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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室 白露采采 28714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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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喜欢(二更)

翌日清晨。

卢宛是被身旁之人轻轻起身的动作?,所吵醒的。

微皱了下眉,卢宛睁开惺忪睡眼,看了一眼冬日天?明得?晚,有些?半明半昧的天?光,略微有些?不快地含糊道:“下回夜里,摄政王莫要抱着?妾睡了,每回您要起身,都?会吵醒妾……”

听着?卢宛细声细语的小小抱怨,谢行之上前,撩开她侧躺着?,枕在枕上,披散凌乱的长?发,露出她含着?妩媚春意的微绯面容,有些?失笑在她莹润额头上亲了一下。

觉察到男人留恋不舍与缱绻眷恋,卢宛微有些?诧异地复又睁开眼眸,身子骨微有些?疲乏酸软,懒洋洋望着?面前的谢行之。

抬首,自将面颊与自己?的面颊靠得?很近的男人侧颊上亲了一下,卢宛微有些?赧然地眼波潋滟,娇容微绯道:“快去上朝罢,过会子莫要迟了。”

听到面前女郎温声细语的催促,谢行之愈发觉得?难过美人温柔乡。

轻声叹了一下,想到朝中繁忙政事,又想到如今小妻子又身怀有孕,自己?需得?克制,而并不能如从前一般激狂肆意地尽情享用她软玉温香,娇嫩如花蓇朵一般的身子,谢行之捞着?枕在软枕上,困得?有些?迷糊的卢宛复又亲了几?下,方?才嗓音喑哑,隐隐有所克制道:“待你生下这两个孩子,我?们?便不再要别的孩子了。”

卢宛睁开水雾蒙蒙的眼眸,闻言瞧了他一眼,却未曾言语。

见?卢宛眸中隐有怀疑之色,谢行之望着?她,复又低沉沉笑了一声,温。存亲了亲她的额头,道:“为夫走了。”

盖得?严实?的卢宛自被中探出手来,对他挥了挥,睡眼蒙眬盈盈一笑道:“好啊,妾在家等摄政王回来。”

……

文翠院。

谢芊走进房中,望了一眼喜上眉梢的孙姨娘,有些?诧异问道:“姨娘着?急火燎叫我?过来,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听到谢芊这般问,孙姨娘上前挽住谢芊的手,面上尽是笑意地笑吟吟道:“当然是有重要的事,姑娘快坐。”

闻言,谢芊有些?茫然坐在绣墩上,正待开口?询问,却忽听孙姨娘有些?神秘地笑道:“姑娘听没听说,四姑娘要悔了同杨家的婚事,嫁到那什?么劳什?子岑家去呢!”

知晓今日孙姨娘着?急叫自己?前来,要说的竟是这个,谢芊心中不由得?有些?无语凝噎。

她默默看着?面前的孙姨娘,听她难掩兴奋地继续道:“我?想着?,杨家那等门第,便是与韦家比也丝毫不逊色,更何况,虽然韦家大公子是长?房独子,但杨家大公子,也是杨家的嫡长?子,将来杨家的家财,产业与封荫,大半也都?是杨大公子的,其实?这般看来,杨家倒是比韦家更好呢。”

越说面上笑意越深,仿佛已经瞧见?了谢芊嫁进杨家的场景,孙姨娘握住身旁一直沉默着?一语不发的谢芊的手,眼睛明亮道:“姑娘觉得?杨大公子如何?若你也觉得?甚为不错,我?到玉衡院去,向?太太家主,为姑娘求个恩典,同样的婚姻大事,没道理?四姑娘可以改,五姑娘不能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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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下,孙姨娘喜气洋洋地得?意道:“四姑娘如今身旁没有一心为她考虑的大人把关,家主待她冷淡,太太又是个面慈心苦的,怎会为她考虑?要说这四姑娘,平日里看着?聪明伶俐,谁晓得?实?际上竟是这般蠢笨得?教人发笑,谢府是何等门第,好好的一个世家女,竟自甘下贱到要嫁一个商户家的子弟,下嫁也闻所未闻有这种下嫁法,真是愚蠢至极,可笑至极。”

听着?孙姨娘这般说,一直沉默不语的谢芊忽地开口?,不冷不热地反唇相讥道:“谢蕊将来的夫婿可以入朝为官,她那位将来公公,听说不便是负责城门事务的官吏吗?岑家早已不是什?么不能入仕的商户人家。”

微顿了一下,似想到了什?么,谢芊神色微有些?冷淡地继续道:“而且,如今岑家生意遍布天?下,富可敌国,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四姐姐既觉得?那岑公子是她想要的如意郎君,只要将来自己?觉得?过得?顺心美满,咱们?这些?看者有甚好说嘴的。”

闻得?谢芊这一番话,尤其是后面她对谢蕊这门婚事不咸不淡似有赞许之意的言语,孙姨娘不由得?有些?不屑一顾,轻声“切”了一下。

对谢蕊有些?瞧不上眼,孙姨娘看着坐在身旁的谢芊,复又问道:“不说她的事了,姑娘,我?只问你一句,嫁到杨家去,你是愿也不愿呢?”

觉察到孙姨娘落在自己?身上笑吟吟的目光,谢芊轻摇了下头,望着?孙姨娘神色淡漠道:“我?已经定了韦家,姨娘何必又要问这没意思的话。”

见?谢芊对这件事兴致缺缺,孙姨娘慈爱笑着说了句“傻孩子”,握着?她的手继续劝道:“咱们?府中,如今与韦家,杨家,不是尚还不曾真的下定过明面吗?”

想了想,愈发心潮澎拜,孙姨娘望着谢芊笑道:“若是真的过了明面,我?自不会再思量这些?有的没的,但如今一切还有余地,还不是覆水难收。杨大公子比韦公子年?纪小,与你只大几?岁,家世亦显赫荣耀,且不曾有子女,韦公子前面是有三个去世了的正室的,京中谁不晓得?,他有克妻无子之名……”

听到孙姨娘这般说,谢芊却忽地轻声嗤笑了一声,打断了孙姨娘喋喋不休的话。

清凌凌如寒潭一般的眼眸望着?面前的孙姨娘,谢芊敷衍地微微笑了一下,问道:“姨娘何时变得?这般迷信了?”

想到孙姨娘方?才提起的杨家大公子,谢芊眼中情绪微沉,面上却始终带着?一抹不咸不淡的笑意,继续道:“杨大公子是个没出息的庸碌之辈,府中婆母妯娌不清静,我?为何要嫁到杨家去?更何况……”

顿了顿,谢芊想到平素与自己?不对付的谢蕊,眼中厌烦之色更甚。

她语气鲜见?有些?冷硬道:“更何况,姨娘方?才还说四姐姐蠢笨,这会子四姐姐不要的人,你却当成个香饽饽似的,拿来给我?,姨娘将我?看成什?么人了?四姐姐扔垃圾的垃圾篓?”

听谢芊说话难听又不客气,孙姨娘一心为她打算,却被她反唇相讥,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快。

冷哼一声,孙姨娘微沉了面色,亦毫不客气地对谢芊道:“姑娘也莫要将那韦家当作?什?么香饽饽!我?可听说,韦大公子后院里,可有一个如珠似玉盛宠着?的唱戏的通房!”

谁料,谢芊闻言,却仿佛毫不在意。

她抬手,为自己?斟了一盏茶,垂下眼帘,平静道:“婆母妯娌教人烦心,不能打了卖出去,夫婿庸碌无能,我?一介女流,不能也没本事抛头露面为他挣功名,为自己?挣诰命,至于什?么劳什?子受宠的通房,一个歌妓出身的低贱玩意,处置起来,还不容易吗?”

低头喝了一口?茶盏中的温茶,掩下眼中一闪而过的锋芒,谢芊声音轻柔,说不出来的话,却仿佛胜券在握。

“我?是正妻,又比她年?轻,比她有一副好容貌,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她若挑衅,我?不信我?料理?不了她。”

见?这个自小便不养在自己?身边的女儿,如今竟有如此外柔内刚的心性,孙姨娘默然半晌,忽地笑了一下。

她不再同谢芊争辩,只是目光微有些?复杂地看着?身旁少女,道:“姑娘真是长?大了,比我?想得?周全。”

……

谢府待客的前厅。

卢宛坐到上首圈椅上,望了早已到来,已经在前厅等了有一会子的岑鸿远与岑老爷二人一眼,见?他们?起身,微微笑了一下,道:“岑老爷,岑公子,请坐罢。”

看着?坐在下首面上隐有喜色的两人,与那个年?轻些?,生得?一张俊秀斯文的白净书生面的郎君,卢宛心中思量,谢蕊倒是个会挑人的,选的夫婿生得?一表人才,虽出身商户,却气质卓然,看着?是个青年?才俊的模样。

心中这般想着?,不过片刻,卢宛便将目光落在圆脸富态的岑老爷身上,客气道:“府中家主事忙,所以今日未能过来,还望岑老爷与岑公子不要介意。”

听到卢宛这般说,岑老爷拱了拱手,笑得?克制又难掩奉承,道:“太太言重了,摄政王日理?万机,仆父子二人莫敢这般思量。”

见?这位岑老爷不卑不亢,甚是上道,卢宛微一颔首,笑着?“嗯”了一声。

她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女使,这才道:“为岑老爷与岑公子上茶。”

岑老爷不愧是出身商户人家,说话圆滑妥帖,却又含而不露,不教人觉得?厌恶。

只是,卢宛一个妇道人家,并没甚必要与他们?攀谈太久,一刻钟后,卢宛便温和如方?才一般笑着?,下逐客令道:“这些?纳彩之礼,谢府便收下了,岑老爷与岑公子回去与家中定下良辰吉日,来年?春,便可来娶新妇过门了。”

听出卢宛的弦外之意,岑老爷带岑鸿远起身告辞,难掩喜色地拱手行礼,恭敬道:“仆谢过摄政王,谢过太太的允肯,岑家定会好生对待四姑娘,绝不辜负摄政王与太太的信任托付。”

……

寿安院。

谢老夫人的寝间中,她坐在床榻上,身上盖着?锦被,房间中弥漫着?一股子苦涩的浓重药味。

冬日开窗通风不比其他季节,所以药味难免浓烈了一些?,但只有苦涩的草木味,并不曾有其他异味,也并不教人太难以忍受。

神色恹恹,若有似无扫量了卢宛一眼,见?她面上神色平静如常,并不曾流露出对自己?缠绵病榻,需要时时服药,所以房中药味弥漫的嫌恶,谢老夫人心中方?才觉得?好受些?。

自生病以来,行动不便,谢老夫人心性便难以避免变得?有些?刻薄易怒,且厌恶旁人对自己?异样的情绪。

收回落在卢宛身上的目光,谢老夫人看了一眼方?才不远处的几?个金丝楠木大箱子,道:“老大媳妇,如今我?是不插手任何事了的。”

抬手指了指几?个箱子,谢老夫人继续道:“这些?是给蕖娘与蕊娘的陪嫁,一式两份,都?是相同的,我?也不做那起子厚此薄彼,引得?她们?姐妹二人心生芥蒂怨怼的混事。这里面,都?是些?铺子田契,还有几?样我?压箱底的珠玉物件,你带回去,给她们?两个添妆罢。”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吩咐,卢宛颔了下首,浅浅笑着?应道:“媳妇遵命。”

谢老夫人恹恹看了面前对自己?嫣然一笑的年?少女郎一眼,见?她生得?尽态极妍的貌美,又温柔似水的模样,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老大独宠她这么几?年?,不是无缘无故的,这样的女子,哪个男人,哪个人会不喜欢……

第062章年宴(补更)

谢芊走?到门前,守在门口的女使为她打?起暖帘,谢芊对她微微一笑。

见?五姑娘待自己和善,从前熟悉她的女使,也不由?得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来。

瞧了一眼里面,女使小心快速地低声道?:“姑娘,老夫人现在心情有?些不快,您进去且哄着些。”

听到女使这般说?,原本对今日谢老夫人叫自己前来有?所猜测的谢芊,心中越发觉得有?些了然。

走?进谢老夫人的寝间?,自祖孙二人闹翻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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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芊已?有?许多时日不曾到这里。

垂下眼帘,掩了掩眼中思绪,谢芊向卧病在床的谢老夫人曲膝礼了礼:“芊娘见?过祖母。”

虽有?好些日子未见?,但谢老夫人却仿佛仍旧不曾对谢芊有?太多隔阂,对她平静地淡道?:“起来,坐下罢。”

谢芊莞尔笑着应了一声,坐在谢老夫人床榻旁的绣墩上,望着面前的祖母。

想到今日叫谢芊前来的目的,谢老夫人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女郎,声音有?些淡漠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她希望谢芊能再仔细考虑一番,莫要等韦家来下了定,到时候悔之晚矣。

而听到谢老夫人这般说?,谢芊眼底闪过一抹不耐,只是?抬起眼帘,望向坐在床榻上的谢老夫人时,却有?些潸然欲泣。

鼻尖微红,谢芊哀伤地求道?:“韦太太自幼待芊娘甚好,芊娘与?她投缘,愿意做她的媳妇,求祖母成全芊娘罢。”

见?谢芊执迷不悟,谢老夫人心中痛意翻涌,却仍未死心,锁眉对谢芊道?:“你以为韦铭瑄那般家世权势,为何会求娶你一个?名不见?经传,处处不拔尖的庶女,他不是?什么良人。”

谢芊闻言,低垂眼帘,轻轻摇了下头,声音中哭腔愈浓道?:“芊娘晓得韦大公子位高权重,又年岁长芊娘许多,可?芊娘不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芊娘是?谢家女儿,论门第?家世,芊娘也没差什么。至于年岁,只要夫婿人好,肯上进,好生待芊娘,芊娘心中便敬仰爱慕,愿意与?他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望着面前神色柔弱哀凄,但在这件事上,却格外?倔强的谢芊,谢老夫人手指轻颤地指着她,有?些发颤道?:“你……你……你这个?不知廉耻的混账东西!”

心中失望透顶的谢老夫人,因着情绪太过激愤伤感,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落着。

阖了阖眼眸,谢老夫人用帕子拭了下眼泪,方才睁开眼睛,望着谢芊,继续道?:“年龄差距何曾是?大问题?你可?知道?他如今方才三十有?一,前面已?经死了三个?正头娘子,宅院里还有?侍宠生事的妾侍,他母亲都奈何不得。京城有?头有?脸的勋贵人家,谁不暗中议论他有?克妻无子,宠妾灭妻之名,谁家中有?女儿遇到这门亲事,不是?迟疑观望态度,你……你倒好,谢家这般门楣,还能没了你的夫家?你竟自甘堕落如此,好似旁人阻拦都是?害你,阻拦了你奔富贵荣华!”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说?,谢芊眼泪也簌簌而落,但却抿了下唇,仍旧不松口,只是?眼中含泪轻声啜泣道?:“祖母……”

知晓今日的劝告并无效用,谢老夫人对面前谢芊摆了下手,侧身背对她掩面而泣:“你给我滚!今后日子过得不顺心了,在韦家受气了,莫要回来在我面前哭!”

谢芊晓得自己这位面冷心热的祖母,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告诉自己今后可?以来寿安院了。

想到明年及笄后,自己便要出阁了,谢芊心中,也不知为何,忽地涌上几份伤感来。

毕竟,她是?被面前的老妇人自小养大的。

眼眶愈发湿润酸涩,谢芊起身,屈膝跪在地上,对床榻上背对自己躺着的谢老夫人磕了几个?头,然后起身,离开了谢老夫人的寝间?。

尽管祖母这般反对,她也不会回头的。

直到谢芊离开房中,嬷嬷上前,对阖眸,眼泪却沾湿面容的谢老夫人眉眼尽是?愁绪,为难地犹疑片刻,还是?劝道?:“五姑娘是?有?孝心的好孩子,方才临走?前,还对老夫人磕了几个?头,眼眶红得厉害……老夫人,您平日里最?疼五姑娘,这回便再疼她一次,依了她,教她安心嫁去韦家罢……”

谢老夫人闻言,不由?得抽泣起来,她睁开眼睛望着面前侍候自己多年的忠仆,道?:“我就是?疼她,才不想要她嫁到韦家去,嫁到韦家,能是?什么好归处……”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说?,面上悲痛之色愈浓,嬷嬷只能柔声细语安慰道:“五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在韦家定会过得好的。”

自己儿子与媳妇并未阻拦这件事,谢芊又这般坚决,谢老夫人晓得便是?自己强硬出手阻止了这件事,谢芊恐怕也不会领情,只会怨恨自己,心中无奈,默默不再言语。

今日复又见识到了谢芊的执着,谢老夫人悲伤,无奈,且失望,面上虽仍旧伤感,神色复杂,心中却也明白?,事到如今,以后,也只得随她去了。

而走出寿安院的谢芊,行至回廊上时,忽地抬手,用帕子拭去面上眼泪。

她不再哭泣,神色复又恢复了平静,只眼中情绪似有?些怔愣出神。

想到自己的那位未来夫婿韦大公子,她探听来的消息,他比自己大十七岁,曾有?过三任妻子,夭折过一儿一女,如今有?四个?女儿。

平心而论,而立之年便官至司隶校尉,权势滔天,便是?放在世家高门子弟中,也是?甚有?能力与?前景的才俊了。

但,谢芊想要嫁到韦家去,并不仅仅是?因着这个?缘由?。

她自小便被养在不喜喧闹的谢老夫人身旁,又是?庶女,加之孙姨娘对她的告诫劝导,父亲对她的关心不足,多有?忽略,这一切,都教她不得不养成了谨小慎微,韬光养晦的性子。

谢芊曾听孙姨娘说?,成亲是?女子的第?二回投生,她不想嫁人出阁之后,仍要过这种?时刻谨言慎行,如履薄冰,不能畅快心性的日子,她在寿安院,在谢家,真的已?经受够这些了!

可?是?祖母能为她寻的同龄郎君,都是?些家中嫡幼子,婆母妯娌姑子,她便是?斗,也奈何不得她们的根本,而且在礼法上天然被压了一头。

都说?媳妇熬成婆,她还要在婆母手下熬多久,还要等年少的夫婿出人头地多久?!

谢芊自恃冷眼看惯世事,外?钝内圆,毛头小子的少年郎,她还看不上他们的楞手楞脚。

她想嫁的夫婿,是?能如她的爹爹一般手握重权,杀伐决断,教她崇拜仰慕,又能如稳重长者一般妥帖地爱护她,接纳她;而不是?她需要包容,忍让,会与?她拌嘴,让她暗生闷气却不能驳斥的幼稚同龄人。

原本谢芊心中有?这个?念头,还暗自迟疑,闺中女儿干涉自己的亲事,要去做手握重权者的续弦,会不会引人耻笑。

可?谢蕊都能不嫁她看不上的杨大公子,为自己寻初婚的商户子弟,找那种?门第?糟践自己,糟践谢府门楣,她寻的是?门当户对的人家,为何她要觉得羞耻?

更莫要提,继母嫁给父亲后,在外?面过得何等风光煊赫,在府中受夫婿宠爱,得阖府上下尊重敬畏,这些她都是?看在眼中的。

继母当初还是?与?二哥哥定了婚的,她都能冒天下之不韪悔婚,嫁给父亲,过得顺遂美满,她如今能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为何不能放手一搏?

韦老爷虽还在世,但却因着从前在沙场上受伤,落了病根,如今病弱不管家,韦大公子已?经承继家业,韦太太又是?个?待她和善,对她甚是?满意,好相与?的婆母。

府中两?个?小姑子已?经出阁十多年,过去就能做当家主母,她不必再低眉顺眼,受明里暗里的气。

韦大公子是?长房独子,韦家长房府中没有?兄弟妯娌,他去世过三任妻子,如今只有?两?嫡两?庶四个?女儿,过世发妻王氏生的嫡长女,与?过世了的妾室生的庶次女,一个?已?经出阁,一个?将要成亲,都不必她操持费心。

原配夫人王氏去世后,韦大公子有?将近十年没有?娶妻,想来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如今六岁的庶三女,那个?低贱的歌妓生的孩子,等她嫁过去,她们母女二人安分些,她不会拿她们怎么样,如果不老实,她会一并料理收拾了她们。

至于韦大公子第?二位妻子崔氏生的嫡四女,如今才三四岁,生下来便没了母亲,是?个?可?怜见?的,她会好生养育她。

还有?……

想到第?二位出身崔氏的太太难产去世后半年,韦夫人便因着着急抱孙子,又张罗娶了文氏,希

望能够开枝散叶,而文氏却又因难产,生下一个?断了气的男婴,便去世了。

韦家长房,有?两?个?正房夫人,一个?妾室,都是?难产而死,而且韦铭瑄的第?一任王氏妻子,未出阁前也未有?不足之症,却莫名嫁到韦家后,便患病而亡……

谢芊想到韦铭瑄过世的三个?正妻,以及京中传闻他克妻,命中无子的名声,眼中情绪微暗。

自小在寿安院长大,她抄过,诵过,供奉过许多经书,若有?漫天神佛,想来菩萨佛祖也会保佑她这个?虔诚信徒。

若没有?神灵,她又何必在意这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

……

谢老夫人与?谢芊似是?和好如初,复又恢复了从前的密切往来,祖孙情深。

卢宛不晓得中间?发生了什么,教两?年来对谢芊不假辞色,连面都不肯见?,生病以来,性情愈发顽固的谢老夫人,如今态度竟和缓下来。

不过,想到最?多再有?一年,便要出阁的谢芊,卢宛也有?些恍然。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谢芊是?由?谢老夫人一手养大的,又是?隔辈亲,所以,谢老夫人虽然从前对她失望,但临近她要出阁,心中定还是?难以割舍的罢。

毕竟,若日后谢芊嫁到韦家,虽韦家是?谢老夫人的母家,有?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但也不再是?时时刻刻想见?到,便能相见?的。

白?驹过隙,一晃眼的功夫,便到了新年。

过年的这几日,又飘落起了纷扬的鹅毛大雪,整个?京城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坐在打?着暖帘的前厅中,卢宛望着在院子里,正被女使仆妇看顾着,与?几个?族中孩子,还有?几个?书童侍从玩爆竹,有?些跃跃欲试想要上手,被几个?女使阻拦了几回,稚气漂亮的眉眼低垂,瞧着有?些急眼想哭的谢璟,心中又好气,又有?些好笑。

想了想,卢宛低声命身旁女使去取了些蜜果子,然后慢慢起身,抚着肚子走?到院中。

见?卢宛走?过来,方才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几个?孩子,都安静下来,笼着袍袖有?模有?样地向她行礼作揖:“侄儿见?过太太。”“侄孙见?过太太。”

卢宛浅浅笑着让他们起身,瞧了一眼比他们年纪小,所以也矮了一头的谢璟,见?他白?皙幼嫩的小脸皱得仿佛小包子,眼眶红红,委委屈屈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柔软。

命身后跟着的女使上前,每个?孩子分了几袋蜜果子,温声教他们快些回屋,莫要在外?面待太久,免得家中长辈找不到。

待到几个?孩子都听话地要跟侍从回去,卢宛笑着微微躬身,将眼眶与?鼻尖都通红的谢璟抱了起来,垂眸看着怀中孩子。

虽然几个?年长些的哥哥与?侄子都已?经打?算回去了,但谢璟却犹不死心,仍旧有?些念念不忘,眼巴巴望着被下人们收起来的爆竹,眼眶微红对卢宛道?:“娘亲,我也要玩。”

看着怀中执着的谢璟,卢宛抬手,轻轻摸了下他柔软的面颊,温和笑着安慰他:“等璟儿长大了,便可?以像大哥哥们一样玩了,但璟儿现在还是?小孩子,不可?以的。”

听到母亲温声细语地这般说?,态度却也是?拒绝的,谢璟立时张了张口,阖上眼睛,心中委屈到了极点,似要哭嚷起来。

卢宛唇畔笑意微有?些无奈,她温柔笑着,抽出一只手来,抬手,眼疾手快地自身旁女使手中端着的漆案上,拿了一枚蜜果子,放在谢璟口中。

谢璟悄悄睁开眼睛,望向面前的卢宛,却见?母亲正垂眸,温柔笑望着自己,问道?:“小团子,甜不甜?”

像只贪吃的松鼠一般,鼓着面颊嚼了几口蜜果子,谢璟点点头,微仰面容望着面前的母亲,眨巴了下澄澈潋滟的眼睛,摊平白?嫩的掌心道?:“娘亲,我还要。”

于是?卢宛柔和笑着,复又投喂了谢璟几个?蜜饯。

见?贪甜的孩子越吃越雀跃,眼眸亮晶晶地期待瞧着自己,等待再度被投喂,想到谢璟尚还不曾用午膳,卢宛怕他吃太多黏食,笑着转移话题道?:“乖璟儿,娘问你,你想不想到花园里去看花?”

谢璟闻言,眼睛愈发明亮,雀跃兴奋得面容都有?些泛红。

他点头,眼眉弯弯地笑着,比划道?:“嗯嗯!还要折梅花,给娘亲做一个?梅花的花环,可?好看了!”

听到谢璟这般说?,卢宛与?几个?女使,不由?得都有?些忍俊不禁。

打?量着还要过一个?多时辰才会开始年宴,在前厅也没甚可?说?的,反倒她在,因为身份与?年岁之差,其他几位夫人在她面前,都有?些拘谨。

卢宛身子有?些乏累,将怀中谢璟交给身旁女使,见?他有?些不愿,但却晓得母亲如今肚子里有?了弟弟妹妹,所以按捺着不开心,乖顺听话的模样,卢宛抬手,怜爱揉了揉他白?皙柔软的面颊。

人都在前厅,后花园这会子清静安详,卢宛看着在雪地里,梅树下跑来跑去,红艳艳落花落了一头的谢璟,笑着轻摇了下头,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抬起叫他:“璟儿,快过来。”

谢璟手里拿着几枝梅花枝条,弯着眼眉,将手中花枝用力弯曲,做成一个?有?些歪扭的,馥郁扑鼻的花环。

见?他张开手臂要抱,卢宛微微躬身,将小跑过来的孩子抱在怀中,谢璟将手中拿着的,方才做好的花环,眼眉弯弯,唇畔梨涡浅浅笑着戴在卢宛头上。

望着面前垂眸,含笑望着自己的母亲,谢璟为自己捧场地附掌,笑着点头,夸赞道?:“好看!”

卢宛抬手,浅浅笑着为谢璟绾了下因着方才跑闹,有?些散乱的耳畔碎发,然后垂首,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

几个?侍从女使剪好了花枝,用束绳捆扎了准备带回前厅,卢宛命他们回去寻几个?大些的玉瓷瓶放在厅中,用清水扦插着,能多观赏几日。

女使抱着谢璟,卢宛准备回去了。

这场雪下得很大,今晨方才清扫的家丁扫了雪,不过一两?个?时辰,地上又已?落了一层厚实绵软的雪层,走?在上面,发出的微弱声响,在安静的天地间?愈发清晰。

卢宛不曾料到,在除了他们一行人,空无一人的后花园,竟会遇到二公子谢弦。

心中有?些纳罕他这会子本应与?族中男子在一处交际,为何却会在长房府中乱逛,出现在这里,面上却不显。

对中规中矩向自己行礼问安的谢弦颔了下首,让他起身,被女使抱着,有?些犯困的谢璟对谢弦眼眸亮晶晶,雀跃地挥手:“二哥哥!”

之前小年宴时,谢璟被谢弦抱着,听说?谢弦不晓得从哪里学来的戏法,能从纶巾中变出糖果,小鸽子来,逗得傻乎乎的谢璟合不拢口。

卢宛差人去将谢璟抱回来的时候,听过去的女使说?,这小东西临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不肯离开他二哥哥。

此时瞧着谢璟见?了谢弦,开心雀跃要他抱的架势,卢宛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神色有?些淡的谢弦,不晓得他是?否会愿意抱谢璟。

似是?觉察到卢宛落在自己身上,一闪而过的视线,谢弦眸中,划过一缕不明的晦暗情绪。

仿佛因在外?面受了寒,谢弦冠玉般白?皙得有?些胜纸的俊逸面容上,浮现出几分笑意来。

他一面温声同谢璟说?话,一面将展着小小的手臂,笑着翘首以盼的谢璟将要抱过去……

第063章缠吻

只是不晓得为何,在接谢璟过?去的时候,谢弦却仿佛骤然失了力,又仿佛脚下打滑一般,整个人的身形向一侧倾倒去。

卢宛面上焦急惊恐,下意识不顾一切地抬手去拉谢弦,因着谢弦所倒过?去的那个位置,正是一个有些陡的小坡。

只是她抬起手来?,也只是拉住了谢弦的衣袖一角,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弦抱着怀中谢璟,在谢璟畏惧的哭声中,滚到了小坡下。

“璟儿!”

剧烈的惊忧之下,卢宛只觉肚子隐隐作痛。

她掌心一片冷汗地回?过?神来?,忙往坡下去看,却见谢弦抱着谢璟,已有些趔趄,身形不稳地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见谢璟方才被谢弦护在怀中,只是有些凌乱的墨发上沾染了些皑皑白?雪,除此之外,只吓得面色发白?,正在谢弦怀中抽泣,害怕地流着眼泪,卢宛快要?跳出?胸膛,悬起的那颗心,方才渐渐安定下去。

只是,因着方才太剧烈的情绪,卢宛仍旧觉得心跳如?擂鼓,身体微微有些发颤。

强作镇定了片刻,见谢弦的几个侍从,与自己身旁的女使都下去接应谢弦与谢璟二人,卢宛掩于袖中紧攥成?拳的纤指,紧了松,松了又紧。

想到谢弦与谢璟自坡上摔下去的情形,卢宛看着抱着谢璟,已走上来?的谢弦,目光微有些复杂。

瞧见谢弦面如?冠玉,面色苍白?,冬日里穿着宽散厚实?的鹤氅,也清瘦得好似一阵风便会被吹去的仙人之姿,卢宛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怀,但……

但,谢弦摔下去的时候,也未免太巧了些。

卢宛眉心轻皱,在谢弦抱着谢璟快要?走到面前时,她低垂了下眼眸,掩去眸中复杂的,思量的情绪。

行?至卢宛面前,谢弦似是微顿了一下,方才有些踌躇,白?净耳垂有些微绯地抬手,默不作声将怀中惊魂未定,有些瑟瑟发抖的谢璟放在卢宛怀中。

其实?,这种情形,谢弦不知礼数,卢宛应拒绝他,让他将谢璟先抱给女使的。

但谢璟束起的墨发上沾染雪花,眼眶与鼻尖都通红一片,眼泪盈眶而出?,睁得大大的,黑白?分明的潋滟眼眸中,不断有水珠滚落,瞧着稚气可怜,卢宛见他眼巴巴委屈望着自己,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将谢弦抱过?来?的谢璟接在怀中,谢弦在难以避免地接触到卢宛时,似是微顿了一下。

卢宛觉察到他的异样,有些纳罕抬眸,瞧了他一眼。

只是甫一回?到母亲怀里,谢璟便委屈害怕地哭得愈发厉害起来?,卢宛无暇他顾,匆匆收回?视线,抬手轻拍着谢璟的脊背,安慰着他。

小小的手臂抱着卢宛的脖颈,谢弦趴在卢宛肩头,温热的呼吸,与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她的脖颈肌肤上,教卢宛心疼不已。

她垂眸,一面用柔软的帕子为仍旧有些惊魂未定,哭得眼泪汪汪的谢璟拭着面颊上的眼泪,一面轻拍着他的脊背,柔声安慰道:“乖璟儿,莫要?哭了,没事了……没事了……”

谢璟将卢宛搂得更紧,哭得更厉害。

这厢卢宛正垂首,安慰着面上尽是泪痕的谢璟,无暇也不想管别的事,却忽听身旁女使发现了什么一般,惊呼道:“二公?子,您……您的手臂怎么了?”

听到女使的惊呼,卢宛微顿一下,方才抬眸,去看面前一直沉默着一语不发的谢弦。

在看到谢弦身上所穿的淡青色鹤氅,手臂处的绸料被划破,已被殷红的血迹浸湿了一片,卢宛微愣了愣。

谢璟也看向谢弦,见二哥哥手臂流血,他泪眼模糊地哭得愈发厉害:“都是小璟不好,不该让二哥哥抱的,不然二哥哥也不会摔倒……”

虽然直到现在,卢宛心中仍旧有些怀疑,为何谢弦会在甫一接过?谢璟,便自小坡上摔了下去。

但,众目睽睽之下,谢弦与谢璟,毕竟是一同摔下去的。

而且如?今,谢弦为了保护怀中谢璟,手臂还受了伤,流了这么多血。

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谢弦只是大病初愈,身体不好,所以方才会将谢璟抱在怀中时,有些站立不稳,加之雪地打滑,两人才会摔倒。

按捺下心中有些复杂纷乱的思绪,卢宛望着面前面色苍白?胜纸,似流血过?多,有些摇摇欲坠的谢弦,担忧问道:“二公?子,你无事罢?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听到卢宛这般问,谢弦只是善解人意地对她勉强微弱一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温润道:“无妨,只是摔下去的时候,碰到了一块尖利的石头,因抱着小璟,我便不曾躲开,原以为穿得厚实?,只会划破外衫的,却不料……”

却不料什么,他虽神色微苦地苦笑了一下,不曾说罢,但,在场的所有人却都知晓。

眉心微皱,卢宛望着面前谢弦受伤的,仍在汩汩流血的手臂,对他道:“我们快些回去罢,待回?去之后,寻郎中来为二公子处理,包扎一下伤口?。”

谢弦轻轻颔了下首,生得明润的桃花眼瞧着面前女子,正待说些什么,却忽然见她微微侧身,向自己身后温婉柔顺地浅浅一笑,曲膝行?礼道:“妾见过?摄政王。”

原来?,她在他面前,都是这般温柔莞尔的模样吗?

掩于袖中的手指紧攥成?拳,指尖掐进掌心之中,传来?阵阵痛意。

可是,尽管掌心与正在汩汩流血的手臂都甚是疼痛,但在谢弦心中,这点子痛意,却远不及此时此刻,他心里伤痕被撕开的痛意的万分之一。

嫉妒,怨恨,哀伤,一同涌上他的心头。

所有人都忙向他身后,沉稳脚步声愈近的那个男人,他血脉礼法上的伯父作揖行?礼,可谢弦却仿佛被冻住的冰塑一般,一动?不动?。

他觉得自己可笑得厉害,为了引得卢宛注意,为了与她接触,早早命人在小坡的雪层下埋了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千谋万算,为的便是这一刻的苦肉计,莫要?被戳破。

可是现在看来?,又有什么用呢?

她不在乎他。

听到男人的脚步声已在自己的身后响起,仿佛方才反应过?来?一般,谢弦转过?身去,低垂下眼帘,亦向谢行?之作揖行?礼。

行?至卢宛面前,垂眸望着她面上有些惊魂未定的神色,与怀中抱着眼角泪痕未干的谢璟。

抬手,自身怀有孕的卢宛怀中将谢璟接过?,谢行?之冷凝的目光落在谢弦身上一时半刻,淡声问道:“怎么回?事?”

卢宛不晓得谢行?之方才看了多久,抿了下唇,不曾言语。

谢行?之冷肃目光自背生冷寒,被瞧得有些不寒而栗的谢弦身上移开,望向他身旁的侍从。

有些做贼心虚的侍从,按捺着额角冷汗与颤栗,一五一十?将方才的情形说了。

半晌之后,侍从禀报完,后花园中复又恢复了方才的死寂。

觉得面前的情景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卢宛抬手,轻挽了一下谢行?之劲瘦的手臂,想要?拉他离开。

原以为向来?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男人,定会就此握住自己的手,带自己回?去,可是,谢行?之却将怀中抱着的谢璟交给身旁侍从,对侍从命令道:“送太太与小公?子回?去。”

卢宛微仰面颊,抬眸瞧了一眼身旁伟岸高大的男人,有些茫然纳罕问道:“摄政王不跟妾一同回?去吗?”

瞧着她面上困惑不解,又平静坦然的模样,谢行?之墨眸深处蕴起些许轻浅的笑来?。

抬手,为她系了下身上火狐斗篷的束带,举止随意为她拂去发髻上飘落的几片落雪,谢行?之疏淡笑道:“你且先回?去罢。”

听到谢行?之这般说,卢宛又快速悄悄看低垂眼帘,许久一语不发的谢弦一眼。

只是她方才微微侧首,便被面前男人捏着下颔,有些不悦地转过?头去。

卢宛有些纳罕望着面前谢行?之,瞧出?他眸中不加掩饰的,深沉的不快。

想到方才他同自己说话,自己尚不曾回?应,卢宛于是对他浅浅一笑,柔声道:“晓得了,那妾与小璟便先回?去了。”

轻轻摇首,避开谢行?之钳着自己下颔的长指,卢宛正准备转身离开,复又想到什么一般,顿住了脚步。

还是望了这白?茫茫一片的冰天雪地中,面色愈发苍白?的谢弦一眼,卢宛对谢行?之道:“二公?子手臂有伤,摄政王莫要?与他在这里耽误太久,免得误了医。”

她看着谢行?之与谢弦,姣好面容上笑意柔软嫣然,言语之间光明坦荡。

见她如?此,方才心中微有隔阂的谢行?之,也不禁勾唇低笑了一声。

望着卢宛颔了下首,谢行?之言简意赅应道:“嗯。”

看到谢行?之颔首,卢宛这才放下心来?。

不再踌躇,她带抱着谢璟的侍从,与几个女使,一道沿着小径离开。

目光淡漠目送卢宛的背影消失在路口?拐角,谢行?之收回?目光

,冷凝微带寒戾的视线,落在面前在卢宛走后,已抬首,不再伪装方才柔弱,难以站立模样的谢弦身上……

方才谢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如?何加害谢璟,自伤一千,以期卢宛对他心生愧疚歉意,甚至心疼怜惜,谢行?之心中,已甚是清楚了然……

……

夜色乌浓如?墨,上午便开始下起来?的雪,直至晚上亦不曾停下。

坐在窗畔软榻上,偶能听到屋外寒风呼啸而过?的猎猎风声,房间中,却香暖安详得教人愈发觉得安心。

谢璟临案坐着,已经沐浴洗漱过?,穿着宽散中衣,靠在卢宛身上,抱着母亲纤瘦盈盈的腰肢,不肯松手。

晓得他是白?日里被吓到了,小孩子稚嫩,胆子小,恐怕直到现在还有些魂不附体。

卢宛抬手,摸了摸面颊埋在自己身前,有些神色恹恹的谢璟的小脑袋,正待开口?温声安慰他,却听到房外传来?熟悉的沉沉脚步声。

几个女使在向谢行?之行?礼:“奴婢见过?摄政王。”

抬眸望去,在瞧见抬手撩开珠帘,走进内间的谢行?之,卢宛对他柔和地浅浅一笑,然后抬手,揉了下怀中谢璟柔软的面颊,道:“璟儿,快看是谁回?来?了。”

方才已经听到外面女使的行?礼声,谢璟这会子才慢吞吞抬起头来?,望了谢行?之一眼,乖巧但精气神不足道:“爹爹……”

行?至卢宛与谢璟坐着的软榻上,谢行?之将始终不肯松手,抱着卢宛的谢璟展臂揽在膝上,垂首,在他幼嫩白?皙的眉眼之间亲了一下。

没甚安全感的谢璟,仿佛藤条一般,两只小小的手臂想要?抱住谢行?之的脖颈。

只是高度够不到,他聪明地退而求其次,环住父亲的劲腰,像块黏牙糖一般。

身旁没有谢璟靠着,暂时松快了些的卢宛抬手,自一旁桌案上的碟子里取了枚海棠果,放在心中慢慢嚼着。

在谢行?之眼中,谢璟向来?是个聪明伶俐,却又乖顺听话的孩子,似今日,他白?日里受了惊,明明方才眼眶还有些泛红。

这会子,自己将他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不过?一会子,这小东西便安静地沉沉睡着了……

哄了谢璟一下午的卢宛,见此时此刻,谢行?之这般快便将孩子哄好,哄睡着了,不禁顿了下手中动?作,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诧异来?。

似是瞧出?了卢宛神色中的不可思议,又想到从前,她小小抱怨过?好几回?,小璟古灵精怪,甚是活泼,每回?他晚归回?去,都要?吵醒她好不容易方才哄睡着的孩子。

见卢宛愈发睁大眼眸,望着怀中安静阖着眼睛的谢璟,谢行?之眸色微有些许自得地勾唇笑笑,正将谢璟轻轻抱起,要?交给侍从。

却不料,觉察到爹爹要?将自己送到外面去,谢璟立时睁开眼睛,乌润眸子里水雾蒙眬,十?根白?嫩手指攥紧他胸口?处衣襟,迷迷糊糊的声音中带着哭腔道:“爹爹,我今日不要?自己睡……我要?跟娘亲在一起,娘亲已答应我了……”

望着忽然醒来?的谢璟据理力争的模样,卢宛笑着摇了下首,有些打趣看了谢行?之一眼。

谢行?之先是微怔,在卢宛望过?来?,好整以暇的促狭目光中,稍有些无奈地勾唇笑了一下。

谁能想到,手握天下重权的男人,有朝一日,也会因稚子,而流露出?这般无可奈何,有些头疼的神色。

让谢行?之去沐浴洗漱,已经洗好了的卢宛自他怀中将谢璟抱过?来?,谢璟困得迷迷糊糊,下意识还不肯松手。

有些失笑地垂首,亲了亲谢璟的面颊,卢宛温柔对他道:“是娘亲,你爹爹要?去沐浴,娘先带你去榻上睡,好吗?”

谢璟低低“嗯”了一声,卢宛抱着他,将他放在床榻上,然后起身落下帐幔。

晓得母亲说到做到,不会将自己送到外面去睡,谢璟握着卢宛的手指,很快便睡着了。

小孩子的掌心温热,因着房中地龙生得旺,暖气充足,所以隐有微微的汗意。

垂着眼眸,望着阖眸香甜睡着的谢璟,卢宛心中柔软安详。

谢璟虽然聪明乖巧,但平日里便有贪甜胆小,这些小孩子都有的小毛病。

从前险些自秋千上摔下去,他便吓得几日睡不好觉,梦魇了几回?。

今日又发生那么危险的事,卢宛望着他,唇畔虽仍旧浮着一抹浅淡柔和的笑意,但,心绪却一寸寸沉了下去。

她不晓得今日之事,谢弦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为之。

若他真的是故意的,那是为了什么呢?报复从前她的悔婚吗?可是,当初自己与谢弦定亲之后,并无太多接触,哪里有那么深的感情,足以教他“因爱生恨”,残害兄弟。

而且,谢弦如?今也已有了妻室,之前家宴,他与妻子琴瑟和鸣,瞧着感情甚好的模样。

想到今日谢弦手臂划伤的那道伤口?,卢宛越想,便越觉得此事的前因后果有些古怪,但又深感谢弦做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没甚好处与动?机。

无可奈何之下,卢宛也只得认为,谢弦是因之前生病,最近方才痊愈,身体尚还有些不好。

这般想着,卢宛思忖片刻,复又想到,自己应该教小厨房做些补养的乌鸡汤,人参猪骨汤之类的,差下人送到二房去。

毕竟,今日若如?谢弦所言,那么,他是为了护住怀中谢璟,方才久病初愈,又添新?伤的……

想着索性应多准备些谢礼,给二房老爷夫人,给谢弦夫妇,一并送到二房去,免得有背后嚼舌根的再胡诌什么,卢宛正在心中暗自筹划着。

帐幔忽地被人自外面撩开,抬眸,望向已经沐浴更衣的谢行?之,卢宛回?过?神来?,对他柔和笑了笑。

望着面前卢宛,想到她方才若有所思的模样,谢行?之随意慵懒坐在床榻边上,抬手摩挲了一下她的下颔,好似有些漫不经心问道:“在想什么?”

说罢,挺拔高大的男人上了床榻,展臂将面前只着宽散寝衣,娇艳欲滴的妻子揽在怀中。

偎在谢行?之灼热怀中,想到白?日里的事,心中犹疑的卢宛想了想,抬眸,一五一十?将自己的茫然纳罕都说了出?来?。

听到卢宛的困惑不解,谢行?之又是有些感概诧异她的敏锐,又是有些无奈,夹杂着庆幸的复杂情绪,想到还好,自己这个感情上有些神经大条的小妻子,不曾觉察到谢弦对她的晦涩阴暗心思,更不曾对他有丝毫意思与回?应。

正自心中欣慰着,谢行?之忽听偎在自己怀中,若有所思说着话的卢宛顿了顿,微仰面颊,抬起眼眸来?,话锋一转地问道:“摄政王,妾想着,二公?子是为保护璟儿,方才会伤得那般严重,他又大病初愈,妾是否要?做些羹汤,送到二房去呢?其实?妾还想着,要?备些给二房的谢礼,一道送过?去……”

闻得卢宛此言,想到谢弦那个毛头小子拙劣的苦肉计,竟歪打正着,虽不曾教妻子对他心生情意与怜惜,却因顾着礼节,而竟跟自己有了同样待遇。

谢行?之垂眸望着怀中卢宛,顿了顿,忽地摇首淡道:“不必,本王亲自带他就医,郎中说,他只是破了些皮,未伤到筋骨,宛娘不用为他操劳。”

卢宛闻言,不由得想到白?日里,谢弦被汩汩鲜血湿透的鹤氅。

见谢行?之虽瞧着神色淡漠,但眸中却似有严阵以待的警惕之意,卢宛茫然了片刻,想了想,摇首柔和笑道:“是小厨房做,不用妾亲自动?手的。”

长指摩挲着柔和灯影之下,怀中女郎美丽恬静的面容,谢行?之一瞬不移望着她,继续道:“也不必,不过?是小伤,我看他还巴不得,教他自己受着罢。”

听出?谢行?之似对谢弦甚有意见,卢宛抬起眼帘望着他,眸中的不解之意愈浓。

垂首,在纳罕不解的卢宛唇上吻了一下,谢行?之淡道:“宛娘莫为他劳心费神了。”

卢宛眉心微皱地靠在谢行?之身上,犹有些迟疑道:“可是……”

拥着怀中妻子躺下,为她盖好身上锦被,谢行?之在她柔软馥郁的唇瓣上复又啄吻片刻,见她水眸潋滟,眼中雾气蒙蒙,似有无尽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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旎风情的模样,揽着她,自女郎耳畔嗓音喑哑地低低道:“莫要?可是了,良辰苦短,应做些有意思的事……”

抬眸瞧了他一眼,卢宛微微侧身,有些紧张望了一眼香甜沉沉睡在最里侧的谢璟,面红耳赤正要?再将孩子往里墙抱一下,却忽然被轻轻半覆于身下,灼热亲吻缠绵汹涌。

“呜……”

晓得自己如?今有孕,男人会克制几分,不会真的做什么,但卢宛的面颊却还是烫得厉害。

浅茜色寝衣凌乱滑落在肩头,半落不落,有点点暧。昧红痕,烙在羊脂白?玉一般白?皙细腻肌肤上,卢宛娇容绯红地睁开眼眸,瞧了一眼仍旧好眠睡着的谢璟,想到自己方才努力刻意克制着的细碎声响,心中稍定。

想到面前孟浪的男人方才做了什么,卢宛便觉得整个人发烫。

觉察到谢行?之炙热的长指,仍旧在要?紧的地方处处撩拨点火,卢宛眸中眼波潋滟妩媚,娇横他一眼,口?中轻咬着自己袖口?的寝衣绸料,有些紧张地怨怪嗔道:“小璟还在呢……”

望着她又娇又软的模样,谢行?之不曾言语,只墨眸深深含笑地望着她,忽地复又垂首,亲吻她柔软的嫣唇,攻城略池,长驱直入。

唇舌厮磨间,卢宛手臂勾抱着谢行?之的脖颈,有些难耐侧了侧面容,避开他炙热的亲吻与气息,水眸乌润地低声埋怨:“一身酒气,真讨厌,也不晓得你们男人为何会那般喜欢饮酒……”

听到卢宛的抱怨,虽沐浴洗漱时,已将自己清洗整理一番,但此时此刻听她这般说,谢行?之还是不禁微顿一下。

念及怀中女郎如?今身怀有孕,难免会对气味敏感些,谢行?之微一思忖,勾唇笑笑,向她淡声解释道:“今日毕竟是年宴,不能滴酒不沾……”

说罢,见卢宛躺在自己怀中,面容绯红,眉目舒展,懒洋洋的模样,连皱眉都不曾有。

似方才反应过?来?,她并未闻到什么味道,或还不至于到难以接受的地步,谢行?之收敛眸光,冷淡佯怒瞧卢宛一眼。

在卢宛微有些紧张忧心的神色中,他捉弄人的长指,愈发厮磨难缠。

卢宛又羞,又被他撩拨得身体微痒,绵软酥麻无力。

侧过?身子想要?将自己蜷起来?,有些晕头转向的卢宛思量着,要?去抱着谢璟一同睡。

此时此刻,同样睡在榻上的谢璟,成?了她的护身符。

只是,她的计划尚还不曾实?施,便被揽着纤腰,抱了回?去。

望着垂眸瞧着自己,眸中蕴着暧。昧。温。存的失笑的谢行?之,卢宛羞愤地打他一下,恼道:“你还笑……”

第064章胎象

翌日清晨。

卢宛坐在?桌案前,看着一旁手中拿着一柄银制汤匙,正在?大快朵颐玉米虾仁羹的谢璟,面上含着几分浅淡的笑意?。

觉察到母亲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谢璟抬起头来,望向面前的卢宛,有些疑惑地问道:“娘亲,您怎么不用膳?”

听到谢璟这般问,想到自己方才只用了半盏糖蒸酥酪,便恹恹地胃口全无。

抬手揉了揉茫然?的谢璟的小?脑袋,卢宛对他柔声笑道:“娘不饿,璟儿快吃罢,用膳的时候不要说话。”

谢璟闻言,乖乖点了下头,然?后将面前小?碗中的虾仁羹快速都吃完。

女?使上前为他洗漱擦拭着两只小?小?的手掌,谢璟这才又望向卢宛,有些忧心忡忡道:“娘亲,您的面色有些发白,是不是饿的?您要好?好?用膳……”

卢宛听到面前的谢璟这么说,又见?他嫩生生的白皙小?脸上尽是担忧的神色,不禁有些失笑。

抬手,揉了揉谢璟柔软的面颊,卢宛摇首浅浅笑道:“娘只是胃口有些不好?,没关系的。”

被女?使抱下椅子,谢璟像小?马驹一般,几个小?碎步跑到卢宛面前。

抬高?手臂,摸了摸她的肚子,谢璟微仰面颊望着面前的卢宛,小?大人似的郑重道:“是弟弟妹妹不乖吗?”

听他微微皱着秀致白皙的眉心,一张小?包子脸,卢宛面上的忍俊不禁愈浓。

微微躬身,将站在?身旁的谢璟捞起来,抱在?怀里,卢宛温柔地垂首,在?谢璟侧颊上亲了一下。

被卢宛亲了一下面颊的谢璟,耳垂有些泛红,他按捺着开心雀跃地抬眸,有些不好?意?思看了卢宛一眼。

见?卢宛正笑意?柔和地望着他,谢璟觉得自己现在?是大哥哥了,虽然?弟弟妹妹让母亲不舒服,他也应该是好?好?教导他们听话,而非凶他们。

垂下眼帘,谢璟隔着卢宛身上的衣服,摸了摸卢宛的肚子,童言童语地认真道:“你们两个要听话,要乖乖的,莫要教娘亲不舒服……”

卢宛望着面前低垂眉眼的谢璟,唇畔笑意?愈深。

侍立在?一旁的女?使,在?这静好?安详的场景中,也不由得抬眸瞧了一眼卢宛。

望见?卢宛微有些苍白的面容,女?使微顿一下,面上神色有些犹疑踌躇。

半晌之后,女?使怯怯问道:“太太,您是身体觉得不适吗?为何面色这般难看……”

听到女?使也这般问,卢宛的目光自怀中谢璟身上移开,有些纳罕望向身旁的女?使,问道:“真的吗?”

几个女?使都点了下头。

今日清晨醒来,便觉得有些头晕脑胀,心烦意?乱的卢宛,此时也觉察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微一思忖片刻,卢宛对女?使吩咐道:“去将府中的郎中叫过来。”

坐在?桌案前绣墩上,卢宛望着面前的郎中,见?他在?自己腕上放了叠了几叠的丝帕,垂首敛目,凝神为自己把脉。

看到郎中渐渐有些凝重的神色,卢宛的心,亦仿佛风筝一般,起起伏伏。

半晌之后,郎中收起搭放在?卢宛腕上的丝帕,起身,笼着袍袖作揖行礼道:“敢问太太,这几日可曾受过什?么强烈的惊吓?”

闻言,卢宛微顿一下,很快便想到了,昨日在?后花园,谢弦与谢璟一同滚下了小?坡。

在?那个时候,她的心,因着剧烈的惊惶与惧怕,几近要自胸腔中跳了出来。

卢宛抿了下唇,不曾言语。

显然?,亦想到了昨日之事,房中的女?使仆妇,都有些面露担忧与畏惧之色,望着坐在?绣墩上的卢宛。

自片刻的怔愣中回?过神来,卢宛轻颔了下首,望着面前郎中道:“昨日是有些受惊,我以为自己身体康健,不会有事的。”

听到卢宛这般说,郎中莫敢直视地低垂着头,笼着袍袖再?度拱手道:“太太平素底子好?,又已过了要紧的头三个月,许是一时不曾注意?,但……”

顿了顿,郎中迟疑不决了片刻,想不到更?委婉的说法,只得尽可能含蓄道:“但如今,因着惊忧畏惧,太太的胎象有些不稳,仿佛有要小?产之兆。过会子,仆会为太太开个方子,太太好?生休养,莫要再?受惊,应无大碍。”

听到郎中这般说,卢宛的面色变得甚是凝重。

眉心轻皱,思忖了片刻,卢宛命一旁女?使带郎中下去开药方,领赏钱。

不晓得过了多久,在?女?使担忧的目光中,卢宛回?过神来。

抬手,摸了下肚子,想到这回自己的险些疏忽大意?,卢宛有些心惊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庆幸今日请了郎中过来。

……

文翠院。

坐在?桌案前,手中修剪着一枝花枝,片刻之后,将剪好的梅花扦插到放在面前案上的白底裂纹花瓶中,孙姨娘神色平静淡漠地听着身旁女使低声细语的恭敬禀报。

待到听闻,玉衡院今晨叫了郎中过去,孙姨娘顿了下手中动作,忽地想到什?么,问道:“可有打探到,玉衡院那个为何要一大清早地请郎中?”

听到孙姨娘这般问,女?使摇了下头,答道:“不晓得呢,姨娘知晓的,玉衡院那边向来什?么消息,都瞒得跟铁桶似的,外人探寻不得。”

孙姨娘闻言,却不咸不淡“哼”了一声,随口道:“玉衡院那个年轻,平素府中还有卢家送来的好?东西?都先紧着她,又万事不愁,身子骨自然?好?得很,若无旁的事,怎

会一大清早叫郎中过去,不是多此一举吗?”

这般说着,似想到了什?么,孙姨娘神色淡漠平静的面容上,忽地浮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喜色来。

似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子,孙姨娘顿了下手中拿着花枝把玩的动作,附掌而笑。

她面上尽是愉快与得意?之色,笑道:“平白无故,除了她肚子里的那两个,还能有什?么缘故?”

越想,便越觉得自己猜测得有道理。

孙姨娘抬起眼帘,望了一眼身旁听到她这般说,神色也有些恍然?的女?使,面上喜色愈浓地咒道:“这个小?狐狸精,这才生完五公子多久,便又恬不知耻有了身孕,我看她是活该,老天也不庇佑这种无贞无德的狐媚子!”

说着,想到自己从?前喝了多少苦涩的药汁,却只得了谢芊一个丫头,再?一无所出,孙姨娘眼底情绪愈发晦暗。

犹有些不解气一般,孙姨娘按下心中的那抹不快,有些幸灾乐祸地笑着继续道:“这才三个多月,便出了问题,我瞧着,她这胎不稳妥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心里的不快尽数烟消云散,孙姨娘笑吟吟望了一眼身旁女?使,问道:“四?公子呢?”

听孙姨娘问起谢康,女?使忙奉承笑着答道:“四?公子今日休息,不曾到私塾去,这会子正在?他房里温习功课呢。”

孙姨娘闻言,愈发觉得心中舒畅得意?。

想了想,孙姨娘吩咐道:“去将康儿领过来,我亲自教导他功课。”

小?心觑了一眼孙姨娘面上笑吟吟的神色,女?使应道:“是,奴婢这便去将四?公子带过来。”

谢康走进孙姨娘房中时,尚还有些困惑,为何这位养母会忽然?叫自己过来。

在?心情愉悦的孙姨娘,甚有耐心与闲情逸致地仔细教导他功课,不胜其烦时,谢康心中的迷茫不解,到了最深。

抬起眼睛,瞧了面上尽是春风得意?模样的养母一眼,谢康犹疑片刻,还是不禁问道:“今日姨娘心情甚好?,可是府中发生了什?么好?事?”

听到心思敏锐聪颖的谢康,觉察到自己按捺起来的喜意?,孙姨娘笑着,摸了下他的脑袋,望着他不吝夸赞道:“康儿那般天资聪颖,功课竟做的这般好?,姨娘晓得你将来是栋梁之材,自然?喜不自胜。”

谢康闻言,心中虽然?晓得并不是这样的,但却只是弯唇笑笑,做出懵懂腼腆,被夸得有些羞怯的模样。

掌心轻抚谢康的发顶,孙姨娘垂着眼睛,望着面前手中握着紫毫笔,正在?写字的谢康,不动声色地笑着,语气有些叹息惋惜地柔声对他道:“康儿真是写得一手好?字,若能教你父亲瞧见?你写的字,那便好?了。”

顿了顿,觉察到谢康手中写字的动作停了一下,孙姨娘声音中的叹息与惋惜之意?愈浓。

摸着谢康乌顺的头发,孙姨娘好?似安慰一般,继续道:“家主太太最疼爱五公子,他生来便受所有人喜欢,不必做什?么,这也是注定了的。康儿,你与五公子从?前虽有机会在?一道顽,但到底是不一样的,你要刻苦努力做到最好?,其他人才会瞧见?你,喜欢你。”

听到孙姨娘这带着叹息的,鼓励的一番话,仿佛能蛊惑人心似的,谢康握着手中狼毫笔,紧绷的指节有些泛白。

他微咬了下唇,不曾言语,只神色平静地继续写字,恍若不曾听懂孙姨娘若有似无的挑拨,心中未有半分难过黯然?一般。

而孙姨娘,则一直望着面前沉默温驯的孩子,眼底一片深谋远虑的笑意?。

如今,谢康被孙姨娘视为后半生最重要的一个盼头了。

自幼养在?寿安院的谢芊本便与她不亲,更?何况,那个丫头平素瞧着柔弱怯懦,可实际上,却有主意?得很,根本与自己不是一条心,孙姨娘不是蠢钝之人,岂能连这些都觉察不出来?

现在?,谢芊的翅膀已经硬了,孙姨娘深知自己没法子将她捏在?掌心,但也没奈何。

毕竟谢芊便要出阁了,她如今待自己的态度,教孙姨娘已晓得,以后是指望不上这个丫头片子了。

可是谢康则大不相同。

虽谢康并非她所出,但这孩子命苦,如今生母坟头的草,早不晓得几尺高?了。

他在?府中,既无根基,除了自己又无依无靠。

可偏生谢康天资聪颖,在?私塾表现得教严肃古板的老学究都连连夸赞。

这样的孩子,又有这般家世,一看便是将来能出人头地,有大造化的。

趁他如今年纪尚小?,孙姨娘打定了主意?,要亲自好?生修剪他的性?子与羽翼,不能教他成了第二个谢芊,是个不知反哺的白眼狼。

她要教谢康明白,府中上下都憎恶他,所以对应的,他也应该憎恶他们。

尤其是玉衡院,他的那位太太与幼弟,孙姨娘巴不得谢康一有机会,便控制不住心中怨恨,要报复他们。

谢康是她手中一柄锋利的刀刃,有许多用处。与此同时,孙姨娘也晓得不能教他锋芒过盛,所以,她时时刻刻打压着这个尚还年幼,心性?聪颖得有些敏感的孩子,让他心中伤感悲观,妄自菲薄,晓得只有自己可以供他依靠,他便是聪慧地觉察到不对,亦只能信赖依靠自己。

想到这里,孙姨娘望着面前正在?温驯写字的谢康,眼中笑意?晦暗不明。

……

玉衡院。

夜色深深,卢宛身着宽散寝衣,倚在?床头引枕上,正在?看着手中的一本书卷。

听到门口传来沉沉脚步声,卢宛抬眸,望向来人。

在?瞧见?谢行之后,她眉眼微弯地盈盈一笑,放下手中书卷,温声问道:“摄政王回?来了?”

见?卢宛说着,似要掀开身上盖着的锦被,起身向自己行礼,谢行之上前,握着她的纤指,坐在?床榻边上,道:“不必起来了。”

抬手,将卢宛手中拿着的书卷放到床头矮柜上。

谢行之展臂,将面前女?郎揽入怀中。

爱怜亲了亲她白皙秀致的眉心,大掌落在?她小?腹上,谢行之凝睇望着她,温声淡道:“晚上看书,仔细些眼睛。”

听他这般说,卢宛微微笑了一下,将面颊靠在?他胸口,未曾言语。

微屈的指节摩挲着怀中女?子的面容,谢行之便这般凝望她许久,似有些出了神。

半晌,方才回?过神来,男人抬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小?腹,继续问道:“身体可还有不适?”

第065章欲念(修别字)

卢宛偎在他带着清浅木质香的灼热怀中,闻言,微仰面颊抬眸瞧了他一眼,摇首浅浅笑道:“用了郎中开的药,已经好多了。”

听到?卢宛这般说,又细细端详她的面色,见她清艳姣好的面容丰润嫣红,与平日里仿佛别?无二致,谢行之方才暂且放下些心来。

抬手,轻抚了下卢宛的肚子,谢行之对她腹中的两个孩子道:“你们两个要乖些,晓得?了吗?”

懒洋洋靠在男人怀中,望着他有些幼稚的模样,卢宛不由得?有些失笑。

打?趣的目光落在谢行之身上,卢宛忍俊不禁道:“摄政王怎么这般孩子气。”

抬眸瞧卢宛一眼,见她乌润眸中尽是促狭之意,谢行之佯作愠怒,捉住她的下颔,在她柔软嫣唇上啄了好几下。

卢宛被他揉弄着身体发痒的地方,两只藕臂勉强拉住半落不落的宽散中衣,被戏弄得?笑嚷起来:“妾错了,摄政王莫要再?逗弄妾了……”

见卢宛眼眉弯弯地笑着,往床榻里侧躲去,方才眼角眉梢间,所笼罩的那抹若有似无的轻愁与担忧仿佛消弭殆尽,谢行之方才眸底蕴笑地收手。

劲瘦有力的手臂勾住卢宛的盈盈纤腰,大掌护着她的小?腹,谢行之垂首,自怀中女郎唇瓣上温。存缠绵地厮磨着。

觉察到?男人的欲。念翻涌,抵着自己的东西太过炙热烙人,但?却未曾孟浪。

卢宛晓得?他是顾及自己,心念不禁微动。

微微睁开眼眸,水雾迷蒙的眸子里,带了几分复杂之色。

望着面前近在咫尺,与自己气息交。融,阖着眼眸,专心认真亲吻着自己的男人,卢宛心中不由得?微叹一声。

有的时候,她真的有些看不懂他。

若是真的甚为紧张在意她,那么,此?时此?刻,不应该放她松快些吗?

可是,若并不在乎她,只将?她做一个处处合心意的亵玩的玩物?,那么,如今她已难以教?他尽兴满意,按理来说,他应该去找旁的漂亮年轻的女郎去了。

为何要仍旧守着她一个不能真的做什么的人……

心中暗自腹诽,面上却不显,卢宛忽地抬起柔细藕臂来,勾揽住身前男人的脖颈,深深回吻着他。

她晓得?,如今他便是因着她的这个举动,而甚是动。情,也做不得?什么了。

果如卢宛所料,在她抬起手臂,勾住谢行之肩颈时,他灼热的气息,似是变得?愈发起伏不稳。

卢宛知晓,谢行之是不会?越雷池一步,性情坚毅克制的人。

她猜想如此?,他便会?因难以按捺炙热欲。念,而不得?不放开她。

可是,心中暗自打?着算盘的卢宛,却并不曾等到?她想要的结果。

因着她的主?动回吻,谢行之长?驱直入的厮磨愈重,卢宛觉得?自己的唇,简直要被他咬破了……

不晓得?过了多久,汗湿涔涔的卢宛偎在谢行之怀中,微有些凌乱的中衣滑落肩头,眸中水雾潋滟,瞧着娇袅可怜。

抬手,摸了下自己红肿的唇,深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卢宛,有些哀怨望了谢行之一眼。

见她明润眼波流转,望向自己娇怯的目光,谢行之不禁低沉沉笑了一声。

复又垂首,自卢宛唇上温。存地厮磨了半晌。

卢宛听着耳畔格外清晰的咂咂水渍声,不由得?面红耳赤,娇容绯红得?愈发厉害。

望着微垂眼眸,含羞带怯的卢宛,片刻之后,谢行之终于收了手。

灼热大掌落在怀中女郎微微隆起的小?腹,谢行之晓得?自己不能再?孟浪,于是,也只得?这般见好就收,眷恋不舍地停下动作。

抬起眼眸来,卢宛眼波流转瞧了一眼谢行之。

却发现男人也正望着她,此?时此?刻,见她眸光羞赧地望过来,他终于有些难以忍耐一般,忽地松开抱着她的手臂。

卢宛水眸乌润,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面前男人。

谢行之却已起身,眸色深深看她一眼,然后只着中衣抬步离开。

有些茫然的卢宛撩开帐幔,纳罕往外看了一眼,却见谢行之要去的方向,是沐浴的浴间。

后知后觉想起他方才难以按捺的深沉炙热欲。念,卢宛先是微愣,旋即,面容与耳垂愈发滚烫地垂首,忽地低低笑了一声。

待到?谢行之复又沐浴过后,躺在榻上的卢宛,早已沉沉睡着了。

轻轻上榻,揽住安静睡在床榻上的女郎,谢行之正也要睡下,怀中卢宛却已有些神色迷糊地睁开眼眸。

觉察到?他寝衣中透出来的微微冷意,不晓得?想到?了什么,卢宛抬眸瞧他一眼,偎在谢行之胸口?上,睡眼蒙眬地轻笑一声。

听到?怀中妻子的笑声,谢行之垂首看着她,辨别?出她笑中的促狭,佯作神色微沉问道:“宛娘在笑什么?”

无辜地摇了下头,卢宛望着谢行之,水眸潋滟道:“没什么。”

谢行之闻言,瞧见她笑得?眼眉弯弯的模样,心中既柔且怜。

抬手,修长?指节摩挲了一下她的面容,谢行之眸底蕴起些许笑来,有些拿她无可奈何道:“快睡罢。”

……

一个多月后。

柔和的灯影下,卢宛坐在窗畔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棋谱,正在对着棋盘打?谱。

似在思忖什么,在落下一枚棋子之后,卢宛手中始终捏着又自棋盒中拿出来的那枚棋子,半晌不曾落下。

她微微蹙眉,仿佛正有些苦恼地思索着什么,微皱眉心的模样,一颦一蹙,温婉柔美。

谢行之不晓得?自己在门前,便这般凝眸望着被灯影笼罩的卢宛多久。

直到?卢宛抬手,纤白的指尖揉了下太阳穴,终于放弃挣扎了一般暂时收手,不经意往旁边一瞥,方才瞧见站在门口?,已来了不晓得?多久的谢行之。

姣好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来,卢宛站起身来,向谢行之曲膝行礼:“摄政王回来了。”

方才回过神来,谢行之上前,握住卢宛的手,带她坐回到?软榻上。

拿起卢宛方才看的,此?时放在案上的棋谱,谢行之随意扫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落在卢宛身上。

卢宛晓得?他面上瞧着淡漠冷肃,实际上是牵挂自己伤了眼睛,身体又有不适,不禁浅浅笑着微仰面容,在他侧颊上亲了一下,笑道:“方才看一会?子,摄政王便过来了,妾只是想拿这个消磨些时间。”

听到?卢宛这般说,狡黠灵动,顾盼生辉的神色,谢行之眸底有些无奈地抬手,捏了捏她的下颔。

旋即,他展臂,将?她自身旁,揽在怀中。

其实卢宛是有些不愿被他这般抱着的。

如今她仍旧在养胎,与谢行之并不能做什么。

待到?过会?子,两人又干柴烈火,情难自抑地勾缠在一起,谢行之需要尽力忍耐,她亦要努力按捺,缓和许久。

只是,心中虽然有些暗自腹诽,但?卢宛却并不曾说什么。

因为根据她的经验,便是她说了什么,亦不会?有所作用。

炙热濡湿的亲吻与她相濡以沫,想到?这些时日总能觉察到?谢行之的时时不对劲,与自己的打?算,卢宛眸中有迟疑之色一闪而过。

被伟岸高大的男人抱在怀中,微仰面颊,禁锢一般强势亲吻着,卢宛想着心事,不禁有些走神。

觉察到?她的神游天外,心不在焉,谢行之含吮着她娇怯的舌尖,轻咬了一下怀中不专心的女郎一下。

卢宛微有些吃痛,轻皱了下眉,睁开水雾蒙蒙的眼眸。

与她口?唇相接的男人,终于停下了轻狂的动作。

长?指捏着卢宛的下颔,见她娇容绯红,气喘吁吁的模样,谢行之微有些气息不稳地轻笑了一声,垂首舐去她柔软微肿的唇上,勾连的一缕晶莹,墨眸深深望着她,微有些餍足地慵懒问?道:“在想什么?”

想到?自己方才想的心事,以及从前谢行之对此?事的态度,卢宛不禁有些迟疑。

瞧着卢宛鲜见流露出的,难以决断,欲言又止的模样,谢行之修长?指节抚着她滚烫绯红的面容,眸色平静专注,极有耐心地望着她。

见他此?时心情仿佛甚好,而且,她还有半年方才临产,这件事迟早要提起。

卢宛掩于袖中的纤指微攥了攥,在心中为自己鼓了下气,方才看着谢行之,面上微带几分若无其事的笑意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妾如今有了身孕,侍奉摄政王,难免有的地方难以周全……”

深觉自己这一番话?,暗示得?已有些明显露骨的卢宛,抬眸微有些紧张望着面前近在咫尺,与自己气息交。融的男人。

只是,却并不曾在他面上瞧出什么神色来。

心中茫然愈深,不晓得?谢行之是不曾觉察自己的意思,还是按捺不发,卢宛微顿了一下,方才浅浅笑着,继续道:“妾当初嫁来府中时,曾从卢家跟过来一个陪嫁女使,模样长?得?还算周正,摄政王若不嫌弃,便将?她带到?身旁伺候罢。”

说罢,前几回碰了壁,下意识有些心虚的卢宛垂下眼眸,想着成与不成,都应该将?此?事快刀斩乱麻。

她微微侧首,对房外抬高声音道:“棠儿,进来罢。”

房门被人自外面轻轻推开,想到?自己还坐在谢行之膝上,卢宛有些赧然想要坐在软榻上。

只是,抱着她的男人,却始终不曾松手。

生得?袅娜柔弱的棠儿娉娉婷婷走了进来,因卢宛已提前告知过她这件事,她也已欲拒还迎,含羞带怯地同?意,所以,此?时此?刻,棠儿羞得?低垂着头,秀丽稚嫩的白皙面容,红得?厉害。

宅院里的那几个姨娘,已教?卢宛晓得?此?时此?刻,正抱着自己的男人,喜好的女子是何等模样。

不可否认,谢行之手握权柄,杀伐决断,一身凛冽肃冷气势教?人心惊胆颤,莫敢直视。

但?,他到?底亦是个男人,还是个正当盛年的男人,有

着可供无尽挥泄的深沉欲。念与龙精虎猛的精力。

卢宛觉得?这回,自己真的是在为他考虑,也在为自己考虑,毕竟,她实在有些耐受不得?他。

这一两个月以来,谢行之每晚都会?气息不定地放过同?样娇。喘吁吁的自己,去浴间用冷水沐浴许久。

对他是否纳妾,卢宛现在已没有什么感觉,她真心实意,想为他寻一个合心意,可分担她的压力的通房。

在她之前,甚至在她未曾出生之前,他已经有过那么多女人,若她说这会?子耿耿于怀,也未免有些迟了。

虽然难以避免,心底微有些膈应,但?,想到?自己一日重过一日的身体,卢宛便是有些如鲠在喉,想要作呕,也无可奈何。

她只能安慰自己,胃中的不适,是因着如今有孕的孕吐。

当然,试图将?玉衡院女使送给谢行之,且是自己容易掌控的陪嫁女使,卢宛也有自己小?小?的私心。

但?她自认为已够宽容大度,做得?无懈可击,毕竟,棠儿年轻貌美,又清纯袅娜,瞧着是男人会?喜欢的类型。

谢行之迟迟不曾言语,于是,卢宛便自心中,这般有些心烦意乱,心乱如麻地腹诽思索着。

她心中微有些忐忑,等待着谢行之或顺水推舟,半推半就收下这个通房,或如之前那几回一般,愠怒不悦地起身,拂袖而去。

可是卢宛低垂眉眼,便这般等待了半晌,最?终,却只等到?谢行之对棠儿声音淡漠地吩咐道:“退下。”

有些不晓得?谢行之是什么意思,却见他并不曾发怒,反应亦寻常平淡,未曾有从前太过激烈的反应。

以为他是同?意了,卢宛心中微松口?气,抬起眼眸来,偷眼瞧了他一眼。

却不料,此?时此?刻,谢行之亦正垂眸,正在一瞬不移地凝睇静静望着她。

被他这般不冷不热的视线瞧得?别?扭,卢宛微侧了下首,避开谢行之的目光,轻声问?道:“摄政王这是收下棠儿了吗?”

听到?卢宛这般问?,男人墨眸中,有一抹拿她无可奈何的情绪划过。

想到?如今小?妻子身怀有孕,又尚还在养胎,所以心绪难免敏感些,自己年长?于她,应当温。存包容这个小?姑娘。

谢行之抬手,抚了抚卢宛已经沐浴过后,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墨眸深深望着她,道:“宛娘,时辰不早了,你去歇息罢。”

卢宛闻言,有些七上八下的心绪,愈发觉得?茫然困惑。

想到?男人尚还不曾回答自己方才的问?题,卢宛抬手,纤白指节攥着他的宽散衣袖,正待说些什么。

将?她揽于膝上的男人,却已经平缓将?她放在软榻上坐着,在卢宛更觉一头雾水之际,垂首,自她嫣唇上亲了一下。

抬手,随意解了外衫,丢放在卢宛怀中,原本以为他是要离开的卢宛,瞧着谢行之进了浴间,应是要去沐浴洗漱。

不晓得?这回,谢行之究竟有没有心生怒气。

可是至少面上瞧着,他却仍旧淡漠平静的模样。

微皱了下眉,自软榻上站起身来,将?男人丢放在自己怀中的衣衫放在门前衣架上,卢宛暗暗思索着。

最?后却发现毫无端倪,她什么都揣测不出来。

叹了口?气,垂眸瞧了瞧自己已经换好了的寝衣,卢宛决定暂时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不要去想。

今日时辰已晚,她有些疲乏,便先准备休息罢。

落下帐幔,面朝里墙,卢宛侧着身子,睡意萦绕,将?将?有些睡着。

听到?床榻的另一边传来被压低的,轻微的声音,她一动未动,佯作已经睡下。

谢行之望着背对自己,身上半盖着锦被,仿佛已好梦正酣的卢宛,上榻之后,抬手为她掖好被角。

见她纤浓的乌色眼睫仿佛憩息的墨蝶一般,沉静安详,谢行之唇畔浮起一抹清浅的弧度来,垂首,轻轻自卢宛眉目间亲了一下。

夜色正浓,吹灭床头矮柜上的灯盏,将?身旁妻子轻揽于怀中,谢行之阖着眼眸,也安静睡去。

一夜好眠无梦。

……

翌日清晨,卢宛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身旁早已没了谢行之的身影。

懒洋洋舒展了一下身体,卢宛坐起身来,女使正一面将?帐幔挂在帘钩上,一面恭敬对她回禀道:“太太,听说郑家的十三姑娘,昨夜到?咱们府中来了呢。”

听到?女使这般说,卢宛面上的神色,不由得?有些纳罕。

顿了一下正在打?哈欠的懒散动作,望向一旁的女使,卢宛想了想,却还是不曾自记忆里,想到?这位“郑家十三姑娘”是谁。

不过,既然是郑家的人,应当是先太太郑氏娘家的人,如今三姑娘的外家小?姨之类的人罢。

这般想着,卢宛轻颔了下首,道:“嗯,晓得?了。”

微顿一下,卢宛坐在床榻边上,趿上放在脚踏上的绣鞋,看着身旁女使,复又有些奇怪问?道:“不过年过节的,这位十三姑娘到?府上来,有什么事吗?可还有郑家的旁人一道过来?”

听到?卢宛这般问?,女使也有些一头雾水,不知所以。

想到?自己听闻的那些,女使摇了下头,答道:“不晓得?呢,听说许是三姑娘再?过几个月,便将?要出阁了,所以十三姑娘过来看望三姑娘,并帮些忙的。可是,这位十三姑娘是郑府的庶女,又与先夫人差那般多年岁,感情平淡,奴婢瞧着有些不像。”

顿了一下,女使继续道:“没听说郑家有旁的主?子一同?过来,只有十三姑娘与她的一个贴身女使来了。”

说着,似想到?了什么,女使对神色有些茫然不解的卢宛笑道:“十三姑娘主?仆二人是昨日夜里过来的,所以昨日不曾来得?及过来跟太太请安,待过一会?子,她们或许便过来了,到?时候想来她们也会?说明来意的。”

听到?女使说起她们是昨夜过来的,卢宛越发觉得?纳罕。

毕竟便是寻常些的人家,来往之时,也会?先互拜门帖,提前告知一声,这般急匆匆地过来,甚是有些反常。

坐在床榻边上思忖了片刻,卢宛不再?想这些事,站起身来,准备去梳洗打?扮。

她浅浅一笑,对女使吩咐道:“小?璟起了吗?若没有,差人去将?小?璟也叫起来罢。”

……

谢蕖的院子里。

香暖氤氲的房间中,一到?冬日,便常常受寒生病的谢蕖耐不得?冻,所以,房间中的地龙比之其他几个院子,都生得?更旺些。

寻常的人,在谢蕖房中待一会?子便要满头大汗,更何况,如今的郑柔,身上穿着厚重的袄裙。

垂首,神色平淡喝了口?茶,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谢蕖的目光,未加遮掩落在坐在面前的郑柔身上。

想到?昨日太外祖母差人将?如今眼前的这位小?姨送来,见不得?人似的。

此?时此?刻,又瞧见面前比自己只大几个月的女子,有些怯怯的,时时偷瞧自己面色的小?家子气模样,还有她身上有些破旧,并不合身的衣服,谢蕖真是瞧不上这位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扫了一眼因着她面上的冷淡之色,愈发有些惶恐与战战兢兢的郑柔,谢蕖不禁厌烦地自心中骂道:真是婢子生的,竟这般不入流,便是有一张好容貌,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也白瞎了。

这般自心中想着,向来待人不假辞色,率性而为的谢蕖,不咸不淡对面前郑柔道:“过会?子我要到?玉衡院去,向母亲请安,小?姨也要跟着去吗?”

其实,后宅里来了女客,第一时间便要带到?玉衡院,去向卢宛请安的。

只是谢蕖明摆着鄙夷,瞧不上郑柔这副怯懦畏缩,上不得?台面的模样,便是到?了今日,尚还有些不愿带她出门。

若不是太外祖母差人叮嘱,郑柔要在谢府暂住一段时间,要她好生招待,谢蕖早将?人从哪来,送哪去了。

这副模样,真是个只能为别?人添麻烦的累赘。

忽地听到?谢蕖这般冷淡地说,又觉察到?这个外侄女落在自己身上,明晃晃的挑刺与不喜,郑柔垂着眼睛,掩于袖中的手指,却不自觉攥紧起来。

她出了一小?会?神,觉察到

?谢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愈发不耐烦,想起她方才问?自己的问?题,郑柔当然晓得?自己今日要跟谢蕖一同?去玉衡院。

昨日夜里过来,便已教?人暗中不晓得?如何编排嘲笑,如今这些最?基本的礼节,郑柔还是晓得?的。

忙望向等待许久,亦不曾等到?答复,神色微有些复杂瞧着自己的谢蕖,郑柔点头应道:“嗯,我也过去给太太请安。”

闻言,谢蕖复又垂首喝了口?茶,不冷不热“嗯”了一声。

片刻之后,谢蕖抬眸,瞧了一眼面前有些战战兢兢,严阵以待的郑柔。

见她仿佛有些紧张,谢蕖想了想,看着她身上虽然绸料是好的,但?却显然磨损得?厉害,颜色纹饰也有些过时老旧的石青色袄裙,想到?谢府郑府都是有地龙的,她却穿得?这般不合时宜,更觉得?这位小?姨不仅性子天生不讨人喜欢,更是有意无意碍眼地膈应人。

微一思忖,谢蕖对身后女使吩咐道:“我与小?姨身量身形差不多,你们两个,带她去换身我的衣裳罢。”

听到?谢蕖这般说,郑柔下意识不想麻烦她。

只是,话?到?口?边,在看到?谢蕖有些漠然的目光之后,却还是顿住了。

手指蜷了蜷,垂下眼帘瞧了一眼自己有些破旧的,因着在郑府太过寒冷,所以厚重的衣衫,郑柔顿了一下,还是沉默着站起身来,跟两个女使过去换衣服了。

房间中,郑柔看着铜镜里,换了一身淡紫色褙子,并浅杏色衫裙,明艳柔美的自己,有些愣了神。

一旁知晓三姑娘不喜欢这位姨小?姐,所以,随手为郑柔挑了一件衣衫的女使,也不由得?因着惊艳,而睁大眼睛,有些惊诧。

片刻之后,女使回过神来,望着铜镜中的郑柔,笑着讶异道:“姨小?姐生得?可真好看。”

许是人靠衣衫马靠鞍,方才穿着老气横秋的石青色衣裙的郑柔,下意识低眉顺眼,畏缩不前。

此?时换了这处处合身的一件衫裙,她不再?含胸驼背,神色苦大仇深,而是整个人松弛下来。

强烈的反差之下,衬得?此?时此?刻的郑柔,恍若自逃荒难民,一下子变成了神仙妃子一般。

听到?谢蕖的女使这般夸赞自己,郑柔忙诚惶诚恐地谦卑道:“不是这样的,是蕖娘的衣衫好看,所以我穿上便显得?好看。想来,蕖娘平日里穿这件衣服,更加美丽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