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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学?”

“……看书。”

白惜时来了兴趣,“什么书?明天给我也看看。”

解衍稍一迟疑,“带到宫中?”

想了想,好像是不大合适,白惜时遂改口,“……算了,下次等我过来再看便是。”

消除完疑虑,白惜时将胳膊和腿探出薄毯之外,舒舒服服闭上了眼。只不过半睡半醒间,感受到有人又替她将毯子重新盖好,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又将毯子踢走,不知道现在已经是夏季了吗?

再后来,毯子是没有再盖上来,但一个温温热热的暖炉却靠了过来,还在她耳边道了一句,“夜间小心凉。”

白惜时索性就把这个“暖炉”拉到自己身上当被子盖,免得他再吵自己睡觉。

“被子”很听话,抱着她没有再动。

不过片刻之后,又低声问了她一句话,“喜欢吗?”

白惜时:“喜欢什么?”

“刚才的事。”

白惜时的呼吸趋于平缓,一动不动。

男子的手臂紧了紧,声音有些无奈,“惜时,不要装睡。”

重新睁开眼,白惜时鼻尖萦绕的都是男子身上那股清爽的气息,停了一会才反问他,“喜不喜欢,你看不出来?”

然后解衍便没有再说话,抱着白惜时,似乎也一起睡了过去。

不过白惜时这时候倒有些睡不着,捏了捏对方的手指,也不管男子醒着还是沉睡,在他的耳边呢喃了一句,“’晓看天色暮看云。‘”

不过后面两句,倒是没打算再说了。

继而,黑暗之中,她的手亦被人牢牢回握,发间落下一吻。

两个人都知道,这句完整的应当念作——“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第106章第106章

第二日天未亮,白惜时与解衍一同回到宫中,只不过一个前往内廷,一个前往朝臣聚集的大殿之外,过不了多久,二人又会在早朝上碰面。

彼时一个立于天子身侧,一个立于殿下,没人能想到,重权在握的内宦与俊逸出尘的朝堂清贵,昨夜曾会是那样耳鬓厮磨的关系。

走出院门之前,白惜时看了眼窗外,当良辰已过,许多现实问题又涌现出来,她觉得有必要与解衍说清楚。

“我这辈子不能与人成亲,应当也没机会去做一个母亲。”

她从认识孟姑姑开始便连服了两年的汤药,至此,月事再没有来烦扰过她,为了生存和保命,她舍弃了一些东西。

她亦没关心过月事还能不能恢复,或者说还有没有生育的可能,因为她这一世的人生规划中,本来就没有孩子。

内宦做到这个地步便没办法回头了,即便能回头,她想她也志不在一方后院,做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

她有她的志向,辅佐明主,开万世太平。

男子听完并不意外,“我知晓。”

“没有规定人这一辈子就必须得成亲生子。”

白惜时吓唬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解衍对着她笑,“我没有父母束缚,如若等年纪大了真想要个后代,解家应当会愿意过继一个孩子给我。”

确实,解衍眼下已算是整个解氏宗族重振门楣的希望。

白惜时:“不觉得可惜遗憾?”

“掌印觉得遗憾吗?”

白惜时:“我有什么可遗憾的。”

没有什么比保命更重要了。

闻言,解衍的神情认真,“掌印不遗憾,我便也没有遗憾。”

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在白惜时还准备稍稍感伤一下,为未来的不确定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解衍便轻易替她打消疑虑,告诉她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按伦理纲常去走的人生也可以是圆满的人生。

被安抚的明明白白,白惜时抬步跨出门去,突然又停下,转头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应当喝碗汤药?”

诸如避子汤之类,虽然她是没有了月事的烦恼,但谁能预测到万一?

解衍:“不用,汤药我事前喝过。”

“你?你什么时候喝的?”

“昨夜沐浴之时。”

白惜时惊异于他的……未雨绸缪?

“还有这种东西?我以为这种东西只限于女子。”

解衍:“掌印知道的比我想象中少,不过我亦知之不多,以后可以共同学习。”

怀疑他一本正经的嘴中此刻正在给自己暗示些什么不正经的东西,白惜时瞥了一眼那人清心寡欲的脸,觉得甚能唬人,遂没再接话,率先出门登上了马车。

马车平稳行进,直到拐歪处才起了一阵颠簸,一只大手恰到好处扶上了她的腰,男子关切地问了一句,“可会有不舒服?”

白惜时这时候胜负欲被人激起来,嗤笑一声,“呵~你也太小看我,咱家体力不比你差。”

解衍闻言一点头,笑得温和,“那便好。”

但他一笑,白惜时突然警惕起来,“好什么?你少笑,也少想些不该想的东西。”

男子满面纯澈,“没想。”

扒拉开他的手,白惜时:“你最好没想。”

……

说好了下次去看书,白惜时和解衍都以为时间不会间隔太久,等个十天半个月总能再抽出空闲。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宫中出了一件大事——怡妃和小皇子相继起了热症。

起先是烧退不下去,天子心急,几乎将整个太医院的人手都派了过去,怡妃娘娘逐渐好转,但皇子年幼,在连续高烧了两日后突然出现四肢抽搐、面部青紫的急症,虽后面由太医合力救了回来,但热度不退治标不治本,以至于后面小皇子又出现了几次相同的状况。

天子为皇子忧心,彻夜不眠,白惜时亦陪同在侧。

结合症状兼之太医的描述,白惜时知道这是高热惊厥,发生的次数多了会伤及脑部,后续亦可能导致继发性癫痫。

一个被寄予厚望指望继承大统的皇子,如若脑部有疾,对怡妃,对天子,乃至对整个大魏都是痛彻心扉的打击。

而最先支撑不住的是怡妃,她的热症分明已经退下,却因为担心幼子、寝食难安而再次起烧,这一烧,竟持续的比先前还要久。

最后,怡妃娘娘和小皇子虽都救了回来,但一个缠绵病榻,一个则像是埋了一个隐雷,谁都不知道小皇子的抽搐会不会再次发生。

自此每每下朝之后,天子都会去趟钟毓宫看望小皇子与怡妃,继而再回到自己的寝殿,更加虔诚的礼佛。

皇帝越发消瘦,却似乎还有一股责任感支撑着他,去当好一个皇帝,做一个值得依靠的父亲。

但不久之后,意外再次发生。

夏季多暴雨惊雷,那一日天色骤变,分明是白日却被乌云遮掩的密不透风,继而狂风乍起,一道闪电破空直劈而下,当即惊吓的小皇子再次犯病,两眼上翻,倒地抽动了近小半刻的时间才算停止。

诡异的天气加上小皇子异于正常人的僵直痉挛,叫钟毓宫当时的一众下人惶恐惊惧,怡妃闻声从病榻中赶来,看见眼前一幕竟直直跌落地面,当场晕厥了过去。

听闻彼时是端静长公主第一时间赶到,眼疾手快将小皇子翻了个身。

继而她冷静指挥着宫人,“太医说过,皇弟若是再出现如此情况当立即侧躺,避免呕吐之物堵塞口鼻。”

“皇弟只是病了,与天象无关,现在快些去请太医过来。”

随后赶到了不止太医,还有天子和白惜时。

不再存有侥幸,经过太医会诊小皇子确认患上了癫痫之症,恐对开智程度也会有影响。

那一夜,皇帝强撑着回了寝殿,一言不发于龙椅之中坐了良久,继而掩面痛哭,失声望向黑夜,“朕做错了什么?朕到底做错了什么?”

“朕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啊,只有这一个!”

白惜时知道俞贵妃走后天子的心便也跟着死了,他不会再有孩子,小皇子的病症是对天子的又一重创,大魏朝陷入了后继无人的境况。

天子亦不太前往钟毓宫,不是对小皇子不再关爱,而是相较起来他更怕见到怡妃的眼泪。

怡妃的眼泪好像永远都止不住,叫他每每望之,悲戚伤感更甚。

怡妃的眼泪亦让皇帝的暴躁平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一路陪伴天子从后院走来,白惜时太了解天子,也会在适当的时候,出声劝慰。

“小皇子的情形未必如想象中那般严重,太医说过,随着年龄增长亦可能会好转,圣上,一切尚未有定论。”

“佛家有云,万般皆有转机。”

“如若连为人父母都放弃,才是真的放弃。”

白惜时理解天子,不过很显然,朝臣们难以理解,在他们看来一个孩子不行,那便再生几个,天子不过而立之年,有的是大把机会。

因而当得知小皇子的病症之后,站在国祚命脉的出发点上,早朝之上便屡屡有人进谏,提倡天子广纳后宫,为大魏和天下苍生谋福祉。

最后一次,天子狠狠砸碎了手中的玉如意,愤而起身质问百官,“朕顾着天下苍生,谁又来顾朕?”

“朕在你们眼中如若只是个繁衍子嗣的物件,那这早朝不上也罢!”

说罢,拂袖而去。

他烦透了那些不拿他当个人看的大臣,他虽为天子,但也有作为人的情感,他忘不了俞贵妃,也不想因为一个癫痫就给亲生儿子判了“死刑”。

他有时候会觉得非常孤独,偌大的皇宫好像无处可去,于是便会叫白惜时伴于左右,也不与她说话,就这么坐着。偶尔才会怅然感叹一句,“惜时,就剩你我二人了。”

知他指的是废院中的四人,是啊,白惜时也会感同身受地慨然,当时被放出来他们四人是多么欢喜,对未来又是充满了多少幻想和憧憬,可事到如今,好像并没有起先设想的那般圆满。

因与大臣的观念不和,天子于朝政之事上越发懈怠。

皇帝亦减少了去钟毓宫的频率,改为日日由白惜时替他前往,而钟毓宫在怡妃娘娘病倒之后,撑起这一宫大小事务的,竟成了后来的端静公主。

看着公主有条不紊照顾怡妃娘娘起居,又着人仔细看顾教导皇子,白惜时其实一直有句离经叛道的话未对天子提及,那便是——“除了儿子,您其实还有女儿。”

皇位,一定就该男子继承吗?

至少在她看来,不是。

每每伴驾在侧,天子会与白惜时回忆些往事,话题总是围绕着贵妃。白惜时也会将小皇子和怡妃的近况回禀,连带着提及公主,皇帝偶尔颔首,“端静长大了。”

但如若白惜时借伴驾之机将朝政回禀,大多时候只惹来帝王的凝眉不语。

时间久了,不紧要的事白惜时便不说了。

继而许多朝政之事便变成了率先禀于白惜时处,再由她分轻重缓急,或禀于天子,或直接派往内阁六部,朝野之间甚至相传,她如今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随之而来的,便又开始有人骂白惜时是权奸,竟然纵容天子颓废荒政,简直其心可诛!

白惜时对骂名实在没什么在意,以前又不是没被人骂过,她只知道少了俞贵妃的天子并没有朝臣们想象中的坚强。

天子的身体每况愈下是白惜时的直观感受,不过没想到怡妃娘娘的情况更甚,她那一病便再没有起得来,竟就这么一天天的衰弱了下去,直到深秋的某一日清晨,再没有睁开眼。

后宫生存或许当有一颗强大的内心,怡妃娘娘是家中捧起的掌上明珠,从小未经历过什么风雨,幼子打击加之天子冷落,叫她本就孱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便这般香消玉殒。

怡妃离世没多久,京中下了一场大雪,天子在又一次从俞贵妃的陵寝回来后,便也跟着倒下了。

此后再无除了内阁首辅等极少数官员能面圣外,大多数时候,白惜时成为连接朝臣与天子的纽带。

得知天子近况没有人再劝他绵延子嗣,但又对未来的皇位继承人满怀担忧。

小皇子不大聪明是皇宫内外一件公认的秘密。

如此挨了一个冬季,开春之后,白惜时照例进入帝王寝殿,查看起居并将重要之时回禀,待天子半靠于床前喝完汤药后,侧过头,突然问了白惜时一个问题,“魏廷川是不是还在西北?”

闻言心下一凛,总觉得在这个时候皇帝想起世子不是一件好事。

皇帝卧床,皇子年幼,而魏廷川不仅手握西北兵权,而且他姓魏,流淌着大魏正统皇室的血液。

白惜时不动声色,一低头道:“是。”

天子听完没作声,过了一会,才缓缓挥了挥手,“下旨宣他回京罢。”

第107章第107章

这日早朝,文武百官于大殿之外等候,因是初春,天气还带着冬季的寒凉。

特别是一阵大风刮过,面上犹如被刀割一般,许多人都缩起脖子,这个时节长时间在外头吹风可不大好受。

皇帝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上朝,不过许多旨意都会在这个时候由司礼监传达下来,因而百官仍会按时汇聚于此,相较于从前的议政,眼下便更像是听旨点卯。

眼瞧着大殿的两扇描金红漆木门尚没有打开的迹象,朝臣们一边跺脚一边挨着时间,当所有人都畏冷惧寒的时候,此刻却有一人身姿挺拔,毫无瑟缩之意,而此人还是出现在身子骨相对单薄的文官之中,便显得尤为突出。

当然了,即便平常,此人亦是公认的突出。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周围的官员们便都望了过去,口中一边吐出白气,一边感叹,“还是年纪轻的身子骨硬朗,这么大的风,解大人竟如同没事人一般。”

闻言,平时不大与人闲聊的男子却开口,“诸位过誉,解某不是不畏寒,而是官袍下备了御寒的衣物。”

有人好奇,“何种衣衫竟有此奇效?”

解衍没藏着掖着,而是撩起广袖,露出一小截腕处的衣衫,让几位凑上来的同僚一探究竟。

男子官袍下穿的是一件填充了额绒的御寒里衣,上身轻薄不厚重,却很是能抵挡低温风雪。

众人见之啧啧称奇,不知鹅绒竟还有这般保暖的功效。

“解大人这衣衫是在何处购置?我等回去也让家人备上两件。”

解衍耐心解释,“此衣并非购置。”

“那是……令妹的巧思?”据知,解衍府上也就他们兄妹二人。

解衍:“不是。”

那还能有谁?

眼看男子没有要往下说的打算,但双目却依旧含着浅笑望向几位同僚,有人反应了反应,冲旁边几人耳语,“他是不是在向我等炫耀?”

他有,咱们没有。

要不怎么一反常态跟他们闲话上了?平时没见他于政事以外这般健谈,还又这般说一半留一半。

但那人一说完又很快被其他几人否定,需知解衍性格沉静,向来不喜张扬,实在没可能因为一件衣衫而……暗中炫耀?

最后有人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解大人,你可是府上已经有人了?”

解衍自重回朝堂以来想要与他说亲的实在算不得少,但不管家世卓越的贵女,还是容貌出众的女郎,男子全都推拒,一副这辈子不问红尘的架势。其实不少人先前便猜测过,她是不是已经有了相好之人。

毕竟一个单身男子再干净讲究,总不会那般面面俱到,但看解衍平日衣着装束,总觉得……像是有人给他打理过的样子。

男子闻言并未作答,恰在此时一声唱喏之声倏然响起,紧接着描金红漆木门也被几个小太监合力推开。

众朝臣见此情状结束闲聊,纷纷正容肃目踏入大殿之内。

高阶上的龙椅依旧空悬,但龙椅旁却立着一位面白昳丽、身姿修长的内宦,此人手持圣旨,眉眼间带着上位者的威势。

这大半年间,天子虽疏于朝政,但诸事运转尚算顺畅,许多关乎国祚民生之计也并未停滞耽搁,究其原因,是内阁与司礼监尚算融洽配合。

皇帝虽放权,却未疏于管人,如果内阁与司礼监因争权而内斗,疏于政务,想必他便不会放任下去。

展开明黄色的卷轴,百官静肃听旨,然在听到天子宣镇北将军只身回京之后,不少朝臣低头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了些预判。

魏将军此行,怕是没那么简单。

众人闻旨,一时心思各异。解衍起先还舒展的眉宇,亦在听闻此讯之后逐渐聚拢。

魏廷川。

下朝之后,解衍直接去了司礼监。

回到内堂之后的白惜时亦没有在大殿时表现的那般冷漠淡定,此刻的她面容凝重,显然朝臣们想到之事,她亦有所担忧。

天子身体欠安,皇子年幼,为提前筹谋替幼子铺路,天子很可能会为他扫清一些障碍。

其实相对于不是那么聪明小皇子,为保大魏昌隆永固,部分朝臣可能更倾向于拥立成年的宗室子弟继承皇位,那么这其中最突出的便是魏廷川。

魏廷川年纪轻,有战功有兵权,且他的准岳父还是如今的兵部尚书。

朝臣们能想到,皇帝自然也考虑的到。

想当年魏廷川的父亲便是因被老皇帝猜疑忌惮才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结局。

万不要兜兜转转又……

世子被拖走的情状尚且历历在目,思及此,白惜时通体生出一股寒意,这种生理上的反应是刻在骨子里的,亦是她的年少梦魇。

正当白惜时陷入回忆之际,这时候内堂之门被人从外头推开,只听脚步便知来人是谁,倒是将她从那“噩梦”中拉了回来。

望着进门的男子,白惜时心下竟莫名寻回一丝安全感,继而随口问了句,“今日在殿外候朝可会觉得冷?”

“不会,有你让孟姑姑缝制的衣衫。”

关上门,解衍察觉白惜时的面色有异,“掌印可是在为魏将军的事忧心?”

闻言看了男子一眼,停了片刻,白惜时道:“世子年少时在宫中帮助我良多,不论怎么样少时的情谊不会变,我自然希望他能平安。”

解衍:“掌印是在向我解释?”

白惜时没否认,“免得你多想。”

“我没有多想。”

白惜时不欲与他在此事上争辩,此人白日看上去宽容大度,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最爱在白惜时失神的时刻突然俯下身,声线沉沉问一句“我是谁?”

白惜时起先还会配合唤他的名字,后来发现越唤他越兴奋,明明已经停下来了又开启新的一轮,啃她啃的都比平时卖力,十分耽误睡觉。因此之后再遇到解衍问此类问题,她就会伸出双臂缓缓将人从身上拉下来,伏于男子耳畔,然后再冷酷无情的回上一句“你是黄麻。”

效果尚算不错,至少白惜时的睡眠是保住了。

越过前一个话题,白惜时眼下尤在担忧魏廷川之事,遂很快切入正轨,“我观天子的态度,此次应当还只是防备试探,回京后要看世子如何应对。”

解衍略一沉吟,“只能说,万幸他尚未与刘姑娘成亲。”

要不是战事耽搁,魏廷川其实去年就应当回京筹备婚事,但彼时边境恰好起了一场战事,魏廷川脱不开身,尚书刘易亦被派往辽东,不想二人婚事便一直拖到了今日。

不过皇帝康健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眼下看来魏廷川手握西北兵权,如若再与兵部尚书之女联姻,的确会越发加重天子的疑心忌惮。

白惜时蹙眉,“你是猜测世子与刘姑娘的婚事恐有变数?”

解衍:“不确定。”

这种事,谁都说不准。

但他很快又话锋一转,“不过能有变数,则代表天子暂且未下杀心。”

第108章第108章

魏廷川奉旨,只身回到京城。

相较于镇北将军上一次回京的声势浩大,这一次归来,显得冷清了许多。

至少明面上是冷清的,朝臣们感知到风向不对,这个时候多的是明哲保身之人,需知若是稍有不慎被牵连其中,丢的不仅是自己的生家性命,还有可能连累全家老小乃至整个宗族的兴衰。

不过私下里是怎样,那便不得而知。

但魏廷川眼下最明智是当是不与任何官员结交走动,只因锦衣卫自他从踏入城门的那一刻便已经开始全程盯梢,不放过任何异动。

天子多少知道些白惜时与魏廷川的交情,所以在魏廷川之事上,他并没有让白惜时参与其中。

但白惜时还是寻机会,在魏廷川进京之前着人给他带去了几句话,至少让他清楚当下的形势。

与世子的第一次碰面,是在天子的寝殿之前,看着风尘仆仆而来之人,白惜时略一低头,错开了二人已然交汇的视线。

白惜时的心境其实很复杂。

在天子与魏廷川之间,她体会到了一种深刻的矛盾。

她一边希望不辜负皇帝的信任与栽培,她明白在主仆之间,天子对她实在算得上宽厚,他们之间亦有十几年的感情,白惜时能说天子的担心没道理吗?

有道理。世子是有抱负的,站在一个帝王一个父亲的角度上,势必会忌惮。

天子会想,如若魏廷川在小皇子登基后起兵夺权,朝臣们是愿意拥立一位德才兼备的成年帝王,拼一拼从龙之功?还是愿意守着一位正统继位,但又不是那么聪明的小皇子?

很多事情难以预料。

但另一边,白惜时更不愿意看到魏廷川有危险,这是私心,亦是情感使然,即便她已经放下了对魏廷川的爱慕,可年少的情谊不会变,魏廷川明明眼下什么都没有做,又凭什么只因为疑心就要有性命之忧?

但在朝堂,在政治斗争面前,有时候很残酷,不讲道理,更不需要一句“凭什么”。

所以她错开了目光,这一刻,再也体会不到原先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世子,然后再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走向自己的心境。

唯剩矛盾与沉重。

四周亦有旁的人,白惜时不欲将不该呈现的情绪被人窥探,所以干脆低下头,错开了目光。

但在他引魏廷川进入寝殿之际,男子趁着间隙对她道了一声“没事。”

那声音很轻,但白惜时还是听见了,不过等她偏过头去,魏廷川已然步入内殿没有再看白惜时,正躬身向病榻之中的天子请安。

白惜时又退回了寝殿之外,这一次的谈话只局限于天子与镇北将军二人,他们说了什么旁人无从得知。

世子已有万全之策?

大半个时辰之后,魏廷川重新从内殿走了出来,表情与进去前无甚变化,白惜时有心将人送到台阶处,亦想知道眼下情势,却不料魏廷川刚一出来,她又被天子召回了殿内。

半靠在床上的天子告诉白惜时,眼下已是春暖花开,他预备在宫中举办一场赏花宴,邀请群臣及其家眷参加。

在这个时间这个节点,又以天子现下的身体状况,白惜时知道此事必定没那么简单。

白惜时:“圣上您的身子……”

“无碍。”病床上的天子摇了摇头,“这事就交给薛嫔去办罢。”

三日后,赏花宴于皇宫之内举行。

自皇贵妃去世,太后的计谋败露,一向侍奉太后殷勤的皇后亦同步被打入冷宫,如今六宫无主,则由薛嫔代为打理。

今日按照天子要求,四品以上官阶的臣子均携家眷前来赴宴,倒是一时将近来冷清的皇宫衬托出几分春意盎然。

天子尚未到场的时候,场面一时有些乱哄哄的,薛嫔的位份和资历摆在那里,不大能镇得住场,臣子们不知皇帝此举何意,凑在一起难免议论个两句,而家眷们则带着对皇宫的好奇,忍不住四处张望,窃窃私语。

这种情况,直到白惜时到场之后才得以控制。

众人皆知,掌印一出现便意味着天子便快要来了。朝臣们纷纷回到席位之中,正襟危坐等待御驾亲临。

果然片刻之后,皇帝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走上了高台,不过叫人意外的是,此次随在天子身后的,还多了两人。

端静公主正牵着小皇子的手,亦一步步走上高台,继而在天子的左侧落座。

自怡妃去世之后,小皇子最亲近的便是这位皇姐及怡妃生前的大宫女扶疏。

许多官员都是第一次见到皇子,这时候便怀揣着好奇之心向这位未来皇位的继承人打量而去,小皇子看上去很怕生,瞧见高台之下这么多人,悄悄往皇姐身后躲去,端静公主见状很是耐心安抚了一番,继而小皇子才重新坐回椅凳,双眼不敢再朝下望,只直愣愣盯着眼前的盘食。

瞧着……就是胆子小,倒并没有像想象那般痴傻。

实际上,小皇子也确实只是开智比平常孩童要晚一些,两岁的年纪虽还不会说话,但能听懂一些简短的语句,除去发病的时候,瞧上去与普通孩子并没有什么两样。

一时之间,臣子们对小皇子的印象有所改观,外头各式各样的说法都有,险些要将他传成一个傻子,可见谣言不可尽信。

天子今日宴请的目的之一,应当也是为了破除这种谣言。

宣布开席之后,丝竹响起,歌舞助兴,但皇帝显然意不在此,强撑着身体望向台下一众大臣及家眷,待一舞毕,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魏廷川的身上。

“魏将军归京,朕才听闻你常年征战在外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即将步入而立之年,如此实在不妥。不如朕今日便为你指上一门婚事。”

“俞四姑娘。”说着又朝另一侧看过去,瞧见那女子与贵妃相似的面容,天子疲惫的面容才露出几分真正的笑意。

“皇贵妃在世的时候便常宣你进宫伴于左右,她也一直叫朕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今日朕看你与魏将军倒是般配,不如便替你二人定下这段姻缘。”

此言一出,场内鸦雀无声。

概因大家都知道魏廷川已经有婚约在身,正是兵部尚书的次女刘晚禾,但这个时候皇帝说你没有,并亲自指婚,谁又敢说一个“有”字?

魏廷川第一反应是朝刘晚禾的方向看了一眼,女子今日亦随父亲进宫,而刘二姑娘显然还没从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中反应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根本不愿意相信方才听到的言语。

那是她盼了整整两年的归人啊!

看向刘晚禾的时间只有那么一瞬,魏廷川很快收回目光,继而出席,低下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但声线平稳,未闻任何异样。

“臣魏廷川谢主隆恩。”

从始至终,他没有朝俞四姑娘那边看上一眼,他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不谢恩又能如何?自身安危尚且不确定,何故再拖累刘晚禾,拖累尚书一家陪同自己涉险?

白惜时立于天子身侧,望着魏廷川与刘晚禾。

虽然解衍已经提醒过她,甚至判断如若世子与刘姑娘的婚事不成反是一件好事,代表天子未下杀心,但看见世子躬身行礼的脊背,以及刘二姑娘眼角沁出的泪花,她亦未觉有丝毫庆幸放松,反倒心下叹然。

可能源于她如今也有了心意相通之人,便越发能够感同身受。

白惜时明白,皇帝的这桩指婚与其说是结亲,不如说是监视。

俞家是绝对听命于帝王的。

当机立断结束魏廷川与兵部尚书的联姻,撤其军备后盾,并安排俞四姑娘时刻监视魏廷川的动向,这是天子的阳谋。

意图谁都看得出来,但谁又敢于置喙?

不过皇帝似乎并未打算就此而止,待魏廷川与俞四姑娘回席,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兵部尚书刘易。

“刘爱卿,这是你的女儿?”如同没看见刘晚禾已然隐忍红透的眼眶,天子透着虚弱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刘易很快起身,“是。”

“可有婚配?”

“……没有。”

“我瞧着倒是不错,今日不若一并指婚便是。”

说完这句话天子看向的不是刘易,反是魏廷川。

男子目视前方,盯着面前的那樽清酒,半晌都没有移开视线。

顿了片刻,刘易低头谢恩,“能得圣上赐婚,是小女百世修来的福分。”

天子当是满意兵部尚书的答复,略一颔首,目光便向席下百官扫视而去。事实上许多年轻官员并不排斥与刘晚禾结亲,她才貌双全,家世显赫,是十分不错的联姻对象,因而甚至有几位臣子抬起视线,代表了自己的态度。

然而天子却掠过这些人,当白惜时惊觉他视线定格的方向,心下顿时一颤,再没功夫将注意力放在旁人身上,只因他此刻看向的不是别人——正是解衍。

解衍亦被天子纳入“自己人”的范畴,不想他竟欲让解衍与刘晚禾?

皇帝的目光自落在解衍的身上后便没有再移开,看样子已选定了人选,男子此刻亦预感到了天子之意,置于膝上的手掌瞬间捏成了拳。

不可!

眼见天子已有开口之势,他亦欲起身提前将想好的脱辞说出,然这个时候却有人已先他一步,在天子即将唤出男子名讳之际有了动作。

背对着众朝臣,掌印将一盏热茶突然递了过去。

睨着近在眼前的那方盏瓷,天子转而望向白惜时,这一望,是带着上位者的威压。白惜时在打断他的言语!

短暂的迟疑之后,白惜时原本低垂的头缓缓抬起,继而迎着天子不悦的目光,朝他望了过去。

天子是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话一旦说出去便绝不可能再更改收回。这一点白惜时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想要赌一赌,至少做到……尽力。

她亦想要为自己争取一回。

顶着压力依旧望向帝王,白惜时什么都没有说,她相信这么多年的情分天子能看得懂,主仆二人的视线在高台之上交汇,在旁人看来可能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甚至都没察觉上头有什么异样,但在白惜时看来却如同一个世纪那么久。

除了解衍,察觉到短暂的停顿,滕烈、魏廷川亦朝高台上望了过去。

几个呼吸间,天子收回了视线。

接过茶盏,啜了一口,片刻之后,他又将那杯热茶还回白惜时的手中。

继而目光重新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天子越过解衍,伸手一点那微抬头颅的男子,“我看便姚玉舟罢。”

第109章第109章

天子在指完这两桩婚事后便离开了筵席,命他人代为主持。他的身子本就疲乏,今日是强撑着而来,因而在达到意图后便由小太监搀扶回了寝殿。

端静长公主亦带着小皇子准备离席,白惜时见状命扶疏牵过皇子,转而对公主道:“薛嫔应对这些文武百官有些怯场,公主可否暂且留下帮一帮她?”

公主有些诧异,又确认了一遍,“我?”

白惜时:“是。”

公主虽没有再接话,但眼睛已然告诉白惜时她的不自信。

“凡事都有第一次,公主亦要学会如何真正做好大魏的长公主。”

言毕,白惜时伸出小臂,将端静长公主重新送回了高台之上。

对于掌印的此番举动,文武百官诧异非常,需知司礼监掌印眼下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整个皇宫中也只对天子俯首称臣,今日为何会对这一位公主另眼相看?

大臣们不懂,而白惜时自有她的考量,她曾私下与天子提及过相关想法,天子沉吟许久没有作答,但亦没有当即否决,显然是听进去了白惜时的言语,并权衡思考。

因而在白惜时送端静公主回席之际,天子甚至回头看了两眼,继而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回了寝殿。

送回公主之后,白惜时加快步伐跟在天子身后,眼下她最关注的显然不应在公主身上,而是如何向皇帝解释方才之事。

寝殿之内,龙涎香混杂着药味充斥鼻尖,天子靠坐于于床头,在宫女的伺候下喝完两碗浓浓的汤汁,闭目休憩了片刻后才重新睁开眼,抬手挥退众人,天子看向寝塌边始终垂首而立之人。

“说罢。”他的声音透着乏,亦带着薄怒。

身为天子,绝不喜欢有任何人忤逆自己的决定。

白惜时闻言什么都没说,一掀衣摆、双膝跪地,一副任由天子责罚之态。

天子看她这副样子神色越发不好,“你是哑巴了吗?”

白惜时:“奴才……不知从何说起。”

天子听得不耐烦,直接问出了口,“你有龙阳之好?”

白惜时依旧低头,不说话。在这对主仆之间,白惜时的沉默往往就代表着默认。

天子见状眉头拧得更紧,“解衍也是?”

白惜时听到这,抬头望了皇帝一眼。

这一眼,已经叫皇帝完完全全看清楚了白惜时的未尽之意。

“好得很,好得很!朕的臣子与朕的内侍在朕的眼皮底下……”天子面容严厉,拍了把床板,“成何体统!”

“难怪当初怡妃托朕将扶疏那宫女指给你,你怎么都不肯收,却原来……”

天子显然不大能接受这般癖好,语速说得快了竟直接咳嗽起来,白惜时见状连忙起身,伸手一下一下帮他顺着后背,“奴才罪该万死,圣上您千万别动气,小心龙体。”

闻言又睨向此刻装乖卖好的白惜时,天子抬手将人拨开。

但拨开了,白惜时又回来,待天子咳得没那么厉害了,她想了想,还是低头谢恩道:“奴才谢圣上方才成全。”

“住口!朕听不得这些。”

身体不适其实懒得再于这些细枝末节上劳神,天子气发完后越发精神恹恹,还能怎么办?还能因为这种事把掌印免了?

思及此又一瞥了白惜时,天子烦躁地挥了挥手,“你给朕出去,罚半年俸银,换个顺眼的进来伺候。”

“是。”

依言退出天子寝殿,白惜时稍稍松了口气,她看得出来皇帝虽对自己发火却并未真正动怒,应当就是瞧着有些膈应,实在对龙阳之好接受无能。

但白惜时更知道这种火基本发完就没了,不会伤及主仆之间的根本,最多这段时日天子都不大想见到自己。

其实自皇帝愿意更改人选她就已经没有那般担心与惴惴不安,因为愿意更改,实际上已经代表了皇帝的态度。

从寝殿出来后,白惜时脚步调转,预备回席看看文武百官和长公主那边的情况,但在回去的途中,她遇到了另一个人

——魏廷川。

似是觉得席上过闷,世子出来透气,顺带看见了朝着这边走来之人。

年少时带着两分圆润的脸蛋如今已经彻底消融下去,线条流畅优美,是完完全全长成后的模样,自带一股跨越男女的冷艳张扬,行走间流露出的威仪透露出压制人心的魄力。

她不再是原来那个白惜时了,如今已立于山颠,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

“世子。”白惜时率先唤了男子一声,此刻不可避免想到席间之事,她想劝魏廷川,又不知如何开口,因为方才她亦切身实地体会到那种天意弄人之感,更明白到了这个时候任何言语都很苍白。

魏廷川:“你不用这副表情,我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此时可与刘家撇清关系不将他们牵连进来应当算是件好事。”

闻言,白惜时看了眼左右,“世子可有自保之法?”

魏廷川:“暂时当是没有危险。”

眼看世子欲言又止,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然二人亦发现此刻已有隐藏在暗处的锦衣卫探头探脑望过来,只不过此地开阔四周又无甚遮挡,那些人一时不好当着白惜时的面跟过来窃听。

知他们最终是要禀报到滕烈处,而滕烈不会出卖自己,但风声鹤唳之时白惜时亦不想与滕烈太多为难,遂道了一句,“世子有什么话可能需要快些说,你我二人不便长时间逗留。那我便直接问了,世子可有什么需要我之处?”

“没有,你记得顾全好自己便是。”

但说完这句话,魏廷川似还含着一句话似是不知该不该说出口,最后在白惜时的催促下,一时冲动还是问了出来,“你方才递茶,可是在阻止天子指婚解衍?”

天子定的婚期很紧,就在七日后,魏廷川知道如果今日不问个明白,以后怕是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已为有妇之夫,也无法再问出口。

没想到他说的竟是此事,白惜时既已经向天子坦白,便不再像先前隐瞒的那样严实,想了想,一点头道:“是。”

“为什么?”魏廷川紧紧盯着她。

白惜时顿了片刻,抬起眼,“应当就是世子猜到的那个答案。”

其实她很怕魏廷川会说教,就如同两年前一般告诉她这样不对,有违世俗常理,每次她跟自己说完这些白惜时多多少少还是会受到些影响,因为当爱慕不在,魏廷川眼下就像她的一个兄长,会操心,会管束她,但这些话明显她不爱听,也不可能改。

不过魏廷川这次问出的问题却出乎白惜时的意料,他问的是——“为什么是解衍?”

为什么?

理由很多,白惜时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此事说来话长,等有机会的时候我再与世子慢慢说,怎么样?”

眼下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

闻言,魏廷川没有再说话。

没有说话便当他是默认,然而当白惜时预备越过男子之际,世子的声音又再度响起,“是因为……”

他停顿了片刻,绷紧牙关,最后问出一句,“长得像我吗?”

脚步骤然停下,白惜时回首,望向魏廷川。

人在猝不及防下的第一反应往往最为真实,连白惜时也不例外,因而魏廷川看见了,看见后,维持了许久的镇定便顷刻间像是难以为继。

“……对不起。”

他看见了白惜时尚且来不及掩饰的一面。

魏廷川低下头,缓缓闭上眼,心脏像此刻是被一只大手碾压揉捏,一时竟不知是愧疚多一些,还是痛苦遗憾多一些。

“惜时,真的对不起。”他又重复了一遍。

回到西北的魏廷川除了领军作战,男子日日被一个问题缠绕困扰,那便是为何他会与白惜时渐行渐远?分明二人之前好到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永远都带着光,是什么事情改变了他们?

最后在日思夜想中,他渐渐琢磨出了一个答案。但那个答案他不敢确认,亦日日煎熬着他的内心。

两个男子……

他甚至无数次问过自己,如果真是如此,他要怎么做?

至于答案……

答案是什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今日之后,他势必会有一个妻子,而这位妻子只能姓俞。

“我不知道……”

魏廷川比任何人都知道现在其实说什么都晚了,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想要去表达自己的内疚和亏欠。

他给白惜时带去过伤害。

然而见到男子如此,白惜时却扬起唇角,打断了他,“世子,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很好。”

她觉得魏廷川实在不必过于自责,本就是她的一厢情愿,不知情又有什么错误之有?

既然已经点破,她亦难得说了一句话潜藏在内心之语,“……起初注意到解衍是因为有一些像,不过后来就不是了,喜欢也不是因为像,是真的喜欢。”

白惜时劝慰,“世子,熬过眼下这一关,你要相信你也会越来越好。”

虽然刘晚禾可能会是世子一辈子的遗憾和痛,但人总要向前看。时间会是最好的良药吗?可能只有试过的人才知道。

闻言,魏廷川反问了一句,“会吗?”

“会的,你和刘姑娘虽然……”

然而像是觉得白惜时此刻实在是答非所问,魏廷川缓一摇头,出言打断了她,“惜时,不说了。”

片刻后,他又恢复如同兄长般的模样,倾泻的情绪在理智回归后又一瞬间收拢回闸,“时间久了,你先回席罢。”

直觉魏廷川似乎与以往不大相同,白惜时却没有再问,只一点头道:“好。”

第110章第110章

白惜时回到了筵席,回席的第一眼,不是朝高台上望过去,而是群臣之中的那抹清隽的身影。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与解衍被迫分开,而当这种情况真实发生,她才意识到以前自己说的都是大话,什么“你日后若是后悔了想成亲了可以告诉我”“她可以坦然接受分别”……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应当是坦然不了,也见不得解衍与其他人成亲。

只要想到那样的画面,她就像被长满尖刺的藤蔓束缚住,原来她也有嫉妒之心,并没有自己设想的那般超脱大度。

白惜时回来的第一时间解衍亦看到了她,男子的目光一直盯着入口没有移开过,这时候很快离席走了过来,但他尚未开口,白惜时便已道了一句,“今日我要出宫。”

出宫的意思便是回解衍的府上,如果回自己家,白惜时会直接说“回府”,眼下这句话已成为二人的默契。

解衍点头,“好,结束我在西直门等你。”

“我应当会晚一些。”

“没事,多晚我都等你。”

很多话群臣都在场并不好说,比方说天子眼下以为他二人是龙阳之好,白惜时得将这件事告诉解衍,二人日后也好统一口径。

待与解衍约定好,白惜时便欲回到高台之上,解衍又问了一句,“天子可有为难?”

其实方才白惜时随皇帝离席的时候,解衍一起跟了出去,他当然看出是白惜时打断了天子的言语,也知后事后必遭盘问,不欲让她独自面对,他亦准备同行。

但白惜时很快给他使了个眼色,男子才止住脚步。

白惜时的想法很简单,倒不是什么大无畏精神准备一人抗事,而是觉得两个人对起口供来更容易穿帮。

“没有,就是有些生气。”白惜时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连着你一起迁怒。”

“你没事便可,迁怒我没关系。”闻言男子毫不在意,反倒像是真正放下心来,继而塞了一包东西到白惜时的手中。

白惜时低头一看,有些诧异,“哪来的饭团?”

解衍:“吃完再回去。”

白惜时虽为司礼监掌印,但毕竟身份不同,这样的宫宴她不可落座,也不会准备她的餐食,而以她的性格更想不起来中途跑出去吃些东西垫肚子,这种事情便都是解衍替她记着。

朝臣们对于白惜时与解衍关系好早就见怪不怪,眼见二人立于一处说话无甚反应,但魏廷川走进来,恰看见白惜时手中捏着样东西与男子相视一笑。

那东西显然是解衍给她的。

而不可避免的,即便话已说开,魏廷川还是被狠狠刺痛了一下。

魏廷川连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与刘晚禾,他都觉得为了对方好为了对方的安危,他可以做到放手。

但如若换一个人,只要白惜时向着自己的那束光还在,他又能够早些明白,他还会放手吗?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不过此刻魏廷川亦更加清楚的明白,白惜时的眼中不是没有光了,只是那束光投向了另一个人。

……

找了个地方吃完解衍捏的饭团,白惜时重新回到筵席,向高台之上望了过去。

高台之上长公主一脸端庄、正襟危坐,显然是将白惜时先前的话听进去了,正在努力维持着皇室该有的尊贵和气度。

虽眼神还有些稚嫩,不过能做到这样已是很好,人不可能一蹴而就,总需要慢慢历练。

薛嫔被几位诰命夫人绊住了手脚,一些筵席上的小状况便被禀报到了公主处,即便生疏,她亦尽力做到不忙不乱,仔细思考后再告知宫人应当如何处置。

“掌印。”

看见白惜时归来,公主心中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松懈下来,虽然面上没有显露,但她还是有些紧张,总担心自己应对的不妥不好。

此刻当又有宫人前来询问,她自然而然便望向白惜时,掌印回来了,当然是由掌印来决断。

但白惜时似乎并没有拿主意的意思,立于一旁,就这么望向她。

端静公主等了一会,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意见告诉宫人。

可说完了她又不自信,扭头去问白惜时,“掌印,我这样处置对吗?”

白惜时含笑,点了点头。

待那宫人走后,白惜时又对公主道:“一场宫宴而已,公主大可放开手脚去做,即便错了也没关系,人不可能不犯错,都是在一次次的错误中吸取教训,下次再总结经验知道如何规避。”

“不要因为怕错,就不去尝试。”

端静公主闻言,好奇问了一句,“那掌印也会犯错吗?”

白惜时:“会。”

她当然也会犯错,那时候张茂林会为她指出哪里做得不妥,指出后再教导她该如何做。

有时候捅的娄子大了点眼看遮掩不过去,张茂林还会将她带到御前请罪,继而作势要动手。

每每此刻,皇帝便会拆穿张茂林:“朕看你十次有九次要打他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要在朕面前演苦肉计,这次念在他初犯便不重罚,但记住,下不为例。”

现在想来,她的每一步成长一直都有人在兜底和保驾护航。

时过境迁,白惜时突然有感而发,公主的成长她是不是也可以做些什么?

二人就着宫宴的话题,又继续说了些话。

这个时候已接近尾声,白惜时同公主一起注视着筵席的各种情况,舞乐结束,场面一时便显得有些静。而恰在此刻,刘晚禾突然失手打翻了一樽酒,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白惜时的目光很快被引了过去。

酒水洒了一身,然而刘二姑娘却仿若未觉,目光直直地望向另一边。

白惜时随之望过去,瞬间了然,她看向的是魏廷川,而此刻俞四姑娘的父兄正离席与魏廷川交谈着什么,应当是讨论喜宴上的一应细节。

他们交谈了多久,刘晚禾便看了多久,直到身旁的父亲提醒她,她才回过神来,看向那一身半湿的衣裙。

拿出巾帕,胡乱地擦了起来,这一擦,便再也抬不起头来了,因为泪水已经模糊了面颊。

刘易瞧见女儿如此又着急又心痛,向来捧在手中的掌上明珠,却从未见过她如此伤心的模样。

可回家之后要如何难过都可以,眼下却是不能,在宫宴之上天子才刚刚赐婚,如此视为大不敬。

如果被有心之人发现禀报,那牵连的可是……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这个时候一道身影缓步而来,立于桌前,挡住了其他方向投射过来的探究视线,白惜时:“刘姑娘,可有带备用的衣裙?”

这一声将刘晚禾吓了一跳,她猝然抬起头,一瞬间憋回眼泪,后怕之感蔓延全身,她痛恨自己的无用,明知道一定要忍住,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合时宜的流下泪来。

她此刻十分惧怕白惜时,更怕白惜时将她席间哭泣之事告知天子。

“带了吗?”白惜时又问了一遍。

刘晚禾:“……没有。”

“那便请刘大人携令爱提前离席罢,若是问起,我会同天子和各位大人解释。”

刘易试图解释,“掌印,小女方才实则是喜极而泣。”

“咱家知晓,刘大人放心。”白惜时微微颔首,又示意了眼出宫的方向,“回去罢。”

徒留下来强颜欢笑,也是一种折磨煎熬。

目送着刘家父女离席,白惜时知道个人有个人的命运,但不知出于何种心情,她还是下意识地走了过来。

而此刻,一直于宫宴之上未显出分毫异常的魏廷川,也终是往那方向望了一眼。

“将军会恨我吗?”与此同时,一道女声从男子前方传来。

魏廷川收回目光,宛若没听懂那人说的是什么。

“将军如此无视我,就不怕我与皇帝姐夫告状?”

男子神色漠然,此刻才真真正正向那女子投去认识以来的第一眼,“俞姑娘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