸世事不曾如二殿下所料,否则宫变之后的暴。乱,被诛。杀的定会?有自己,一面觉得心惊肉跳,劫后余生?——好在从?始至终,冷酷无情的陛下从?未真正相信任何人,在遇。刺时,潜伏的暗卫出现,杀。退了当场想要自刎,这一个?月以来,一直昏迷不醒的刺。客。
如今,追查到的证据,一桩桩,一件件,分?明地指向几年以来,陛下亲自历练教导的二殿下,这样铁证如山的证据,怎会?让一直以来顺者昌,逆者亡的陛下能容忍下去。
……
受召进宫的谢辰在宫门前下了马车,他看着面前严阵以待排列着的两队兵士,平静的面容上,竟忽地流露出堪称温文和煦的笑?容来。
看着面前的这位二殿下,始终保持着戒。严状态的兵士长?上前,肃穆恭敬地对他抱手行礼道:“二殿下,请罢。”
仿佛未曾意?识到面前的兵士长?的紧张肃穆,谢辰笑?意?浅淡地点了下头?,倒甚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很是配合,解去身上所有可能是武器的小物件。
兵士长?偷眼看了看走过自己身旁的,一袭淡青衣衫,风流俊秀的二殿下,在心中猜测着,或许二殿下这般平静地听之任之,是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实际上,他们除了得到命令,要将二殿下押送到宣室殿,对于其他的,皆是一无所知。对于兵士长?而?言,他所知晓的,只是这一次,二殿下仿佛犯下了什么弥天?大?祸,宫中似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云密布之中。
心下稍安的兵士长?命两队兵士将谢辰“保护”在中间,一路略显沉闷平静的押送,在路过宫中一座宫殿时,却发生?了微小的变动。
看着面前正在同自己提起,想要去净手的二殿下,兵士长?一路有些?忐忑的心,忽然?警铃大?作。
恭敬肃穆,而?带着慎重戒备地告诉二殿下,他们恕难从?命时,兵士长?看到面前的谢辰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位二殿下本便?生?得一副好模样,如今这般笑?起来,更?仿佛一位俊逸如玉,温文无害的翩翩君子。
正当兵士长?转身离开,要继续押送谢辰去宣室殿时,眼前却倏地出现一片白色的烟雾,旋即,所有兵士都因为七窍汩汩流血,而?摔倒在地。
意?识到情形恶化?的兵士长?张了下口,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他的头?。颅,却被身后之人冷酷无情地利落拧断,一双流血的眼睛,不甘怨恨地睁大?。
在今日受召进宫之前,谢辰便?早有预感,今日将会?发生?什么。
眸底划过一抹霜冷的阴翳,早已准备好了的今日的潜逃,与要做些?什么的谢辰,眼中尽是近乎疯狂的冷意?。
第160章记忆
翊宸殿的回廊中,准备走进学堂的谢晏,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晏儿?。”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谢晏微顿了一下脚步,有些纳罕地转过身?去?,在看到?来?人是自己的二哥哥谢辰之后,他有些诧异地笑着问道:“二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早在前两?年,谢辰便因为?年岁渐长?,所?以不再到?翊宸殿来?读书?,所?以,今日?在翊宸殿见到?谢辰,谢晏心中不由得觉得有些奇怪。
尤其是,除了这些,今日?的二哥哥神?色莫名让人觉得有些怪怪的,而且身?旁也不曾有侍候的人在……
正当谢晏看着面前的谢辰,这般在心中困惑地想着的时候,谢辰却走上前来?,弯身?看着因为?年纪小,所?以身?量还?有些矮的谢晏,温文和?煦如春风一般地笑着问道:“五弟弟,二哥哥许久不曾见你了,今日?带你去?顽,好吗?”
听到?面前的谢辰面上尽是笑意地这般问自己,不晓得为?什么,谢晏愈发?觉得困惑异样。
侍候在谢晏身?旁的内侍,见小殿下不曾回答二殿下的问话,以为?小殿下是小孩子贪玩,于是恭敬地笑着推拒道:“二殿下,今日?五殿下还?要读书?,恐怕不行,还?是改日?罢。”
谢晏身?旁的内侍已经这般说?,但谢辰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谢晏身?上。
片刻之后,既不曾理会方才内侍的提议,亦不曾再问谢晏,想到?了什么一般,谢辰忽然转了个话题,问道:“晏儿?,今日?怎么不见你与璟儿?一同前来??”
看着面前的二哥哥,虽然谢晏愈发?觉得心中茫然,但却还?是笑了笑,答道:“哥哥感染了风寒,这几日?都不能来?翊宸殿读书?了。”
顿了顿,谢晏看到?谢辰有些怔愣的神?色,不禁问道:“二哥哥,你找我哥哥有什么事吗?”
听到?谢晏这般回答,谢辰瞧着面前这个面容白嫩,漂亮俊俏得跟个小仙童似的小孩,目光忽地变得甚是复杂。
在谢晏身?旁的几个内侍觉察到?异样,有些大惊失色要做对谢晏的保卫措施时,站在谢晏面前很近的距离的谢辰,已经抬手,将面前的谢晏抱了起?来?。
看着谢辰骤然变得冷戾的神?色,不晓得这位二殿下要做什么的几个内侍,忙战战兢兢,却还?是强作镇定地赔笑道:“二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抱着怀里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有些茫然与颤栗的幼童,谢辰瞧着鼓起?了勇气,要走上前来?争抢谢晏的内侍,自玉冠上取下簪子来?,横在谢晏幼嫩脆弱的脖颈间。
此时此刻的谢辰,仿佛自地狱而来?的恶。魔。刽。子。手,教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哪里还?有从前斯文尔雅的温煦模样?
被谢辰的手臂禁锢住的谢晏,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之后,被吓得啜泣地隐隐哭出声来?,而看着这一切却束手无措的几个内侍,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面色凄惶绝望地哭着,央求着谢辰可以放下谢晏。
而谢辰面对几人的绝望,只是面色冷戾漠然地转身?,挟持谢晏离开翊宸殿,很快便消失在翊宸殿拐角。
其实,今日?谢辰原本筹谋要绑。架作为?人质的人,是将要被册封为?太子的谢璟。
他原本觉得挟持自幼甚受父皇疼爱的谢璟,对自己那?位冷血无情的父皇的伤害更加有效,但天不遂人愿,今日?谢璟风寒,他亦无奈,只能带走谢晏。
但,如今已经挟持了谢晏,同为?她所?生的孩子,听着怀里幼童克制的,隐隐的恐惧抽泣,一时之间,谢辰反倒有些茫然。
便是绑。架了谢晏,或是谢璟,他又真的能下得了手吗?
一直以来?,他怨恨他的父皇当初杀。死。了他的姨娘,对那?位永远不可能得到?的皇后娘娘,害死他姨娘的罪魁祸首,怀着同样的怨恨,却又不受控制地,扭曲地爱着她。
他在阴暗处,长?年累月地恶意想着,便是去?死,亦要拖上这两?个他所?怨恨的仇人珍爱的孩子,要在他们面前,残忍地杀。害他们在意的人,让他们同他一般,陷入无尽的折磨与痛苦之中。
可是,对于记忆里,口口声声笑着唤他“二哥哥”,孩童的嗓音稚气清脆的孩子,一时之间,谢晏竟有些难以动手。
正当谢辰有些怔愣时,却忽然看到?不远处的高台上,他的那?位冷酷无情的父皇,正神?色冰冷,仿佛在看死人一般地看着他,目光如鹰隼一般冷锐。
发?觉自己如今在低处辽阔的广场上,而谢行之手中所?持的箭。弩,正对着自己所?在的位置,谢辰悚然一惊,瞬间汗毛倒立。
旋即,想到?自己的手上如今有谢晏在,因为?也是她的孩子,模样与她相像,所?以正哭得让他有些心软的谢晏还?在受自己挟持,谢辰方才觉得心下稍安……
只是,尚不等他松一口气,势如破竹的羽。箭,已经直冲他的眉心而来?。
几年来?的射箭习武,谢辰想,若自己想要去?做,用谢晏来抵挡。射。过来的那?支羽。箭,或许有五六成的胜算。
但只是稍纵即逝的迟疑,电光石火之间,羽。箭已经直。插他的眉心,巨大的冲击力与惯性,让谢辰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头?颅一阵剧烈的疼痛中,谢辰想到谢行之方才的毫不留情与犹豫,口中涌出腥。甜的鲜。血,此时此刻,却无比苦涩。
他应该比任何人都知晓,这位冷血无情的陛下,有多么不会手软,有多么心狠手辣。
意识渐渐消退,归于虚无,不晓得是他即将死去?前的幻觉,还?是什么,谢辰竟然听到?了卢宛的声音,正在痛楚地大声呼喊着什么。
用掉最后一丝力气,倒在地上,眼前尽是血。污的谢辰勉强转头?看去?,却见不远处一身?
珍珠白衫裙的女子正惊慌失措,近乎崩溃地朝着自己倒下的方向奔跑而来?,仿佛春日?里飘落枝头?,最清艳绝尘的花,一如他最初见她时,美好而不可攀的模样。
他也始终如曾经,狼狈糟践,污泥一般……
……
抱着怀中不停发?抖,打着寒战的谢晏,卢宛觉得自己的眼泪仿佛止不住一般,不断沿着面容,大滴落在怀里的孩子身?上。
乖巧懂事的谢晏抬手,想要为?母亲擦拭面上的眼泪,只是缘于巨大的恐惧,此时此刻,小小的小人,连手臂都是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看着怀里聪慧懂事的谢晏,想到?方才自己所?见到?的一切,卢宛更是如临冰窟,心中痛得仿佛肝肠寸断。
直到?今日?,卢宛方才发?觉,谢行之的恐怖,与冷血。
她耳鬓厮磨,亲密无间的枕边人,原来?是阎。罗一般的恶。魔,他连他们血脉相连的孩子都可以做到?这般不在意,对她,又能有几分?真心在呢?
想到?谢行之的冷酷残忍,以及死在自己眼前的,死。状凄惨的谢辰,卢宛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甚为?寒冷,她开始不受控地身?体发?颤。
昭阳宫的殿门被人自外面推开,卢宛却始终抱着怀中的谢晏,身?体轻颤地僵坐在原处,不曾抬首去?看。
行至卢宛面前,看着今日?受到?惊吓的妻子与孩子,谢行之抬手,想要触碰他们,只是,卢宛却仿佛躲避洪水猛兽一般,抱着怀中的谢晏,忽地往后退缩,避开了他。
想到?自己昨日?所?收到?的,那?些谢辰的罪证,还?有书?册画卷中,谢辰对卢宛多年以来?的觊觎,谢行之启唇,有些艰难地对面前神?色防备畏惧的卢宛道:“宛娘,朕有朕的苦衷,你听朕解释……”
两?人不晓得便这般僵持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光一寸一寸地黯淡下去?,卢宛怀中的谢晏,也因为?白日?里受到?的巨大恐慌,不知何时竟自我保护一般地沉沉睡去?。
谢行之解下身?上的玄色鹤氅,想要为?卢宛与谢晏轻轻披上,只是他甫一有所?动作,卢宛却忽地抬眸,满目泪水与失望,定定看着面前的谢行之。
强忍泪水,命宫人们将谢晏抱去?其他的寝殿,卢宛站起?身?来?,目光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谢行之。
她忽然抬手,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寝殿。
看着面前俊朗的面庞上迅速浮现出一道掌痕,对自己方才的掌掴不躲不避的男人,卢宛悲痛欲绝而愤怒的心里,后知后觉地涌上许多畏惧来?。
虽然平日?里他对她宠爱有加,无比纵容,但,他毕竟是九五之尊,不可忤逆的陛下,在两?人这般近乎撕破脸的处境中,卢宛承认,愤怒之后,她会更加对他产生恐惧的情绪。
可是,面前的谢行之面上仍旧包容平静的神?色,无疑助长?了她心中的悲痛与愤怒,泪眼模糊之间,卢宛难堪而失力地侧首,喉咙生痛,对谢行之声音沙哑地嘶吼道:“你走!我不想再见你!你走!”
卢宛一面说?着,一面抬手,要将面前的谢行之推出寝殿,只是,她微弱的力气,在伟岸挺拔的男人面前,却仿佛蜉蝣撼树一般弱小。
握住卢宛纤瘦的手腕,将她抱在怀中,平生第一次,谢行之觉得自己这般手忙脚乱,束手无措。
挽住卢宛挣扎的手指,迎着她尽是泪水的,绝望的眼眸,谢行之张了张口,半晌,方才涩声道:“宛娘,那?个孽子今日?必要除掉,朕绝不能再留他。先下手为?强,对晏儿?的安危同样有益处,你要理解朕……”
听着面前的谢行之的这一番话,卢宛只觉得肝肠寸断,心灰意冷。
今日?仿佛要将她所?有的泪水都哭尽了一般,卢宛看着面前的谢行之,问道:“若他说?要用自己的性命,来?换晏儿?的安全呢?陛下会怎么选择?”
觉察到?谢行之眼神?的一丝躲避,卢宛却并不停下。
她看着面前的谢行之,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面上那?抹笑容,却比方才的哭,看起?来?更加哀伤。
想到?瞧见羽。箭射向被挟持的谢晏,恐惧之下,几近眼眦欲裂的自己,还?有死里逃生,不停在自己怀里发?抖的谢晏,卢宛觉得,一整日?的心碎,让她的眼泪都要流尽了。
她看着面前的谢行之,像是在看一个可怕的陌生人,她声音微颤地啜泣,软弱而毫不留情面地揭穿他的谎言:“您都不曾让他开口说?话,便动手杀了他,妾景仰您雷厉风行,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手段,可是,妾更害怕这样的您……”
卢宛已经甚是明白,便是谢辰仍妄想靠着挟持谢晏,来?换取一条生路,谢行之哪怕搭上谢晏的性命,也不会答应他。
这样冷酷血。腥的现实,怎会让卢宛不灰心丧意?
垂眸,看着怀中哭泣的卢宛,想到?对妻子恨与爱交织,已经扭曲癫狂的谢辰,谢行之用指腹摩挲着她发?白的面容上,濡湿的泪痕,半晌沉默不语。
对于虽然失去?记忆,但却仍旧聪慧敏锐的卢宛,方才的那?一番不留情面的指责,谢行之知晓,自己无从辩驳。
自始至终,他的内心深处,只在乎他的皇位与她,卧榻之侧,不容任何人觊觎染指。
其余的一切,他都不曾放于心上,包括他们的孩子,亦是可以被放弃的存在。
如今,这已经是相拥的二人,都心知肚明的,残酷的现实。
……
自一段断断续续的梦境中醒来?,身?体仍旧疲惫不堪的卢宛,觉得脑海中,有朦胧隐约的情形与声音浮现。
脑海中,是昭平长?公主举行的春日?赏花宴罢,谢芙虽已经甚是恼恨,但却还?是强颜欢笑,与她假惺惺地客套……
是初次发?现自己有身?孕时,本该如寻常女子一般,心中柔软幸福地体验初为?人母的惊喜,但却因为?孩子的月份,惶恐而羞辱地哭泣的自己,还?有之后,想要借此威胁勒索自己的姨娘……
卢宛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虚空,忍不住泪盈于睫——原来?,她失去?记忆后,想要知晓的,猜测是甜蜜的回忆,是她自我保护,曾经想要忘记,抚平的,让她痛苦的伤痕。
看着床榻上静静睡着的谢晏,因为?那?日?死里逃生的恐惧,这个幼小的孩子,当日?夜里忽然惊厥高热,三日?以来?,卢宛寸步不离地守着他,险些失去?的阴影,让她不愿离开他一时半刻,不假人手地彻夜照顾他。
卢宛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心力枯竭,哪怕有心想要继续思索下去?,也暂时再想不起?来?什么。
抬手,有些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卢宛方才发?现,缘于数日?昼夜不休的操持,与心中翻涌的激烈情绪,她不晓得在何时,也已经发?起?了高热……
她失力地伏在床榻上,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想到?:或许等她再度清醒过来?,便能得到?她失去?的所?有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