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71章
仰慕也好,倾慕也好,从入门仪式开始,林清对大师兄死心塌地的追随(误)、大师兄对林清与众不同的在意(真),潘咏思可是一直都看在眼里。
老实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不过,林清明显是个新手菜鸟,和大师兄关系一有实质性进展,他就慌到不行了。潘咏思觉得好玩又好笑,忍不住想要逗一逗。
身上挨了林清一脚,潘咏思也不在意,随手掸去了衣服上的鞋印,笑嘻嘻地问道:“大师兄人呢?”
林清狠狠瞪了潘咏思一眼,没好气地微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不远处林玄尘的房间,道:“喏,就在房间里呢。你想干嘛?”
潘咏思闻言脸一白,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哆嗦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大大大大……大师兄在这儿呢?你怎么不早说!”
林清又是撞树又是吼人,还毫无顾忌地说着“大师兄要睡我”这种话,他想当然的就觉得林玄尘肯定不在。要早知道林玄尘就在旁边,打死他也不敢口出“被大师兄睡一睡也没什么”“只要你主动,就是你睡了大师兄”这样的狂言。
潘咏思苦着一张脸,开始认真地考虑自己要不要在大师兄出来前干脆一头撞死在树上算了。
林清:“……”
合着就只欺负他一个人是吧。
他无语一阵,伸手拉起潘咏思:“好了好了,起来吧别跪着了,大师兄人还昏迷着呢,没醒。”
潘咏思腰杆又硬了,从善如流地站起身,又开始了胡说八道:“咦?他昏迷着怎么睡你?”接了林清又一记着恼的眼刀之后,连忙改口:“……啊不是,我是说,大师兄怎么昏迷了?还有,冥渊鬼地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俩接的任务不是查探吗,怎么我听说鬼地直接被荡平了?真的假的?”
那可是冥渊鬼地啊,阴气极重厉鬼横行,就连当初几大玄门联手都只是封禁而不是荡平,怎么大师兄和林清过去一趟,说平就平了?
“鬼地阵法损毁、恶鬼倾巢而出、又被悉数消灭”的消息一出,整个修真界都炸了锅,可偏偏传言又语焉不详的,谁都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可把潘咏思好奇坏了。昨天就听说林清回了天玄,他在两人居住的小院里左等右等,却始终连个人影都没见,猜想他是又回到了落霜居,因此大清早就上门询问消息来了。
林清听到潘咏思说“鬼地被荡平”,心中蓦然一动。在进入冥渊鬼地之前,手上的这本《仙途》更新了,说“扫清冥渊鬼地所有鬼物”,当时他还在发愁这要怎么扫清,没想到现在已经意外完成了任务。只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一时倒忘了这一茬。
虽然掌中这本会发光的书疑似是苏满星口中的“无字天书”,但不管它是什么,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照着它更新的内容去做,完成之后它就会有新的内容出现。现在,它也该更新了吧?
林清不好当着潘咏思的面查看,只好先按下心中所想,简要地跟他说起自己离开天玄之后发生的事。
潘咏思听得惊奇不已,感慨连连。
林清讲述的同时,自己也在梳理思路。
现在他最关心两件事:
一是出现在明渊山庄的那个神秘人是谁。
很难想象琼玉楼那个被林渊烧得魂都不剩的傀儡师还活着,所以林清更倾向于认为是他同门的师长一辈来向林渊寻仇的。
至于为什么是师长一辈——因为按照谢无欢所说,琼玉楼的那个傀儡师是牵魂术的初学者,而后来的那个神秘人却能够将明柳的生魂缚在剑身上,普通的牵魂术根本就无法做到。
奇怪的是,这人这么厉害,连林渊这样的元婴修者都能操控,但自明渊山庄出事以后的百十年来,却未再听说过一桩利用牵魂术杀人的严重事件,难道是这人报仇之后,便就此收手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牵魂术杀人一法实在太过隐秘,旁人难以察觉。明渊山庄的灭门事件一直被传成林渊走火入魔杀了妻儿全家,直到他进入碎梦剑看到了明柳的记忆才得知真相;云城百姓失踪,也一直被认为是乱葬岗的恶鬼所为,如今深藏河底的尸体重见天日,尸傀现身,恐怕也要重新调查。
一想到有个看不清面目的傀儡师十指牵丝笼罩在整个修真界的上空,随时能操控任何人、收割灵魂和生命,林清便不寒而栗。
这个问题,林清没有头绪,潘咏思掌握的信息比他少,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二是林玄尘的情况。
林玄尘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渡了天劫,灵息暴涨,他自己却又无力控制凝聚,内府现在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渡天劫本身就是极为凶险的一件事,更何况是现在这种状况。临行前,云荼长老曾跟他说过,如果五日内林玄尘还无法醒来,只怕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伤及性命。
从冥渊鬼地赶回天玄用了一天,在灵潭里又待了一天。昨夜他还以为林玄尘是醒了过来,没想到亲完又晕了。
也不知道继续泡灵潭还有没有用。
林清忧心忡忡,打算打发走潘咏思便带林玄尘去灵潭。潘咏思走到落霜居的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送他的林清道:“哎对了,掌门出关了你知道吗?”
林清怔了一下,掌门?谢无欢?
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明柳记忆里谢无欢的样子,温润清俊,举止从容,就连乖张不驯的晏离在他跟前都服服帖帖,听话得像只猫一样。
掌门一直在闭关,他进天玄宗到现在还没真的见过掌门一面,现在听到掌门出关,林清莫名感到一阵心安,觉得有谢无欢出马,肯定能很快揪出那个神秘人。
他“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跟在潘咏思身后又走了两步,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激动地将潘咏思扳过来冲着他喊:“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
掌门和林玄尘修的是同一种功法,他是能帮林玄尘梳理内息的啊!
潘咏思被吼得耳朵疼,他退开一点,委屈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我一时忘了嘛。”
林清问:“掌门现在在哪儿?”
潘咏思道:“在正殿。掌门是昨日出的关,现在正和我师父及余燃长老议事……”
林清没有等他说完,便已迫不及待地向正殿的方向奔了过去。
……
林清急匆匆来到天玄正殿时,殿门大敞,殿内尽头的高座上,端坐着三名男子,此时听到门口的动静,齐齐转头向他望来。
左边那人高瘦清癯,是潘咏思的亲传师父严时渊;
右边那人矮矮胖胖,笑容随和,是余燃长老;
正中那人身着淡青色的广袖外袍,面容清隽出尘,周身如被光辉笼罩,正是天玄宗的掌门谢无欢。
谢无欢的视线从高处投来,带着审视和探究落在林清身上,眉头微蹙。
林清陡然一阵紧张。
这可是天玄宗的掌门,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拜为亲传师父的人,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给掌门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掌门和两位长老正在议事,他这么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实在是没有规矩。
但是情况紧急,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按照在影视剧中看到的情节,接下来掌门和长老会斥责他“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他再跪下说:“禀报掌门,大事不好了!大师兄渡过天劫之后一直昏迷不醒,云荼长老说他活不过三天了!”
就可以了。
不过,谢无欢的表情与其说是不悦,倒不如说是困惑,好像曾在哪里见过林清,却一时想不起来,正蹙眉思索。
一旁的余燃向林清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愣着干嘛,还不赶快行礼?
林清回过神,忙向谢无欢行礼:“弟子林清,拜见掌门。”
余燃适时道:“掌门师兄,这就是我刚才跟你提到的那名弟子,林清。”
严时渊:“上次内门考核的最终优胜者。”
余燃:“灵虚盛会上成绩也不俗。”
严时渊:“还是火脉之体。”他摇了摇头,“弟子入门试炼,我们只测灵根,不测体质,让他在外门白白当了三年杂役,差点埋没了人才。看来以后的入门试炼还得改进才是。”
林清:嗯?
好像和他预想的发展不太一样?
但他又不好打断两位长老说话,心里微微有些着急。
谢无欢眸光一动,缓缓道:“原来是你。”
林清闻言怔住,心道,难道谢无欢在他做外门杂役的时候见过他?
他可以确定自己没有在天玄宗见过谢无欢,也就是说,谢无欢见到的很可能是这个世界原本的林清。
那时林清身为杂役,经常洒扫天玄山,期间见过掌门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形,不敢乱答话露了马脚,只诺诺应了。
谢无欢安抚般对他微微笑了一下,声音温和,也没什么掌门的架子:“林清是么?你不用紧张。我们正说到冥渊鬼地之事,你来得正好,跟我们说一下鬼地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吧。”
余燃道:“林玄尘呢?他不是跟你一块去的么,怎么没同你一道来?你去把他也叫过来。”
林清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忙“噗通”一声跪下了:“掌门,两位长老,大师兄渡天劫之后一直昏迷不醒,你们快去看看他吧!”
谢无欢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什么?你说玄尘怎么了?”
……
落霜居。
林玄尘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头拢起,似乎即便是昏迷中也仍在承受某种痛苦。
谢无欢坐在床头,食指和中指相并,点在林玄尘的眉心,淡淡的光晕自他指尖流泻而出,源源不断地汇入林玄尘体内。
林清在一旁凝神看着,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打扰到谢无欢。
良久,谢无欢终于收回手,缓缓舒出一口气。
林清立即紧张道:“掌门,大师兄怎么样了?”
谢无欢示意了一下门外,轻声道:“我们出去说。”
两人来到院中的石桌旁。落霜居无人打理,石桌石凳上落了不少梨花,谢无欢轻轻将其拂了下去,在石凳上坐下。
见林清还在眼巴巴地看着他,笑了笑,温声道:“你放心,没有大碍了。”
林清扔不放心:“那大师兄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
谢无欢道:“应该这几天就能醒了。”
林清心中大石这才落了地,然后向谢无欢等人谈起了冥渊鬼地中发生的事。
谢无欢听到此事因晏离而起,叹了口气:“我知道他始终放不下林渊和明柳的事。”
林清心道:是吗?他倒觉得,晏长老挺能放得下的。
他能感觉到,晏离初见时便对明柳极有好感,所以才会时不时地逗弄她,惹她哭,惹她笑;后来意识到明柳心系林渊,他也没有纠结,十分痛快地便退回到了朋友的位置;他能为一句不确定真假的“林夫人没有死,还在冥渊鬼地中”,就敢孤身闯入险地去寻人,几经困难将人给救出来了,明柳和林渊却双双魂飞魄散,他也没有太过挂怀……
林清觉得,再也没有比晏长老更洒脱的人了。
谢无欢道:“你说,是一只木偶人告诉晏离,明柳在冥渊鬼地的?能让我看看它吗?”
那只小木偶一直在林清怀中放着,林清闻言将它拿了出来,放在石桌上。
谢无欢垂眸看了过去。
小木偶刚从林清怀中出来,尚有些懵头懵脑,坐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看到林清的脸,便欣喜地向他爬了过去。刚爬没几步,忽然注意到身后的视线,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僵住,紧接着加速向林清爬去。
谢无欢静静地注视着小木偶的动作,淡淡道:“是琼玉楼的傀儡师身上掉出来的东西。”
眼看小木偶爬到了桌子的边缘,就要掉下去,林清忙伸手接住,又放回了怀里,这才道:“是。林庄主烧死那傀儡师后,晏长老捡了这小木偶,后又给它注入灵识,送给了林庄主的孩子。也许,这小木偶是在那天见到了什么,才会跟晏长老说林夫人没有死。”
谢无欢略一思索,道:“也有可能是有人教它这么说的。”
林清一愣。
谢无欢缓缓道:“如果是晏离留在它体内的灵识,它不会称呼明柳为‘林夫人’。”
林清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而且看样子,晏离也没想过。
如果是谁给它注入灵识,它行为习惯就随谁的话,那如今它体内的灵识确实不太可能是晏离留的。
林清:“掌门,您的意思是,在那天事情发生之后,晏长老找到它之前,还有人到过那里?”
谢无欢道:“仅你在明柳记忆中见过的就有两人,一个是对林渊下手之人,一个是从废墟中救出林清之人。”
林清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谢无欢口中的“林清”指的是小主角。
谢无欢看他表情,猜到他心中在想什么,便微笑道:“也是巧了,你和那孩子正好同名同姓。”
有一瞬间,林清想说因为我就是那孩子啊,但是又忍住了。
他不是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已经没有了,他只是占了这个人的躯体。
于是便只附和道:“是很巧。”
顿了顿,回到方才的话题:“小木偶让别人去救林夫人,而林夫人又确实在冥渊鬼地,注入这道灵识的人应该没有恶意吧?”
谢无欢点头,同意他的看法。
也就是说,木偶人体内的灵识是救走小主角那人留的?
倒也有可能。那人救出废墟下的孩子时,神秘人已经到了明柳跟前,那人无暇再救明柳,又通过某种方法得知了明柳未死,于是通过木偶人留下讯息,让人去救明柳。
两人又讨论到神秘人的身份,林清说出自己的猜想,谢无欢听了,垂眸出神许久,这才缓声道:“神秘人能将明柳的魂魄活着转移到一把剑中,难道不能将自己的魂魄转移到别人身上吗?”
林清不解:“掌门,您是说,当初琼玉楼那傀儡师,没有死,他又改头换面,重新出现在了林庄主面前?”
谢无欢道:“旁人都唤那傀儡师小伍,小伍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他身上没有灵根,那便是真的只活了十五六年,可我观他行为举止,总觉得违和,不像是十五六岁的样子……”
他说着慢慢抬眼,看向林清:“——你说,会不会小伍也不是他本来的身份,在小伍的躯体内,其实住着另一个灵魂?”
林清背后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有一种自己被谢无欢看穿了的错觉。
林清勉强道:“还、还可以这样?但是,我看到林庄主不仅烧了小伍,连他冲出来的魂魄也一并烧了个干净,即便这样他也没死吗?”
谢无欢点头:“的确,我也亲眼看到了,并且也认为不管小伍躯体内的那个灵魂是不是属于他自己的,都已经被林渊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但是,云城中的尸傀与堆在一起的尸体、明柳被困在碎梦剑中的灵魂、林渊体内的魂丝……这种狠辣残忍、漠视人命的行事作风和当初那个傀儡师实在太相像了,这种相像迫使我思考一个问题——那天林渊烧掉的,真的是那个人全部的灵魂吗?”
林清被问得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不是全部的灵魂,难道那个傀儡师还能将自己的灵魂分成一片一片的,放在不同的地方?
忽然,他想到在遥远的西方魔法世界中,也有一个人将自己的灵魂分裂七次,藏在不同的魂器中……
林清看向谢无欢的眼神略有些惊恐。牵魂术作为一种邪术,要求施术者有较高的魂力,而非修仙所用的灵力,因此完全属于另一个修炼体系,修仙界的人对此术所知甚少,个中秘辛更是无从得知。而谢无欢作为一个修仙者,竟能打破常规考虑到这种地步,委实恐怖。
但谢无欢接下来的一番话才真正让他脊背发寒:
“琼玉楼之事了结后,我心中对牵魂术仍有疑虑,便寻访了一些其他会牵魂术的人,其中不乏佼佼者。据我所了解到的,牵魂术能以魂丝和摄魂铃控制活人神魂、死人躯体,却不能将自己的灵魂活着从体内剥离,再附身到另一个人体内,于是我便认为是自己多虑了。可如今你们都亲眼看到了明柳的生魂在碎梦剑内……”
“为什么他可以做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这个人,真的是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吗?”
第72章第72章
林清已经完全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虽然谢无欢说的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测,但不可否认,有一定道理。“来自外世界的人”并非无稽之谈,他自己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有了他这一个,再有第二个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
一直以来,林清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一来,这里是书中世界,而他来自外界,自认为是更高维度的生命;二来,他手中有“攻略”,按照攻略打游戏,还能有不通关的吗?三来,他的身份还是这个书中世界的主角,有主角光环的加成,就更加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但现在他已经不敢如此笃定了。万一他并不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外来者;万一他手中的《仙途》不是小说,而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有的无字天书;万一,他不是主角……
谢无欢站起身,温和地对林清笑了笑:“我说的这些吓着你了?”
也是奇怪,方才谢无欢说那些话时,虽然只是随意地在那里坐着,语调平缓,不疾不徐,浑身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气势,锐利,凛冽、深不可测;
但是当他笑起来,那种让林清浑身紧绷的气场便一扫而空,重新变得温雅和煦,让人如沐春风。
林清摇了摇头。
谢无欢宽慰道:“一点揣测罢了,没什么事实依据,你不用放在心上。”
林清刚要点头附和,忽然想起这可是掌门,哪儿能说掌门说的话是没有事实依据的揣测呢。
于是搜肠刮肚地想着恭维的话:“不不不,掌门英明神武,算无遗策,千秋……”
谢无欢无奈又好笑地打断他:“好了。”
林清:……好险,差点顺嘴说出“千秋万载,一统江湖”,还好及时刹车。
气氛一缓和,他才注意到刚才只顾着说冥渊鬼地和牵魂术的事了,居然忘了给掌门奉茶,忙道:“弟子该死,怠慢了掌门。掌门稍待,我这就去备茶。”
谢无欢道:“无妨,不用准备了。到我身边来。”
林清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照做,上前一步走到谢无欢身前。
谢无欢抬手点上他眉心,一点灵流柔柔地注了进来,一触即分。
“筑基后期。”
林清眨了眨眼:掌门这是……在测他的修为?
筑基后期是不是太菜了点?
林清羞惭地低下了头,有些懊恼自己平时没有更加努力地修炼,如果是金丹期,说不定掌门就直接收他为亲传弟子了……
谁知下一瞬就听到谢无欢说:“我欲将你收为亲传弟子,你可愿意?”
林清愕然抬头,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以为是听错了,傻乎乎地又问了一遍:“什、什么?”
谢无欢不禁莞尔,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这岂有不愿意的道理?!
生怕谢无欢反悔似的,林清当即跪下来,给谢无欢磕了个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
送走谢无欢之后,林清浑身轻飘飘的。他暗自兴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戳开《仙途》。
在“扫清冥渊鬼地所有鬼物”这节之后,书果然又翻了一页,最新更新的内容里,主角自冥渊鬼地归来之后,就被掌门收为了亲传弟子。
这攻略果然还是挺靠谱的,他按照《仙途》的指示走,一切都顺风顺水,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从没出过什么差错,干嘛要想那么多万一,自己吓自己。
不过,拜师原来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磕个响头喊声师父就完事了。掌门收徒,是要举行开坛仪式昭告宗门上下的。
等举行过开坛仪式,“被掌门收为亲传弟子”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吧?接下来就该有新的更新了。
林清一边想着,一边收了《仙途》走进林玄尘房间。
林玄尘面色平缓,呼吸匀净绵长,好像只是睡着了,随时都会醒过来。
林清脚步一顿,表情有些僵硬。
怎么办,他该怎么面对醒过来的林玄尘啊……
不知道昨夜那段时间林玄尘的意识是否清醒,醒过来之后还记不记得,咳,当时发生了什么。但即便林玄尘意识不清醒,他也做不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毕竟亲都亲了。
而如果当时林玄尘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天呐……林清低头用一只手捂住了脸。
为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个事,林清从林玄尘房中退了出去,开始打扫落霜居。
林玄尘遣走了温子升,第二天他和林清就接了任务启程赶往云城,期间落霜居一直无人居住,积了不少灰尘。
林清清扫完院内的落花之后,又去打扫静室。
当初火狸在静室大闹了一通,弄得满室狼藉。林玄尘将其复原之后,似乎又加了一层小小的结界,火狸无法再轻易闯进去了,连带着灰尘也少了许多,看起来干净整洁,几乎没什么需要收拾的。
林清从一排排书架前走过,忽然看到了一副带着灼烧痕迹的画,被人卷好了端端正正地放在宝格内。
他心中一动,那不是林玄尘格外在意的那幅画吗?当时看到画被烧了一角,他气得手都有点抖了。
他依稀记得,画上画的,好像是个人?
不知为何,林清心中微妙的有点不爽,不就是幅画么,值当你生那么大气?
他伸手取出那幅画,非要看看画的到底是谁。
画卷被一点一点打开,最下方依然是当初他看到的白色衣衫下摆和一双靴子,再向上,出现了一棵怪异扭曲的老树……
林清心头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他一口气将整幅画摊了开来。
画面上有一棵老树,一个白衣少年,画的背景,是座倾颓残破、生满杂草和青苔的古庙。
树虽然已经老得开裂了,但仍有枝条伸出来,开了几朵雪白的梨花。画中少年抬手向上,去攀折那枝梨花,宽大的衣袖从胳膊上滑落,露出修长莹润的手臂。
一笔一笔,工笔素描,显示了作画者十二分的用心。
画中人物眉目清若溪流,细节丰满,甚至能看到少年露出的手臂上,有道轻浅的伤痕。
林清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手腕外侧,那里也有道疤痕,是他穿到云城时,替少年主角挡了一剑留下的伤。
伤早好了,只是疤痕未消,现在已经浅淡得几乎看不出来,只在摸上去的时候能感受到细细的一条痕迹。
这幅画,画的是自己?
林清茫然的想,那时他才刚和林玄尘认识不久吧?林玄尘怎么会画自己的画像呢?
不不不,这画中的场景,分明就是他和少年主角在云城生活过的破庙,林玄尘怎么会知道?
就算破庙和梨树都是林玄尘臆想出来的虚景——毕竟这两者都算常见——那手臂上的疤痕又怎么解释?
明明,明明这幅画被烧掉一角的时候,他还没有穿越到云城,那时候手臂上根本就没有这样一道疤啊!
第73章第73章
林清看着依然沉眠的林玄尘,心中十分矛盾。
一方面,他很想让林玄尘快些醒来,好问问他这幅画到底怎么回事,以及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本名的;可另一方面,他又不敢触及这些问题的答案,直觉事情的真相可能会颠覆他的某些认知,因此本能地有些逃避。
他盯着林玄尘的脸,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有一次,他看到林玄尘的眼睫忽然颤动了一下,吓得一下子站起身,膝盖碰到了床柱,疼痛蔓延,可他哼都没哼一声,只屏息看着林玄尘的反应。
一秒,两秒……时间被无限拉长,一分钟过去了,林玄尘都没有醒过来。
直到后背的冷汗被风一吹,散出寒意,林清才意识到,原来是风吹动了林玄尘的睫尖。
他已如惊弓之鸟,而林玄尘就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再在林玄尘身边待下去,他迟早要神经衰弱。
收徒仪式十分繁琐,既需要选黄道吉日,又需要复杂的准备,反正一时半会儿还举行不了。林清便想趁这段时间干脆去趟青山剑派,将明柳的碎梦剑交还给易惊寒。
——能逃开一会儿是一会儿,林玄尘的事以后再说。
他一刻不等,禀明掌门之后便准备启程。临到出发时,潘咏思却找上了落霜居:“林清,我听说你要去青山剑派?”
林清还以为他是要送行,但潘咏思拉着他东拉西扯了一大堆,直到林清都有些不耐烦了,潘咏思才有些吞吞吐吐地问,能不能和林清一起去青山剑派。
本来带上潘咏思也没什么问题,但他这个态度很值得怀疑。林清抱臂看着他:“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潘咏思:“青山剑派山高路远的,我怕你旅途寂寞,给你做个伴啊。”
林清:“我喜欢清静。”
潘咏思:“……”
他又找了诸多理由,什么“想出来散散心啊”“想见识一下天下第一剑易惊寒的风采啊”,林清都不为所动。
最后,潘咏思无法,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剑穗。林清凑过去看,只见一枚小巧的粉玉髓平安扣下缀着簇白色流苏,精致可爱。
林清疑惑:“这是什么?”
潘咏思只给林清看了一眼,便又小心地将剑穗收了起来,道:“我们在灵虚秘境的时候,最后冰面不是破裂了么,当时一片混乱,我偶然捡到了尹姑娘的剑穗,一直没机会还给她……”
尹姑娘……尹如绵?青山剑派那个穿衣很粉、揍人很狠的小姑娘?
林清只觉得潘咏思的行为匪夷所思:“一个剑穗,你要千里迢迢地去还?兴许人家根本就不在意呢。”
潘咏思涨红了脸,嚷嚷道:“万一是她师父留给她的遗物……”
林清面无表情:“……据我所知,尹姑娘的师父还在世。”
尹如绵的师父就是明柳的三师兄雪回风,那个衣着精致的翩翩佳公子,一个不太像剑修的剑修。
潘咏思张口结舌,一时哽住。
林清回想当初在灵虚盛会,潘咏思初见尹如绵似乎就颇有好感,只是后来见到尹如绵揍人时的模样,有些幻灭。莫非后来在灵虚秘境中共同经历过那些惊险磨难后,他又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他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潘咏思,眸光微转,心中有了计较,却故意道:“那不如这样,我替你将剑穗还给尹姑娘,也省得你大老远跑一趟了。”
潘咏思失口拒绝:“那怎么能行?”
然而怎么个不能行法,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所谓一报还一报,潘咏思早上调侃捉弄自己的时候,大概没想过现世报会来得如此之快。不过林清倒也没有太过为难他,很快就“松口”同意了他与自己同行。
青山剑派地处西北,距离天玄宗路途极远,即便用上了飞行法器,也花了两天时间才到。入目群山巍峨,覆满冰雪,山林灰白岑寂,如同凛冬,倒是与他在明柳记忆中看到的样子分毫不差。
林清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这里为什么会被称作‘青山’?叫‘冰山’‘雪山’岂不是更合适?”
潘咏思道:“青山剑派传承千年,据说创派之初,这里还是山如其名,郁郁葱葱。后来派中出了一位兼习剑术与凝冰法术的大能,每次出剑便冰封千里,终年不化,长此以往,青山便成了现在的模样,即便之后那位大能不在了,冰雪也没有消融。”
林清一怔:“不在了?是飞升了吗?”
潘咏思奇怪地看着他,道:“不,寿终了。整个修真界数千年来都没有人成功飞升过,你不知道?”
林清闻言愣住:就连移山填海、改换四时天象的修士大能,最终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吗?
那……那本据说可以“起死回生”的无字天书,岂不是算得上修真界的至高神器?
林清手心冒汗,正想问问潘咏思有没有听说过无字天书,仙舟已徐徐降落在青山剑派的门口。他只能先按捺住心中所想,上前向守山门的弟子说明身份与来意,请其代为通传。
不多时,一名青衫弟子迎了出来,将林清和潘咏思向内引去。林清注意到,前方的建筑便是正阳殿——就是在这里,林渊带走了明柳。
此时仿佛是那一天的场景复刻,依然是易惊寒坐在殿中主位,雪回风站在他身侧,其他几个师兄弟青衣负剑,分列两旁,沉默地注视着林清走进来,目光落在他双手托着的木匣上。
那里放着明柳的断剑,碎梦。
林清和潘咏思俯身向易惊寒行礼,林清双手呈上木匣,他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易惊寒的目光沉沉地压下来,手中木匣仿佛重愈千斤。
“如果我们准许你下山,他会陪你走过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并且永远保护你不受伤害;如果我们一定要你待在青山的话,他愿意加入我们青山剑派,和你一起留在青山。小柳儿,你的意思呢?”
言犹在耳,当年明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林渊离开,如今回来的,却只有这一只小小的木匣。
林清想,如果他是明柳的师兄,此刻大概也会非常难过。
手上忽然一轻,林清抬头,见是雪回风接过了他手中木匣,不过并没有打开,而是先放在了易惊寒面前的案上,随后对他二人笑道:“辛苦两位小友送回师妹遗物。你们是如何拿回碎梦的,具体经过可否详细告知?”
易惊寒抬眼看向林清,目光中锋芒毕露。一道无法言说的压迫感瞬间袭来,林清心中一悸,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人剖了出来,放在眼皮子底下审视。
在这种恐怖的威压下,他根本不可能有所隐瞒,只能从头到尾把所有的事一一道来。
说完之后,冷汗已浸透了衣背。
潘咏思惊异地盯着林清,这时候他才知道,之前林清跟自己说的版本有多简略。
不知不觉间日已西沉,暮色笼罩。雪回风对林清道:“天色已晚,想必两位现在都有些累了,我已命人收拾好了客房,你们若不嫌弃,今晚便先在此处休息,如何?”
林清闻弦知意,明白他们接下来是要关起门来自己商量了。明柳曾说,看到这把剑,易惊寒就会明白。林清很想知道易惊寒明白了什么,但这是人家青山剑派内部的事,不愿他一个外人听,他也不能厚着脸皮留在这儿参与。
只能点头同意。
随后,一个粉衣少女走进殿来,对林清和潘咏思微一颔首,轻声道:“两位请跟我来。”
……
随着林清两人背影消失在门外,雪回风脸上神色渐渐凝重。他看向易惊寒:“师兄,如何?”
易惊寒打开木匣时,常年执剑的手甚至出现了一丝不稳的颤抖,他牢牢地盯着匣子中那几截断剑,目光黑沉得吓人。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他把碎梦交给明柳的那天。
那时候,明柳才五六岁。天玄宗派人将铸好的剑送过来了,他去演武场找她,众弟子都在练剑,唯独不见明柳。师弟们支支吾吾,说不清明柳去了哪儿,他正要发火,就见明柳提了只兔子从远处蹦蹦跳跳地回来了,边跑边喊:“师兄师兄,看我逮了只兔子!今晚我们烤兔子吃!”
然后看到面带寒霜的易惊寒,吓得呆住,手上一松,兔子四脚朝天摔在地上,骨碌一下翻过身,蹦跶着跑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柳一直很怕他,从小就怕。她刚来青山剑派的时候还在襁褓中,小小的一团,似乎还没兔子大。师弟们都去逗她,一逗她就咯咯笑,唯独自己靠近时她会哇哇大哭,怎么哄都哄不好。青山剑派的大弟子,第一次感觉到手足无措的尴尬。
久而久之,他便不再接近这个脆弱的小不点儿,生怕又把她吓哭。
哪知道,回避的后果竟会是让她无法无天,剑都不练了,跑去捉兔子!
他有些生气,将明柳叫到自己的居所,亲自看着她练剑,最起码要练够一个时辰。
明柳一边抽抽噎噎地哭一边练剑,她人还没剑高,双手使劲才能颤颤巍巍地把剑举起来,练没一会儿就伤到了自己,不知是因为疼还是怕挨骂,哭得更厉害了。
他叹了口气,拿出药膏给她上药。处理完伤口之后,见她头上辫子也有些松了,便散开了给她重新扎,边扎边道:“明柳,你不好好练剑,以后被人欺负怎么办?”
想起明柳会在二十五岁前死去的卦言,他便忧心忡忡。
明柳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抬起头怯怯地看他,小声说:“大师兄这么厉害,一定会保护小柳儿的,对不对?”
他没说话。小孩儿的头发异常细软,捏在手里似乎稍一用劲就会扯断,他用了十二万分的小心,扎好的时候忍不住轻轻吁了口气。
只是最后扎出来还是松的。
他沉默了一阵,然后取出碎梦交给明柳。
明柳一看是把剑,觉得大师兄这是要接着罚她,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嘴巴一扁又要哭。易惊寒想了想,指尖抚触剑身,在碎梦剑中注入了三道剑气,一旦主人遇险,剑气便会自动激发。
“这把剑会替师兄保护你的,你一定要随身携带,不能离身。”
明柳懵懵懂懂,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时间回到现在。
易惊寒抚摸着断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情绪消弭。
“剑气已被用尽。”
雪回风蹙眉:“什么?”
易惊寒道:“碎梦剑中的三道剑气,明柳被牵魂术控制时,曾对林渊用过一次,不过那时又马上被她收了回去,剑中剩余剑气还是三道;之后林渊陪着明柳,没有再让她遇过危险,因此剑气没再被激发过,直到林渊被控,攻击明柳,剑气才第一次激发而出;晏离几人从冥渊鬼地中夺回碎梦,明柳替林玄尘击退天劫,第二次。”
“但现在剑气已被用尽,中间还有一次,明柳用在哪儿了?”
雪回风心念电转,他们检查过林渊的尸体,林渊身上确实只有一道剑气,那就说明,在林渊自毁经脉之后,晏离找到碎梦之前,明柳还用过一次碎梦。
怎么想,都和林清口中踏血来到明柳身前那人脱不了干系。
不过……
“如果那人真的中了剑气,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大师兄的剑气,旁人根本就无法拔除,锋锐的剑气会一直留在伤者体内,不断撕裂伤口,使其无法愈合。
易惊寒淡淡道:“既然那人可以用魂丝修补林渊的经脉,用来修复自己的身体也不无可能。”
雪回风双手抱臂,没有说话。
这就是小柳儿要给他们的线索?告诉他们害他的那人体内残留有碎梦剑的剑气?
易惊寒瞥了雪回风一眼,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雪回风沉吟着开口,“小柳儿一定见到了那个人的脸,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那个人是谁,而只是让林清把剑带过来,再留下这么一句语焉不详的话?”
易惊寒目光一沉:“那个人,和当时在场的其中一人有关系,小柳儿怕打草惊蛇。”
雪回风接道:“当时在场的,三个是天玄宗的人,还有一个是天机门的……”他话锋一转,忽然道:“听林清说,谢无欢出关了?这些年谢无欢一直在闭关,许久未见,也许,是时候上天玄山拜访一下了。”
……
进来的粉衣少女笑意盈盈,温婉可人,正是尹如绵。
潘咏思当即呆住。
林清跟着尹如绵向外走了两步,回头一看,潘咏思还呆在原地,立刻不动声色地踩了他一脚,潘咏思这才回神。
一路上,林清不断给潘咏思使眼色:你不是要还剑穗吗?快给啊。
潘咏思犹犹豫豫,眼看都快到客房了,再不搭话恐怕就没机会了,他心一横,正要上前,脑袋突然一痛,一颗小石子滚到了脚边。
他捂着脑袋抬头,向着石子投来的方向怒目而视,只见围墙上蹲坐着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儿,看着他嘻嘻地笑,随手又从墙头上掰下一块碎瓦片,向他扔过来。
眼前人影一闪,尹如绵挡在他前面,抬手截住了碎瓦,对那人道:“孟爷爷,这是我们的客人,不要伤害他。”
明柳又转过身,去看潘咏思额头上的伤,柔声道“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孟爷爷今天会跑到这儿来……你额头没事吧?”
潘咏思惊慌地后退两步,躲开了尹如绵的手:“没、没事,我没事。”
那疯老头听了尹如绵的话,不再乱扔石子瓦片。他像只猴子一样蹲坐在墙头,一边抓挠着自己的脸,一边往这边张望。忽然动作一顿,对着林清歪了歪头,然后呼啦一声跳下来,跑到林清身边。
林清惊得向后一退。
先前这老头儿所在的位置逆光,林清没有看清他的模样,离得近了才发现他左半张脸满是疤痕,像是陈年的烧伤,现在又被他抓挠得溃烂,旧伤之上又添新伤,十分可怖。
他佝偻着腰,背着双手围着林清转了两圈,又凑近了去看,那张可怖的脸几乎要贴在林清脸上。
林清正要躲,他又呼啦一下跑走,远远躲开,指着林清满脸惊恐地对尹如绵尖声叫道:“我见过这个人!我见过这个人!”
林清心中一跳。
尹如绵似是已经习以为常,她从袖中取出一小包糕点,对那老头儿笑道:“我有桂花糕,孟爷爷要不要吃啊?”
那老头儿立刻来抢夺她手中的桂花糕,抢到之后又躲回角落,埋头吃了起来,似乎已经忘了林清。
尹如绵歉疚地对两人道:“孟爷爷有些糊涂了,经常胡言乱语,你们不要放在心上,我会马上带他离开。当然,如果你们不想住在这里,我也可以给你们换别的地方。”
潘咏思连忙摆手:“不用麻烦了。”
林清还想着他方才说见过自己的话,问道:“这位孟爷爷,也是青山剑派的弟子吗?”
尹如绵道:“不是。”她顿了顿,接着说:“其实,孟爷爷以前是明渊山庄的仆役,明渊山庄出事之后,掌门和师父在附近遇到他,认了出来,便将他带回门派。那时他已经被烧伤,神智也不太清楚,问他什么他都回答不上来。”
明渊山庄的仆役??明渊山庄那场大火之后,居然还有幸存者?
而这个人认出了自己?不会吧??
林清摸了摸自己的脸。明渊山庄出事的时候主角才四岁,这都能认出来?
还是就像尹如绵说的,这个疯老头只是神志不清,在胡言乱语?
到了客房,尹如绵便离开了。潘咏思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跟在林清身后,期期艾艾地:“林清,怎么办……”
林清自己还一脑门的官司呢,他也想问怎么办。那个神秘人怎么办,无字天书怎么办,林玄尘又该怎么办……
跟这些比起来,潘咏思面临的问题要简单多了啊。林清打起精神来,语重心长地对好友道:“咏思,你要主动,只有你主动,你们才会有故事。”
潘咏思呆呆地眨了眨眼:“这句话有些耳熟。”
林清为了大师兄疯狂撞树的时候,他好像也是让林清主动来着。但是“主动”这件事,它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两个人托着腮,垮起脸,一起对着窗外的月亮唉声叹气。
叹着叹着,林清忽然转头看向潘咏思,皱眉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潘咏思听了片刻,然后一脸茫然:“没有啊。”
林清把手指竖在唇边,轻声“嘘”了一下,让潘咏思不要出声。
客房这边没什么人住,一到晚上就更加安静,两人都噤声之后,四下皆寂,只有窗外偶尔刮过的萧瑟寒风,以及风声中一点缥缈的铃铛声。
林清蹙眉:“这附近挂着铃铛吗?”
屋檐、树梢悬挂铃铛,多为驱赶鸟雀,但青山这种地方,地势又高,又极严寒,哪儿来的什么鸟雀,又怎会有铃铛?
潘咏思回忆一路走来所见,不确定道:“没有挂铃铛吧?”他上半身探出窗外,又四下里确认了一番,道:“没有铃铛。而且,我也没听到铃铛的声音啊?”
铃声已经越来越响,似乎就在附近,不可能听不到。林清心中一凛:遭了,该不会是摄魂铃吧!?
不知道这摄魂铃是冲着谁来的,但只要不是易惊寒就好办。若是易惊寒……只怕青山剑派会有灭顶之灾。
想到此处,林清顾不上其他,对潘咏思急声道:“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话未说完,人已疾掠了出去。
幸亏他附身在碎梦剑时来过青山剑派,知道易惊寒的居所在何处。循着记忆来到一处院落外,林清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易掌门!”
易惊寒察觉外间动静,此时已来到院中,看林清惊慌失措,不由蹙眉:“何事?”
太好了!易惊寒没事!
林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这才发觉自己双腿发软,整个人几乎吓到虚脱。
只要易惊寒在,其他人不管谁中了魂丝,事态应该都比较容易控制。林清喘了口气,向易惊寒道:“易掌门,我听到了摄魂铃的声音,恐怕有人中了魂丝!”
易惊寒闻言却没有动,而是盯着他,反问道:“你听到了摄魂铃的声音?”
林清觉得他问得奇怪,重音在“你”字,仿佛不是疑惑他是否听到了铃声,而是疑惑听到铃声的是否是他本人。
林清点头:“对啊,是我……”话说到一半,忽然愣住。
摄魂铃只有中了魂丝的人才能听到。
他听到了摄魂铃的声音,说明中了魂丝的人就是他自己。
可是他现在的状态,明显没有被魂丝控制啊……
林清确认似的踢了踢腿,又挥了挥手,的确是行动自如。
他疑惑地望向易惊寒,易惊寒平静地看向他。
而铃声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无踪。林清干笑:“我好像听错了。”
易惊寒眼睛淡淡地向旁一掠,没有回答他这句蠢话。
林清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易掌门清修,我这就告退。”
他转身要走,却听易惊寒在身后道:“等等。”
林清回头:“易掌门,您有什么吩咐?”
易惊寒看着他,声音在夜色里略有些低沉虚渺:“你说,明柳为什么要为你们挡天劫呢?”
林清:“啊?”
白天讲述事情的经过时,出于某些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他故意略过了此节,没有提及他就是林渊夫妇的孩子这件事。没想到易惊寒还是问了出来。
无亲无故的,明柳怎么会替不相干的人挡天劫呢?天劫能随便挡的吗?晏离都不敢上,明柳挡完,直接就魂飞魄散了。
此时林清依然不想说。
其实易惊寒的这个问题不应该问他,而应该问明柳。毕竟明柳的想法,只有她本人最清楚,旁人也只能猜测。
但这句话,林清没法对易惊寒说出口。
他道:“可能是为了感谢我们把她从地下带出来了?”
易惊寒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林清试探道:“易掌门没其他吩咐的话,我就走啦?”
易惊寒挥了挥手:“去吧。”
回到客房,潘咏思还乖乖等在原地,见他回来,忙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清这才有功夫向他解释来龙去脉,解释完便将潘咏思赶回了他自己的房间。此时他已觉得疲累不堪,爬上床正要休息,忽然想起了什么,仔细检查全身。
身上并没有莫名出现的红点。
这下他彻底放心,沾上枕头便陷入沉眠。
……
翌日清晨,林清尚在睡梦中,听到耳边吵吵嚷嚷。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挥手想要赶走那些吵嚷声,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臂。那人使劲摇晃着他,一叠声道:“不好了不好了,林清你快起来,出事了,出大事了!大师兄出事了了!”
林清腾地一下坐起:“你说谁出事了?”
潘咏思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大师兄,大师兄他醒了,但是好像又走火入魔了,打伤了几个弟子,现在人不见了!哎呀,你快看传讯符!”
说着把一张传讯符杵到了他脸上。
林清听到“走火入魔”几个字脑子里就“轰”了一声,心砰砰狂跳,心想不会是林渊那种“走火入魔”吧?慌忙接过传讯符翻看。
传讯符是严时渊写的,昨夜就到了,当时他睡得太死,没有立时发觉。符上就几行字,内容与潘咏思所说相差无几:
“林玄尘醒后状态不对,似走火入魔之兆,连伤数人后不知去向。速归。”
林清深谙“字越少事越大”的道理,一边匆匆浏览传讯符,一边拔腿就往外走,准备回天玄。
潘咏思在身后喊:“鞋子!你鞋还没穿!”边喊边提了林清的鞋子跟上去。
第74章第74章
从房门到院落大门,短短几步路的工夫,林清已经整理好了衣冠,同时理智慢慢回笼:被摄魂铃所控制的人行动僵硬如同牵线木偶,倘若林玄尘当真中了魂丝,如此明显的异常,谢无欢不会看不出来。既然传讯符上没有提到牵魂术,应当是已经排除了这一可能。
可问题是,走火入魔也好不到哪儿去。据说走火入魔之人,便会神魂受损,心魔附体,把看到的诸多幻象信以为真,认为身边之人都是恶魔。林渊火烧山庄这件匪夷所思的事也被世人认定成了走火入魔之故,由此看来,“走火入魔”几乎就等同于“失去理智”、“杀人放火”了。
此时他忽然想起,进入冥渊鬼地之前,陶云眠等人看到林玄尘瞳中红煞,也说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吓得不敢靠近,可他那时不懂其中利害,竟还觉得问题不大。
如果能早点意识到其中关联就好了。
林清脑中思忖,脚下步履不停,带着潘咏思一路来到易惊寒的居所,向他辞行。
易惊寒听说天玄宗掌门急召,两人需立马回山,便也没有多问,只道:“我送你们一程。”
林清刚想推辞,就见他微一抬手,一道璀璨流光携着风雷之势破空而来,易惊寒手中多了柄长剑。
林清心中一动,这是要带他们御剑飞行?
然而易惊寒并没有如他所想那般站上剑身,而是执剑肃立,向着阶前的空地纵劈而下。
一股磅礴森然的剑意倾泻而出,耳边腾起轰隆巨响,气流扰动如同山岳崩催。林清在这剧烈的震颤中几乎站立不稳,他与潘咏思相互扶持着,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惊恐。
这是人灵魂深处对于超出自身认知的强大力量的本能畏怖。
数息之后,烟尘渐散,被剑刃划过的虚空中出现了一道裂缝。
林清的瞳孔慢慢张大了。
仿佛空间被人撕裂出了一道缝隙,缝隙的这端是白雪皑皑的青山,另一端则是一道林木掩映中的山梯。
这道山梯林清再熟悉不过,因为他打扫了整整三个月——天玄宗前的山梯。
易惊寒这一剑,竟直接劈出一条通道,连通了从青山到天玄山两个远隔万里的空间。
“哇!!!!!!剑碎虚空!!林清,你看你看,”潘咏思大呼小叫地惊叹着,绕着那凭空而立、恍若没有厚度的裂缝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扭头看向林清,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是剑碎虚空耶!”
说着便迫不及待地踏了进去。
林清虽然对“剑碎虚空”没什么概念,却也对这一剑的威势感到叹服。他一脚踏进裂缝中,再出来时,已经到了天玄山脚下。转头向易惊寒道谢,裂缝那端的易惊寒淡淡点头,随即一挥袍袖,裂缝消失不见,眼前的场景恢复作苍翠的山林。
……
二人疾步踏进正殿,谢无欢抬眼向两人看来,不知是不是忧虑林玄尘出事的缘故,那眼神中竟有几分阴冷沉郁,看得林清后背无端泛起丝丝寒意。
座上的严时渊也讶然抬头:“怎么来得这么快?”
林清:“易掌门送了我们一程。”
严时渊不解:“嗯?”
潘咏思补充道:“用剑碎虚空。”
严时渊:“嗯??”
但林清顾不上解释那么多,他俯身一礼,便急忙向谢无欢问道:“师父,有大师兄的下落了吗?”
谢无欢敛眸,摇了摇头。
林清心下一沉:“大师兄他……究竟怎么回事?”
严时渊叹了口气,说起了事情原委。
林清走后,谢无欢便安排了温子升(注:林玄尘原来的随侍)及另外两名内门弟子照顾昏迷中的林玄尘。就在昨日,林玄尘醒了过来,但表现得十分奇怪,好像不认识温子升,对这三人也都无端充满了敌意与戒备,想要将他们赶出落霜居,三名弟子因此受伤,不过好在并未伤及性命。温子升强撑着向掌门报告了此事,等众人再次来到落霜居,林玄尘已不知去向。
这状态,听起来确实像是心魔附体,出现了幻象……
不过林清还是想再确认一下,他蹙眉望向谢无欢:“师父,会不会是……?”
谢无欢知他心中所想,道:“不是被摄魂铃所控。”
听到谢无欢亲口这样说,林清紧绷了一路的心才略略放松。
严时渊道:“余燃已经带人在寻找林玄尘的下落了,不过……唉,如今林玄尘已步入元婴期,境界几乎与我等同列,他若一心想要隐藏行踪,恐怕余燃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
此世间踏入元婴境界者寥寥,林玄尘修为进境之快,实属罕见。可修行太快,难免便会出些问题——前有时不时发作的寒症,后又有心魔附体。
对修行者来说,走火入魔是大忌,但也并非不可恢复,只要坚定道心,不为幻象所动,心魔自可消除。
林清了解了大致情况之后,想去找温子升再问问当日的详细经过,便向谢无欢和严时渊说了声“弟子告退”,打算离开。
谢无欢叫住了他,关切地问了一句:“林清,你此次青山之行如何?可还顺利?”
林清躬身回道:“多谢师父记挂,弟子已顺利将碎梦剑交还给易掌门。”
“是吗?那就好。”谢无欢微微颔首,含笑应道。
林清出了正殿,直奔温子升所在的弟子房,却被告知他受伤昏迷了,还未醒转。林清便干脆守在弟子房外,一边等温子升醒,一边等余燃那边的消息。
等待过程中,林清突然想到苏满星能通过占卜寻人,明柳的一缕生魂都被他寻到了方位,或许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找林玄尘?
于是急忙给苏满星去了封传讯符。
到了夜晚,温子升终于醒了,回想昨日情形,他说:“玄尘真人一看到我们,就很警惕地问我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和两位师弟面面相觑,说这里是天玄山云渺峰啊,玄尘真人就很生气,说我们胡说八道,要把我们赶出去。”
林清听得一头雾水,又反复问了几次,却没能再获取到更多信息。为了不打扰温子升休息,只好先行离开。
他推开了落霜居的大门,看到院落中那棵依然繁盛地梨树,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为什么,才过了三天,他已经有了物是人非的感觉。他总觉得,当初他若是好好地守在这儿,而不是选择逃避,林玄尘可能就不会出事——至少,他也能知道当日发生了什么,而不是现在这样,只能听别人转述事情的经过。
也不知道林玄尘如今在哪儿,会不会正在哪个角落里,被幻象所折磨,痛不欲生?
林清想象着那个场景,鼻子一酸。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梨树下时,一个传讯符在他面前显现出来。
——苏满星的回信!
没想到这么快!
林清立刻拆开去看,没想到这信竟是出乎意料地长:
“林兄你给我来信啦,哈哈我好开心!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我好无聊,云荼长老天天安排我们要么处理云城河底的尸体,要么去冥渊鬼地清扫残余的阴煞——河底好多尸体啊,而且在水里浸泡了近百年,都腐烂得不成样子啦,可即便这样云荼长老还让我们仔细检查尸体,不要漏过一丝线索……”
林清一目十行,迅速略过这些废话,向下看去:
“不过林兄你怎么会问起我玄尘真人的下落?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我刚卜过一卦,他现在就在天玄山啊……”
看到此处,林清一愣,林玄尘现在就在天玄山?他回来了,还是从没离开过?天玄山这么大,他到底在哪一处?
继续向下看,苏满星却已经结束了这句话,转而换了个话题:
“……说起玄尘真人,我想起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下边还有很长一段文字,林清还没看完,便忽然感觉身后拂过一阵清风,风中夹杂着梨花的甜味,还有一股熟悉的清冷淡香。
林清呼吸蓦地一滞,整个世界都仿佛在此时寂静了一瞬。
雪白袍袖无声无息地从高处翩然拂落,伴着那阵清风将林清拥在了怀中:
“你终于回来了。”
“我一直在等你。”
第75章第75章
林清不太懂林玄尘话中的意思,他歪了歪头,表情有些许茫然:林玄尘是在说他一直就在落霜居,没有离开过?
林清从林玄尘的怀中退了出来,转身去看他。
寂静的夜色中,林玄尘眼睫低垂,眼神是十二分的专注,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安静,又乖顺,没有一点儿走火入魔后陷入癫狂的样子,反而像是一只高傲的猛兽突然被驯服,变得俯首帖耳。
可是,他的表情正常之余,又不太寻常。失而复得的欢欣喜悦、全心全意的眷恋依赖,以及遮掩不住的缱绻温存,全都从眉梢眼角流露出来。
林玄尘什么时候变成一个这么情感外露的人了?
想到林玄尘没有认出温子升,林清忍不住想:此刻在他眼中,我也是幻象,是别的什么人吗?
于是问道:“你能认出我是谁吗?”
林玄尘道:“当然。”
林清看着他,以目光示意他说出自己的名字。
林玄尘:“你是纪景泽啊。”
林清:“……”
突如其来的三个字又将林清的记忆拉回那晚意乱情迷的亲吻中,羞耻感让他浑身都漫上一层绯色。他莫名有些心虚,躲避着林玄尘的目光,但躲避之后不知道怎么的,又很想看看林玄尘此时的表情,于是目光游移着往上,却发现对方眼神一片坦荡。
“咳。”林清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试图将当时的记忆与画面清出脑海,然后一脸正色:“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林玄尘眉头轻蹙,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十分奇怪:“是你告诉我的。”
林清纳闷:“我告诉过你??什么时候?在哪里?”
林玄尘道:“就在这里。我们认识的第一天。你说你叫‘纪景泽’,还说多谢收留,你都不记得了?”
林清困惑地捏了捏眉心,竭力回想着:自己和林玄尘第一次认识是在落霜居?难道不是在内门弟子入门仪式上吗??就算再早一点,是在云渺峰的灵潭和林玄尘相遇了,但那时候自己也绝对没报过“纪景泽”这个名字,更没说过什么“多谢收留”之类的话啊。
等等,这两句话怎么有点耳熟?是在哪个场景说过来着……
林清冥思苦想之际,林玄尘又轻轻将他拉入怀中,手臂揽在腰际,垂下头来,下巴虚虚抵在林清的肩膀上,絮絮说道:“昨日又有万剑宗的人来找麻烦,不过我已经把他们打跑了;我还拿到了如意楼梨花酿的酒方,给你酿了很多酒,都埋在那棵梨树下,等你一回来就可以喝……”
万剑宗的人敢来天玄山找麻烦??活得不耐烦了吗?还有什么如意楼的梨花酿……
这些下意识的念头随着林玄尘的话蹦了出来,但下一瞬,一股无法言说的战栗感忽然直冲天灵,在林清脑中轰然炸响,他猛地推开林玄尘,震惊地看着他:“你、你是谁?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事?”
林玄尘被推开,神情中透出几许茫然,几许惶惑:“我是……林清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林清……林清!?云城中和他共同生活了半载的那个少年主角?!
林清死死地盯着林玄尘的脸,一直以来看到他眉眼时的那股熟悉感终于找到了出处,是了,原来他就是当初的那个少年,怪不得他叫得出自己的本名,怪不得他画得出那副画……
可是,如果他是林清,如果少年主角好端端地活到了现在,那我是谁?我不是林清吗?我不是这本书的主角吗?
林清彻底懵了。
无数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翻涌,一瞬间,他想到了许多曾经有过疑惑,却被他有意无意忽略掉的细节:
内门试炼的第一项——灵根测试,连换两块试灵石,结果都显示他是五灵根,若非后来主管的李管事莫名改口说他是双灵根,也许他根本就进不了内门;
他按照《仙途》的指示去主角专属的灵潭,结果却去了林玄尘所在的云渺峰;
他因为主角喜好白衣而特意穿了白衣,结果大家都说他是仰慕林玄尘才这么穿的——林玄尘不就正如《仙途》中主角那样,从来只穿一身白衣吗?
还有什么第一次的内门考核第一、灵虚盛会上接受传承,成为秘境之主、扫清冥渊鬼地所有厉鬼、成为掌门的亲传弟子——林玄尘也统统符合!
至于他一开始认定自己就是主角的信息——主角一开始进入天玄宗时只是一个外院杂役,而他确实听说过,林玄尘当初也曾遭人陷害,在外院当了三年杂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