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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第101章

不知是不是白惜时那句“寻新欢”的言语起了效果,解衍当天中午便去了太医院,请御医对伤口重新清理处置和缝合。

他亦向天子和卫所告了假,没有再去当值,皇帝得知后不仅应允,还御赐了好些补品下来,所有人也都知道解衍此次护驾有功,待这几日行刺之事处置完毕,应当就要论功行赏。

解衍在堂中也自会有新的安排,绝不再只是一个御前侍卫。

对于这位朝堂新贵,许多人都开始想要认识结交,甚至那些原先诋毁嘲讽过他的,也换了副和善的模样尝试缓和关系,结果众人一寻到府邸,才发现他此刻仍借住在司礼监掌印的府中。

有人开始抓住机会向他示好,甚至隐晦告诉他可以不用再“寄人篱下”,自己家中正有一空置宅院,在解衍置办好府邸前可以借于他居住。

一时之间,解衍好似又回到了初中探花郎时的风光,各式各样的人又重新围了过来,但男子应付起来只觉不甚其扰,为图清静,第二日便搬进了宫中卫所养伤。

董飞当值回来,看见倚在床头看书的男子,甚是稀奇,“解兄你也真是个怪人,家中不住,养伤还能养到宫中来。”

说罢又想起近来传闻,粗粗的眉毛皱了一皱,“可是在掌印府上住的不那么顺心自在?”

近来不知为何外界传起了一阵流言,说是掌印对解衍受圣上赏识,即将脱离自己掌控不满,那日在殿前便直接给了解大人脸色。

更有人揣测解衍当初留下白惜时府上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眼下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恐不会像往日那般对白惜时言听计从。

甚至要报这几年的折辱之仇也未可知。

毕竟大家都知道,当初是白惜时强将解衍的亲妹妹纳入府中。

董飞觉得报仇倒不至于,解衍和白惜时的相处他不是没见过,绝不是互相仇视的关系,相反解衍对掌印还很上心,事事考虑周全。

但掌印确实又对解衍管束颇严,所以董飞不确定外头的传言究竟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没有。”解衍合上书本,抬头,“董兄为何这般问?”

男子说话从来都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董飞很快挥挥手,“哦,没什么,都是外面瞎传。”

解衍闻言没再说什么,继而看了眼外头黑下来的天色,起身,像是准备离开。

董飞:“这么晚了,解兄要去哪?”

问完又恍然大悟,觉得自己多余一问,解衍还能去哪?肯定是去司礼监。

他就说掌印管解衍管得严,连受伤御前都告了假,没想到还要去司礼监,反正董飞觉得解衍这份事业心他是比不了,知道的他是去司礼监侍候掌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金屋藏娇会什么大美人去了。

这般的风雨无阻。

不过掌印长得,好像也确实符合……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董飞浑身一抖,不要命了!连掌印都敢胡乱臆测亵渎!

解衍走在去往司礼监的路上。

他进宫确实不光为了躲避那些登门之人,更多的是为了见白惜时。他知道能够这般自由出入宫廷的时日所剩无几,更加不想浪费,何况白惜时还说了那么一句“另寻新欢”之语,每每想来,心中郁结。

虽然他知白惜时其实是在另类的表达关心,劝他惜命。

但并不妨碍还是郁结。

解衍到的时候,白惜时果然已经回来,见着解衍也不意外,只微一蹙眉,“你这般于卫所与司礼监之间往返,不如在府中好好将养。”

解衍:“府中近来有所不便。”

闻言顿了顿,府上的情况她自然知晓一些,解衍的御前侍卫应当也干不了几日了。

白惜时遂改了口,“我这还有几本折子,你先去沐浴擦身,记得伤口不要碰水,一会结束帮你上药。”

“好。”

解衍如今对司礼监已算熟门熟路,大小太监见到他也都见怪不怪,都知道他是掌印的绝对亲信,不过解衍倒是颠覆了一些他们对亲信的印象,没见过这么风光霁月的亲信。

按理说文臣出身,又愿意与司礼监掌印形隐不离,必定对权势对向上爬有所求,但解衍看上去又实在没那么功利。

每日来就像是真的只想见见掌印,叫人实在摸不清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不过必定是掌印很受用的路数便是了。

入夜时分,白惜时忙完一日政务,插上暖阁的门栓。

从盥室中走出后,用一根簪子随意将半湿的长发挽起,侧坐于罗汉床边,示意解衍将伤口露出来。

看到被线缝起来的狰狞伤口,白惜时上药的手顿了一下,解衍是一个从里到外都很干净之人,身上也干净,如今侧腰多了一道这样的伤口,显得尤为突兀。

动作下意识变轻,但只涂了两下,男子就避开了,想要接过她手中的药瓶,“我自己来。”

白惜时抬头,“咱家下手很重?嫌我涂的不好?”

“不是。”解衍欲言又止。

“那你躲什么?”

“坐过来,还没涂完。”

白惜时属于那种越挫越勇的性格,别人越觉得她做不好,她便会越努力,即便在这种小事上也一样,因而这次下手便更加轻柔,最后还有样学样,模仿着解衍原来给她上药的举动,低头往男子的伤口上吹了吹。

但这一吹,下巴很快被一只手握住,男子神色古怪,半晌道了句,“别吹。”

说完又将床头那条薄毯拿过来,覆在了腿上。

一句“别吹”唤回了在辽东的记忆,这样好像挺痒的,加之解衍方才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动作,白惜时对解衍眼下的情况便有了猜测。

自辽东回来后,日日在忙,眼下叛党清算已到尾声,今日是难得的空闲。

知道,但亦故作不知,白惜时问解衍,“你很冷吗?”

男子神色如常,“还好。”

“还好为什么要盖毯子?”

“……顺手拿的。”

“但你流汗了。”伸出手指在他身上抹了一下,白惜时捻了捻手指,又去给解衍看。

男子见状,望着白惜时不再说话,终于察觉到她的“故意为之”。

四目相对之下,白惜时一本正经,啧啧摇头,“解大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外界都说你清雅高洁,但我看来未必,受伤真是也没耽误你。”

“还是年轻气盛。”

解衍不看白惜时了,改为去整理床榻准备睡觉,唯有泛红的耳根微微显露出了他此刻的窘迫。

白惜时等了一会,又问他,“你难受吗?”

背对着对方,隔了半晌解衍才道:“……习惯了。”

闻言一挑眉,白惜时又看看那条薄毯,“你这样说显得我很不近人情。”

“睡觉。”

男子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说话间已半靠于床头,薄毯亦换成被褥,但发现身侧之人仍目光炯炯望向自己,最后伸手,覆上她的眼,“不要这样看我,不说话,我就没那么难受。”

睫毛于掌心之下颤动,带来一阵痒意,白惜时:“为何我说话你也会难受?”

解衍:“……要看掌印说什么。”

像现在这样说这些必定是会不大好受。

扒拉下他的手,迟疑思考间,下意识掌心贴着掌心比了下大小,继而被男子扣住,十指交错,变成了交握在一起的姿势。

与此同时,白惜时抬头,似是已经做好决断,“……要不我帮个忙,给你管管?”

其实她亦有些好奇。

一瞬间,交握在一起的手指收紧,解衍目不转睛望向白惜时,良久之后,喉结滚动,问了一句,“怎么管?”

连着对方的手一块提起,白惜时带着即将面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在他面前摇了摇。

……

一个时辰之后,烛火熄灭,一室黑暗。

听见身侧之人已经趋近平缓的呼吸声,白惜时默默从被褥中伸出手,欣赏了那么欣赏。

这已经不再是一只未经人事之手,因为它,男子蹙眉、闭目、仰头,喘息……

起先的适应过后,解衍再睁开眼,清隽褪去,墨色的眸子只一瞬不瞬盯着白惜时,道了句,“看我。”

解衍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继而当白惜时抬头望过去的时候,后颈很快被握住,男子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唇舌均被另一个人侵占。

后面就越来越混乱,本意分明是给解衍帮忙,最后她像是也受到了感染,变得不是那么像自己,衣衫坠落,发簪被他抽去,青丝滑过肩头……

要不是顾及解衍身上的伤,白惜时其实不知道最后会进展到哪一步。不过即便只是这样,已经足够让她二十几年来贫瘠的阅历受到洗礼,解衍果然符合她当下的所有审美。

多招人啊,特别是他身上还有伤,主动权基本掌握在她的手中。

仰头的弧度,喘息的声音她都喜欢,强势的喜欢,温和的喜欢,结束后给她一遍遍耐心擦手的也喜欢……早知道是这样,她去辽东前就应该适当给解衍帮帮忙?

乱七八糟想了一堆,最后困倦之意逐渐袭来,白惜时才翻了个身,缓缓合上眼。不过不知是不是她的动作惊动了男子,片刻之后,一个人从后头覆了上来。

眼下已是初夏,白惜时停了一会,回头问他,“你不觉得这样很热吗?”

“嗯。”男子半睡半醒间答了一句。

“很热还这样?”

片刻后,男子退开,同步撤去了环在她腰间的手。

不过撤到一半,又被白惜时制止,继而拉回来打了个哈欠,抵挡不住昏沉睡意,白惜时合上双目,“算了,就这样吧。”

也挺好的。

第102章第102章

先前对叛党的清算占据了白惜时的大部分精力,皇帝这次大有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之意,一时间朝堂之上人人自危,朝臣们均极力撇清干系,曾和叛党交好、或吃过几回饭都成为可能被捉拿下狱的理由。

波及面太广,许多无辜之人受到牵连。

白惜时曾起过劝谏之心,但她一劝谏便会被皇帝质问,她身为司礼监掌印,到底听命于谁?

皇帝眼下对白惜时的要求,是绝对服从。

最后还是首辅李大人不顾性命之忧站出来进谏,直言再查下去朝廷恐无人可用,白惜时当时在场,甚至看出来皇帝起了罢免首辅的心思,不过最终还是在几位老臣的一起跪拜下,暂时消了继续延伸追查之意。

之后李大人还想再说什么,白惜时却冲他几不可见地一摇头,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头。

再说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皇帝有些变了,俞贵妃的去世及自身遇刺让他变得多疑易怒,不仅白惜时察觉出来,朝臣们亦有所感应。

现下有些朝臣回禀事宜之前,甚至要向白惜时打探天子今日心绪如何,如若心绪不佳,宁愿隔日再禀,以免祸及己身。

索性眼下叛党之事已经处置的差不多,唯剩一些收尾之事,白惜时也可得一息喘息。

现下唯一能安抚皇帝的,应当就是那位小皇子,每每去到怡妃的钟粹宫,见到这位未来皇位的继承人,天子才会偶尔显露几分许久未见的温情。

端静长公主因暂居钟粹宫,见到父皇的机会亦比原先多了许多。

偶尔皇帝在看望皇子的时候,也会过问几句她的起居。

如此便已经够小公主兴奋雀跃,期间还特意来感谢过一番白惜时,她以为是掌印从中运作,劝说怡妃娘娘收留,才让她有机会多与父皇见面。

白惜时闻言笑了笑,直言并非如此,是怡妃娘娘感念小皇子在慈宁宫时公主时常愿意将皇子近况告知,并私下关照,主动将她要了过去。

公主知道后,半晌点了点头,她其实是听扶疏姐姐如此提起过,说是怡妃娘娘很喜欢她,但她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也会招人喜欢吗?

在这个宫中,好像除了掌印,其他人都不怎么喜欢她。

看出小公主当下所想,白惜时冲她缓缓一点头,肯定了怡妃娘娘对她的偏爱。

端静长公主聪明懂事,甚至在白惜时看来,在皇帝的子女当中目前应当是最优秀的一个。

只可惜,不是个皇子。

郭明身为武将,短暂的回京之后又要再赴边关,在离开京城前,他托人递了消息进来,想要请掌印吃顿饭。

记着还曾欠了他一个赌约,白惜时这日夜里抽空,去了趟宫外。

到了酒楼的时候,郭明直言还邀请了滕烈,不过二人等了半天未见人影,想着可能是北镇抚司有事耽搁,未必能来,最后决定边吃边等。

郭明相邀果然有事相求,原来是他家妻弟刚刚及冠,眼下被挑选进了宫中做禁卫军,妻子家中怕他年轻不懂规矩,于皇宫之中受人欺负,特想请人关照一二。

郭明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谁的话都可不听,但夫人的话却不好拒绝,我常年不着家本来就觉得亏欠她,这回她嘱咐的事我总想要办好,免得又让她说我没本事。”

“但掌印也知道我一个武夫,于宫中实在认不得什么人,所以就想到了掌印,不知会不会太过麻烦?”

郭明是个老实人,显然也没怎么求过人,对白惜时说完这些连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白惜时还当是多大的事,又不是提拔重用,不过关照一二,听完遂一点头,“郭将军放心,不会让你不好向夫人交差。”

郭明一听大喜过望,直接端起酒杯就连敬了白惜时三杯,正到酒酣之际,这时候外头的门突然被推开,滕烈带着蒋寅一脸煞气走进来,“有事耽搁,来迟了。”

一瞧滕烈脸色,郭明被唬了一大跳,赶忙询问,“指挥使,可是北镇抚司出了什么事?”

“不是。”

滕烈显然不想提及,端起一樽酒一饮而尽,算是对来迟的赔罪。

滕烈既然闭口不言,二人便去看蒋寅,白惜时的意外不比郭明少,不知道什么事能惹来滕烈这么大的火气。

是何处又出了什么乱子?

蒋寅看看指挥使,又看看白惜时,只笑笑不说话,他虽然眼下十分想说,也觉得应当要说,但在滕烈明显不赞同的情况下,他不好明面提及。

多来了两个人,这回气氛反而冷了下来,滕烈虽未曾表现出什么,除了郭明方才之问,其他的算是有问必答,但在几人明显知道他心绪不佳的情况下,亦不好再说笑。

饭菜动的不多,酒却喝了不少,白惜时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另外两个人陪滕烈喝酒。

又像是喝闷酒一般,其实从上次碰到滕烈喝多了开始,她就隐约觉得滕烈不大对劲。

只不过不知是因公还是因私,如若是私事,她不好过多打探。

酒过三巡,中途滕烈起身离席,趁着这个空档,郭明实在忍不住又去问蒋寅,“到底怎么回事,之前没见过指挥使这般。”

其实更令他奇异的是心绪不佳还来赴宴,郭明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在滕烈面前有这么大的脸面?

趁机看了眼白惜时,指挥使不在,蒋寅亦没再隐瞒。

原来近日滕烈祖母将一位表孙女接来府中,有意撮合二人,今日老夫人更是以身体不适为由将滕烈骗回家中,为的也是让他与那表妹单独相处。而且那表妹还擅作主张进了滕烈的书房,帮他收拾物件,并找到一方用过的巾帕洗干净晾晒了起来。

白惜时与郭明听完,面面相觑,书房重地擅自涉足虽不大好,但人家表妹毕竟是好意,实在介意严肃提醒一番便是,何至于影响心情?

再说锦衣卫的差事中比这棘手难办的事情多了,也没见滕烈像今日这般黑过脸。

“我当什么事呢,这是喜事啊!”郭明反应了一会,一拍大腿,“指挥使怎的还是这般不开窍?我像他这般大的时候孩子都生了三个,难怪他家里人着急。”

白惜时闻言,亦跟着笑了起来,“确实不解风情。”

她起先还当是朝政上出了什么乱子,心中不免紧张,却原来是这种甜蜜的烦恼。

眼见白惜时与郭明的态度如出一辙,蒋寅捏紧了筷子,趁滕烈还没回来,突然追加了一句,“指挥使应当是有心上人了。”

白惜时与郭明又是一怔,继而双双望过来。

郭明:“谁家姑娘?”

蒋寅:“不知道,反正应当是有。”

郭明:“那为何不去求娶?以指挥使的家世品貌必定不成问题。”

闻言看了白惜时一眼,蒋寅欲言又止,“……求娶应当是求娶不了。”

虽然指挥使从未提及,但跟了滕烈这么多年,蒋寅能看出指挥使待之一人的有所不同,他隐约猜出指挥使喜欢的是一个內宦,这个內宦还是所有內宦当中的扛把子。

既然是內宦,又要如何求娶?

蒋寅是有心让白惜时感知到一些的,感知到了,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万一呢?

总好过指挥使一直隐忍着不说的强。

不过蒋寅的目的显然没达成,因为郭明此刻已经朝着另外一个错误方向策马狂奔,把整个话题都给带偏了。

“有夫之妇?”

“秦楼楚馆出身?”

“不是。”

蒋寅无语至极,一声否定急着出口,这个时候滕烈已经推门回席,出现在了视野范围之内,三个人很有默契的都闭上了嘴。

接下来又是一轮觥筹交错,只不过郭明知道缘由之后比先前放松了许多,甚至在明显喝高的情况下,以一种过来人的架势突然就拍上了滕烈的肩膀。

“指挥使,要我说做男子就该勇敢些,喜欢就说,何须藏着掖着?我当初要不是仗着脸皮厚,哪能将你们嫂子迎娶过门?”

滕烈闻言,神色一冷,很快侧首看了蒋寅一眼。

蒋寅低下头,一副认错受罚的神态,但他却并不后悔。

郭明的劝导仍在继续,“听老哥一句劝,人生只有一次,莫要给几十年后的自己留下遗憾,等到了那时候你会后悔当初连争取都没有争取过一回。”

言罢他又拉上白惜时,“掌印你说是也不是?”

白惜时听后一笑,预备点头应“是”,然而此刻滕烈与蒋寅同步望过来的目光又叫她微一怔愣,概因他们二人是那么严肃,还带着十分的认真,就像是极为在意她接下来的答案。

为何会在意?

白惜时隐隐觉得不对,遂停下话头,改问了一句,“那个人……我认识?”

滕烈没说话,但以白惜时对滕烈的了解,没说话就相当于默认。

这个时候郭明还想继续掺和进话题,大着舌头,“什么?掌印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蒋寅此刻有眼力见地绕过去,扶上对方的肩膀,“郭将军喝多了,我先送你回府,不然一会嫂子该不高兴了。”

一听到夫人,郭明浑身一凛,想留下又有些迟疑,继而在蒋寅热情的拖拉下,还是一起出了雅室之门。

酒席之内,一时便只剩白惜时与滕烈二人。

如若说白惜时起先还云里雾里,那么蒋寅方才的表现无异于给她传递了一个信号,再联合他之前的欲言又止,这个信号是白惜时从未考虑过的。

即便解衍曾如此断言,但她仍未往这方面想过,因为滕烈太冷,实在不像是个会为谁动心之人。

正如前不久在辽东只因她露出半截小腿,对方还第一时间提醒她收好不要乱放。

这样的人,怎么会……

白惜时迟疑,判断着是不是自己哪里搞错了,然而滕烈却又这么令人看不懂地望向自己,继而良久之后,终是问出了一句,“掌印觉得我应当争取吗?”

很郑重,很正式的询问,仿佛一切便是由白惜时说了算。

白惜时却惊愕、怔愣……无言以对。

此事显然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片刻之后,白惜时移开目光,兀自消化掉那突如其来的波涛,待再重新望向滕烈时,声线已然趋于平静。

“我曾劝慰过解柔云,天下之大,男子多如过眼星辰,何故一棵树上吊死?”

“女子如此,男子其实亦然。今日同样的话,送给指挥使。”

第103章第103章

白惜时一个人出了酒楼。

在她说出最后那句话之后,滕烈点了点头,酒精作用下男子燃起的那一时冲动,被白惜时平静的声线浇熄,早已预料到的结局,所以并不意外。

不过,不意外不代表不遗憾、不苦涩,胸腔之中空了一块仿佛正在灌风,原来他也会动心,也会痛,也会在深夜之中辗转难眠……

他想要反驳白惜时,世间之大,女子之多,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起风了。

白惜时看了眼窗外,望向对面,“指挥使,走罢。”

滕烈缓一摆首,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惜字如金,“你先走。”

男子已经习惯了注视着白惜时走远,她背过身,他便可以去看她。

白惜时离开了。

虽然男子流露出来的是知悉、理解、豁然,但白惜时不是没看见那浓到化不开的情绪,一旦察觉,滕烈以往的很多行为举止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也有迹可循。

白惜时其实亦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但眼下,至少在滕烈面前,必须平静。

不能拖泥带水,情感之事如若不能给对方一个好的答复,就要干脆拒绝,否则对解衍不公平,对滕烈亦不公平。

她和滕烈是过命的交情,她希望他能过得好,所以,长痛不如短痛。

白惜时觉得滕烈或许只是没怎么同女子接触过,又突然一下知道自己的身份,因此才会产生这样的情感。

等他见识过女子的娇俏可人、温柔妩媚,或许就可以放下、接纳。

走到酒楼外的时候,天空已经飘起了濛濛细雨,白惜时没有急着去通知车夫,而是兀自站了一会,盯着这黑沉沉的夜,轻轻叹息了一声。

待再转身准备抬步步入雨中之时,却察觉到了另外一道视线。

有人正手持一把未撑开的伞,缓缓向她走来。

等那人靠近,白惜时问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解衍:“下雨,想起掌印走的时候没有带伞。”

闻言,白惜时看向男子那张清隽的脸,又微微抬头,任由细细的雨珠飘落下来,吹散一身酒气。

过了一会,雨势开始逐渐变大,男子将手中的伞撑了起来,遮于二人头顶,“掌印准备什么时候回府?”

“现在罢。”收回目光,白惜时缓缓道了一句。

二人迈步,同往马车的方向行去。

只不过走到一半,白惜时似有所感,突然侧首往酒楼上方望了一眼——窗户半开着,窗边没有人。

唯有一片玄色衣角,隐隐被风吹起。

回程的路上,白惜时罕见的话少,微蹙的眉头也显露出她并非丝毫未受影响,在解衍的面前她没有刻意隐藏情绪。

不过在男子问她可是遇到什么事的时候,她还是摇了摇头。

怎么说呢?并不好说。

滕烈是一个骄傲的人,出于对滕烈的尊重,她不会说。

不过解衍这么聪明,或许可以看得出来,看得出来便看得出来罢,她亦无意隐瞒解衍什么。

她选择的人本来就是解衍。

悲伤、忧虑、快乐、烦恼……这三年来,魏廷川离开,张茂林去世,她从东厂厂督升任司礼监掌印,一直陪伴在身旁的都是解衍,耐心宽慰劝导的也是他。

二人已经磨合出旁人无法替代的默契,就像现在,知道她不想说,他便不会再继续问下去。

回府之后,白惜时这一夜睡得并不大好,第二日天还未亮,又匆匆赶往皇宫之中。

朝堂之上的大小事务占用了她大部分的精力,更何况皇帝易怒,眼下她说每一句话易需小心谨慎,如此倒是分散了大部分的注意力。

直到几日之后,解衍的任职旨意下来,免去腾镶左卫,直接升任太仆寺卿。

解衍不仅实现了重回朝堂,二十二岁便已然位列六部九卿之一,当圣旨传下来的那一刻,许多人唯剩钦佩、欣羡。

即便解家当年未出事,他也仍是那个最年轻的探花郎,但短短三年间想要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依旧难上加难。

同期的进士之中升迁速度最快的,眼下不过才是个五品官。

有人感兴趣开始研究解衍的升迁之道,对他每一个时间节点的选择都拍案叫绝,特别是弃文官选择御前侍卫这一举,尤被评价高明,如此日日伴驾才好叫天子赏识重用。

这时候大概也只有解衍和白惜时清楚,男子当时到底是为何才会留在宫中。

不过有赞扬,亦有诋毁,还有人说他是靠出卖妹妹巴结上白惜时,如此才平步青云,甚至已经等不及看好戏,看解衍与白惜时是否会决裂。

毕竟传闻白惜时对解衍脱离自己掌控一事,极为不满。

然而此刻“极为不满”之人特意告假回了一趟府中,吩咐彭管事和孟姑姑准备了一场家宴,算是共同为解衍庆贺。

与此同时,他也为解衍准备了一份大礼,那便是一处新购置的宅院,解衍既然已经位列六部九卿之一,总不能还借住在她的府中,是时候另立府邸。

正好解柔云也可搬过去与兄长一同居住,白惜时亦为解柔云的名声正名,如此也可另给她寻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

白府上下均是一片喜气洋洋,解柔云更是激动的一大清早就起了床,欢天喜地的与哥哥絮叨着这几日有多少家的女眷给她递了帖子,邀请她出去游玩。

解衍耐心地听着,并未多作言语,说到一半,解柔云才发现兄长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哥哥,你怎么看起来没那么高兴啊?”

解衍闻言一笑,“高兴。”

解柔云凑近观察,还是不大相信,“哥哥,你是不是也舍不得这里?其实我也舍不得,掌印、孟姑姑她们都很好,可是听说眼下房子都已经替咱们找好了。”

闻言,解衍神色一变,“什么房子?”

“你不知道吗?是小翠偷偷告诉我的,说是掌印为庆贺你升迁准备了一份大礼,是一处新置办的宅院。”

……

从解柔云处出来,解衍阔步寻白惜时而去,问了一圈,竟于自己的院落中找到了要寻之人,待看见她正吩咐彭管事将一些不用的行李先行搬走,男子身形一滞,找了个由口将彭管事支开,继而攥着白惜时的手走进卧房。

“掌印就这么迫不及待让我走?”

一门之内,男子将白惜时抵于墙角,低头,眉峰紧蹙,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白惜时。

白惜时顺势靠于墙壁之上,“你现下已有官职在身,继续住在我一个內宦府上已不合适。”

“长此以往你让朝臣们怎么想,天子又会怎么想?”

明知白惜时说的有理,解衍却不作答,显然不大愿意去考虑这些问题,片刻之后,松开手,改为去看白惜时方才被自己攥紧的手腕。

“别看了,没弄疼。”说着将胳膊收了回去,白惜时复又抚了下后背,想伸手向后头挠去。

解衍:“怎么回事?”

“没什么,当是天气热,起了热痱。”

这种情况白惜时已经见怪不怪,她不怕冬季,却最怕夏季,概因为避免身份被人发现,她总要裹上一层厚厚的束胸,在夏季没有冰块的地方待久了便会起痱。

这么多年都是这般过来的。

其实方才和彭管事说话的时候她就已觉得不适,只不过不可能在外面做什么奇怪的举动,眼下在解衍面前倒是无所顾忌。

反正该看不该看的,他也都已经看过了。

解衍闻言,回身锁上门,继而将白惜时带到桌边,查看她的后背情况。

白惜时褪去外衫,卸下束缚,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应,回头去问男子,“你确定一直要用这样的姿势?”

她眼下是背对着解衍,坐在他的腿上。

一会就要开宴了,确定这样能……刹得住车吗?

解衍却没接话,而是伸手在她的起痱之处抹了抹,“需要涂些清热解毒的药膏。”

“我知道,孟姑姑给我配了,这次回来也是顺带拿药。”

解衍闻言“嗯”了一声,又问白惜时,“还有没有其他地方起了痱子?”

白惜时转身,突然觑着他一眼,“你说呢?”

束胸束胸,能束着起痱的地方还能有哪些?除了后头,那不就只剩下前头。

“想看你就直说。”文臣心眼子真多。

然而当解衍领悟过来她的意思,当即红了脸,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似是方才真的没想那么多。

白惜时:……

是她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了?

不看拉倒!她也没准备给他看。

白惜时转回身,兀自整理着衣衫,这个时候解衍拉住她的手,“房子的事,掌印给我几日时间,我自己去找。”

白惜时一挑眉,“怎么,解大人要开始与我划清界限了?”

她送的宅院不肯收?

解衍:“掌印只要不与我划清界限,我绝不与掌印划清界限。但宅院和钱财是另一回事,身为男子,我倒是希望能将俸银交给掌印。”

白惜时:“你不住我房子,我收你俸银作甚?”

解衍却只笑笑不说话,双双都明白对方的意思,却又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白惜时侧身,“现在外头可都在传,说你要报复我。我倒挺感兴趣,解大人准备如何报复我?”

“不会报复。”

解衍说得一本正经,白惜时正想调侃他连句玩笑话都听不出来,男子这时候突然又覆于她的耳旁,说了另外一句话。

这句话说完,白惜时反应了一反应,继而眯眼回头,解衍现在学坏了。

果然她不是小人,他也未必就真如表现那般坐怀不乱,她刚才猜得可一点都没错!

第104章第104章

认识这么久,白惜时其实第一次进解衍的房间。

很清爽很简单的陈设,窗明几净,和他的人一样,只不过当时顾着去做其他事,没有仔细去看一看。

白惜时出来的时候还有些遗憾。

家宴快要开始的时候,白惜时步入厅堂,此刻解柔云、孟姑姑、千闵、元盛都已经到场,却唯独不见解衍的影子。

“解大人去哪了?”千闵询问。

众人均摇头表示不知,也疑惑非常,需知解衍从不迟到,何况今日还是他的主场,连掌印都到了,他竟不知去向。

彭管事见状就要出门去找,白惜时悠哉悠哉,给自己倒了杯茶。

索性不久之后解衍便露了面,进入厅堂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在座各位告罪。

解柔云很快起身,关心道:“哥哥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解衍尚未答话,白惜时闻言,漫不经心跟了一句,“是啊,做什么去了?”

“来迟也不知道知会一声。”

众人皆以为掌印是因为等人而不高兴,看看解衍,又看看白惜时,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解衍俊逸的面容染上一抹红晕,走至白惜时身边坐下,替她将喝干的茶水又续上一杯,“一些私事,掌印消气。”

这话说的没错,她是挺气的,大白天的要不是她最后发现时间快要迟了,他两还能来的更晚。

至于解衍为什么还要在她之后,那得问他自己,男子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有些私事要处理。

又看了眼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白惜时故意压了压声音,“洗手了没有?”

说完便正大光明望向男子,仿佛方才讨论的是什么要紧之事。

解衍的耳廓一瞬间红透,含糊道:“洗了。”

白惜时侧首,轻飘飘又看了他一眼,哦,这个时候知道害羞了,方才怎么不知道害羞?

呵,男人!

白惜时是个比较在乎仪式感的人,其实之前给解衍准备新宅,也是想在那里告诉他,她已经想明白了,愿意与他一起尝试,看看能否一起走下去。

但是解衍既然拒绝了她送的新宅,那便一并等等再说,她还是想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太后被圈禁在了慈宁宫,皇帝已将她的心腹斩杀殆尽,亦不让人去跟前伺候,每日只准许送些馊了的馒头和水进去,保证这位名义上的母后一时半会死不了。

天子的膳食没有什么变化,却一日日消瘦下去,待叛党之事告一段落,他听经颂佛的时间已然超过处理朝政的时间,更多的折子被送往司礼监。

有些小事他甚至一挥手便交由内阁和司礼监处理,不过早朝依旧没有懈怠,大事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白惜时更为忙碌,手中的权力也同步更上一个台阶,直到新上任的秉笔到位,她才有了一丝空闲。

新上任的秉笔为她一手提拔,西厂邹龙春失了俞贵妃这个靠山后,亦不敢再于白惜时面前蹦跶,每每见面毕恭毕敬,至此,白惜时于內宦之中做到了绝对的说一不二。

不过解衍不在,她还是适应了一段时间。

但没适应多久,她又发现了一个古怪的现象,那便是解衍的成功似乎给了那些侍卫启发,解衍一走,围绕在她身边的侍卫突然就多了起来。

不少人都想复刻他的经历去走捷径,对着白惜时拍胸脯、表忠心,为权势和利益低头,白惜时不甚其扰,又觉得实在可笑,解衍的起点本来就高过他们许多,他曾是风头无量的一甲进士,能得天子赏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的确有治世之能,功利之心亦没有那么重。

更何况人的审美一旦被拉高就很难降下来,白惜时宁愿身边清净一些。

因此他近来正眼搭理过的侍卫只有两个,一个董飞,一个郭明的妻弟温旺。

董飞自不必说,解衍的朋友,为人本分老实,没那么多投机取巧的心思。

至于温旺,起先白惜时知道他只因郭明所托,但当真正认识这个人之后,她才理解郭明为什么会有所托,温旺太秀气了,能进禁卫军白惜时甚至怀疑是他家中之人单纯想让他多些阳刚之气。

温旺除了身高勉强附和禁卫军的标准,其他地方均透着一股“柔弱可欺”,如此模样在人高马大的禁卫军当中,确实容易受到欺凌。

所以白惜时每每见之,便会过问一句,“可还适应?”

温旺小心翼翼,此刻便会带着些害怕又带着些敬仰,像只小鹿一般抬起眼睛,对着白惜时道一句,“都好,多谢掌印关心。”

久而久之,确实不再有人敢欺负温旺,但另一种流言也不胫而走,那便是白惜时身边取代解衍的人找到了,就是温旺。

白惜时对此一笑置之,无稽之谈!

但没过几日,她在御前遇到温旺之时,又例行公事问了一句“可还适应?”,此刻便感觉有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朝自己这边射过来,回头一看——解衍。

啧,什么眼神?

跟逮到她什么把柄似的。

温旺显然也感受到了解衍的来者不善,悄悄往白惜时身后躲了躲,“掌印,解大人是不是不喜欢我?”

“没有。”

“可是他看见我好像不高兴。”

白惜时挥挥手,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敷衍,“没事别多想,当值去罢。”

从御前回到司礼监后,白惜时便看见了一身官服,坐于内堂之中等着她的男子。

白惜时径直越过,坐于上首的案几前,语气不冷不热,“解大人公务繁忙,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司礼监坐坐?”

这些时日她其实是不大高兴的,因那日家宴之后解衍便没有再来过司礼监,两个人的会面均是在朝堂或御前。

诚然,刚上任必定很忙,但像今日这般下朝后来司礼监坐个一时半刻,白惜时不相信他抽不出时间。

不过原因白惜时没有过多探究,与其猜忌,时间会告诉她答案。

解衍此刻已经看出白惜时的不悦,连带着先前因温旺引起的那股醋意都淡了,缓步走到近前问询,“掌印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没事。”

“掌印今夜可有空闲?”

“没空。”

“明日呢?”

“也没空。”

说罢拿起一本奏折翻阅起来,白惜时:“有什么事便直说,忙着呢。”

解衍:“我在宫外的府邸已置办妥当,想请掌印过目。”

闻言抬眼,“你的府邸你觉得行便行,我越俎代庖过什么目?”

男子此刻却俯下身,温柔望着她,“也是掌印的府邸。”

“看看可还喜欢,不喜欢的话我再着人修整。”

闻听完略一怔愣,白惜时反问了一句,“……你这些时日就是在忙这些?”

“是。”

男子低语,“白府下人太多,诸事不便,所以想和掌印快些有个新家。”

火气和不悦在他几声安抚和解释中逐渐消散,但白惜时架子已然端上,这个时候便不好再卸下,遂清了清嗓子,勉为其难道:“后日罢,后日我看能否抽出空闲。”

解衍笑了起来,“好,后日我在安和门外等掌印。”

第三日夜里,白惜时去到了解衍新置办的府邸。

是一座三进的院落,不算太大,却胜在用心别致。主屋的门前种了两棵柿子树,是白惜时喜欢的。

只不过正正规规的一个府邸,除了门房,白惜时见到的下人不超过三个,尤其是在夜里显得空荡荡的,连灯都没亮几盏。

白惜时:“府上这样会不会太过冷清?”

解衍:“这样方便。”

“方便什么?”

男子在月光下的笑容尤为好看,“方便掌印回家。”

握住白惜时的手,解衍带她进了主屋,这里头的布置倒是比解衍原先的屋子要华丽许多,家具以暖色调的红木为主,甚至窗前除了一张书桌,还并排放了一个梳妆台。

目光从妆台上的钗环首饰扫过,白惜时不动声色,“我以为你会喜欢简洁清爽的陈设。”

解衍立于白惜时身后,“掌印可还喜欢?”

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白惜时改为走到衣柜前站定,墙边总共立了四扇柜面,其中两扇没关,里头一分为二,一半男装一半女装,白惜时只粗略一看便知道都是自己的尺寸。

随手拎起一条夏季的纱裙,回头看向解衍,白惜时眼尾一扬,“想看我穿衣裙?”

男子的目光在烛火下看不真切,声线却越发低醇,“……都可,看掌印喜好。”

白惜时一松手,“那好,我对女装其实没什么兴趣,那便不穿了。”

男子明显滞了一下,不过没再说什么,很快一点头道:“好,掌印挑件合心意的,我去给你烧水沐浴。”

解衍走后,白惜时目光又从一应陈设上一一掠过,继而唇角微扬,布置的跟婚房似的,还“白府人多诸事不便”,她这两日想来想去其他事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除了那事不方便。

解衍再回来的时候,白惜时正立于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一支发钗上的流苏,听闻热水已备好,她放下发钗,重新走到衣柜前。

手指从一排衣衫上掠过,余光瞥见解衍跟了过来,白惜时背过身,轻挑了下眉,缓缓依靠在柜门边,“我再问你一遍,想看,还是不想?”

这次解衍没有犹豫,迎着白惜时的目光大方承认。

指尖微抬,轻轻划过他的喉结,“以后有话可以直说么,解大人?”

“好。”顺势握住那只作乱的手,男子低头一吻,覆了上来拥住白惜时的同时,亦在她的耳边沉声低语,“穿给我看。”

第105章第105章

白惜时去了盥室沐浴,其实不仅解衍,她对女装也挺好奇,因为这一世她还没有机会穿过这些温温柔柔的裙子。

内宦当惯了,谈不上对女子的衣裙有多向往,她自认为也当不好这个时代的正统女性,就是纯好奇,想试试看是个什么模样,姑且当作……一种情趣?

不过这衣服比她想象中的难穿,白惜时花了些功夫才将浅雾紫的轻罗衣裙并月白抹胸穿戴齐整,此刻盥室中的热气还没散尽,她便在这雾气氤氲中,推开了房门。

虽院内无人,但解衍还是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口,因而当门开的那一刹那,他回过头去,至此视线便定格一般,清辉笼罩,树影婆娑,朦胧中泛着莹光的女子便出现在面前,但她又有她的风骨,不是一味的柔,“荣曜秋菊,华茂春松”,是惊艳了解衍所有时光的人。

天大地大,男子的世界中仿佛也只容得下她。

不过白惜时显然没有感同身受到解衍平静外表下的波涛,一拢眉,靠近了两步,“解衍,你可是故意为之?”

男子错愕,“什么?”

“没买小衣。”白惜时隔空比划了一下,“知道买衣裙,其他的不知道一起买吗?”

解衍:“……我不知还有那些,之前,没见你穿过。”

瞧着他一副难为情的模样,看来是没说谎话,但他越难为情,白惜时便越发起了逗弄之心,“还是你故意不想买?”

闻言握住她的手,男子深深看了白惜时一眼。

很多时候他都在想,白惜时如若不是自小生活在宫中,而是生在一个健全之家,她小时候应当是个顽皮淘气的孩子,会爬树下河,会吓唬人打趣,但也知书达理,样样都不会比男子差。

因为即便她是这般艰难的长大,走到今日,还是能够豁达开明,比如说现在,也会起些促狭之心,以看他不好意思为乐。

男子绕过了白惜时的话题,低头去看她脚上的那双绣鞋,“鞋子穿得可还合适?”

白惜时实话实说,“有些紧。”

倒不是大小不合适,是她穿宽松的皂靴穿惯了,便觉得贴合的绣鞋哪哪都有种束缚感。

闻言,解衍在白惜时面前蹲下身,“背你回去。”

看看身前的男子,又看看距离盥室其实没几步的主屋,白惜时不至于路都走不了,不过想了想,还是很给面子的伏了上去,环住解衍的肩头,被人稳稳地托起的那一刻,她亦觉得府上没人也挺好,可以随意瞎胡闹。

与外界的世界割裂开,这一方天地之中只有她和解衍,无需遮掩,可以任意做她自己。

这也不是解衍第一次背她,不过上一次还是在辽东,那个时候她腿受伤,又因为担心滕烈的安危,实在没什么功夫体会这其中的心动与欢喜,不过眼下,重温了一次。

进到主屋之后,解衍侧头问了白惜时一句,“去哪?”

白惜时挺意外他会有此一问,毕竟花好月圆,气氛又已经到了这,两个人对接下来要发生之事也算心知肚明,她还以为会被直接扔在那宽大的雕花红木寝塌上。

不过既然解衍问她,她确实有更想去的地方。

“镜子罢。”

她还不知道自己穿着这件轻罗衣裙是什么模样。

待于那面一人高的铜镜前被放了下来,解衍出了门,应当是去沐浴,白惜时双臂环胸,兀自对着镜面审视了审视,唔~还算满意,至少不像男扮女装。

其实她担心过自己穿上这一身会很违和,不过眼下看来还行,解衍不在闲着也是闲着,白惜时又伸手随意挽了个发髻,继而从妆台将那支布摇拿起,插在发间。

一切收拾妥当,她退回门边,再朝镜前走去,想看步摇会不会晃,都说大家闺秀的衡量标准之一便是行稳步缓,头上的步摇毫不晃动……

不过现实很快告诉白惜时,她应当是没这个天赋。

取下布摇在手中掂量了掂量,挺重,另一头略微尖锐,当杀人的武器倒还算趁手,只要对方能让她近身,她有把握一击毙命。

思维发散至十万八千里,直至房门被再次推开,白惜时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将布摇又插回了发间,当男子问她在想什么的时候,她亦没好意思说在想杀人,只评价了一句,“这步摇还挺好看,你买的?”

“嗯。”解衍走了过来,墨色的眸中映着熠熠星辉,显然很喜欢白惜时现下的模样。

白惜时又走回妆台,拿起一盒口脂凑在鼻间,“香味不错。”

继而递给男子,让他也靠近闻一闻,“不过你买这些多余了。”

解衍很真诚,“我不大懂女子的东西,是买的不好?还是你不喜欢这些?”

两个人此时的距离已然极近,白惜时摇头,“不是不好,也不是不喜欢,是出了这道门就用不了。”

“若是在这道门以内,用了又会被……”

白惜时稍稍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评价一句,“好浪费。”

此言一出,男子听懂了,墨色的眸子蕴着潮涌,低低问了一句,“为什么会浪费?”

白惜时抬眼,“问你自己。”

亲吻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开始,后来白惜时还是躺在了那张雕花红木寝塌上,至于穿男装还是穿女装,这个时候好像也没有区别,因为它们最终的归宿都是床尾和角落。

倒是解衍好像变得更紧实了一些,手心感受到那带着沟壑的肌理,白惜时:“你还在习武?”

“嗯。”

每每到了此刻,解衍就不再是那副清隽的模样,衣衫褪去,他整个人都喷薄着一股力量感,还有侵占性。

“不累吗?”

解衍从吻吮中抬眼,“你喜欢。”

闻言,白惜时轻轻推了下他的脑袋,瞎说什么大实话。

后来可能是嫌白惜时不专心,解衍没再给白惜时同她闲话的机会,雪肤黑发的美人唇瓣紧抿,眼尾微红,攥在男子肩头的手一会松开,复又握紧,发间的步摇晃啊晃,最后不知在什么时候掉落于床榻之下。无人察觉,亦无人有精力在意。

最汹涌的时刻,男子曾伏于她的耳畔,呼吸沉沉,“掌印觉得我现在还乖么?”

记起她的确曾夸过他乖,白惜时此刻只觉看走了眼,唇边还残留着旖旎的水渍,混合着贴在鬓边的湿法,她混乱地摇了摇头。

不乖,一点都不乖。

恨不得一脚将他踢到床下去。

……

午夜之后,重新沐浴完毕的二人并肩躺于薄毯之中,白惜时起先已经阖上了眼,倏然又睁开,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脸狐疑地望向身边的男子,“你怎么什么都懂,不会不是第一次罢?”

懂到……她都没觉得有多痛苦,按理说两个门外汉,第一次不是应当不大顺利不大好受吗?

好在她身为內宦,因要涉足后宫,多少储备了些关于此事的知识,不然解衍那一通充足的准备她都有些招架不住。

过了一会,解衍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又恢复了那副温文之态,“提前学过。”

“什么时候学的?”

“辽东回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