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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室 白露采采 27281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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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觑了一眼面色越发难看?的卢宛,晓得自己这会子狡辩只会火上浇油。

谢蕊一下子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下去。

她做出默默垂泪,悔不当初的模样来,望着卢宛含泪可怜道:“我下次再不敢了,母亲莫要生气,也……也求母亲饶过我这回罢。”

卢宛一想到谢蕊伙同府中管事应忠放印子钱,以至于在外面闹出人命,搞得家?宅不宁,给?她添了许多?麻烦,心中便一阵烦闷躁火。

她不知道谢蕊一个深闺在室女,府中对她们几个姑娘无论嫡庶,大面上待遇皆是一样,每月发给?她们的月银也算十分优渥丰厚。

她怎么就?这么贪,这种蹚浑水的事情也能?牵扯进去,便差那几个钱吗!

望着跪在地上,虽做错了事,但如今认错态度尚算良好的谢蕊,卢宛不知道她是不是面服心不服。

但这件事谢蕊并?不是主谋,她插手进去,只是以谢府四姑娘的名头为倚仗,想要从中捞好处,手上并?不曾沾血。

还?不算太无可救药。

如今卢宛身怀有孕,谢行之事务繁多?,向来是顾不得宅院里这些事的,谢老夫人又一直昏迷不醒。

所以卢宛心中十分不想管这些闲事,却也只能?无奈赶鸭子上架。

望着谢蕊,卢宛道:“你想做生意,虽不是我们这种人家?女儿该做的事情,说出去到底有些不光彩,但只要是凭正经门路赚钱,这些年你暗地里在京中开了那么多?铺子,你父亲可有阻拦过你丝毫?”

这个谢蕊,平素瞧着聪颖玲珑。

谁晓得,内里却能?急功近利,目光短浅到这种地步。

卢宛并?不想多?管她们几个嫡女庶女,但眼下出了事,她也只能?费口舌劝解警告谢蕊几句,希望她能?够听进去。

“我晓得你父亲是如何想的,无非将来你成亲之后?,便是不掌家?,在夫家?也要打点你的陪嫁铺子,庄子,各类嫁妆产业,提早学会了也省了以后?受那等子耍滑偷奸的下人的坑骗,可你看?看?你如今做了些什么?”

顿了顿,卢宛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她,肃容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什么都想拿,什么都想要,最后?只会坑害了你自己!”

谢蕊听着卢宛的教训,虽不曾言语,却红着眼眶重重点了点头,好似颇为动?容一般。

见卢宛抬手轻轻抚了下小腹,面上有些头疼烦躁之色,却不再说什么。

谢蕊眸中闪过一抹犹疑之色。

她望着坐在上首的嫡母,张了张口,似想说些什么。

对谢蕊想要说的话,卢宛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目光微冷望着谢蕊,卢宛声音虽并?不大,但却落地有声。

“应忠如今身上背负命案,府中是不会包庇他一个罪奴的!至于你,回你的院子,好生闭门思?过罢。”

听到卢宛这般说,原本踌躇着打算询问小舅舅应忠会落得怎样下场的谢蕊,立刻从善如流,独善其身地住口,缄默不言了。

……

珠翠院。

应姨娘坐在谢蕊不远处的绣墩上,哭哭啼啼幽怨道:“那个小丫头片子,害你舅舅被鞭笞后?流放岭南那等子穷山恶水之地,真是的,咱们这般权势滔天的人家?,难道竟连个亲戚都难以保下来吗?说出去都教人不相信,都教人笑掉牙……”

谢蕊只觉得自己被应姨娘絮叨得一个头两个大。

翻了个白眼,她喝了一口茶压了压心中烦躁,耐着性子道:“姨娘莫哭了,省得哭坏眼睛,也省得听得我心烦。”

听到谢蕊这般说,应姨娘哭得越发厉害。

她数落谢蕊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小贱人,被打得血。肉模糊后?,即刻被流放发落的,可是你血亲的亲舅舅!那个小丫头片子狠心绝情,不允任何求情余地,你这死丫头怎么也学她,不知道去找你父亲求求情?血浓于水你晓不晓得,你再怎么学她,骨子里流的血有一半跟我们也是一样的……”

平日里谢蕊便不爱听应姨娘说这种话。

此时?她心中烦闷,又听到应姨娘这般说,更是听得心头火起。

谢蕊不耐道:“姨娘别在这里替应忠那个有罪的奴才攀扯我了,我如今被禁了足,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有本事给?他一个背着人命官司的脱罪?谁会听我的?姨娘整日里便只会异想天开。”

顿了顿,看?着应姨娘,面上浮现出几分带着轻嘲鄙夷的神色来,谢蕊反唇相讥。

“还?有,我再提醒姨娘一遍,什么亲戚血亲,姨娘在我耳根子旁嗡嗡几声便罢了,千万莫要不要脸出去在别人面前也这般口出妄言,仔细到时?候受人耻笑是小,被掌了嘴丢姨娘颜面,丢整个珠翠院颜面,才是得不偿失。”

应姨娘闻言,有些讪讪梗着脖子,争辩道:“本来便是你的亲小舅舅,你还?不想认了……”

谢蕊摆了下手,挥止了应姨娘的话,烦不胜烦道:“我与几个姑娘的舅家?是荥阳郑家?,范阳卢家?,什么亲小舅舅,哪里来的贱骨头奴才要攀附主子,今后?我是统统不认的。”

听谢蕊这一番不留情面的话,应姨娘气得指着她的指头都有些发颤:“蕊娘!你!你!”

打算对接下来应姨娘生气责骂的话充耳不闻的谢蕊神色淡淡。

她早已习惯了应姨娘神经质的唠叨,从来听到不顺耳的话,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浑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无赖的模样。

见谢蕊清丽姣好,不复孩童稚气,流露出少女绰约风华的面容上冷淡的神色。

又扫量了一眼她柳条般纤细的腰。肢,玲珑有致的好身段。

应姨娘想到面前这个女儿已经快要十四岁,还?有一年便及笄了。

她的性子素来是我行我素,极有主见与决断的。

自己早已经做不了这个女儿的主。

到底,谢蕊已不再是从前自己不痛快了,便能?随意打骂的小丫头片子了。

子女长大羽翼丰满,父母渐渐垂垂老矣,不能?管教约束后?,难以避免的,两方地位会有稍许翻转,在不和睦的家?庭,这种情况尤甚。

更何况,应姨娘说到底,也不过是谢蕊的庶母,管教起长大成人的女儿来,总是有些理?不直气不壮的心虚之感。

又想起今日在宅院里探听到的那个消息,应姨娘的目光闪了闪。

涌到口边想要责骂的话,还?是吞了回去。

叹了口气,应姨娘望着谢蕊,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伤感惆怅道:“我知道姑娘嫌我出身不好,可我好歹生你一场,又将你养得这般大了,姑娘何至于说这种伤我心的话?”

看?到破天荒忍气吞声的应姨娘,谢蕊不禁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

她好整以暇地望着应姨娘,不知道这个头脑简单,平素不会控制情绪的生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应姨娘察觉到谢蕊落在自己身上疑惑审视的目光,微咬了下唇。

她柔柔弱弱望了谢蕊一眼,打感情牌道:“只盼将来姑娘出了门子,奔了花团锦簇的好前程,也莫要忘了生你养你的亲娘才是。”

听到应姨娘这般说,顿了顿,似反应过来什么一般,谢蕊凝着应姨娘道:“姨娘这是什么意思??我离出阁还?早着呢。”

闻言,应姨娘果然倒豆子似的,将自己知晓的都倾诉给?谢蕊。

她面上神色转悲为喜,喜气洋洋坐在谢蕊身旁,握着她的手笑吟吟道:“蕊儿,你还?不知道罢,今日我听府里人说,你的亲事家?主跟太太已经定下了。”

谢蕊不动?声色地笑着问道:“哦?是哪家?的郎君?”

应姨娘握着谢蕊的手,喜滋滋答道:“是弘农杨家?长房的嫡长公?子!那可是数得着的高门大户,你嫁过去便是长房嫡长媳呢……”

闻言,谢蕊面上不禁流露出些狐疑之色来。

她问道:“这么好的亲事,怎会落到我头上?”

听到谢蕊这般问,应姨娘望着面前的女儿,面上又是得意,又是有些暗暗嫉妒。

当年她的相貌,同如今容色正盛的女儿也不相上下。

只恨父母都是谢府家?生奴婢,兄弟姐妹也个顶个的没出息,都是些靠着她在府中地位与接济,这些年才能?过上好日子,还?不晓得知足,时?时?来打秋风的窝囊废。

太太郑氏怀二姑娘谢芙的时?候,忌惮进门前便受宠爱,年轻貌美?,又有一子的田姨娘,想抬举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

只可惜太太跟郑家?聪明反被聪明误,陪嫁丫头都是些庸人之姿,不入眼的。

家?主对太太几番暗示送人皆坐怀不乱,反倒教她先在谢老夫人那里得了脸,被老夫人送给?了家?主,先做通房,不久后?有孕怀了辰儿,便收房成了姨娘。

若她当初有女儿谢蕊这般家?世门第?,还?用得着在面善心苦,当年晓得她怀了辰儿后?,便常常让她一站一整日,给?她立规矩的太太郑氏手中讨生活?

她何至于这辈子望到头,也不过是个妾侍?

越想心里越酸得慌,应姨娘扫量着面前俏生生的谢蕊,掩下眼中情绪,笑着奉承道:“蕊儿,你是谢氏主家?长房的姑娘,又生得这般相貌人品,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如今京城哪个世家?不是踩破门槛,想要聘你回去做宗妇。”

这话夸得谢蕊天上有地下无一般。

敷衍地弯唇笑笑,谢蕊看?着应姨娘,懒懒笑道:“姨娘莫要卖关子了。”

应姨娘于是将自己打听得来的,杨家?那位嫡长公?子家?的境况,一一同谢蕊说了。

原来这位杨家?长房的大公?子虽然方才十九岁,但却已经丧妻一年,不

过并?无子嗣。

杨家?长房如今的主母,是杨大公?子的姨母继母。

这位杨太太是家?中庶女,在嫡姐难产去世后?嫁进杨家?,这些年又为杨家?如今的家?主杨司空生了三个嫡子,两个嫡女。

杨家?虽也是累世名门,但这辈人行事却格外奇葩刁钻。

前几年杨司空生了场病,病床前杨家?的兄弟四个因着家?产分配之事,险些将只是感染了风寒的杨司空给?活生生气死。

如今虽未分家?,但杨大公?子同继母与三个继弟之间,关系已是剑拔弩张。

杨大公?子到底是嫡长子,便是勋贵之家?,快要弱冠还?不曾有甚功名,是个庸碌之辈。便是与继母兄弟闹得家?宅不宁,以至于全?京城背后?窃笑,杨司空还?是想要为他寻一个好妻子。

谢蕊微微撇嘴,与应姨娘道:“这种人家?,去了便是给?人做受气媳妇的,也只有姨娘会觉得是什么好亲事了。再说了,还?是去做继室,又不是发妻,有什么值当高兴的?”

听到谢蕊话中的冷嘲热讽,与明摆着的不甚满意,应姨娘只觉她的脑壳是坏掉了。

这门婚事在应姨娘看?来,是再好不过的了。

杨家?可是世家?名门,前面已经去世的老家?主,这位杨大公?子的祖父曾经官至太尉。

那可是三公?之一的朝廷重臣呢!权势地位自不必多?言,只单单说,杨家?世代为官为爵,家?业不晓得有多?丰厚的。

今日甫一听到这门婚事时?,应姨娘心中,对卢宛破天荒生出些感恩戴德来。

这位新主母虽小小年纪便心机深沉,像是个面慈心狠的笑面虎,教人有些畏惧暗恼。

但到底是世家?望族教养出来的名门贵女,心胸开阔,一点都小家?子气,竟不计前嫌为蕊娘寻了这样一门好亲事。

她细细打听过了,这位杨大公?子是主母亲自择定的,主君那边也点了头,如今只等杨家?上门下定,过了明路。

在应姨娘看?来,杨大公?子难缠的继母与继弟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

那位杨大公?子占着杨家?嫡长子的名头,循着礼法律令,将来杨司空死后?,杨家?大半产业都是他的。

他那三个仗着后?母偏袒便痴心妄想的弟弟,若是自己不出人头地,将来不过是些打秋风,要腆着脸过来攀附的宗族亲戚,有甚可怕的。

谢蕊无语凝噎望着应姨娘面上难掩的强烈兴奋,真是服了她了。

父亲在世便闹着分家?析产,世人皆会耻笑。

所以,当初杨司空病榻前,杨家?四位公?子要分家?之事,才会一度沦为京中笑柄。

而杨大公?子如今才十九岁,他爹杨司空还?能?活三十年不止。

也就?是说,若她真的嫁到杨家?,还?要在跟丈夫交恶的继婆母手下待几十年。

她还?要面对三个显而易见跟她不对付的妯娌,两个与婆母妯娌同仇敌忾的大姑子或是小姑子。

姨娘真的觉得这杨家?可嫁吗?

见谢蕊望着自己,目光愈发复杂难看?,应姨娘不禁有些不服气。

她匪夷所思?劝道:“姑娘眼睛高,如今竟连杨家?那种门第?都瞧不上了,可也该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你又不是太太生的嫡小姐,摆什么高贵的架子呢……”

看?到谢蕊闻言,沉了面色,目光愈冷地瞧着自己,应姨娘梗着脖子,仍旧觉得自己说得没错。

“这世上哪有美?玉无瑕的好事?杨家?已是姑娘能?攀得到的最好的婆家?,依我看?差不多?得了!再多?强求便过分了!”

见谢蕊神情漠然,起身便要拂袖离开,应姨娘知道她这是厌烦极了自己的絮叨。

但不死心的应姨娘,却仍旧追在谢蕊身后?,唠叨劝诫:“嫁到破落人家?里姑娘倒是能?掌管全?家?,可那家?掌起来有什么意思?,享用不了体面尊荣,锦衣玉食的日子,姑娘能?过得了吗?姑娘什么都想要尽善尽美?,可也要瞧瞧自己是甚模样……”

谢蕊烦应姨娘烦得不行,偏生此人是她的生母,与她同住一个院子,而她如今又被禁足。

关上房门,将应姨娘琐碎聒噪的声音一道关在门外,想到方才得知的那门婚事,谢蕊眼神暗了下去。

她绝不要就?此认命!

……

夜色如墨,卢宛自从有孕后?,便变得甚为嗜睡,不到亥时?,便早早上榻休息。

困意沉沉,她正睡得香甜,却忽觉腰肢被一只劲瘦有力手臂勾住,揽入身后?灼热怀中。

夏夜寝衣薄,被火炉般体温的男人身体这般搂抱着,卢宛微皱眉心,有些不快不耐地悠悠醒转。

推了推男人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与放在小腹的大掌,却纹丝不动?。

卢宛借着转身的动?作再度推了推谢行之,枕在他手臂上,抬眸,睡眼惺忪问道:“怎么样?老夫人好些了吗?”

今日下午,谢行之鲜见有空跟她一道用晚膳。

却不料,两人方才动?筷,寿安院的人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说谢老夫人醒了。

卢宛胃口不好,身子骨也变得懒洋洋,软绵绵的,谢行之便让她莫要再去寿安院,免得沾染病气与晦气。

望着怀中小妻子睡眼蒙眬,微皱的白皙小脸,谢行之眸色怜爱地低头,在她嫣红水润的唇瓣上亲了亲,抱着她道:“已经醒了,只是精神愈发不济,已经在各地又发告示,遍寻天下名医。”

想到之前谢老夫人摔伤了腿,病急乱投医,竟叫了术士来府中驱魔辟邪,卢宛含糊道:“莫要再教老夫人喝符纸水了……”

提起此事,平素独断专横的谢行之也是无可奈何。

修长指节挑起卢宛的一缕乌色长发,在指间把玩,他摇首道:“母亲深信那种东西,我们为人子女又能?如何?”

想到从前看?起来慈祥和善,淡泊无争的谢老夫人,自从双腿摔伤后?,便变得阴沉不定,顽固易怒,卢宛也沉默了下去。

她才没那么傻,会对着丈夫,说婆母的坏话。

见卢宛一语不发,眼睫低垂,谢行之指腹揉了揉她的耳朵,道:“罢了,且先如此,便做个心理?安慰,或许能?教母亲有些力气精神,继续扛下去。”

卢宛抬眸,对他敷衍地甜甜一笑:“还?是夫君想得周全?。”

本以为如此,他便会放她一马,教她继续睡觉。

却不料谢行之却忽地靠近她的耳畔,眸光灼灼,换了话题:“你今天累不累?”

觉察到他四处游走的长指,卢宛双臂挡在胸。前,望着他点头,神色认真答道:“简直累极了。”

见怀中女郎这警觉的,严阵以待的模样,男人轻轻咬了一下她泛着绯色的耳垂,低沉沉笑道:“那为夫今晚便克制些。”

见形势比人强,卢宛抬手,一面不情不愿地解中衣系带,一面红着脸羞赧反驳:“这叫什么克制?这叫不知节制……”

听到少女小小的抱怨,男人在她耳畔,好听地轻笑着喘。息了一声。

卢宛阖上眼眸,心中继续腹诽,面上却脸红心跳……

灯影轻曳,落下的朦胧帐幔也轻轻摇晃着。

被厮磨得甚是不痛快的卢宛,莹白眼眶被逼得红通通的,潋滟水眸中尽是盈盈泪影。

张口,在谢行之肩头无力咬了一口,卢宛阖了阖眼眸,轻泣求他:“摄政王,求您了,您去找其他姨娘或女使罢,妾不在意的……”

少女婉转哀啼,与所说的话,教男人眸色愈深。

在这没良心的绯色耳垂泄愤似的咬了一下,听她惊呼,谢行之松了牙关,指节轻抚她汗湿涔涔的嫣红面颊。

——原本也不过是吓她一吓,教她莫再胡说八道。

受了惊的卢宛紧缠着他,滋味愈发美?妙,谢行之受用地揽着她的腰肢,护着她的小腹,听到怀中女郎藕臂勾着他的肩头,面颊伏在他的肩上,嗓音低怯娇柔:“呜,我错了……我……我再不说了……”

第036章醒来

寿安院。

云郎中为谢老夫人施完最后一根银针,寝间?中,所有人的?目光始终都凝在云郎中手上苍劲精准的?动?作上。

原本面色惨白,已经昏迷了三日的?谢老夫人,半晌之?后,

竟缓缓睁开因为生病与?衰老,而浑浊无神的?眼眸。

“祖母!您终于醒了!”

瞧见昏沉醒转的?谢老夫人,谢蕊率先反应过来,伏在谢老夫人榻前,神色激动?得仿佛要喜极而泣。

谢蕊的?这?番反应,教谢蕖心中对她的?假惺惺甚是鄙夷。

平素除了请安,鲜见谢蕊到寿安院来,这?会子反倒装上孝顺孙女了。

暗自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谢蕖腹诽,果然?是贱妾教养出来的?庶女,装模作样?,上不了丁点台面。

只是心里虽这?般想?,谢蕖犹疑一瞬后,却亦上前,伏在谢老夫人身旁,握住老人瘦骨嶙峋的?手掌。

“祖母,您终于醒了……”

方才醒过来的?谢老夫人看了看房间?中的?儿?孙,嘴唇翕动?,似想?说什么。

但因着精神不济,片刻后她又沉沉昏睡过去。

谢蕊皱眉问道:“云郎中,我祖母怎么又昏过去了?”

听她这?般问,云郎中笼着袍袖拱了拱手,向谢府长房二?房的?几位主子回答道:“在下已将老夫人体内毒素用药化解排出,只是老夫人如今身体虚弱得很,虽病情已稳住,但还需要后续几个疗程服药调养一番。”

闻言,知晓三日前病急乱投医,喝了几碗“驱邪水”,便病来如山倒,昏迷过去的?谢老夫人好歹吊住了一条命,长房二?房的?人方才松了口?气。

……

云郎中果然?不负青州神医之?名。

原本病若游丝,进气少?出气多的?谢老夫人,在连用了五六日他开的?药方后,身体精神皆有所好转恢复。

原本一整日大半时间?都昏睡度日的?谢老夫人,慢慢地也能坐起身来,与?人说上几句话。

这?日,卢宛用过晚膳,正坐在案前修剪绿朝云花枝,却忽听女使禀报,寿安院的?人来求见,说谢老夫人要她过去。

想?到对自己?不辞言笑,上回不分青红皂白便出言呵斥,横眉冷对的?谢老夫人,其实,卢宛有些不想?去寿安院。

她又不是什么受虐狂。

但思忖片刻,身为儿?媳晚辈的?卢宛,也是没奈何,只能亲去寿安堂一趟。

放下手中金制小剪子,卢宛起身,对女使道:“走罢。”

走进谢老夫人寝间?,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子浓重药味。

卢宛一手抚在隆起的?肚子上,一手掩在袖中,神色如常走近谢老夫人床榻。

原来谢行之?早已经在此。

见卢宛走进房中,谢行之?墨眸凝了她一瞬,神情虽漠然?清冷如昔,但不晓得是否是错觉,卢宛觉得他眸中似有柔和之?色一闪而过。

看来,谢老夫人是有什么事要说,才会将他们二?人都叫来。

心中思绪浮动?,面上却不显,卢宛对谢行之?与?谢老夫人曲膝礼了礼。

谢老夫人病怏怏看她肚子一眼,让她起身坐下。

瞧着卢宛面容上平静的?神色,谢老夫人顿了顿,方才慢慢开口?道:“你如今有身孕,身子不方便,原不该教你来我老婆子这?,怕过了病气给你,但我有事要同你们夫妇二?人商议,这?几件事,同你也有几分关系,不得不教你过来。”

卢宛闻言,微微笑了一下,颔首道:“有什么话,婆母说便是,媳妇听着。”

谢老夫人看着卢宛,仿佛是要看出她这?笑是不是在勉强装腔作势。

片刻之?后,谢老夫人什么也没瞧出来,于是收回视线,语气云淡风轻的?。

“我这?把年?纪,这?把老骨头,原是经不得摔的?,我自己?的?身子骨怎么样?,自己?心里也清楚。”

微顿一下,谢老夫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一声,继续道:“全?仰仗菩萨佛祖的?福,总算留住了我这?条老命,都说佛门以?慈悲为怀,我老了,今后不会再出寿安院一步,也不会再插手宅院中的?事,会继续吃斋念佛感念报答神仙罗汉恩情,但到底仍觉不够……”

眼睛望着卢宛,谢老夫人道:“我想?做场法事,教全?家上下妻妾子女都去兴国寺诵经祈福,老大媳妇,你可有意见?”

听完谢老夫人这?一番话,卢宛方才明白她前面绕这?么大圈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原来,谢老夫人是想?放出被禁足的?谢芙与?孙姨娘,话里话外,以?不再插手后宅之?事为让步。

卢宛对谢老夫人的?这?个要求,其实无所谓答不答应。

谢芙快要及笄,又只是犯了顶撞这等不伤筋动?骨的?过错,早晚会被放出来。

至于孙姨娘,本便是因御下不严受牵连,投毒一事她自始至终不曾动?过手,有朝一日会被放出来,卢宛早有心理准备。

看了一眼面色阴沉沉,正一瞬不移望着自己?的?谢老夫人,卢宛回过神来,温婉地颔首笑笑:“一切都听老夫人安排。”

闻言,谢老夫人一直阴沉冷肃的?面色,方才有所和缓。

天色已晚,谢行之?索性不再回书房,夫妻二?人一道离开说疲乏了要休息的谢老夫人的?寝间?,准备回玉衡院。

走出寿安院,不远处树下的?石板路上,却跪着一道纤细袅娜的身影。

卢宛顿住脚步,瞧了一眼身旁驻足的?男人,显然?,谢行之?也看到了那道身影。

她如今月份大了,腿脚酸胀,身子沉重得紧,这?会子只想?快些回玉衡院沐浴洗漱,好好睡一个懒觉。

别的?闲事,卢宛没心思插手。

纤指勾了勾身侧谢行之?的?大掌,卢宛仰起面颊,对他浅浅一笑:“摄政王过去劝劝芊娘罢,教她快些回去。夜里风凉,地上更是冰冷,她小小年?纪,又是娇弱的?女郎,仔细落下病根。”

谢行之?垂眸望着面前温柔嫣然?一笑,关爱庶女,十分善解人意的?小妻子,眸色中带了几缕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柔情。

抬手为卢宛绾好耳畔被晚风吹拂凌乱的?发丝,谢行之?指节摩挲着揽入怀中,面颊有些微红的?少?女娇容,垂首,自她红润嫣唇上亲了亲。

半晌之?后,发觉终于放开自己?的?男人,落在自己?身上那道别有深意的?幽暗眸光,卢宛只觉面颊滚烫。

扫了眼身旁垂首敛目,眼观鼻鼻观心的?下人们一眼,卢宛嗔怪自谢行之?胸前拍了一下。

见他衣领因方才放肆举动?有所松散,女郎纤白指尖为男人整理好衣衫领口?。

卢宛抿了抿微肿的?唇瓣,水眸潋滟地望着谢行之?,浅笑着催促:“摄政王快去罢,妾自己?回去便好。”

谢行之?看着她微一颔首,劲瘦手臂松开腰肢被勾住的?卢宛。

待谢行之?转身,卢宛面上带着笑意的?神色,便淡了大半。

自几日前,谢芊解除禁足,便日日跪在寿安院门前,哭哭啼啼祈求谢老夫人见她一面。

而谢老夫人这?回心中却似吃了秤砣一般,始终不肯再见谢芊。

卢宛不晓得这?祖孙二?人是不是在演双簧,还是真的?闹掰了。

……

寿安院寝间?。

女使侍候着谢老夫人用了药,嬷嬷推开房门,自外面走了进来。

看了一眼走进房中的?嬷嬷,谢老夫人挥了挥手,让寝间?中的?女使仆妇都退下。

倚在床头引枕上,谢老夫人看着嬷嬷,面色有些苍白倦色问道:“芊儿?回去了?”

望着病殃殃的?谢老夫人,嬷嬷回禀道:“正是,五姑娘回去了,是家主亲自劝她回去的?。”

听到嬷嬷这?般说,谢老夫人没有言语,只是若有所思点了下头。

嬷嬷踌躇半晌,见谢老夫人始终一言不发,终是忍不住心中想?要劝诫的?话。

“老夫人,这?回多亏了云郎中治好了您的?病,只是,奴婢……奴婢有些不明白,之?前那驱邪水害得您中毒病危,为何如今您还要继续相信这?些,甚至连太太心中定会因为此事不痛快,也不惜如此。”

闻言,谢老夫人看着面上尽是忧心忡忡之?色的?嬷嬷,不禁诧异挑了下眉。

她没料到,跟在身边大半辈子的?忠仆都会这?般认为。

不过这?也是好事,说明她谋划得隐蔽,那个小丫头应该也是瞧不出什么罢。

其实,这?一回,谢老夫人是真的?有些被谢芊寒了心,不想?

再管她的?事。

而且,如今她身体的?状况,便是努力强撑,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做不了太多事了。

再操心,只会催命。

但,到底终身大事是女儿?家一辈子的?事,谢老夫人还是于心不忍,还是忍不住最后顾念谢芊一回。

借口?放出孙姨娘,至少?在谢芊出阁前的?这?三四年?,今后有亲娘在旁边帮衬着,总比无依无靠要好。

还有二?孙女芙娘,那个丫头性子是急躁倔强了些,但不过言辞略有顶撞卢宛几句,卢宛便挑唆长子禁足了芙娘,这?件事,跟个鱼刺似的?,一直耿耿于怀横在谢老夫人心里。

她一个继室,同前面正妻生的?嫡女争风吃醋,说出去都教人耻笑。

为人母亲,对年?幼孩子,自是要温和包容,要有慈母模样?。

更何况是个与?继子女年?龄相仿的?年?少?继母,在继子女面前,更不能由着性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更要温柔细心,比亲生母亲更加呵护疼爱,好教继子女愿意接受她,消除继子女心中因为年?龄带来的?偏见与?芥蒂。

看这?卢宛自打进门,有做到过一条吗?

谢老夫人本便看不惯她,如今更是越挑刺越多。

说到底,卢宛要怪,便怪她自己?当初要攀高枝,上赶着给芙娘做后母。

芙娘那般心气高的?小姑娘,哪能受得了从前手帕交如今是父亲妻子,自己?母亲这?种事?卢宛被芙娘刁难,也是活该。

只是可气那丫头片子年?纪轻轻,心机手段却高明狠毒,三下两下便害芙娘被责罚,被禁足。

芙娘再有半个多月便要及笄了,要操办及笄宴,要准备嫁到郑家,哪能这?么一直被关着。

卢宛不晓得顾全?大局,只顾着同芙娘,同大儿?子宅院中的?妾室拈酸吃醋,可终究家和万事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也不想?想?,芊娘芙娘她们出阁后过得不好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妾室都是些玩意,威胁不到她正头娘子的?地位。除去了这?些老资历的?,会有年?轻鲜妍的?再进来,或许不比她漂亮,但却比她更年?轻,更新鲜,到时候失了现在的?独宠她便高兴了?

真是损人不利己?。

瞧着温柔和气,但所作所为,处处是工于心计的?小聪明,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

谢老夫人收起心头复杂的?思绪,看了一眼身旁的?嬷嬷。

她摇头淡笑了一下,随口?道:“你啊,恐怕是觉得我老糊涂了,可我瞧着,你如今才是越活越倒顺桥了。”

……

韦夫人走出寿安院,要离开谢府,却在半路上,瞧见不远处的?回廊中,有一道熟悉的?清丽身影。

想?到方才在寿安院,谢老夫人待自己?的?漠然?冷淡,与?踌躇半晌,还是对谢老夫人不曾说出的?话,韦夫人眼眸亮了亮。

走到谢芊身后,韦夫人以?帕掩唇,和善笑着问道:“五姑娘,你这?是在找什么呢?”

闻言,仿佛方才察觉到身后走过来一行人一般,谢芊转身,望着面前笑意春风的?韦夫人,有些羞怯地垂首,向她曲膝行礼。

“芊娘见过韦家太太。”

韦夫人笑着,微不可察上下扫量着面前亭亭玉立的?清丽女郎,让她快些起身。

谢芊四处寻找的?女使此时也已经回来,站在她身旁,手中空空如也。

显然?,谢芊想?要找的?东西,并没有找到。

只听谢芊这?才柔声柔气回答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个戴着顽的?玉镯,今天早上出门还在手腕上呢,这?会子却不见了。”

看到谢芊清丽姣好面容上,挂着的?一抹苦恼之?色,又听到她这?般说,韦夫人不禁心念一动?。

她怎么觉得,这?位五姑娘言谈举止间?,仿佛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呢……

第037章家宴

韦夫人笑了?笑,亲热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丢了?镯子,这样罢,我教跟来的下人帮芊娘你一同?找一找。”

闻言,谢芊礼了?礼身,羞怯地莞尔一笑:“那便?有劳夫人了?。”

两边的女使仆妇都?去帮谢芊找镯子,一时之间,唯有谢芊与?韦夫人,以及两人的贴身女使还站在原处。

看了?一眼面前?温柔清丽的谢芊,韦夫人越发亲昵挽住她的手,随口玩笑似的笑着说?道:“芊娘,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咱们娘俩自从前?便?投缘,若真?的找不到你那镯子,改日我送你一个更好的。”

本朝民间一直有风俗,新妇进门,婆母常常会送玉镯给媳妇。

韦夫人这话?说?得含蓄,却又有些若有似无的露骨。

而听到韦夫人这般说?,谢芊却只是?羞怯垂首不语。

看着面前?内敛文静,温柔柔弱的谢芊,韦夫人眼眸中的满意之色愈浓。

谢芊虽是?谢家女儿,但却是?个自幼养在谢老夫人膝下的庶女,这般简单温柔的性格,没有丝毫一般贵女的傲气。

想到儿子宅院里那个受宠的,爱惹是?生非的戏子通房,韦夫人觉得,谢芊这般性格应是?可?以容忍这些的。

还有……

扫了?扫谢芊不同?于京城贵女刻意保持体型的瘦弱,匀称出挑,稍有丰腴的身段,想来应是?个好生养的。

更何况她如今尚还年幼,便?生得如此貌美清丽,能在儿子后院分宠,教儿子将那个惹得家宅不宁的戏子抛之脑后才最好。

在心?中这般想着,见谢芊对自己方才所说?的话?只是?垂首缄默,红着脸一语不发,韦夫人心?中惊喜更甚。

又与?谢芊说?了?会子话?,一无所获的女使仆妇空着手回来。

见天色不早,按捺着心?中惊喜激动,韦夫人笑着辞别谢芊,离开了?谢府。

……

过几?日便?是?谢老夫人生辰。

原也不是?整生日,加上本来的主角谢老夫人如今病恹恹下不了?床榻,所以今年谢老夫人的生辰,谢家只是?办了?简单家宴。

明灯荧荧,曲水流觞,虽已?是?暮色笼罩,但谢家宅院中却灯火透明。

谢二夫人坐在凉亭中,正把玩着手中的一枝茱萸。

今日家宴,二房里的主子只有谢二夫人一人到场,谢二老爷与?二公子谢弦,都?不曾在宴会上露面。

看了?一眼倚栏听风的谢二夫人,与?坐在不远处的卢宛,谢芙眼底神色暗了?暗。

以帕掩口笑了?一下,谢芙向谢二夫人问道:“二婶婶,怎么不见二叔与?二哥哥?”

闻言,谢二夫人转头看了?看谢芙,回过神来,温和笑笑:“芙娘真?是?有心?,还记挂着你二叔与?二哥哥,他们两个是?前?不久病了?的,所以今日才未曾来。”

谢家之人皆知晓,二房老爷从小便?身体不好,缠绵病榻,听闻之前?因着谢老夫人生病又重病一场。

想来,今日谢二老爷不曾来家宴,也是?这个缘故。

不过,二公子谢弦也生病了?,确是?教人有些意外与?担心?。

毕竟,二房老爷后宅中虽有几?个姨娘,但却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二公子这么一个儿子。

这位二公子,平素可?未曾听说?有过什么不足之症。

似是?察觉到谢芙眼中的继续询问之意,谢二夫人笑意淡淡解释道:“你二叔如今在家中由许姨娘照看着,你二哥哥前?些时日是?夜里苦读,染了?些风寒,不过也快好了?。”

听到谢二夫人这般道,谢芙若有似无看了?卢宛一眼,笑着点了?下头:“原是?如此。”

虽然她看卢宛的眼神轻轻的,但却足以教近旁的人察觉到她的那一缕异样。

见谢芙这回被放出来,虽收敛了?许多,却比以往更阴沉阴阳怪气,教人抓不到什么话?柄,卢宛神色淡淡看她一眼,不予理会她的暗暗挑茬。

而发觉谢芙在看了?卢宛一

眼后,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带了?些了?然同?情,谢二夫人强颜欢笑,神色却有些难掩难看复杂。

夜色阑珊,长?房二房一起?用了?家宴后,便?准备各自回去。

卢宛如今月份大,离席得最早。

回玉衡院的路上途经后花园,在路过后花园假山时,卢宛听到两个女使在假山后窃窃私语的声音。

“听说?了?吗?二公子如今又病了?,这回听说?病得愈发厉害……”

这与?卢宛没甚关系,原本她抬步欲走过假山。

却忽听另一个女使道:“谁不知道呢?不过是?碍于长?房,近旁知情的也不敢长?舌头罢了?,二公子真?是?可?怜,对大夫人一往情深,这半年来为了?她已经是病了第二场了。”

听到同?伴这般说?,女使沉默片刻,方才道:“我听说?,二公子这回生病,不是?因为担心?老夫人与?二老爷吗?”

另一个女使嗤笑道:“这种说?辞你也信,二老爷这些年整日生病吃药,老夫人又不住在二房,哪来这么深厚的感情。”

微顿一下,女使压低声音:“从前大夫人嫁进长?房,二公子便?受不住地病了?一场,这回听闻大夫人有身孕,二公子更是?深受打击,之前没好利索的风寒愈发严重。唉,越下雨越要在雨中淋着,又不好好用膳喝药,再康健的身体也挺不住啊……”

一直沉默的女使听了?这番话?,忍不住又恨又妒恼道:“这位大夫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咱们二公子那般芝兰玉树的人品相貌,她竟还这山望着那山高要悔婚,再嫁的还是?……还是?二公子的伯父,真?是?……真?是?苍天无眼,教这种人却一辈子过得风光显赫!”

不仅京城未出阁的闺中小姐,长?房二房倾慕翩翩如玉的二公子谢弦的小女使,也不胜其数。

听到这愤愤不平,又酸又怒的非议声,卢宛不禁想到她刚嫁到谢家,在宫中见到谢雅时,谢雅那眼泪滚滚,欲言又止提起?谢弦的模样。

卢宛明白过来,当初谢雅的踌躇伤感是?为了?什么。

不过,既然今生她已?另嫁他人,注定与?谢弦无缘无份,那么今后他如何,其实?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按下心?中思绪,卢宛抬步绕出假山。

跟在她身后,方才听到两个女使的交谈声,被吓得噤若寒蝉的女使仆妇忙跟上。

假山旁的两个女使骤然见了?自假山后走出来的卢宛,面色皆有些惨白。

谢家偌大家宅,下人们背后暗暗议论主子家事?,人多口杂,也是?在所难免。

但用尖酸刻薄的话?非议主子,还被正主抓了?个正着,这种事?,被拖出去卖了?都?是?轻饶。

想到长?房大夫人平素温婉和气的好名声,两个面色惨白的女使心?里恐惧的同?时,还在最后侥幸或许大夫人宰相腹中能撑船。

而卢宛并不打算饶过这两个女使。

一而再,再而三地待人温善,只会被人当做软柿子。

……

谢二夫人正准备回府,却忽然瞧见自己的女使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面色有些复杂凝重。

微顿脚步,看着快步小跑向自己的女使,谢二夫人皱眉问道:“怎么了??”

为难地瞧了?瞧左右,女使走近谢二夫人,小心?附耳禀报。

而听了?女使的一番耳语后,谢二夫人亦是?面色微变。

忽地抬手抓住女使的袖角,谢二夫人紧张问道:“那此事?可?有闹大?”

女使摇了?摇头,低声答道:“不曾,大夫人只是?将那两个女使打了?卖出去,以顶撞的由头。”

谢二夫人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教旁人晓得,如今已?经半年了?,自己儿子却还是?对伯父的继室夫人念念不忘,那才是?面子里子一起?丢没了?。

如今儿子被害得缠绵病榻已?经教她够伤心?了?,谢二夫人觉得自己脆弱得要碎了?的心?脏,是?再受不住一点打击了?。

见谢二夫人紧皱的眉心?渐渐和缓,女使有些不落忍道:“夫人,只是?那两个丫头……”

听出女使想要求情的意思,一语未毕,谢二夫人已?经出声挥止了?她。

“行了?,别说?了?!在长?房非议长?房的主子,这种蠢奴婢依我看,当场打死也不为过。”

女使看着谢二夫人难看不快的面色,丝毫不在意那两个被打了?卖掉的女使的性命,晓得这位平素吃斋念佛,极是?宅心?仁厚的主子,今晚是?真?的动了?怒。

心?里叹了?口气,女使不再继续出言求情。

谢二夫人回了?二房府中,只是?,她方一下马车,门房便?跑出心?急如焚的管家来。

“夫人,您总算是?回来了?!”

谢二夫人见状,心?中不禁涌上不好的预感,她忙问管家:“怎么了??可?是?老爷情形不好?”

听到夫人着急询问,管家忙答道:“许姨娘照看老爷照看得很好,是?……是?二公子方才又吐了?血……”

得知这个消息,谢二夫人比方才猜测谢二老爷病重,更加觉得心?疼难过。

匆匆赶到谢弦院子,谢二夫人看着昏睡在床上,面色胜纸的儿子,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想到今晚家宴上,被自己那个冷漠肃杀的大伯哥处处疼惜宠爱的年少女郎,与?她如今大着的肚子,春风得意的处境与?尊荣金贵的地位,谢二夫人一时心?中难过寒凉得愈发厉害。

她觉得上天不公极了?,自己长?年累月吃斋念佛地保佑家人,盼着今后家中平安,事?事?顺心?,丈夫跟儿子却还是?身体虚弱。

而从前?她甚是?满意的未过门的儿子媳妇,如今却成了?自己的妯娌,教她心?中一直跟扎了?根鱼刺似的,别扭不喜。

为什么,她讨厌的,当初背信弃义退婚的卢宛如今日子却过得那么风生水起??

谢二夫人越想心?中越觉得闷得慌,看着昏迷过去的儿子额头上一层冷汗,她眼里含泪,抬手用帕子为谢弦擦汗。

却不料谢弦忽地启唇,喃喃梦呓了?句什么。

以为谢弦是?醒过来了?,谢二夫人正想要欣喜,却见谢弦始终阖着眼眸,并没有要醒过来的征兆。

“宛娘……宛娘……”

终于听清谢弦低声喃喃的字句是?什么,谢二夫人眼泪涟涟,默默守在他床边哭成泪人。

半晌后,谢二夫人擦了?擦面上泪痕,叫来谢弦身旁贴身侍从。

看着面色苍白的儿子,谢二夫人忍不住质问:“为何二公子会对那个女人这么情根深重,可?是?当初她对二公子做过什么不知廉耻,不守妇道的事??”

顶着谢二夫人冷怒的目光,侍从硬着头皮如实?答道:“二公子当初知晓大夫人是?未婚妻后,曾在宴会上见过大夫人几?面,说?过几?句话?,除此之外,应是?再没旁的了?。”

听到侍从这般说?,谢二夫人哭得更厉害。

她相貌家世才学,样样郎艳独绝,被誉为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儿子,从前?多少好人家的名门闺秀家中上门送小像送生辰八字想要议亲,如今竟被人嫌弃抛弃后,打击成了?这副模样。

想来,儿子病成这般,应也有咽不下心?气的缘故罢!

看着伤心?痛哭,方才言谈举止间对长?房大夫人尽是?埋怨的谢二夫人,侍从欲言又止,却还是?什么都?不曾说?。

他心?里不禁想,长?房大夫人美得同?仙女下凡一般,又奏得一手好琴,性子也温婉静雅,虽然并未表现得多喜欢他们家二公子,两人定亲后见面,她待二公子也不过以礼相待。

但二公子那般心?仪于她,念念不忘至今,也是?难免。

是?个男人,哪个会不喜欢大夫人呢?

如今大夫人虽身怀六甲,但冷心?冷情的家主,不也待她专房独宠吗?

想来大夫人那般随和淡泊的女子,嫁到哪里都?会过得很好。

而二公子哪里都?好,便?只有一处太坏,就?是?用情太深,拖泥带水,以至于如今木已?成舟,却还是?抽不出身来。

而谢二夫人哭完之后,看着仍旧昏迷着,面色憔悴的儿子,不禁有些出神。

半晌之后,她抬手摸了?摸谢弦苍白胜纸的面庞,喃喃自语。

“弦儿,你不能再这般

作贱你自己的身体了?,母亲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若去了?,母亲也活不成了?……”

谢二夫人虽不曾说?,但心?中却已?经拿定了?主意,该给谢弦再相看一门婚事?,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了?。

只是?,想到家宴上春风得意的卢宛,谢二夫人心?里,却涌上浓重恨意来。

她恨极了?卢宛害她的弦儿这般,恨极了?卢宛如今丝毫不伤心?,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她的弦儿这么不好过,卢宛凭什么如意顺遂?

……

夜色深深。

自家宴回来,卢宛便?去浴间沐浴洗漱。

待她收拾妥帖过后,身着宽散中衣走出浴间,却瞧见窗畔软榻上,男人正静静望着她,目光灼灼。

面颊腾地变得滚烫,卢宛微顿了?一下脚步,走近坐在软榻上的男人,嫣然一笑,问道:“摄政王何时过来的?”

将身侧少女抱在膝上,谢行之垂眸瞧着灯影之下,她明眸善睐,笑意盈盈的柔美模样,长?指摩挲着她的面颊。

低头,自怀中女郎嫣唇上亲了?一下,谢行之嗓音微有些低沉喑哑答道:“方才过来。”

觉察到男人落在自己身上,别有深意,晦涩不明的眸光,卢宛只觉面颊滚烫得愈发厉害。

男人身上,丝丝缕缕酒香混合着浅淡的木质香,撩人心?神。

卢宛侧了?侧首,有些面红耳赤避开男人灼热目光与?落在自己脖颈间的气息。

看到怀中少女垂首敛目,羞怯赧然的娇艳模样,谢行之低沉沉笑了?一声,忽然将她打横抱起?,站起?身来。

骤逢此变,卢宛小小地惊呼了?一下。

待到反应过来,男人的手臂劲瘦有力,安稳抱着自己缓缓行至帐幔中,卢宛抬手,嗔怪地在他胸口拍了?下,嗔道:“摄政王吓妾一跳。”

看着怀中娇慵貌美,羞赧浅笑的青涩女郎,谢行之眸色愈发晦暗翻涌……

第038章生事

半个月后。

一丛蜀葵旁,身着棠色衫裙的女子手中拿着轻罗小扇,正蹑手蹑脚目不转睛地扑着落在蜀葵花上的墨蝶。

“应姨娘真是好兴致。”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应姨娘转头望去,瞧见林荫小径中,二姑娘谢芙正向自己走过来。

鲜见这?位骄傲自矜的二姑娘主动同自己言语,应姨娘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不晓得是否是她的错觉,自从这?位二姑娘被解了禁足以后,从前刁蛮骄纵,仿佛爆竹似的一点就炸的性情,好似变得内敛平和了很多。

笑着转过身去,袅袅娜娜的应姨娘客气地对谢芙笑笑:“二姑娘。”

望着面前笑得杨柳春风的应姨娘,与她眼角眉梢间的愉悦喜色,谢芙当然晓得应姨娘在高?兴什么。

她那?个不成器的大?哥哥谢轩,被家法?伺候,能下得了床榻还没两个月,前几日又本?性难移地跑出去吃花酒,还在青楼同崔二郎那?个纨绔因?为一个花魁争锋吃醋,大?打出手,跟崔二郎扭打得鼻青脸肿,大?醉的两人双双从二楼跌落下来,如?今将将脱了性命垂危,死里逃生。

而应姨娘生的三公子谢辰,却快要十五岁,已经开始领了差事。

谢轩如?今复又被罚,谢辰隐隐站在上风,浅薄直脑筋的应姨娘可不是要沾沾自喜。

同谢芙心中想的确实别无二致,应姨娘这?几日因?着谢辰与谢轩之事,确实洋洋得意。

从前谢轩养在太太郑氏膝下,田姨娘又是个惯会装模作样?扮柔弱的贱人,应姨娘一直觉得她与田姨娘两人虽都有庶子,自己还更受宠些,但却隐隐约约被她压了一头。

毕竟田姨娘比太太陪伴家主身旁还要早,是宅院老人,有些深情厚意,毕竟长房没有嫡子,谢轩又是长子,当初很有些家主太太要将他记为嫡子的风声,按感情,按规矩,按律令,怎么看在谢家她的辰儿都讨不了好。

可是现在大?不相同!

这?大?公子谢轩明摆着是个不中用的废物点心,而她的辰儿自从前便勤于读书?,瞧着便是个勤勉有出息的。

虽然辰儿从前性子是腼腆了些,但人总是要历练,今后领了差事定会变好。

长房除了一直以来的心头大?患谢轩,便只有襁褓之中还不到周岁的四公子谢康。

这?谢康的生母姜姨娘临终前似觉察到什么一般,向家主哀哀哭求定要自己这?个同她关系甚笃的人帮她养孩子,这?谢康如?今还养在自己院子里,那?不是她想怎么养,便怎么养。

平日里她都做甩手掌柜,由着手底下女使?仆妇照看谢康,万事不操心的。

横竖又不是她儿子,她只管养在身旁,莫再出事端,今后谢康长大?一样?摘桃子受尊敬赡养。

如?今后宅中这?一切尽在掌中,怎么能不教应姨娘心中蠢蠢欲动。

看着喜上眉梢,神色得意的应姨娘,谢芙眼底暗了暗,但唇畔却忽地勾起一抹笑。

见谢芙姣好的芙蓉面上若有似无的一抹轻嘲嗤笑,应姨娘不禁有些纳罕。

笑望着面前的谢芙,应姨娘眼底带了些不快,笑着问道:“二姑娘这?是在笑什么?”

谢芙闻言,不禁以帕掩口,咯咯笑得愈发厉害。

等到笑够了,她方才看着应姨娘,明媚笑容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恶意道:“只是想到了家中几桩有趣的事罢了。”

听?她这?般说,应姨娘果然追问:“哦?是什么有趣的事,二姑娘不妨说出来,咱们一同乐乐?”

谢芙望着面前的应姨娘,笑道:“我?是在想,世事真是难料,一波三折,好似看话本?似的。想田姨娘出身农家,自幼父母双亡,当初家里饥荒穷得活不了了,养着她的舅舅舅母将她卖给人牙子,听?府里老嬷嬷说她模样?好,家里又那?般穷困潦倒,本?十之八。九是要卖到最低贱的腌臜地处去的,却不料阳错阴差,祖母要买新的使?唤丫头,她因?着模样?好,得了人牙子举荐签死契进谢家府中,自小侍奉在父亲身旁。又在母亲进府前,便使?了不知什么给父亲灌迷魂汤的手段早早生了大?哥哥。当初府里谁不说她是个遇难呈祥,福气深厚的,可瞧瞧她如?今,大?哥哥看着这?辈子别再捅出什么大?篓子葬送性命便是好事了,这?个儿子生了还不如?没生过,冤孽一般,田姨娘费尽心机地设计上位,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落了个儿子不聪不敏不孝,还与她离心的下场,不是很好笑吗?”

听?到谢芙这?般说,应姨娘想着田窈卿那?贱人如?今的境遇,她那?柔弱没用,遇事只晓得哭的性子,想来现在谢轩仍旧昏迷不醒,她怕不是眼睛都要哭瞎了罢。

这?么想着,应姨娘手指绞着手中帕子,眼眸低垂若有所思,面上喜上眉梢的笑意也不禁愈深。

两个从前同她不对付,处处别苗头的姨娘,瞧瞧如今都过得何其凄惨不如?意,真是教她心中畅快极了。

而目光淡淡扫在应姨娘面上,见她喜滋滋得意的模样?,谢芙稍顿一下,方才有些懊悔同她说这?些似的,轻轻“哎呀”了一声。

见应姨娘抬眼看向自己,谢芙假惺惺用帕子掩了掩口,轻笑摇头叹道:“田姨娘可怜,我?这?般想,这?般嘲笑她,也是有些不妥。”

应姨娘闻言,笑着奉承道:“有甚不妥的?谁教她当初不晓得天高?地厚,不晓得自己是几斤几两的货色,膈应得罪过太太与二姑娘呢?依妾身看,她是活该!”

听?到应姨娘借着为自己说话,大?骂田姨娘,谢芙微微皱了下眉。

看了应姨娘一眼,谢芙鄙夷道:“草芥一般的贱人,有甚膈不膈应我?跟母亲的,好似谁把她放在眼里过一般,姨娘说这种小家子气的话。”

应姨娘这?会子心情大?好,见谢芙不快,她正有些谄媚笑着欲开口挽救一二。

却忽听?谢芙不在意继续道:“便是大哥哥是个有出息的,也没什么用,如?今新进门的太太有了身孕,听?在后宅待久了,火眼金睛的嬷嬷说,十之八。

九定是个男孩呢!”

明润含笑的眼眸看住闻言,有些微愣住的应姨娘,谢芙笑道:“便是大?哥哥是个勤勉的,饱读诗书?的,伶俐有能力?的,又有何用呢?太太如?今有孕,若是生的是男孩,以后谢家权势封荫产业家财,大?半都是嫡长子的,便是生的女儿,太太那?般年轻娇媚,专房独宠,也迟早会生下嫡子。说来也是我?糊涂了,大?哥哥这?般倒也甚好呢,庸碌无为快快活活地过这?一辈子,还省了寒窗苦读的辛苦呢,总归府中不会放任家里公子不管,这?辈子是勤奋上进,还是混账纨绔,都少?不了他的锦衣玉食,到头来都是一样?的。”

听?罢谢芙的这?一番话,应姨娘的面色,已经彻底沉了下去,不见方才丝毫笑意。

仿佛方才觉察到应姨娘变幻的神色与情绪一般,谢芙用帕子捂了捂嘴,笑道:“这?些都是我?浑说的,姨娘就随便听?听?,解解闷。”

谢芙这?般说,应姨娘也只能强颜欢笑,对她笑了一下。

打量一番天色,谢芙准备离开,自言自语似的。

“如?今我?是不欲再同太太别苗头了,快要出阁的女儿了,何必呢?太太自己有手段,福气也深厚,想来今后定有大?造化,到底同我?母亲是不同的人。想我?母亲当初宅心仁厚,却生蕖娘的时候险些出事,蕖娘好不容易养回了一条性命,我?母亲也是九死一生,更不必说姜姨娘,不也是因?为生康儿难产,缠绵病榻了一两月,到底撒手人寰了吗?希望太太那?般心思多的人,在这?件事上也能好好打算,平平安安生下腹中孩子罢……”

第039章怜惜(二更)

玉衡院。

夜幕深深,已是掌灯时分,卢宛坐在窗畔软榻上,手中拿着一个做好的虎头帽,正端详把玩着,房门却“吱哟”一声,被人自外?面推开。

抬眸望去,在瞧见来?人是谢行之后,卢宛眉眼弯弯笑了笑,起?身欲向他礼身:“摄政王回来?了。”

几步上前,握住卢宛纤指,谢行之扶着她这几个月丰润许多,但仍是盈盈不堪一握的纤纤腰身,怜惜带她坐回软榻上。

“我们之间,何须如此多礼。”

听谢行之这般道,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稍有柔和的目光,卢宛浅浅一笑,并?不曾言语。

男人揽住她的纤腰,卢宛也温柔顺从地偎进他的怀中,微仰面颊望着他,问道:“摄政王可曾用过晚膳?”

谢行之垂眸看着她,眸中微有笑意地颔了下首。

见怀中少?女将案上虎头帽放在膝上,盘腿脊背挺直,身姿慵懒娴美地坐着,纤白手指在小腿上轻揉,似有些不舒服的模样。

谢行之抬手,握了握她放在小腿揉捏的指头,问道:“累着了?”

卢宛柔柔看他一眼,水眸乌润,笑道:“也不是,到底妾也没做什么,只?是却有些奇怪,身子酸乏胀痛得紧。”

自背后环住卢宛,男人一手握住她在小腿上揉捏的白皙纤指,两人十指交扣放在她隆起?的腹部?,一手接替她方才的动作,轻轻揉捏她的腿脚。

虽然?身形纤细,但卢宛的身体却一直甚是康健,除了贪睡些,再无别?的什么反应。

卢夫人之前忧心的,腿脚会浮肿抽筋,身体憔悴胀痛的情况,卢宛还不曾遇到过。

抱着卢宛坐了会,谢行之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问道:“孩子乖吗?”

点了点头,卢宛微弯眼眸中带着温柔笑意,向谢行之道:“很乖,妾今日还同?陈嬷嬷她们说?这一胎这般懂事乖巧,许是个女儿呢。”

指节摩挲着卢宛莹润白皙的下颔,谢行之垂首,在她馥郁柔软的嫣唇上亲了亲,暧。昧地厮磨道:“宛娘喜欢女儿?”

听到谢行之这般问,卢宛望着他近在咫尺,凝着自己?的深深墨眸,娇容绯红,潋滟美眸中眼波狡黠盈盈。

她眨了下眼睛,笑道:“不管女儿还是儿子,妾都喜欢。”

说?罢,似想到了什么,卢宛抬手拉住将自己?抱到膝上的男人的一角衣袖,笑着问道:“摄政王呢?您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谢行之垂首,吻住坐在自己?膝上的少?女红润唇瓣,撬开她的唇齿,直到怀中女郎气息起?伏不稳,他贴着她的额头,答道:“只?要是同?宛娘一般的孩子,都喜欢。”

卢宛面颊滚烫得厉害,听到他这甜言蜜语,投机取巧的话,轻声哼了一下,娇娇横他一眼:“摄政王总是糊弄妾,这是什么回答?”

扶了抚自己?的肚子,卢宛仿佛甚是神往地弯眸笑笑,望着眼前与自己?气息交。融的男人,羞赧柔声笑道:“今日芙娘及笄宴,妾身子不方便,虽没有亲自操持,但在宴上却在想,若妾将来?能有个女儿,有朝一日,她及笄时,该是何等模样……”

说?着说?着,似有些异样一般,卢宛忽地皱紧了秀眉,唇瓣微有些苍白。

“摄政王,妾……”

看着卢宛骤然?褪色的唇色,与冷汗涔涔,发白的面容,谢行之握住她的手,眸色微凝:“宛娘,你怎么了?”

卢宛翕动唇瓣,似想说?些什么,但不待她出声,却已绵软软阖眸昏在了谢行之怀中。

玉衡院的女使仆妇乌压压跪倒一片,望着床榻上沉沉昏睡的卢宛,与坐在床畔,一身冷戾凝肃的谢行之,陈嬷嬷眼泪横流。

她悔恨地抽泣道:“太?太?自二姑娘及笄宴回来?,便说?身体有些酸痛,只?是……只?是太?太?说?,可能不过是孕期正常反应,明日便好了,奴婢们便放下心来?,谁知道……谁知道……”

深秋,却有隐约闷雷声,远远轰隆地响起?。

玉衡院中死寂得落针可闻,只?偶尔传来?陈嬷嬷难以自抑地抽咽。

去请的郎中这片刻的功夫还不曾到,乌浓如墨的夜色,山雨欲来?风满楼。

……

卢宛醒来?的时候,已近丑时。

身子被另一具灼热的身体揽在怀中,卢宛微一动身,抱着她浅眠的男人,便已经察觉到她的苏醒。

将偎在怀中的女郎抱得更紧,劫后余生一般,谢行之低头自她额前亲了一下,嗓音低沉沉的,神色微有些疲惫:“宛娘,你终于醒了。”

卢宛想说?些什么。

只?是微一启唇,她方才发觉,口中尽是残余的苦涩药味。

似有困惑,皱着眉心看了看谢行之,卢宛颔首应道:“嗯。”

她温顺偎在男人怀中,抬眼,眸色懵懂问道:“摄政王,妾这是怎么了?”

听到卢宛茫然纳罕地这般问,谢行之长指摩挲着她的面颊,怜惜望着她的墨眸中,有冷戾杀意一闪而过。

指腹揉了揉卢宛仍旧有些苍白的唇瓣,谢行之望着她道:“是今日及笄宴上,有人在你用的杏仁露中下毒。”

闻言,卢宛惊诧地睁大了眼眸。

剔透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一滴滴落下,她眼睫濡湿,又惊又悲道:“下毒?是……是谁要害妾?”

望着灯影之下,卢宛清艳姣好的面容上哀伤的神色,默默饮泣的故作坚强,而不曾有丝毫歇斯底里的狰狞愤怒,谢行之心中怜意愈深。

将她抱紧,谢行之望着面前泪眼婆娑的少?女脆弱的,教人心生无尽怜惜的哀婉神色,低沉的嗓音温柔:“宛娘,放心罢,这件事不会轻易翻过去。”

将下颔放在卢宛发顶,保护地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谢行之顿了顿,方才继续道:“一切来?龙去脉查清楚后,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卢宛面颊靠在他的胸口,眼泪打湿了男人中衣交领处的衣襟。

她闷闷“嗯”了一声,眼泪潺潺不断。

但偎在男人怀中,低垂的乌润眼眸中,却并?不曾如她低低的声音那般凄伤难过,而是一片冷清澄明。

第040章构陷

翌日清晨。

卢宛倚在床头引枕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卷,正漫不经心翻着。

侍立身旁的陈嬷嬷想到昨日情形,后?怕地?庆幸道:“好在太太自嫁进来便安排了暗中?跟着二姑娘的线人,否则旁人听到那日二姑娘同?应姨娘在后?花园里说的那些?话,怕也只会以?为是信口闲聊,而不会在意,太太便真的要被这?起子贱人害了!”

想到那位二姑娘对应姨娘那个没脑子的

蠢货的撺掇挑拨,陈嬷嬷实在匪夷所思,二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在室女,怎会有那般多恶劣阴暗的心思。

顿了顿手?中?翻页的动作,卢宛抬眸望了陈嬷嬷一眼,难辨喜怒地?淡声道:“我是因为这?个吃过她?的亏的,总不能一个人身上栽两次。”

听卢宛这?般道,似有些?怔然出?神的模样,陈嬷嬷虽听不明白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却觉察到,她?情绪仿佛忽然变得低沉下去?。

不欲卢宛心中?怅然,陈嬷嬷忙转了话锋,宽慰道:“太太何必因为这?些?事,这?种人烦闷?总归这?回人证物证齐全?,是她?们赖不掉的,而且……”

顿了顿,陈嬷嬷环顾了唯有主仆二人的寝间一眼,方才向卢宛轻声继续道:“而且,郎中?那里,奴婢已经尽数打点好了,太太不必挂心。”

闻言,卢宛放下手?中?书?卷,望着身旁的陈嬷嬷,收起那抹怔愣,颔首笑道:“这?件事嬷嬷做得很好,多亏嬷嬷了。”

陈嬷嬷听到卢宛这?般道,也笑起来:“太太真是折煞奴婢了,这?是奴婢的本?分。”

想到谢芙及笄宴上的暗潮涌动,卢宛对陈嬷嬷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只指腹轻捻了一下手?中?纸页,垂眸暗暗思量。

昨日夜里,她?是算着谢行之要来的时辰,提前喝了安神补汤昏睡过去?的。

但谢芙及笄宴上,送到她?手?边的杏仁露,也确实被应姨娘那个蠢货身旁的女使半路使了计谋下毒。

只是她?没有喝罢了。

哪个郎中?来,都能查得出?杏仁露杯盏里有毒,这?是无可置疑,板上钉钉的铁证。

而至于那杯杏仁露,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只喝了一口,便不合心意放在一旁,幸运地?中?毒不深,只是胎像不稳,其实已经没有那般重要。

在下毒这?个教人会有巨大震惊愤怒之感的真相?面?前,买通了郎中?,她?中?毒与否,是关键,也是可以?被一笔带过的细枝末节。

只要谢行之对她?心生怜惜,愿意相?信她?因为旁人陷害中?毒了,她?便真的中?毒了。

真假参半,逢场作戏,才能以?假乱真,成为可以?被她?所用的利。剑。

……

卢宛懒洋洋伸了个懒腰,睁开惺忪睡眼,瞧见碎金般日光透过半开的窗棂,落入帐幔上,橘红灿灿,好看得紧。

想来已是下午了。

抬手?,将手?背搭放在眼前,卢宛慵懒翻了个身,面?朝里墙,正欲再休息一会子。

却忽然听到帐幔之外,传来男人的声音。

“醒了?”

抱着被角转过身去?,卢宛看了看帐幔外坐着的谢行之,笑着低低“嗯”了一声。

支撑藕臂慢慢坐起身来,卢宛浅笑凝睇,望着谢行之,抬手?撩了撩床幔纱罗,问道:“摄政王是刚来,还是来了有一阵子了?”

坐到床沿上,将坐起身来的卢宛展臂勾入怀中?,谢行之垂眸望着她?,答道:“已经有一会了。”

微顿一下,他抬手?,为她?绾了绾耳畔因为入睡而散乱的发丝,声音柔和下来:“身体好些?了吗?”

卢宛微仰面?颊望着抱着自己的男人,方才睡醒,有些?迷迷糊糊地?颔首道:“用了郎中?开的药,又按郎中?吩咐的卧床修养,妾已经好转许多了。”

将怀中?女郎抱得更紧,仿佛抱着的,是险些?失去?又复得的珍宝。

谢行之将下颔放在她?纤瘦盈盈的肩头,默然片刻,忽地?沉沉道:“还好只是喝了一口,不然……”

不然什么,谢行之并不曾继续说下去?,但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卢宛偎在他怀中?,心道,便是要找把柄做筏子反击,她?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心中?这?般想,面?上却平静不显。

抬眸,瞧了一眼抱着自己的男人,卢宛纤白微凉的指腹,抚了抚谢行之的眉心。

明明她?自己面?色仍旧有些?苍白,却柔声安慰他:“摄政王莫要动怒,妾这?不是无事吗?莫要为妾忧心了。”

谢行之垂眸望着怀中?因为生病,愈发楚楚可怜,哀婉美丽的女郎,又见她?虽身有病痛与黯然,却善解人意劝慰自己,眸中?隐有些?许柔情浮起。

他不曾言语,只是笼罩掌控地?抱着怀中?少女,温柔缱绻将大掌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能遇到怀中?这?个良善柔弱,心思澄明的佳人,娶她?为妻,与她?同?床共枕,延绵子嗣,是他的幸运。

将手?掌放在自己的肚子,谢行之的大掌上,卢宛顿了顿,抬眸望着他的惺忪水眸微弯,似有些?怅惘,又带了柔和笑意。

“想来定是上苍庇佑我们的孩子,方才教妾与孩子这?回平安无事。”

看着怀中少女从前明眸善睐,顾盼生辉的娇容,变成如今带着羸弱,憔悴发白的病容。

谢行之柔和眸色中,有怜意,亦有翻涌的愠色。

仿佛对谢行之眸中?情绪始终一无所觉,卢宛抬手?拉了拉他宽散的袖角,微仰面?颊问道:“摄政王查的如何了?可晓得是怎么回事?”

自微微出?神中?回过神来,谢行之收敛起墨眸中?的那一缕杀意,长指摩挲着卢宛的面?容,望着她?淡道:“还需要继续查,放心罢,定会给你与孩子一个交代。”

卢宛不再言语,病弱恹恹地?温柔偎在谢行之灼热怀中?,因仍在病中?,她?柔若无骨的身体一片沁凉,仿佛难以?暖热。

这?愈发教抱着她?的男人心生柔意。

低头,亲了亲卢宛的嫣唇,男人轻柔缱绻地?与她?口唇相?接,厮磨着带她?倒在榻上。

卢宛慢慢阖上眼眸,抬手?,搂住谢行之的脖颈,仿佛一株柔弱的藤蔓。

一室寂静,唯有轻微的唇舌咂咂,水泽搅动声。

不晓得过了多久,谢行之前额抵在卢宛汗湿涔涔的莹润额头,按捺欲。念,笑着叹息一声:“真希望孩子能早日生下来。”

说着,他轻抚着她?隆起的肚子。

觉察到拥着自己,倒在床榻上的男人劲瘦有力的手?臂勾着自己的腰肢坐起身来,卢宛睁开眼眸,含羞带怯赧然望他一眼,嗔道:“摄政王都有那么多孩子了,怎么还说这?种孩子气的话。”

抬手?,为他整理宽散微乱的交领衣领,卢宛潋滟水眸中?眼波盈盈,乌润眸仁像是被清清溪水洗涤过的黑曜石一般纯净无邪。

她?笑着继续道:“这?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事,若孩子能早日生下来,妾也免受十月怀胎之苦。”

谢行之也笑了笑,垂首,揽着卢宛复又自她?温软馥郁的唇瓣上亲了一下。

因下午仍旧有事要忙,陪伴卢宛半晌过后?,谢行之便离开了玉衡院。

而望着男人离去?,房门被侍从?垂首敛目,轻轻关上,卢宛原本?神情柔和的面?色,渐渐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抬手?摸了摸自己微肿的唇瓣,想到方才她?询问下毒之事查得如何,谢行之一如从?前挑不出?错,但却一笔带过,不教她?插手?置喙的态度,卢宛滚烫的面?容,仿佛被用冷水洗过一般,冷却下去?。

昨日,她?已经指使在后?花园暗中?跟随谢芙的那个侍从?,与珠翠院的线人去?找谢行之坦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已经清楚明了浮出?水面?。

但直至此时此刻,谢行之却仍旧隐约有包庇谢芙,所以?不曾决断的嫌疑。

卢宛本?想快刀斩乱麻地?了断这?件事,免得夜长梦多,可是谢行之的态度,却并不尽然。

唇畔渐渐浮出?一抹带着冷意的微弯弧度来,卢宛虽仍在笑,但却是在笑自己妄想的可笑。

她?怎么能傻到,将希望寄托在那个待她?唯有宠,没有爱的男人身上?

如今早早醒过来,也免了今后?有更深妄念。

……

亥时一刻。

夜幕深深,卢宛在桌案上轻轻敲着手?中?黑子,垂眸有些?出?神,房门却“吱呦”一声,被人自外面?推开。

首瞧见进来的人是陈嬷嬷,卢宛面?上浮起浅浅笑意来。

行至卢宛面?前,对卢宛曲膝礼了礼,陈嬷嬷笑道:“太太,奴婢教底下的人暗中?继续探查,果不其然,在珠翠院又查到了别的事。”

闻言,卢宛放下手?中?棋子,望着陈嬷嬷问道:“是什么?”

陈嬷嬷走近卢宛身旁,附耳低语:“是有关四公?子生母,姜姨娘病逝的事。”

卢宛听到此言,眼眸中?有些?许惊疑不定之色一闪而过……

半个月后?。

卢宛在小径上慢慢走着,身旁的女使小心跟着。

她?虽不怎么显怀,但如今月份大了,肚子也一日大过一日,难免有些?沉重。

看着卢宛顿住脚步,将手?放在隆起的腹部?上,神色微有些?倦怠的模样,女使忍不住劝道:“太太,若您累了,咱们还是回去?罢。”

闻言,卢宛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女使的提议。

她?方才出?来,本?打算的是,至少要走上一刻钟或两刻钟,才回玉衡院。

想到那位被害得胎大难产的姜姨娘,卢宛虽不曾见过她?,但却因着她?的经历,心中?对她?有些?怜悯可怜,与一缕对自己将要生产的警惕。

想到几日前,庄子里传来的应氏已经病死的消息,卢宛垂了垂眼眸,掩下眼中?思量与情绪。

三公?子谢辰的生母应氏,是个有野心,没脑子的人,所以?才会成了谢芙随意便挑唆动的一枚棋子,一个被炮灰的马前卒。

当初她?用手?段暗中?害死在谢府不受待见,地?位低微的姜姨娘,因为姜姨娘住的院子与她?相?近,两人频有来往,有些?交情,所以?还能抽身讨便宜,收养姜姨娘的儿子。

或许这?是她?后?来故技重施,欲害卢宛时,那般轻率愚蠢的原因之一。

应姨娘想设计宅院中?受宠,威胁自己地?位与荣华富贵的人,却把自己的那些?计谋想得太高明。

卢宛与她?住的不近,待她?也甚有些?冷淡,所以?应姨娘没法子如害姜姨娘一般,日日送大鱼大肉与补汤,暗暗构陷卢宛难产。

也没法子在将来卢宛生产时,在郎中?,稳婆上动手?脚。

所以?,她?只能找到机会,便在卢宛要饮的杏仁露下毒,既狠毒,又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一劳永逸。

却不曾料到,自己会被揭发之前构陷姜姨娘的事,新账旧账一起算地?被反杀,杖责一百后?关到庄子里,几日没有伤药,便病死了。

对这?个要害自己的蠢货,虽知晓她?是受人唆使,但卢宛也很难心生除了憎恶外的任何感情。

对那个传闻中?性格单纯,貌美胆怯的妙龄女子姜姨娘,卢宛倒是有些?同?情怜悯。

卢宛并不曾见过四公?子谢康的生母姜姨娘,在卢宛进门前姜姨娘难产后?不久便病逝了,只晓得她?是荆州刺史送的美人。

姜姨娘胎大难产生下四公?子时,也不过碧玉年华,这?教卢宛心中?,不由得有所防备警惕,这?半月以?来,日日晚膳后?,都会出?去?散步。

毕竟,外人虽都以?为她?如今方才七个月的身孕,但卢宛自己却心知肚明,孩子最多再有两个月,便要出?世了。

如今再提起这?个孩子是如何来的,卢宛虽不再如从?前一般羞愧羞耻,但心中?却仍旧如横了一根刺一般,隐隐有些?发疼。

想到谢芙被处置的结果,卢宛眸色微不可察地?沉了沉。

谢芙被罚杖责了七十,却并不曾如应姨娘一般被关到庄子上,而是仍旧住在府中?。

杖责七十对一个深闺弱质,并非简单的皮肉之痛,要将养两三年才能养好。

但想到谢芙的母亲郑氏去?世一年多,谢芙本?来便要守孝三年,十七岁才能出?阁嫁人。

这?些?事让谢芙受重挫,却到底没有实打实的影响到她?的今后?。

谢芙毕竟是谢行之的女儿,他不会对谢芙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想到自己将计就计,将听到谢芙在后?花园挑拨离间的线人送到调查之中?的谢行之面?前。

但谢行之只是在料理完应姨娘后?的一日,杖责谢芙七十。

而卢宛是后?来方才得知,她?差遣过去?的线人,竟被谢行之下令当场打死。

想到这?里,卢宛心中?便觉得泛起冷意。

经此一役,她?有些?心灰意冷的同?时,已经心知肚明地?晓得,每次反击打回去?,是弄不死谢芙的。

想要借着谢行之的手?除掉谢芙,更是天方夜谭一般的笑话。

她?要自己想法子,不再这?般被动地?主动出?击,有朝一日,才能真正除掉这?个贱人。

……

文翠院。

清晨,坐在梳妆台前,方才醒来,未曾梳洗过的孙姨娘眼眸中?亮着阵阵喜色,有些?出?神想着什么的模样。

连女使走进房中?,房门被“吱呦”推开,她?皆不曾听到。

“姨娘?”

身后?女使有些?诧异纳罕的目光与询问,教孙姨娘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她?抬眸,在面?前铜镜中?瞧了一眼身后?女使,眼角眉梢难以?掩盖笑意地?微微笑了一下。

见孙姨娘喜上眉梢的神色,女使不禁愈发困惑。

看着铜镜中?因为之前受伤,如今仍旧不曾将养好,仍病痛缠身,而苍白瘦削的孙姨娘,女使一头雾水。

她?不晓得这?位之前还时不时长吁短叹,哀哀呼痛的主子,为何如今忽然喜笑颜开,仿佛回到了从?前掌家时春风得意的模样。

而孙姨娘这?般得意,也确是因着掌家一事。

前些?日子,因着身上病痛难捱,孙姨娘厚着脸皮花重金去?请了医术高明,如今仍住在府中?,平素只为长房二房几位正经主子看诊的云郎中?,为自己诊病。

打着物尽其用的主意,在云郎中?为孙姨娘看诊疗伤之后?,孙姨娘又央云郎中?为她?开了补养身体,求子的药方。

云郎中?虽医术高明,但却有些?丢三落四的毛病。

在他走后?,文翠院的女使们撤去?屏风,却在云郎中?所坐的椅子下,发现了一张被他不慎自药箱中?遗失的方子。

那张方子上白纸黑字,标题着女子有孕八个月所需的调理药材。

长房的正头主子中?,如今只有卢宛一个待产的孕妇,二房二公?子并不曾婚娶,二夫人更是因为二房老爷病殃殃的,多年不再有消息。

这?张调理八个月孕妇身体的药方,还能是开给谁的?

可是直至今日,玉衡院的那个,嫁进府中?,也不过将将过了七个月。

这?位新太太腹中?的孩子,恐怕来路不明,有混淆谢氏血脉之嫌!

孙姨娘越想,便越觉得心潮澎湃,欣喜若狂。

拿回掌家权,扳倒如今的主母,似展露了无尽曙光。

但到底一张药方,便下定论,也的确甚是不妥。

虽心中?觉得此事已十拿九稳,但孙姨娘还是筹谋着,要去?打探这?位新太太的口风。

若卢宛不动声色,咬死不肯承认,她?便去?禀了家主,另请郎中?来诊脉。

若卢宛肯承认,那这?件事她?也可以?大发慈悲握在手?中?,暂不声张。

毕竟,府中?不可能一直没有主母,与其废掉卢宛这?枚如今她?可以?握在掌心,有把柄在她?手?中?的棋子,再去?面?对另一个新的,不晓得是各种性情的新太太,实在不划算。

若能将卢宛搓圆捏扁,府中?宅院,岂不是她?一手?遮天!

这?般想着,心中?欣喜激动的孙姨娘,面?上亦带着隐隐喜悦。

甫一等梳洗打扮过后?,孙姨娘便笑盈盈地?站起身来。

女使望着这?段时日,面?上鲜见流露出?笑意的孙姨娘,正待开口说些?什么,却忽见孙姨娘笑着望了自己一眼。

按捺着眼中?太过异样的喜色,孙姨娘温和对女使笑道:“走罢,咱们去?玉衡院给太太请安。”

……

坐在花厅的交椅上,卢宛正低头喝着杯盏中?的奶酪饮,袅娜站着的孙姨娘,温顺向她?曲膝问安。

放下手?中?杯盏,卢宛微微颔了下首,示意孙姨娘起

身。

自她?月份大些?,身子变得重了,便同?这?几个姨娘提起,暂免了这?些?繁文缛节的请安。

她?受累,她?们每日早早前来,也不轻松。

本?来是件两厢欢喜的事,却不知为何,今日一大清早,这?位孙姨娘却又不请自来。

原可以?多睡一会子的卢宛,如今不禁困意沉沉。

她?以?帕掩口,轻轻打了个哈欠,命孙姨娘起身坐下。

待孙姨娘坐好,卢宛看了一眼坐在下首,面?上隐隐按捺着喜色,柔美瘦削的女子,懒洋洋笑了一下,问道:“府中?发生什么好事了?姨娘这?般喜笑颜开。”

孙姨娘抬眼看了看这?位新太太,心中?欣喜的同?时,忍不住想到,这?位太太也真是够心大胆大包天的,做过那种欺骗谢府上下的事,还能每日心性平稳,怡然自得过得滋润松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