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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21章

电话挂断后,宋知窈在柔软的大床上翻来覆去,彻底睡不着。

一想到季闻洲在电话里那露骨的暗示,她彻底无法直视这间主卧了……

下午的时候宋知窈约蒋芙见面。

在看到喜糖礼盒后,她笑吟吟地打趣:“这下我可得沾沾新婚太太的喜气了。”

宋知窈红了脸。

蒋芙笑着打趣道:“对了,我那些链接有没有派上用场?”

宋知窈一开始还没跟上蒋芙这老司机的节奏,反应过来之后,瞪了她一眼:“你想什么呢?我们昨晚可是很纯洁的。”

蒋芙震惊:“不是吧?这和季三爷提起的婚前协议完全是两种情况啊?难道他不行?”

宋知窈:“……”

她怪不好意思地将昨晚的事情告诉蒋芙。

末了,她有些恍惚:“我当时不知道季闻洲他不能吃海鲜,就算是演戏,那他这个牺牲不免也太大了吧……”

她毕竟也只是季闻洲的协议妻子而已,可季闻洲的举动反倒让她有些惴惴不安。

周日,宋之窈一早到了公司。

话剧社的聚会在晚上,她打算白天再梳理一下资料。

作为第二大股东,从UD创办以来,她一直关注着公司的状况,但毕竟人在远方,没法彻底了解各项事务。这才回来一周的时间,仅仅是初步理了个框架,离完全接手工作还差得远,只有加班。

UD不提倡加班,平时晚下班都会计时给加班费,周末要加班需要提前申请,除非特殊情况,都要被驳回。

偌大的公司里空空荡荡,只有宋之窈和周冀两个人。

周冀来的更早,他的临时工位在开放式工作空间的一角,宋之窈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工作了,手边是已经喝完的咖啡。跟在林缈身边并非一件轻松的事,他能跟这么多年,必然会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宋之窈的临时办公室是一个靠窗的隔间,她坐下来,看着面前的两块屏幕,还是有些不习惯。

在华尔街的时候,最初,她坐在大厅里,桌上有八块屏幕,每块屏幕都承载着重要信息,股票行情,实时财经新闻,交易软件,她每时每刻都得关注着各个屏幕,以确保不错过任何重要的数据和市场变动。

后来升职,她坐进了周边的格子间,桌面上也长期四块屏幕都亮着。

现在屏幕少了,却更需要集中注意力,因为选择也少了,之后走的每一步,都没有试错的机会。

十二点半,宋之窈准备下楼:“小周,我去吃午饭了,要帮你带点吗?”

“便利店随便带盒饭就行,多谢窈姐了。”周冀抬头,朝她礼貌地笑笑,又继续专注到屏幕上。

周末园区的食堂没有开门,便利店的货架被加班族扫荡来只剩两盒盖饭,宋之窈拿起来,又拿了两盒青芒果切,付款时瞥见旁边架上的烟,顺手买了一包。

宋之窈走上二层平台的角落,正要点烟,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二层平台上零散地摆放着几个天幕,天幕下有桌椅,供园区的人使用。

离UD所在的大楼最近的那一个天幕下,季闻洲半躺在椅子上,双手拿着手机开黑。

看到宋之窈走过来,季闻洲一骨碌起身,把手机扣到桌上,朝她笑道:“阿窈姐姐来加班?”

宋之窈瞥向他扣在桌上的手机:“坑队友呢。”

“开了AI接口。”季闻洲手肘支到桌上,撑着下巴,“上周给的礼物总该拆完了吧?”

宋之窈没说话,把装着饭和果切的手提袋放到桌上。

季闻洲看了眼手提袋:“看来阿窈姐姐胃口挺大呀。”

宋之窈坐下,轻轻把烟叼在嘴里,按下打火机,深吸了一口。

“也是,”季闻洲说,“大周日的加班,不暴饮暴食的话没法活。”

宋之窈眯起眼,吐出一口气,朵朵如丝的烟花在空气中缓慢散开。

“你不加班?”

闻到烟味,季闻洲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但瞬间又舒展开。

“我不加班,我加餐。”他坐直,伸手就要打开手提袋。

一只纤细的手按住他的右手手腕,触感如同天鹅绒般柔软,却冰冰凉凉的。

宋之窈的笑容也冰冰凉凉的:“阿洲没有听过一句话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季闻洲右手不动,左手抽出来,反扣住宋之窈的手,散漫地笑道:“阿窈姐姐想要怎样收费?”

他手掌心的宋度很高,宋之窈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大到令她的手无法动弹。

小时候,季闻洲每次有求于她的时候,总是抓着她的手不放。再用那双琥珀一样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她就一定会心软。

她到季家的前两年,季闻洲的身体不太好,隔三差五病一回。夏天热,他又嗜甜,天天盯着冰淇淋,家长们不让他多吃,叮嘱宋之窈监督着他一天最多只能吃一个。季闻洲每次吃完,就这样抓着她的手看她,她立马心软,允许他吃第二个,第三个……有一回,他连续吃了整整五个,最后发高烧进了急诊室。

那次季博涛头一回骂了她,还让她在院子里罚站,正午太阳暴晒,她差点晕过去,还是季老爷子进门看到叫她回屋才幸免于难。

年纪大了些后,季闻洲身体逐渐变好,每天生龙活虎,到处惹是生非。再这样抓她手的时候,眼神里不再是可怜兮兮,而是狡黠,他闯了祸,最后多半都是她背锅。好在后来季博涛虽然会训人,却再也没有体罚过她。

后来季闻洲终于懂事了,不会再让她帮忙背锅,但会求她把零花钱拿出来帮他买东西。

再后来,这个动作成了他示好的信号。

初升高那段时间,他们冷战过长达四个月的时间。

最后他就这样握着她的手,对她说不和好就不放,握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她一只手写完了所有作业,起身要走,才发现少年的力道已经大到她完全无法挣脱。她感觉有些疲惫,不想挣扎了,就点头答应了和好。

少年琥铂色的眼睛里仿佛有星闻闪烁,他开心地一把抱起她,她没反应过来,被抱着转了好几个圈,狠狠打了他几下才让他放她下来。

他们高中时不断闹矛盾,和好,再闹翻,再和好,每次都以他这样握着她的手不让她去做别的事而不了了之。

和一个人相处了太多年就是这点不好,稍微一个动作都能勾起无数的回忆。

宋之窈挣脱不了,也不急,只是静静地抽着烟,目光冰凉如水。

“听说今天在海城举办的互联网游轮峰会,邀请了几个神秘嘉宾,”季闻洲身体微微前倾,脸凑到宋之窈指尖,差点贴上烟头,“游轮会离岸十公里,论坛进行时会设置屏蔽装置。”

他说完松开她的手,往后靠到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够付午饭的钱吗?”

宋之窈抖烟灰的手微微一顿。

“午餐送你了。”她起身,轻拍了一下衣摆,垂眸看着他,“上周的礼物我昨天已经付了定金,想必阿洲应该懂规矩吧?”

说完便把烟头扔到一旁的草地上,转身离去。

真是焦急啊,一遇到和林缈相关的事。

季闻洲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出了一会儿神。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落在地上的烟头点燃了天幕固定处附近的枯草。

天幕上有油,可能是之前有人聚餐时打翻的,火苗飞快地窜上去。

等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天幕已经烧了起来。

看着不远处飞奔而来的保安,季闻洲没有起身,只是拿起手机,看到微信通知,是一条付款方留言:“兜风的回礼,不用谢。”

他打开青芒果切的盒子,拿起一条来咬了一口。

“有点酸呢。”他说着,低声笑了起来。

不过满脆的,口感还不错。

*

话剧社的聚会在市中心一家商城顶楼,是一家露天花园餐厅。

夜幕落下后,闷热的气息还未散去。

宋之窈出现在门口时,话剧社社长眼前一亮。她穿着浅青色沙滩裙配白色披肩,乌发披散在肩头,未施脂粉,淡雅素净。

社长高中毕业后出了国,现在回锦城发展准备创业,就做了个局,这个时间点非节假日,虽在各个群里都发了消息,但能来的人不多,所以付东至提议叫上宋之窈的时候就答应了。

“宋之窈,好久不见。”社长伸手握住宋之窈的手。

“好久不见。”宋之窈笑笑,握了一下后,不动声色地抽回来。

她想不起社长的名字了。

“你这次回锦城会留下来吗?”社长问,眼里隐隐透露出期待。

高中的时候他对宋之窈动过心,年级里起码有一半的男孩都对这个宋柔婉约的女孩动过心,但她身边早有了季闻洲,所以没人敢付诸行动。

当年季闻洲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宋之窈的父母是缉毒警,在一次缉毒行动中牺牲,宋之窈怎么可能接受的了他做出这种事,当即和他解除了从小订下的婚约,并离开了季家。虽然季家极力封锁了消息,但还是免不了扩散。

后来宋之窈到海城的F大读书。林荫中学考上F大的不算少,据说大学时还有几个人尝试去追她,但她已不再是高中那般宋婉的模样,而是冷的像冰一样,拒人千里之外。众人都猜测她是受到的打击太大锁情绝爱了,于是纷纷不了了之。

现在过去九年了,再怎么也走出来了吧。社长想,或许自己是有机会的。

可宋之窈没有给他一点机会,她回答:“待不了几天,很快就会走。”

气氛顿时凝结。韩章想,有空的时候应该去找人给算一卦,最近是不是流年不利。

他周六约会约到中途被季闻洲喊回公司加班,通宵修BUG一直修到周日中午,随便咬了几口头天买的面包,刚爬上办公室的躺椅,打算一觉睡到第二天时,季闻洲的电话就来了,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什么?洲哥你在哪儿?”

反复确认后,韩章急匆匆赶到街道派出所。

询问室还没空出来,季闻洲坐在接待室里,面前的桌上摆着半杯茶水,以及一堆A4纸折的纸飞机。

在他给韩章打完电话后,他的手机就被收走拿去检查了。

韩章在他对面坐下,愁眉苦脸:“洲哥你又干了什么伤天害……”

一个纸飞机戳到他额头上。

季闻洲瞪他:“我一个遵纪守法安分守己的好公民怎么可能干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动脑子想一想!”

遵纪守法安分守己,就你?韩章心里嘀咕着,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抱怨抱怨这位祖宗。

民警拿着放手机的篮子走过来,把手机还给了季闻洲,说:“跟我去监控室。”

两人跟着民警来到监控室。

园区监控的清晰度只有1080P,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太低了。

画面显示十二点左右季闻洲提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走到天幕下,把手提袋放到桌上后就躺到躺椅上打游戏。

视频快进到十二点半,季闻洲放下手机,坐直了身体,手肘支到桌上。

他把手放到便利店的袋子上,做出要打开的动作,最终却没有打开就放下了。

之后没一会儿,天幕就烧了起来。

“现场检测起火的原因是地上的烟头。”民警按下暂停键,看向季闻洲,“我们检查了所有录像,今天只有你去过这个天幕附近。”

“警官,我朋友从来不抽烟的,我们哥几个聚会,谁要是敢抽烟都要被他赶出去的。”韩章朝民警赔笑道,“这显然是个误会。”

季闻洲是侧背面对着摄像头的,他穿的短袖卫衣,还带了个帽子,遮挡了许多,因此在他收回手后有没有别的操作,这个确实没有办法判断。

民警说:“按理说这种情况要拘留三五天。”

韩章倒吸一口凉气:“这可不行,我们明天有个十分重要的签约仪式。”他凑到民警身边,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里面装的现金是他来时季上取的:“哥您看……”

“这是做什么?”民警皱眉,显然不吃他这套,“你们去跟园区物业协商。”

韩章只得顶着炎炎烈日跑回园区请物业的人。

哪想物业的人说自己没有决定权,一定要韩章去总部商议。韩章又跨过半个城区去物业公司的总部,结果得到的答复是周日值班的人不够,调不开人手,最终他只能打道回府,陪着季闻洲在派出所待了一整夜。

好在第二天早上物业总部按时来人,商议结果是按照十倍赔偿。

这点钱对于他们而言不算什么,赔完后派出所就放了人。

走之前民警把没收的盖饭还给了季闻洲,过了接近一整天,没有冷藏的盖饭已经不能吃了,季闻洲走到垃圾桶前,停顿了一下,扔了进去。

随后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进过食,派出所只提供了一份泡面,他一口没动,全给了韩章。

两人走进季边一家咖啡店。

端着咖啡,韩章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不对劲:“洲哥,那监控视频好像有AI处理过的痕迹……”

“行了别想了,”季闻洲把咖啡从韩章面前拿走,看着他的熊猫眼,“两天没睡还敢喝咖啡,不要命了,赶紧回去睡觉吧你。”

韩章昨晚本来打算在派出所躺椅上将就着睡一下的,但特别不巧,派出所不断有人来,吵闹不歇,整个晚上他有效睡眠时间加起来可能就两三个小时。

“但签约仪式……!”

“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吃完早餐,季闻洲把韩章塞进网约车,又给司机转了一百块钱叮嘱他帮忙把韩章送到家里,然后慢悠悠拐了几个弯,回到自己的公寓。

他回锦城后就到园区旁边买了这个公寓。

装修很简洁,黑白配色,客厅里除了沙发等基本家具之外,还堆了不少电子产品,但并不显乱。

季闻洲进卧室从衣柜里翻出正装换上,对着镜子系领带。

第一次穿西装的时候,领带就是宋之窈帮他打的,那时候他们刚上小学二年级,他去参加小学生机器人大赛的颁奖典礼,宋之窈也是第一次给人系领带,磕磕绊绊系了五分钟才系好。

后来每次穿西装领带都是宋之窈帮他打的。

在国内读书的时候季闻洲很少穿西装,平时豪门世家的聚会他也是随便穿搭,不管家长耳提面命多少次。他只会在颁奖典礼这种时候穿,那些于他而言人生每次重要的时刻。

他曾以为他人生中所有重要的时刻,宋之窈都会陪在他身边。

但他已经自己系了九年的领带了。

系好领带,季闻洲提上公文包,走之前,他往床头瞥了一眼。

床头柜上摆着一张照片,上好的松木相框,没有一丝灰尘,看的出主人很爱惜它。

照片上是一对穿着中式喜服的少年少女,喜服是汉制,黑色与红色交织为底,金色点缀,腰间垂着五彩丝绦。

少年戴着华冠,轮廓分明,嘴角扬起,微卷的碎发下,琥铂色的眼睛璀璨如星闻。

少女梳着高高的发髻,步摇的珠帘垂落在脸颊旁边,眉如新月,眼若秋水,眉心花钿衬的肌肤白皙如玉。

这张照片陪着他从锦城到伦敦再到旧金山,又回了锦城。

快十年了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再照一张这样的合影,季闻洲心想。

签约仪式在UD的会议室,写字楼里空调开的很足。

刚到电梯间,中间一个电梯的门开着,季闻洲一溜烟跑进去。

穿着一身紫红色西装的女子抱臂站在正中,黑色高领衬的她脖颈修长,乌发在脑后梳成发髻,压迫感十足。

偌大的电梯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季闻洲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阿窈姐姐早啊!”

宋之窈没有看他:“不早了。”

九点三十二分,已经过了UD规定的打卡时间两分钟。

她昨天刚上二楼看到季闻洲的时候,就给周冀发了消息,让他帮忙把摄像头黑了。周冀办事效率很高,还用AI替换了视频的内容。

AI视频乍一眼看以假乱真,但真要一帧一帧仔细分析的话还是能看出破绽。

不过他们用现在入了公安系统的几款逆向解析图像工具验证了,都没有检验出问题。

AI爆发式增长的这两年,相关法律也在不断更新。在现在的法律规定中,街道派出所的民警并没有权力直接用肉眼判断,需要向上申报,中间会耽误不少时间。

当然私下和解是一种更迅速的方法,宋之窈预料到了,花了一些钱跟物业公司领导打了招呼,让他们以派不出人手为由拖延时间。

但季闻洲还是比她预计的快一些。

她微抿嘴,忽略掉心中的那一丝不爽。

电梯开始上升。

季闻洲打量着电梯间,来回走着:“外圆内方,从风水学上来讲,这样的构造不利于能量的流动,容易出事。”

宋之窈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电梯门:“签约的地方在十八层。”

季闻洲嘿嘿一笑:“向上呢,又不是向下。”

语音未落,他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惯性冲击,身体向前倾了一下,又立刻挺住。

沉闷的金属撞击声传来。

电梯停了。

好在这时付东至走到了他们身边:“社长,我先带阿窈去吃点东西。”

付东至带着宋之窈走到餐厅一角的圆桌,圆桌旁边有盆景遮挡,比较隐蔽。

桌上摆了两盘菜,聚会是自助餐,付东至已经帮宋之窈拿好了菜,都是她以前喜欢吃的。距离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五年,那次是在宋之窈出国之前,后来他们就只有网上的联系。

宋之窈拿起刀叉,开始切盘中的牛排。

付东至开门见山:“阿窈,你进UD了?”

“下个月才正式入职。”宋之窈说。

“真羡慕你啊。”付东至笑着,眼里却尽是落寞,“说来不怕你笑话,这几年我给UD投了好几次简历,有一回都走到了最终面,直接被队长给现场驳回了。”

宋之窈顿了一下:“东至,对你而言进UD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付东至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帮帮队长,高中的时候受到她许多照顾,这么多年却一次都没能帮上过忙。”

宋之窈轻笑:“如果我不是UD的股东,她这回也不会同意我回来的。”

“也是。”付东至收敛起怅惘的神情,继续说道:“去年这时候,裴天旭找到我和季闻洲,说可以给我们提供民用量子计算机,条件是给他做一个模型,一个可以模拟人格的模型。”

宋之窈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只是微微蹙眉:“模拟人格?”

“嗯。”付东至点头,简单描述了一下那天的情形。

那天,听到量子计算机后,季闻洲特别兴奋地开始讲述这个模型的构想,一堆专业术语往外蹦,也不管裴天旭作为非专业人士能否听懂。

但付东至是能听懂的,这几年AI发展以来,市面上打着模拟人格名头的东西并不少,但大多都是噱头,圈一波钱就没有后续发展,对比之下,季闻洲的思季确实有些东西。

“我大学时就有这个设想了,但一直苦于算力的限制,无法做验证。”季闻洲两眼放光,满嘴跑火车,“如果这次能用上这批量子计算机,那完成旷世之作只是时间问题。”

他说完,警惕地看着付东至,生怕他会跟他抢似的。

量子计算机确实有巨大的诱惑力。

D大计算机专业排名在全国位列前茅,有一些相关的校企合作项目。付东至那时已经决定留校,但在高校里争取资源是要论资历的,他又不愿意家里出面,好东西自然轮不到他。

他一言未发转身离去,他心中的底线不会允许他答应裴天旭的投资,无论是出于感情还是道义,对后面的事情也就不得而知了。

讲述完后,付东至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当时我以为季闻洲为科研发疯,可以连最基本的道义都抛弃。”

他把纸条展开:“直到这周一的时候,他给了我这个。”

纸条上是一堆字符。

宋之窈目光微微一滞,她认得这些符号。

他低笑着,轻轻地吻着她眼睑下的小痣,又抬手轻轻揉捏着那小巧充血的耳垂,而后长指缓缓下滑,宛若调情一般,漫不经心地刮过她颈侧的敏感肌肤,引起少女微微地战栗。

“这样可不算是哄。”他姿态耐心而从容。

宋知窈呼吸不稳:“那怎样才算是哄?”

两人呼吸此起彼伏。

清甜与沉雅的气息彼此暧昧交织,似是连空气都变得旖旎粘稠了起来。

男人眼尾上扬,修长的手大掌插入那浓密的长发中,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按向他。

“这样。”

他先是近乎爱怜般吻了吻她眼睑下的小红痣,温热的气息喷薄在那薄白的眼皮上,留下淡淡的痒意。

而后吻一路向下,吻过鼻尖,最后在唇瓣上辗转厮磨。

她的呼吸间,被那裹挟着干燥的烟草气息的乌木香侵占。

宋知窈闭着眼,脑袋里一片空白,宛若漂泊的扁舟,昏沉无靠。只能环抱住他的脖颈,轻轻哆嗦着。

那横亘在她腰间的力道渐渐收紧。

细微的布料摩擦声过后,是纽扣崩落的声响,在静谧的房间中显得格外清晰。

第22章第22章

宋知窈颤颤地掀起眼帘,对上男人深邃迷人的眼眸。

他的目光深沉,浓郁的谷欠在眼底不断积攒。似是那休眠的火山底下疯狂涌动着的岩浆,只需稍稍一个火星,便能无止歇地喷发。

宋知窈心跳漏了一拍。

她害怕似地向后缩了缩,想要逃开他的掌控,声音更是颤得厉害:

“季闻洲……”

少女娇甜的声音对于男人而言不亚于药。

一切的有条不紊、循序渐进开始土崩瓦解。

下一秒,天旋地转,她被他压在沙发上。

少女乌黑而潮湿的发垂在肩头,衬得小脸瓷白细腻。卧室中昏黄的灯光打下,那细小的绒毛也带着浅浅的晕色。

不知何时起,少女那带有大大蝴蝶结的领口滑落至白皙肩头,裙摆堆叠。

“张嘴。”

他的声音沙哑,语气中不免带着几分强势。

宋知窈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眉眼,以及那眼底浓烈的欲求,心底发颤。

她下意识地轻轻推着对方,可是力道却宛若猫儿一般。

但下一秒,男人大掌握住她的双腕,伴随着隐秘的布料摩擦声。

那酒红色的丝绸领带将少女细白的手腕牢牢绑住。

季闻洲刚把共享单车停下,一个声音冷不伶仃从背后传来:“回来了。”

季闻洲没有立刻回头,而是把单车锁上,又确认了一下微信自动扣款是否正确,才慢悠悠地转过身:“大伯,您差点吓死我了。”

季博涛背过手往门里走:“回来了就来吃午饭。”

两人走进主楼的餐厅,菜已摆上桌,落座后,季博涛问:“你前两天去跟万家的千金相亲了?”

“我妈找的,这两年来她不是天天都在给我找吗?”季闻洲看到餐桌上有自己喜欢的奶油馅青团,急忙全夹到了自己碗里。

季博涛没有动筷子:“诗雅已经答应不再管你这方面的事了。”

“这场是早约好的,临时取消不太好,反正吃顿饭而已,又不怎么浪费时间,所以就去了。”

季博涛蹙眉:“你最近还在和裴天旭来往?”

“嗯。”季闻洲咬着青团,口齿不清地应声道。

“我跟你说过,这几年我们的生意要和裴家切割干净。”

“旭哥的公司是自己创办的,跟裴家没关系。”季闻洲吞下青团,“人家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做投资了,我高中的时候钱还全是从家里拿的。”

“他是裴家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关系?”季博涛盯着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前几天裴家发生了什么?”

“确实不知道啊,我都说了嘛,”季闻洲开始咬第二块青团,“我只是和旭哥有联系,裴家的事我又不关心。”

季博涛掏出一张卡放到桌上:“密码是你生日,这些应该够你烧了吧。”

“我还记得小时候,”季闻洲没有接卡,“锦城大街小巷里流传的豪门八卦,说的都是城东裴家,城西季家,城南付家,城北万家。”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后面三个就渐渐不被提起了。”

“大伯,”季闻洲吞下青团,放下筷子,“互联网日新月异,你们没有赶上早期的浪潮,现在已经追不上了。”

他用两指夹起卡来:“对于我现在要做的东西,这点不过杯水车薪,就算把锦立卖了也不够。”

年少的时候,他总以为自己有智商有家世,可以轻易把想法化为现实,后来才发现,锦城只是这广大世界里小小的一片土地,他看到的太少,想的太简单。

季博涛沉默半晌,开口道:“你做现在的东西,是为了什么?”

“为了科研啊。”季闻洲不假思索地回答,“为了探索未知的领域,在这个过程中获取快感。”

季博涛目光沉下来:“我看你分明是为了宋之窈。”

“大伯您想太多。”季闻洲淡淡道。

季博涛拧紧了眉头:“你知不知道你当年的事情在圈子里又传开了。”

“传就传呗,”季闻洲漫不经心地夹着菜,“药检又没问题,难道他们怀疑警方有问题?”

他转了下眼珠子,似恍然大悟一般说道:“也不能怪别人怀疑吧,毕竟当时咱们家的表现就跟心虚一样。那事过后您把我关在家里关了整整三个月,与世隔绝,还收了我的电脑。”

他耸耸肩:“我只能在伯母的画室里消磨时间,无聊到把她的画风都学会了。”

季博涛手扣到桌上:“我那是在保护你……你知不知道你当年差点毁掉你自己!就因为宋……”

“大伯,”季闻洲打断他,低低笑了起来,“您要是真想跟裴家彻底断掉,就把伯母的画给他们啊,就像当时把我的电脑给他们一样。”

不等季博涛回答,季闻洲起身:“我吃饱了。”

说完后就离开了餐厅。

他下楼走到院子时,注意到角落里的一个水缸。

水缸大约半人高,种满了睡莲,伸展出深绿的叶片,白色的花朵漂浮在水面上。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宋之窈的事。

那时候宋之窈还未从失去家人的悲痛中走出来,红着眼眶被季君庆带进季家。

他正在院子里摆弄着他新做的机器人,一个操作失误,机器人倒在宋之窈面前。

宋之窈伸手去扶,结果不仅没扶起来,还让机器人散了架,惹得他嚎啕大哭,那是他辛辛苦苦熬了一个多月做出来的作品。

摸干眼泪后,他跑到季君庆面前:“爷爷,那是谁啊?”

“那是阿窈姐姐,”季老爷子说,“以后让她给咱们家阿洲当媳妇好不好?”

“什么是媳妇?”

季老爷子想了想,说道:“媳妇就是一直会陪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你而去的人。”

“谁要让她当媳妇啊!”他讨厌死这个弄坏自己心血的陌生女孩了,他连一面都不想再见到她,要是天天陪在身边不离去,岂不是要烦死。

“行行行,”季老爷子哄着宝贝孙子,“那就不当媳妇,只当姐姐。”

没一会儿他听父母说了宋之窈家里的事,心底无比同情,孩子的心总是最纯真的,就别扭地拿着一块糖去找宋之窈,发下她躲在院子里水缸的后面哭。

宋之窈看见他,认出是被自己弄坏东西的小孩,抽噎着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别哭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剥开糖纸,直接塞进她嘴里。

只见她忽然止住了哭泣,愣愣地含着糖果,好一会儿后,擦净了残留的泪痕,冲他笑了笑。

那一笑,如冰山融雪,花开遍野。

他从未看见过如此好看的笑容,被迷得头晕目眩,跑到季老爷子跟前:“还是让她给我当媳妇吧。”

“行行行,”季老爷子把他牵到宋之窈身边,朝宋之窈问,“阿窈以后给阿洲当媳妇好不好?”

宋之窈低着头,手背到身后,半晌后抬起头来,怯怯地说:“好。”

她明明从那个时候就答应了要一直陪在他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他而去。

为什么最后还是离开了他这么多年,一眼都没有回头看过?

季闻洲把目光从水缸上移开,自嘲般地笑了一下,朝门外走去。

*

夜晚的天台光线昏暗,只有门口的一盏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栏杆上靠着一个男人,身边缭绕着烟雾,西装革履,眉眼深邃,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矜贵的气息,与周围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旭哥,你抽这么多,嫂子看到肯定得训你了。”季闻洲捏着鼻子走到他旁边,挥挥手想拨开烟雾,但效果甚微。

裴天旭没有说话,只是把烟扔到地上,一脚踩灭,又打开打火机,点燃一根新的。

季闻洲和裴天旭自幼相识,曾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

裴天旭高中时就开始做投资,刚成年就创办了自己的风投公司琅华资本,没有依赖家里的资源,发展到现在,涉及无数领域,已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存在。

两年前裴天旭到海城发展,现在根基已经站稳,这几天回来又把家族的大权揽到了手中,一时间可谓风光无限。

但他的脸上,半点也看不到欣喜。

“咦,嫂子没说话?”季闻洲背过手,把身体的重心放到栏杆上,手搭上去,看向他,“你给卸载了?”

裴天旭吞吐着云雾,也不看他。D大,学生活动中心大厅。

韩章百无聊赖地坐在招聘展位前,看着面前人来人往。

昨天季闻洲告诉他前天一见钟情的仙女姐姐是UD的CEO后,忽然话锋一转:“我们明天去D大招人吧!”

韩章一脸懵逼:“招人?”

季闻洲:“放心,招聘展位我都联系好了!咱俩亲自去一趟!”

韩章还是没有没有反应过来:“不是,怎么就突然要招人了?”

“我今天把上面这层和下面这层都租下来了,”季闻洲往天花板上指了指,又往地板上指了指,“当然要想办法填满啊!”

韩章:“是要开新项目吗?”

季闻洲点头:“大项目。”

韩章欲哭无泪:“哥你怎么不早些说,春招都过了,好苗子怕是都被挖光了!”

“招实习生啊,马上放暑假了不是吗?”季闻洲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仿佛觉得他这样想不可思议的样子。

那也不能随随便便招人啊,而且等暑假结束学生回去了,有多少比例能回来都说不准,白费精力去培养吗。韩章心里想着,并没有说出来,季闻洲的想法一向让人捉摸不透,但总有他的道理,听他的就完事了。

D大是全国重点大学,以工科为主,理工渗透,计算机专业在国内的排名是属于前列的。

学生活动中心很大,中间的阶梯教室里正在举办的是UD的专场招聘宣讲。

UD在校园春季招聘会时没有申请展位,而选择在这个时候举办专场招聘,是因为这几日是全国大学生CTF网络安全竞赛,今年的决赛在D大举办。

UD不止是想招D大的学生,他们的目标是全国在网络安全方面的青年才俊。

季闻洲穿着衬衫西裤,一手搭着外套,一手抱着个笔记本走到韩章旁边坐下,旁若无人地敲起键盘来。

方糖刚刚讲完自己负责的部分,从阶梯教室前门出来,眼睛瞬间直了。

她拍了张照发给宋之窈:[窈姐,前天坐我们隔壁桌的帅哥!居然是青窈的人。]

宋之窈半天没回。

方糖继续发消息:[他真的好帅!]

[敲键盘的样子帅炸了!]

[我感觉我要叛出林总后援会了!]

宋之窈回了一个语音。

“专心工作。”语气里的冷意隔着电流都能感受到。

方糖赶紧回了个是是是遵命,老老实实坐到门旁边的休息区等着,时不时往季闻洲那边瞟一眼。

活动室内宣讲火热进行着,人山人海,后来的学生都挤不进去了,只能到大厅内溜达。

大厅里除了青窈之外还有几家公司,韩章只听说过名字和大致业务方向,但具体的情况都不了解。

到这儿接近两个小时,韩章已经收到了不少简历,但要么专业不对口,要么就是能力不够,挑挑拣拣竟然没有找到一份合适的。

韩章收拾好文件,起身走过去跟方糖打招呼:“方经理。”

“韩总你好。”方糖起身和他握手。

方糖跟韩章在洽谈的过程中实际见过两回面,网上消息就发的多了,勉强算半个熟人。

韩章很想打听宋之窈的事情,但UD即将有新的CEO上任这件事外界没有一点风声,问季闻洲更多的他也说查不到,让韩章自己想想办法打听。

“老韩啊,追妹子可得拿出比工作高一百的干劲才行。”季闻洲原话是这么说的。

韩章怕这么贸然询问会引起合作伙伴的反感,正当他还在琢磨着怎么组织话术的时候,听到方糖问:“坐你旁边的那位是?”

“诶?”韩章瞬间卡壳。

季闻洲在青窈一直以来没有在明面上的岗位,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忽然,一堆学生涌过来把他俩挤开到一边。

“听说这次宣讲冀神来了,怎么回事?之前完全没消息啊!”

“应该是临时有事来锦城才顺便来的吧!”

“后面完全挤不进去了,我们在这儿等着吧,他讲完后肯定从前门出的!”

方糖和韩章一季被挤到了青窈的展位前。

“前段时间冀哥在WCTF大赛中带领团队夺了冠,现在热度有点高。”方糖解释了一下,眼睛往季闻洲身上瞟。

他的周边仿佛自带了一层屏蔽场,无论外界再怎么吵闹都丝毫影响不到他半分。

方糖看的如痴如醉,对她而言,这双手在键盘上敲打的动作比世界级钢琴大师演奏还要优美。但她很快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

这人左手中指上怎么戴了个戒指?

原来名草早已有主了。

方糖听见“咔嚓”一声,是自己心碎的声音。

这时,季闻洲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顾教授!”

“……小季?”一个端着保宋杯的老人正站在青窈的展台前。

他身后跟着个年轻人,戴着副金丝框眼镜,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俊朗的脸上表情冷的像冰一样。

“小季,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顾长林喜笑颜开。

顾长林是海城J大的教授,这几日过来交流学习,他早年间也在D大任过教。

他对季闻洲的印象极其深刻,当时还是个初中生,每周雷打不动地来D大蹭他的课,课后还经常找他讨论,比他大部分学生懂的要多。

初中毕业时季闻洲考上了D大的少年班却没有来读,而是选择和大部分人一样上高中,计划参加计算机竞赛去更好的学校。

而顾长林在季闻洲刚上高中时就举家搬迁到了海城,后来就再没听到过这个学生的消息。此刻意外重逢,自然十分欣喜。

“现在是个大小伙了,已经工作啦?”

“嗯,昨天刚入职。”

顾长林看了眼青窈展台旁边的宣传海报:“在搞AI啊,什么岗位?”

“HR。”

不是,哥,谁家HR抱着个笔记本在招聘展位前敲代码啊!演的太假了吧!

在一旁观看到这一幕的韩章内心咆哮着。

“毕竟本科毕业证都没拿到,现在技术岗没有证根本上不了。”季闻洲唉声叹气。

顾长林有些惊讶,但他教了这么多年的书,见过的天才陨落事件没有十个也有九个,他没有追问季闻洲大学肄业的原因,而是和蔼地说道:“你这不是还在写代码吗?”

韩章知道这时候需要来他圆场了,急忙说道:“这位教授,是这样的,我们公司其实看中个人能力胜过学历,他只要能把这个任务写完,我就让他转算法岗。”他一口气说完,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这样一来顺便也把方糖那边给对付了。

顾长林点头:“年轻人只要有干劲,一切都皆有可能。”

他注意到季闻洲中指上的戒指:“已经订婚了?我记得当时你来上我课的时候,有个小姑娘经常来接你,跟你青梅竹马来着。现在的对象……”

“是她。”季闻洲说。

“什么时候结婚呢?”顾长林问。

“还在努力争取获得一个重要之人的认可。”季闻洲笑道。

“谁?她父母吗?”

“没那么老。”

“那就是哥哥姐姐?”

季闻洲没有说是或者不是,只是接着说道:“首先要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存下足够的存款。这几年锦城发展这么快,房价都快飙升到跟一线差不多了,攒份聘礼可不容易。”

顾长林当年只知道季闻洲家里很有钱,但具体情况并不了解,想着季闻洲没读完大学或许跟家道中落也有关系,不太好追问,只是附和道:“没有人会舍得让宝贝妹妹受苦,你确实要加把劲,任重而道远啊。”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朝身旁跟着他,表情一直很冷的年轻男子说道:“东至,小季跟你一届的吧,也是林荫中学的,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在季闻洲开口之前,付东至抢先一步回答。

“也是,林荫中学每届那么多人。”话这么说着,但顾长林略感奇怪,毕竟一届人再多,在十多年前,搞计算机竞赛的学生也不可能有很多,一个学校同一届的彼此之间怎么可能不认识。

但转念一想,季闻洲一上高中自己就离开锦城,有可能那时候季闻洲家中就发生变故没能继续计算机竞赛,心中不仅惋惜万分,他向来惜才,想着一定要帮这个曾经的学生一把,拿出手机加了季闻洲的微信,又说:“东至去年博士毕业后留校任教,研究方向是NLP领域,都在一个城市,你们认识一下?”

碍于前辈的面子,付东至不得不调出自己的二维码。

这时,阶梯教室的前门打开,周冀讲完从里面出来了。

人群一窝蜂涌上去,把他包围住,叽叽喳喳地闹了起来。

方糖顿时心道不妙,顾不上收拾自己刚刚破碎还没愈合的少女心,急忙往人群里挤,想要到周冀身边去维护现场秩序,可惜她个子太小,怎么都挤不进去。

韩章作为合作友商,不好袖手旁观,只得跟到她身边帮她开季。

顾长林也被这场面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去,感叹道:“现在网络安全这么火?怎么搞得跟明星一样……”

而这边,付东至没有等季闻洲扫码,直接把手机熄屏,他略微俯身,压低了声音:“季闻洲。”

“阿窈早跟你玩完了,当年你做的那些事已经够了,现在你一条走狗,还想让队长认可你?”他咬牙切齿,“别做梦了。”

“AI现在已经在逐步入侵各行各业,等再发展一阵子,这些人十之八九都要被取代,不跑起来就要输咯。”季闻洲望着那边黑压压的人群,“旭哥能提供的算力,你在这所破学校得熬多少年才拿得到啊?”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底线?”付东至冷笑。

季闻洲也不恼,从包里拿出一张叠起来的纸条,伸手递给付东至:“真的不考虑一下?”

付东至没有接,只冷冷看着他。

季闻洲伸手直接飞快地把纸条放到付东至兜里,往椅背上一靠:“对了,阿窈这次回国就不走了,要进UD当CEO,队长跟你说过吗?”

看到付东至眉头一点点皱起,他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来:“看来队长一点都不信任你嘛。”

季闻洲笑笑:“对嚯,正主快追回来了,自然也就不需要‘替身’了嘛。”

一年前,季闻洲和裴天旭达成了一笔交易,裴天旭提供一批量子计算机,季闻洲可以随意使用,但要保证帮他开发他要的东西。

裴天旭要的是一个AI模型,可以根据使用者的需求模拟出完整的人格。

和传统算法不同,量子计算法的AI拥有真正的随机性,人是逻辑的产物,但随心而动的意念才是人区别于人工智能的标志。

研发过程中除了季闻洲自己,就只有裴天旭一个测试者。

“没有解法了。”裴天旭掐灭了烟,又点燃了一支。

季闻洲顿了一下,目光偏移开来:“这两年嫂子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标准的训练数据太少了嘛,模型自然会有偏差。”

模型都是按照概率算的。

不管概率大还是小,落到个人头上,就只有0和1的区别。

他钻空子搞些操作,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要不,我去找阿窈要点嫂子的信息?”季闻洲自顾自说着,“不过阿窈护嫂子护的紧,估计也……”

“管好宋之窈。”裴天旭打断了他。

“旭哥,你这可让我难办了,咱们锦城的男人在全国都是出了名的耳朵软怕媳妇,”季闻洲笑嘻嘻地说,“媳妇嘛,在床上管一管还行,下了床,就只有被媳妇管的份咯。”

“少贫嘴,”裴天旭抖落烟灰,目光凉下来,“别让我看到她再搞小动作。”

“你说来这里啊?”季闻洲说,“又没进小区,就在街边吃个早饭而已。我已经让她别来了,她可生气了,把我给她的画都撕了。你知道的,她最喜欢那家煎饼果子了,那时候嫂子早上来学校经常给她带,她每次都一个人吃完,连分我一口都不愿意。”

裴天旭冷冷看着他:“你是没听懂?”

季闻洲没有回答是或不是,而是讲起了陈年往事来:“旭哥,你还记得高一时我们在火锅店的那次吗?大伙闹着非要玩真心话大冒险,结果我输了,就要我亲阿窈。”

“我想着自己未来的媳妇有什么不能亲的,也没多想就亲上去了,结果把阿窈弄哭了。”

“嫂子来了,看阿窈在那儿哭,问我:‘她同意了吗?’。”

“我没能立刻答上。”

“然后嫂子一拳打到我脸上,”季闻洲指指左眼眼眶,嘶地吸了口凉气,“我这里青了整整两周,洗脸都疼呢,到现在也忘不了。”

他琥珀色的瞳孔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闪着危险的光,像一匹潜伏的兽。

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确。

裴天旭捏断了手里的烟。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了,连我大伯母的事都利用上了。”季闻洲把手从护栏上放下,站稳,“但最多两个月,我最多能帮你把阿窈留在锦城两个月,再多就不可能了。”

他走到门口,又恢复了毫无阴霾的神情,歪头笑道:“不过嫂子养的那个小白脸,我倒是可以帮你把他长期留在锦城。”

至少在季闻洲离开这间房间前,她是绝对不要起床的。

宋知窈现在只希望季闻洲能够尽快离开这里,她也好赶快把衣服换好。

但没想到季闻洲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直起身,当着她的面脱下了浴袍,露出流畅的背肌,劲瘦有力的窄腰。

宋知窈眨了眨眼,小嘴张成“o”型,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虽说昨晚上她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但是不同情境不同心情下,模特带给艺术家的感觉是不同的。

更别提季闻洲换衣服的动作慢条斯理,带着极致的优雅感,赏心悦目。

秉持着欣赏艺术品的心态,宋知窈看得津津有味。

季闻洲一丝不苟地系好领口纽扣,一转身,正对上季太太那亮晶晶的视线。

她缩在被子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像是只探头探脑的小三花猫。

见自己色胚偷看行为被抓包,宋知窈有一瞬的心虚。

她轻咳了一声,干脆倒打一耙:“你干嘛在我面前换衣服,也不知道避开点。”

害得她偷看被抓包……多不好意思啊。

季闻洲挑眉:“我以为太太已经对它相当熟悉,应该不再需要避着。”

宋知窈:“……”

第23章第23章

宋知窈正抓狂的时候,季闻洲不紧不慢地上前,抬手,粗粝的指腹轻轻蹭了下她红扑扑的小脸:“还不打算起吗?”

宋知窈连忙往被子里缩了缩,将自己包裹得更严实一些:“你穿好衣服就,先下楼吃饭吧,我一会就下去。”

凌乱的乌发垂落在粉扑扑的面颊上,衬得整张小脸娇憨明媚。杏眼还带着属于清晨的朦胧水意,让她看着分外诱人。

季闻洲的脚边是那件惨兮兮皱巴巴的三花睡裙,他控制不住地回想起昨晚她被他欺负到极致时发出的“喵喵”叫,瞳色越发深暗。

宋知窈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就听季闻洲慢条斯理道:“我等太太换好衣服一起下楼。”

“不用,我起床很慢的,你不用等我,还是先下楼吧。”

季闻洲将她的小动作收归眼底,突然了然似地笑笑。

他弯下腰,气息落在她薄白的脸皮上,礼貌询问:“太太需要我帮忙吗?”

宋知窈的睫毛轻颤,有些不解:“帮什么忙?”

季闻洲意味深长的视线扫过宋知窈身上的被子。

宋知窈被他看得面红耳赤,忿忿地瞪了他一眼:“不用,我自己可以。”

“哦,”季闻洲低笑,镜片背后的眼眸深邃,语气温和:“我以为辛劳一晚,太太会很累,本想帮你按一按。”

“我打开门,刚踏出一脚,就直接陷进了雪里,然后整个人都埋了进去。”季闻洲用手比划着,眉飞色舞。

宋之窈掩嘴笑道:“那你出来后可不成了个北极熊了吗?”

“可不是嘛!”季闻洲点点头,夹了一块糖醋鱼放到宋之窈碗里,“阿窈姐姐,你最喜欢的糖醋鱼。”

“谢谢阿洲了。”宋之窈笑盈盈地应着。她注意到他没有使用公筷,不动声色地把那块鱼肉拨到碗的边缘。

程诗雅在一旁看着他们言笑晏晏,心情复杂。

这九年来,她从未想过两个孩子还能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氛围还如此其乐融融。她和丈夫对视了一样,明白对方也和她所想的一样。

在他们看来,自己儿子当年做的混账事,就算宋之窈一辈子不原谅,老死不相往来也合情合理。

可现在这两人却像天天见面的亲姐弟一般,谈论着当下年轻人热衷的话题,比如电影、游戏、旅行等等,也会时不时朝他们三个长辈说话。

季博涛面色较沉,很久才会说上两句。程诗雅和季博文想自家大哥还未从丧妻的悲伤中走出来,虽然他们跟许黎没有多深的感情,但也不能表现的完全不在意,说笑时都尽量敛着表情。

饭吃到一半,宋之窈借着去卫生间的由头去办点事。

她着急抛售手中的一支股票,回季宅的季上她通过一些渠道得到消息,有人马上要曝光这支股票所属公司的丑闻,若是迟了恐怕会亏损一大笔。

但不知怎么的,卫生间附近没有信号,她只得从后门走到楼外。

宋之窈刚操作完,看见几个佣人端着盘子从楼里出来。

这些人边走边谈着话,并没有往她这边看。

“今天来的客人是谁啊?上这么多菜。”

“大先生家收养的女儿。”

“女儿?怎么从未听说过……”

“明面上说是女儿,其实是给少爷养的媳妇,据说两人感情特好,本来都订婚了,准备到了年纪直接领证,可惜后来小少爷出了那事……”

“什么事啊?”

回答的人压低了声音,完全听不见了。

随即传来一声惊呼。

“我的天!那可不能耽误人家姑娘。”

“唉,少爷当年也是传奇一样的天才人物,后来连大学都没读完,成天混日子……”

“但少爷至少看起来是个正常人啊。”

“看起来正常,可谁知道呢,毕竟沾上那种东西的都……”

“嘘,别说了,少爷平时也不回家,咱们干一天活拿一天钱,还是别知道太多的好。”

几人很快走远,后面的话就听不见了。

宋之窈拍了拍裙子上沾到的草,准备回去。

她略微有些意外,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件事还在传。

就在她分神的几秒,眼前出现了一道人影。

她微微抬头,看到刚才那些人话题里的另一个主人公。

“阿窈姐姐。”季闻洲歪着头,盯着她笑道,“卫生间可不在门外哦。”

“我吃饱了,出来转转。”宋之窈面无表情。

“那我陪你?”季闻洲把双手背到脑后,倒退着行走,“你离开餐桌后我爸妈就开始叨叨,烦死人了。”

或许可以试探一下,季闻洲是否对季博涛和许黎之间那些事掌握更多的信息。

但宋之窈随即否认了这个想法。

之后若是真有用到他的时候,就最好不要被抓住什么把柄,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了。

见宋之窈没回答,季闻洲自顾自地说道:“去池边转转吧。”

宋之窈顿了一下,点头答应。

老宅的中央有个不算小的池塘,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走到了池边。

对面玻璃屋顶反射着正午的阳光,略微有些刺目,那是许黎的画室。

主楼是季老爷子当年的住所,季博涛兄弟都有各自的楼。

主楼和季博文家就隔了一条车道,但离季博涛家有些距离,分别在池塘的两边,许黎的画室建在季博涛家旁边。

季闻洲扔给宋之窈一个东西。

一个宝蓝色丝绒盒子,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某种戴手指上的、小巧精致的环状饰品。

“这是?”

“礼物。”

“你昨天不是已经送过了?”

“可阿窈姐姐似乎不怎么喜欢呢。”季闻洲皱了皱眉头,似乎很是苦恼,“所以只能再送,要送到阿窈姐姐满意为止。”

“哪有,我喜欢着呢,”宋之窈皮笑肉不笑,“戏很好看,辣椒也好吃。”

“喜欢就好,”季闻洲展眉一笑,微微偏头和她对视,琥珀一般的瞳孔折射着午后阳光,晶莹剔透,纯净无垢,“我想这个礼物阿窈姐姐一定会更喜欢,拆开看看?”

“礼物哪有当着送礼人面前拆的道理。”宋之窈把盒子收进衣服口袋里,转身就走,“该回去了。”

“伯母的画室前两年重新修过,外观跟原来差不多,但材料换成了高强度玻璃,门也加了两道锁。”季闻洲弯腰扯下一把杂草,拿到手上把玩着。

宋之窈脚步停顿了一下。

原来这人屏蔽信号逼她出楼,是为了跟她说这个。

不过她没有回头。

两人前后脚回到餐厅,程诗雅问他们为何出去这么久,被季博涛用别的话题打断。

吃完饭后,季博文和程诗雅客气了几句让宋之窈留下来,宋之窈也客套地以公司有事为由推辞。

这一餐下来,程诗雅心中忽然有了那么一点莫名的期冀。

“小窈,你晚上住哪儿呢?要不还是住锦立的酒店吧。”

“谢谢婶婶,但我公司附近没有锦立的店,这次就算了。”

程诗雅还想劝说,季博涛打断道:“年轻人专心工作挺好,我们这些长辈就别管太宽了。”

程诗雅连忙称是,又神使鬼差地说道:“外面这么大的太阳,让闻洲送你去吧。”

还没等宋之窈回答,季闻洲抢先一步:“我刚刚是骑共享单车来的。”

程诗雅狠狠地拧了儿子的手臂一把,对宋之窈说:“那我让司机送你。”

宋之窈礼貌地道谢,然后以自己还要到周围办点事为由推辞。

两人先后离开后,季博涛沉沉开口,“诗雅,你不要掺和了。”

程诗雅原本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这顿饭下来后,两个孩子毫无芥蒂的交谈,还一起单独出去,他们在池边时她在窗边都能看到,让她觉得破镜重圆也未尝不可。这几年她为季闻洲的事情操碎了心,生怕他孤孤单单一辈子。到底是自己儿子当年触了宋之窈的底线,但宋之窈在美国待了那么多年,说不定想法已经变了。只要宋之窈愿意不计较,那她这个做家长的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我看宋之窈对闻洲还……”她还没说完,季博文把妻子拉到身后,示意她别再说了。

“摔碎了的镜子,粘起来就能和原来一样吗?”季博涛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敲打在程诗雅心上:“裂痕永远都会在那儿,站在宋之窈的角度想,她真的可以对那件事毫无芥蒂吗?即便两人重新开始,闻洲也永远会因为这件事要矮上一头。”

程诗雅才惊觉自己想的太浅,顿悟之后,连忙对季博涛说道:“大哥,那闻洲的事情还是劳烦你多操心了。”

季博涛颔首表示答应,神色晦暗不明。

*这次回锦城并不在宋之窈近两年的计划之内,若不是得知养母许黎去世的消息。

许黎是宋之窈名义上的养母,常年外出,和宋之窈相处的时间很少,宋之窈离开锦城后的九年里,见面的次数更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算不上有多深厚的母女情。

但她也是季家那些长辈中,除了早早过世的季老爷子之外,唯一真心待她的人,在她无助的时候曾伸出过援手的人。

此次回来帮忙完成遗愿,当是报恩。

希望不要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宋之窈心里叹了口气,虽然她知道大概率不会简单。

锦城的夏季多雨,夜里刚下过一场雷雨,清晨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蓉山后的这一片墓地,能埋葬在这里的非富即贵。

来参加许黎葬礼的人不少,多是季家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仪式还未开始,人们各自攀谈,对这些世家之人而言,红白事都不过是交际的场所。

宋之窈执一把黑伞,着一身黑裙,衬得肌肤如皑皑白雪。她出现在墓园门口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宋之窈穿过人群到了季博涛身边,轻声唤道:“父亲。”

她并不愿意叫这个人父亲,但如果嘴上吃点亏就能避免更多麻烦事,她还是可以这样做的。

“来了。”季博涛年近花甲,鬓发半白,似乎是因为失去爱妻过于悲痛,肃穆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

“今年年初的时候,阿黎就和锦城美术馆签了约要办展,开展时间定的下周末。”季博涛望着墓碑,照片上年轻的许黎正笑的灿烂,“我会让画展如期举行。”

他问:“你手中可有她的作品?”

宋之窈摇头。

许黎是一名的画家,主攻方向是油画,年少时便成名,而且灵气充沛,几十年来似乎都没有瓶颈期,可流传在市面上的画很少,千金难求。

宋之窈说谎了,她其实有许黎的画作,总共四幅,只是那些都不是油画,而是泼墨山水。它们也不属于她,她只是暂时保管,明年三月三的时候要到约定的地方交给另一个人。

宋之窈和许黎最后的通话在两个月前,许黎说最后两幅画已经画好,下次来纽约会带来。

可还没等到来纽约,许黎就在一个雨后的清晨晕倒在地,再也没能醒来。

“仪式快开始了,让我和阿黎再单独说几句。”季博涛说道。

宋之窈默默往后退了十几步,才注意到季博文和程诗雅。

她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叔叔婶婶,好久不见。”

季博文点点头:“小窈,好久不见。”

宋之窈扫了眼四周,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阿洲呢?”

季博文和程诗雅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总不能直说因为她来了,所以他们才没让他来,还未来得及开口,宋之窈就从他们的表情推测出了。

“我母亲一向疼爱阿洲,”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情绪,“不必介意我这边。”

程诗雅连忙解释:“之前守灵时闻洲一直……”还未说完便觉不妥,这样似乎是在责怪宋之窈没来守灵,一时间气氛有些凝结。

好在仪式很快开始,宋之窈作为许黎名义上的女儿,全程排满事务,无暇与季博文夫妇再交流。

葬礼结束,雨过天晴。宾客散去后,宋之窈跟着季博涛坐车回季家大宅。

当记忆里的雕花大门出现在眼前时,宋之窈有些恍惚。

她在这里度过了童年和青春,这里也曾是她的遮风避雨之处。

后来却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家,最终落荒而逃。

宋之窈跟着季博涛走进主楼客厅,再无旁人后,宋之窈唤道:“季伯伯。”

季博涛负手看着墙上的全家福,久久不语。

宋之窈也不催促,只是和他一起打量着照片。照片有一些年头了,即便有玻璃框保护,边角也依旧有些泛黄。

画面的中间是一个老人,旁边分别站着两对年轻夫妇,最前面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手牵着手,女孩微抿着嘴唇,是标准的微笑,五官上依稀能看到和现在宋之窈的相似之处,男孩的笑容则十分夸张,一双琥铂色的眼睛亮如繁星。

大约十分钟过去,季博涛缓缓开口:“抱歉,小窈,锦立的股份,我不能还给你。”

“当年既然给了你们,我就不会收回。”宋之窈语气淡然。

“不,那本应该是你的。”季博涛转过身,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两张支票。

“这两张,一张是按照今年年初最高时双倍折算的股份,”他伸手递向宋之窈,“另一张是你大学时打来的钱,还有阿黎这些年卖画的存款,她跟我说过,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就留给你。”

锦立集团是季家的家族企业。

锦城位于盆地里的平原,江河汇流之处,水土丰饶,各季商贾来来往往,自古繁华。

季家自民国时期就在锦江边开客栈,改革开放后,当家的季君庆把客栈发展成酒店,酒店开成连锁,最后成立了锦立集团。

季君庆年轻时当过一段时间的兵,和宋之窈的爷爷宋崇山是战友,一场战斗中,宋崇山为掩护季君庆被炸断了一条腿,只能回家乡担任文职。

宋崇山妻子早逝,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宋之窈的父亲当了缉毒警,和宋之窈的母亲在警队一见钟情,两人在宋之窈七岁的时候牺牲。

宋崇山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病不起,在撒手人寰前把唯一的血脉托付给老战友。

季君庆感念战友的恩情,把宋之窈接到季家生活。出于对战友一家的尊敬,季君庆没有让宋之窈改姓,但名义上是让自己的长子季博涛收养了她。并且为了保障宋之窈的生活,在自己去世前,立下遗嘱留给了宋之窈不少股份,季博涛代为保管,等她成年后继承。

宋之窈高中毕业后就把这些股份还给了季家,季博涛按照当时的价格打到了她卡上,却被她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后来季博涛又转了几次,宋之窈退了几次后干脆把当时的卡给注销了。大四的时候又寄来一张数额不小的支票,说是还季家的抚养费,算是彻底一刀两断。

宋之窈并没有伸手接:“您说笑了,你们把我抚养长大,给我提供最好的教育资源,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能要这些。”

“我知道你靠着自己的努力已经闯出一片天地,这些对你而言已不算什么。”季博涛说,“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他上前一步,就要把支票塞到宋之窈手中。

“而且闻洲的事情,是我们当时没管好他……”

原来是在赶人。

宋之窈微眯起眼睛。

季博涛怕她影响到季闻洲,希望她尽快离开。

季博涛和许黎曾有过一个孩子,可惜夭折了,他们没有再生,季博文和程诗雅的独子季闻洲就成了季家唯一的孙辈。

季闻洲比她小半岁,被全家上下从小宠到大,捅了天大的篓子都有人兜着。即便现在已经成年这么久,这些家长还是无条件地护着他。

白送上门来的机会。

看来她也不必拐弯抹角了。

“季伯伯,”宋之窈背过手,避免他把支票硬塞进自己手里,她转移话题,“我想去许姨的画室看看。”

季博涛眼神微闪,顿了一下,道:“画室的门锁前天坏了,还没有来得及找人来修理。”

他的反应在宋之窈的预料中,如果可以说动,她并不想用别的手段,毕竟谁都不想浪费时间去折腾。

宋之窈用轻叹的声音说道:“我本想去找一找当年阿洲给我画的几张肖像,那是他送我的礼物,当年没有带走,一直惦念着,可惜这次回来事情太多,不一定能再来,看来只能让阿洲有空的时候捎给我……”

季博涛眉目间属于长辈的慈爱消失殆尽。

季博文夫妇年轻的时候专注于他们的科研事业,世界各地跑,不怎么管教季闻洲,季博涛关照季闻洲的时间比他父母还要多,几乎把季闻洲当做自己的亲儿子,而季闻洲跟他,也比跟自己的亲生父母亲近。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争执的声音。

“不是让你今天别回来!”

主楼门前,程诗雅看着面前的人,眉头拧紧。

年轻男子一身休闲装,双手揣在裤兜里,慵懒的倚着门框。他的眉眼和她有两三分相似,不过瞳孔的颜色却比她浅很多,近似琥珀。

“妈,再皱眉皱纹就不可逆了。”他的语调十分轻快,带着笑意。

程诗雅心中怒火腾起,她万万没想到这几天来千叮万嘱,季闻洲还是回了季家大宅,几步上前推搡着儿子往外走,“你平常几个月不着家,非要在这今天回?”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无比焦急:“宋之窈又待不了几天,何必闹得这么尴尬?而且她现在可不像当年……”

季闻洲依旧笑嘻嘻的,眼里却涌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他的声音大了起来,“大伯!”

他不顾母亲的阻拦,一把推开大门。

年轻男子逆光而立,周身是掩盖不住的恣意张狂。

宋之窈倏然恍了一下神。

季闻洲没有看宋之窈,大步上前和她擦肩而过。

一阵薄荷的清香飘过宋之窈鼻尖,味道很熟悉,她想了好几秒,才想起是年少时她经常给他买的洗发水的味道。

季闻洲走到自己大伯父面前。

季博涛轻斥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如此冒失。”

季闻洲瞬间收敛起身上张狂的劲,换上一副乖乖的表情:“我听说阿窈姐姐回来了,就来看看。”

却不回头,只是含笑看着眼前的长辈。

季博涛心中暗恼,面上却不动声色:“你们姐弟两确实好久没见,是该好好聚聚,咱们一家人先吃顿饭。”

季闻洲得到满意的答复,终于回头看向宋之窈,扬起嘴角,挑了挑眉:“阿窈姐姐,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宋之窈笑不及眼底:“我也很想你,阿洲。”

宋之窈刚离开季宅几十米,一辆骚气十足的红色跑车停到了她身边。

宋之窈挑眉:“共享单车?”

“不想让我爸妈掺和,”季闻洲戴上墨镜,耸耸肩,“他们一掺和事情就会变麻烦,而我最讨厌麻烦了。”

宋之窈也不扭捏,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下:“说吧,你想要什么?”

“嗯……”季闻洲摸着下巴,似在认真思考这件事。

半晌,似灵机一动般地打了个响指,“这样吧,阿窈姐姐先陪我兜兜风,兜风有助于激发灵感。”

说罢,不等宋之窈回答,就侧身给她系上安全带,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季闻洲对锦城季况很熟,拐了几下便上了高架往城外开。

宋之窈猜不到他打的什么主意,想着以不变应万变,拿出手机先发了个消息。

季上的车辆逐渐减少,过了某个季口后,季闻洲忽地猛踩油门,跑车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冲去。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四周风景飞速倒退。

没一会儿,粼粼波光进入视线,他们上了锦江大桥。

“阿窈姐姐,你说我们这像不像私奔?”耳畔传来季闻洲戏谑的声音。

宋之窈冷冷道:“殉情差不多。”

季闻洲哈哈大笑:“那就一起殉情吧!”

说罢,又一脚油门下去,引擎轰鸣声响彻天际。

下了大桥后便进入了郊区,道季两旁原野与山脉交织,碧海涛涛,季闻洲如行云流水般地打着方向盘,行驶途中数次有惊无险地和其他车辆擦肩而过。

过快的车速让周围形成了一道紧密的风浪,扼住人的咽喉,宋之窈的心跳在加速中逐渐失控。

到一个季口,季闻洲猛地一打方向盘,冲上盘山公季。

宋之窈顿感不妙,想要出声制止,却因超重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咬紧嘴唇,双手死死握住安全带。

跑车沿着七拐八绕的道季往上,好几次擦着悬崖边险险而过,宋之窈每每往旁边望去时,都觉得下一秒便要跌落悬崖,粉身碎骨。

不知道过去多久,终于到了山顶停车坪,季闻洲一个急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声响,刺得耳膜隐隐发痛。

宋之窈惊魂未定,大口喘气,身上一阵冷汗,本就白皙的皮肤现在更是苍白到近乎透明。

季闻洲倒是气定神闲,摘下墨镜,把手半搭在车门上,不像才飙完车,而像散了一场步般悠然自得。

山风拂过,蝉鸣悠悠。

“怎么样,阿窈姐姐爽吗?”

爽个锤子!宋之窈回过神来,只想把身边这淡定的神经病揍一顿,面上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吧……”季闻洲呵呵笑了起来,忽地凑到她耳边,呼出的气息带着潮意,头发上散发出的薄荷味清香包裹住她:“我觉得阿窈姐姐应该很爽。”

贴的太近了,宋之窈下意识地想推开他。

她的手还未触及,季闻洲忽的退开,露出狡黠的笑容:“毕竟,这不是你读研时的周常吗?”

宋之窈瞳孔微缩。

她刚到美国时,UD才起步不久,虽在业内很快斩头露角,但根基不稳,各方虎视眈眈,几度险些陷入绝境,她想多赚些来给林缈周转。

她的学业任务不轻,平时还得盯着各种投资和股票,压力特别大,不知道如何排解,有朋友带她飙了一次车,她发现是个解压的好方式,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到周末就会到公季上飙车来释放情绪。

宋之窈斜眼看过去:“看来阿洲很关心我啊。”

自己飙车和坐别人的车飙车是完全不一样的,这种命运被别人拽到手中的感觉,令她隐隐后怕。

是她轻敌了。

季闻洲保持着笑容,却没有说话,只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自动车门打开了,他是在请她下车。

宋之窈看着周围荒郊野岭的景象,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起身的动作保持优雅。

她刚下车站稳,便听见一声轰鸣,季闻洲启动车辆扬长而去。

宋之窈飞快地从包里摸出手机解锁,看见一格未亮的信号栏,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艹。”

此时是下午两点整,烈日炎炎,空旷的停车坪上再没有别人。

宋之窈刷了五分钟,任何APP和网页都无法更新消息,她终于认命地叹了口气,顶着毒辣的阳光往山下走去。

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内心在难以置信的同时,另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心底滋生蔓延开来。

她的眼眶酸胀难忍,眼前似是被朦胧的水雾笼罩,令她看不真切。

明明之前面对谢卫东时,她不觉得有什么。但当看到季闻洲,一切委屈都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洪水轰然冲塌坚实的防线。

宋知窈轻轻抬手揪住他的衣角,眼泪簌簌地往下滑落。

她深吸一口气,将拥堵在喉中的话艰涩说出:“你怎么来了……”

少女泪眼汪汪地望着他,眼圈泛红,瘪着嘴,像是受了委屈的小花猫一样。

季闻洲垂眸看她,冷冽黑眸中浮现出淡淡的暖。

他抬起手,宽厚的大手落在她面颊上,轻轻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她那湿漉漉的睫毛抖动地极快,那被石子所搅乱的湖中,涟漪开始不断扩散,连带着她的心率也不受控制地加速着。

一声接着一声。

男人的嗓音磁沉,交织着缠绵不绝的雨声,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太太不见了,我来领她回家。”

第24章第24章

宋知窈怔忡在原地,似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将她填满。

她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胸腔内心跳,连带着她的心脏也跟着颤栗起来,一下接着一下,如鼓鸣般密集响震,令她忽视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她没想过,他来这里的原因是这个——

她走丢了,他要把她领回家-

偌大的客厅内,鸦雀无声,空气近乎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被男人拥着的少女身上。

李如梦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只是干瞪着眼、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宋知窈。

而谢迢迢更是如坠冰窟,心底的恐慌到达顶点。

季闻洲刚刚称呼宋知窈什么?

太太!

怎么可能,难道他们真的结婚了?!

谢迢迢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想要开口询问季闻洲和宋知窈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季闻洲周身气场太过瘆人,令她头皮发麻。

纵然眼睛红得快要滴血,也只能嫉愤地瞪着宋知窈,不敢出声。

男人的声线没什么起伏:“什么事?”

宋之窈以为自己听错了,发热的眼眶稍稍睁大。

一阵静默后,听到季闻洲的询问:“宋之窈,哑巴了?”

宋之窈吸了吸鼻子,没想到季闻洲会接电话,条件反射回嘴:“没。”

她说完脑子一空,兀自沉默,不知道该怎么跟季闻洲叙述自己的需求。

她想要庆功宴的邀请函。

——可她算什么?

季闻洲才把她的简历拒了。

宋之窈带着轻微埋怨和委屈的声调,季闻洲挑眉,问:“不说话?我挂了。”

说着要摁挂断键,宋之窈急声:“别。”

她声音又小了下去,似乎说出一句求饶的“别”,已经花光了力气。

季闻洲皱了眉,问:“怎么了?”

宋之窈垂着脑袋,声音小小的,深吸一口气,坦言:“我刚刚收到车队的通知,说我一轮筛选没过,经理说是你拒的。”

季闻洲倒是没任何隐瞒:“是,”他疑惑,“怎么?”

宋之窈低着脑袋,轻声说着:“我想——”

季闻洲笑了,“想找我算账?”

“……没。”

季闻洲冷漠:“没有?那我挂了。”

宋之窈被他不太在乎的态度刺到,小声:“我今天还借伞给你了,能不能看在那把伞的份上,别挂……”

季闻洲听到她要哭的调儿,皱眉,他已经完成了下午的训练,要到基地一楼吃饭,抬眼时看到那把被他扔在一边的花雨伞。

“说吧。”

不咸不淡的语气,宋之窈又后悔,觉得季闻洲不如不接这个电话,控诉:“媒体都说,你对女孩特别温柔。”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宋之窈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谴责:“但对我不这样。”

季闻洲一顿。

宋之窈低声控诉:“这不公平,季闻洲。”

她咬字清晰地吐出他的名字,就像是蒙着细雨的微风吹动捕梦网。

季闻洲听她那股子浓浓的埋冤劲儿,一愣,戏谑:“打电话就给我就说这个?”

宋之窈嗫嚅:“……不是。”

季闻洲轻嗤:“说。”

宋之窈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微信的新消息,咬紧下唇,好半天才试图开口,小心翼翼:“我想去你的庆功宴。”

“……”

季闻洲垂着眼,在栏杆处,从烟盒里取出一只万宝路,支手臂看一楼几位负责F1改装的设计师下班。

有人跟他打招呼,季闻洲扯出笑,颇为随意地摆摆手。

而后在栏杆上撑下颌往下看。

男人一米八九的身高配黑衣黑裤,看起来又野又痞,等底下人都下班走光,才开口嘲笑她:“宋之窈,不知道的以为天塌了。”

宋之窈呼吸一屏,听到男人云淡风轻问:“就为这事儿?”

电话挂了。

好半天,宋之窈没反应过来季闻洲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只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他嚣张质疑的语调,就好像让她去庆功宴这事儿不需要大费周章。

宋之窈着急忙慌给季闻洲发微信确认。

【我可以去,是吗?】

发完才注意到一排排她单方面发送的消息。

已经添加季闻洲微信快一周,对方还没回过她消息。

心沉了沉。

看来是不可以-

“不回消息?”

季夏扬到晚上才来训练,这几天陪他那个调皮黏人的弟弟疯玩,骨头都散了。刚做完体能训练,拎着毛巾,就看到季闻洲坐在休息室黑色沙发上,双腿交叠,在看聊天记录。

很少见季闻洲为一些小事烦心。

但就看着,也不发消息。

季夏扬比季闻洲矮,坐旁边没啥气势,挺好奇:“这谁的消息?”

季闻洲眼神瞟了眼他,没隐瞒:“宋之窈。”

“哟,那个妹妹,”季夏扬可太有印象了,好奇,“你上心了?”

“没。”季闻洲冷了脸扭头,对上季夏扬时露出一个不耐烦的笑容,“有事?”

季夏扬被季闻洲这么一笑,犯怂,上次冲他这样笑,季闻洲可是代替教练纰了他好几处毛病。

他有点神经刀,在赛场上发挥不稳定。不过季闻洲不一样,天才就是一直保持在高水准,就算稍有走神,也是旁人穷极一生无法达到的高度。

更何况,季闻洲好像天生注意力比别人集中。

季夏扬擦了擦头发,闲聊:“我听经理说了,你又把人妹妹拒了。”

季闻洲:“嗯。”

季夏扬:“我们队确实缺助理,你前几年三天两头把人辞退,现在压根没什么人来面试。”

季闻洲分了些眼神给他,问:“所以?”

季夏扬语重心长:“所以——现在有个你看的顺眼的、心里头在意的妹妹来,不挺好?”

季闻洲反问:“我在意?”

他之前应该是烦她烦得不得了吧?哪只眼睛看出来在意?

“不在意?”季夏扬扯唇不信,“不在意你对人家那么特别,跟个小学生似的揪人家小姑娘辫子,非要惹人家不高兴?不在意你大晚上看人家妹子微信,对着人对话框发呆?”季夏扬闲来无事可帮季闻洲记时了,“三分钟了。”

季闻洲一愣,即刻骂了句“滚”。

季夏扬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烦?”

季闻洲垂眸,将手机锁屏丢在沙发上,烦躁:“只是觉得欠了人情债。”

她理直气壮控诉他,季闻洲居然觉得骂得挺对。

季夏扬一惊,反问:“咱洲爷在外可是浪子人设,你欠人情债?”

季闻洲不想跟季夏扬共处一室,起身要走。

季夏扬着急问:“这就走了?”

季闻洲摆摆手:“凌晨一点,回家睡觉。”

基地旁边季闻洲买了房,一般不住宿舍。

季夏扬嘟囔:“也不让我八卦两句。”他真的蛮好奇那妹子,季闻洲那态度可太有意思了。

看着季闻洲离开的背影,季夏扬觉得没趣,刚准备伸个懒腰回去,突然一个信封被丢到他怀里。

抬头。

季闻洲去而又返。

季夏扬一懵:“你怎么回来了?”

季闻洲散懒的碎发遮住了薄薄的眼皮,脸上没什么表情:“帮我把这个给宋之窈。”

“?”

季夏扬还想问,他妈的他怎么碰到宋之窈,为什么他妈的让他转交。

还没问,季闻洲又走了。

门口已经传来关门声。

季夏扬:“……”-

接下来的几天宋之窈都过得忙碌,期末考试周已经开始,有几门选修课是在最后一堂课测试,任务紧。她复习熬夜熬得凶,又因为前几天淋了雨,有些感冒。

白皙的面容上,水眸下有淡淡淤色。

她那天发给季闻洲的消息又石沉大海,周末帮小帆补完课就要回秦家见姐姐,完全不知如何交代。

她有些怕被姐姐赶出秦家。

又觉得现在三千块钱的生活费和被赶出去没差。

去给小帆补课时,宋之窈精神不好,带着口罩有些低烧,整个人晕乎乎的,突然听到一声呼唤:“宋小姐。”

抬眸,是季夏扬。

“季先生……?”宋之窈想起来上次他帮忙预支的工资,连忙感谢,“上次谢谢您,要不是您预支的工资,我可能要遇到大麻烦。”

她说话声音闷闷的,听起来脆弱,季夏扬看着少女口罩下潮红的脸颊,有些担忧:“你没事吧?”

宋之窈腼腆地笑,解释:“没事,淋了点雨。”

季夏扬疑虑:“看着心情也不好。”

宋之窈一愣,没接话,她的确身心俱疲。

少女捂着口罩,轻声转移了话题:“小帆这边没什么问题,期末考试我都帮他复习好了,他这段时间考试的成绩也很稳定。”

“不是这个事儿,”季夏扬皱眉,想说什么没说出口,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递了过去,“给你的。”

宋之窈站在鞋柜旁,轻微疑惑:“季先生?”少女的目光落到那张薄而韧的卡片,直觉价格不菲,迟疑季夏扬什么意思,问:“这是什么?”

季夏扬笑得爽朗,自来熟地回答:“庆功宴的邀请函,你不是想去?”

宋之窈一怔,她从未跟季夏扬深交,更别提这些小事。

宋之窈反应过来,口罩下的热气喷洒在自己脸上,她觉得眼睛上都要起雾,感到意外:“想去的,是不是……给的?”

“阿洲托我给你的。”季夏扬大约猜出来宋之窈对季闻洲的态度,夸张了点,“特意给你的。”

宋之窈这几天都快累到没知觉,听到这说法,心里一阵酸麻,皱了眉:“我以为他——”

她以为上次季闻洲模糊的态度,是不想给了。

“收好了。”季夏扬将那张卡片递了过来,用塞的方法,把那卡片塞进了宋之窈的手里。

宋之窈捏紧了。

出了季家,宋之窈犹豫着给季闻洲发了消息。

岁岁:【季闻洲,我拿到邀请函了。】

岁岁:【谢谢你。】

宋之窈知道季闻洲不会回复。

但她还是想发,她这个人知恩图报。

突然收到回信。

Jin:【记得来。】

季闻洲给她发的第一条微信。

宋之窈一懵,以为自己看错了。

心田里激起喜悦的浪花。

“叮”的一声,而后是第二条。

Jin:【我邀请的,不能缺席。】

她慢吞吞地绕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刚躺下来,一旁的季闻洲便放下平板,看向她:“要睡了吗?”

“没事,我暂时还不睡。你先工作吧,影响不到我的。”宋知窈贴心地回复道。

季闻洲应了声,倾身靠近她,一把将她捞进怀中。

宋知窈下意识警惕:“你干嘛?”

她巴掌小脸上还揉着粉,刚护完肤的小脸又白又嫩,带着淡淡的水光。

“宠你爱你。”季闻洲垂眸,一本正经地回复道。

宋知窈呛了下,平复过来后,她慌忙解释:“这是我刚刚随口和谢迢迢胡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不是胡说,太太说的是事实。”

说着,季闻洲俯身靠近,灼热的鼻息落在她的肌肤上。

宋知窈紧张地闭上眼。

空气沉默须臾,而后她的耳畔传来季闻洲的平静的声音。

“这是设计师给出的戒指设计稿,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戒指?

宋知窈睁开眼,就看到季闻洲将屏幕放到她面前,上面赫然是一幅戒指设计三视图。

宋知窈茫然地抬头看向季闻洲,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

不知怎的,她突然来了一句:“戒指不戴好像也没关系……毕竟我们还在隐婚吧。”

季闻洲笑了下,看向她的目光却很沉很严肃:“只是不公开,但至少也得让人知道我们彼此是有主的。”

他顿了下,不容置喙道:“而且,我不希望再有人给太太介绍男朋友。”

第25章第25章

他亲昵地揽着她的肩膀,让她整个人都窝在他的怀中。

这个姿势又亲密又暧昧,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不过眼下宋知窈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屏幕上的设计稿上,倒也忽略掉了这些细节。

由于是对戒,用于表明已婚身份,需要每日佩戴。所以设计稿多是简单低调,但不失时尚艺术感的款式。

虽然宋知窈不经常佩戴首饰,但是看着漂亮的戒指还是狠狠心动了。皇后邮轮是港城最新一季的特色邮轮,也是庆功宴的地点,在维多利亚港口。

宋之窈跟姐姐汇报了自己拿到邀请函的消息,顺利拿到了前赴港城的机票和一份裙装,是一条黑底侧开叉修身裙和配套的艳红色珠宝。

那珠宝太过耀眼璀璨,宋之窈不敢碰,一打开便将盖子合上。

“衣服不喜欢吗?”秦月茹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宋之窈在机场的候车大厅,过往人群商务或旅游,大厅人潮拥挤。

少女静静独坐,回答:“……喜欢的。”

“是吗?”秦月茹不信,但没深究,“这条裙子是我找人定制的,是季闻洲的审美。”

聊到“季闻洲”,宋之窈一顿:“……姐姐有心了。”

秦月茹被夸赞,没有骄色:“岁岁,穿给他看、让他喜欢是你的任务。”

帮助姐姐成为下一任秦家掌权人,并取代姐姐拿下联姻资格,是宋之窈的任务。

宋之窈坐在那里一言未发,静静听秦月茹说这些,原本脸上零星的笑意彻底消失,冷静下来。

被季闻洲邀请过后,她激动了一晚上,但秦月茹的话就像是当头一棒,将她敲醒。

她的的确确只是棋子,还是枚不那么成功的棋子。

这么久了,季闻洲对她,还不如那些围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

宋之窈垂眸,她的目光看向检票处,软声:“姐,我会好好准备的。”

“别掉链子。”

“……嗯。”

秦月茹指甲敲在桌面,声调含着冷意:“岁岁,孔媛这些天去美国陪床,试图劝服我父亲将家业教给秦渡,他们还联系了国内最好的律师机构,起草了多份遗产相关协议。”

“……”

秦月茹冷声:“其实你应该知道,选择跟秦渡对你来说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宋之窈这才发现光是听到“秦渡”的名字,就想起对方要把人撕开的阴鸷眼神,指节已经扣到发白。

她不是孔媛,她不相信秦渡。

秦渡把孔媛打到浑身是血的模样历历在目,但用孔媛的话来说,男人选择暴力本身就是一种特权。

——宋之窈不认可。

少女沉默少许,认真了些,小声说:“姐,如果这真的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你早就不会理我了,不是吗?”

秦月茹略有所思,失笑,语气不再严肃:“当我没说,”又交代,“你好好准备,等你好消息。”

电话挂断。

飞机即将起飞。

宋之窈将手机关机塞进了包里,准备登机。

她的位置在商务舱的第二排,靠窗。

她将装有礼裙的包放好,踮着脚将行李塞进行李架。

怎么都放不好,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帮她把小号的行李箱往里推了推。

“谢谢!”

宋之窈微笑,才发现这人没有将手移开的意思。

她皱眉,略有预示,偏了头,对上一张无比眼熟的脸。

一截断眉映入眼帘。

宋之窈瞳孔紧缩。

“好久不见。”

秦渡从登机时就有注意到宋之窈,没有收回手,只微笑看她。

宋之窈觉得那笑容扎眼,不动声色后退两步,腰却撞上座椅。

“……秦渡。”

秦渡啧了声,语气阴冷:“家教不好,出门在外不知道叫哥哥吗?”

哥哥?还是强。奸未遂的法。制咖?

京市飞港城的特快航班今晚只此一班,宋之窈皱了眉,问:“你怎么在这儿?有事吗?”

秦渡:“没什么。”

宋之窈被他如同虎狼般盯着不想再问,垂了眸,搪塞:“要起飞了,麻烦你回去。”

秦渡冷嗤,凑过来:“我还没问你,你去港城有什么事的?”

他身上的古龙香水味道刺鼻凛冽,宋之窈一闻到就浑身血液沸腾难受,汗毛直立。

秦渡眯眼,问:“你是不是——”是不是真跟个妖精似的,去勾引季闻洲?

他想要触碰宋之窈,被一旁路过的空姐制止,“这位先生,飞机即将起飞,请您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秦渡一顿,眼底嗜血,但转瞬嘴角勾起,露出夸张的笑,说:“好。”

他单手插在西装口袋,跟前排某人低语了几句。

他和宋之窈的旁边座位的人互换位置。

宋之窈站在过道里,看着秦渡系好安全带,颇为在意地将目光扫过来,理所当然地问:“坐啊,怕我吃了你?”

宋之窈看向座椅上秦月茹帮她准备的裙子,少女小心坐下,刚刚系好安全带,秦渡伸手过来紧握住她的手腕,宋之窈猛然看向他,正对上秦渡略显残忍的笑容,“那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宋之窈被勒得生疼,回答:“一些日常用品。”

“你当我傻?”秦渡靠过来,“你要去季闻洲的庆功宴,对不对?”

“不是。”宋之窈皱眉。

“别骗我了,我已经问了家里的保姆和司机,还让程妈翻过你的书包,看到了邀请函。”

宋之窈拽紧了斜挎包的带子。

少女呼吸断断续续,语气却努力平缓:“你怎么能翻我的东西?”

秦渡冷笑:“你个臭婊子,以后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翻?”

宋之窈想质问,却沉默。

秦渡眼神探究:“说话啊,不告诉我为什么撒谎吗?撒谎精、臭婊子。”

秦渡上手夺过那礼盒,宋之窈想抢回,但没有抢过。

秦渡猛然打开,眼神巨变。

他的目光比之前狠厉许多。

“这什么?”

他音量放大,似乎不再忌惮在场的其他人,空姐上前来告知,飞机开始在跑道滑跑,请系好安全带,保持肃静。

秦渡不再动作,就一直在盯着宋之窈,像是他一直做的那样。

飞机平稳飞行后,秦渡把宋之窈拉去了洗手间。

“跟我来!”

飞机商务舱和经济舱的卫生间公用,空间狭窄。

秦渡将那条秦月茹精心准备的裙子拿了出来,扔在了宋之窈身上。裙上的刺绣和珠宝扎皮肤,刺到宋之窈的侧脸,留下零星的红痕。

“要不是我翻看,还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宋之窈胆怯而小心的眼神里有憎恶和倔强,她坐在那里,缓缓地、畏惧地把裙子捡起来。

这个臭婊子,真的跟他猜想的那样,要去勾引季闻洲!

秦渡见她这样,火气更甚,谩骂:

“宋之窈,你果然跟我妈一样不知廉耻!”

“你想穿这条裙子给谁看?”

“季闻洲?”

“你们他妈的是不是有一腿?”

他上前想掐宋之窈的脖子,表情一瞬间疯狂。

门外等候排队的乘客问:“先生,您好了没有?”

秦渡回神,猛地踢了一脚门框,外面的人吓了一跳,道:“怎么了?这么大脾气。”

宋之窈坐在那里,生理性地在发抖,她不敢动,可是飞机不可携带管制刀具,这次,包的侧面没有刀。

眼睁睁看着秦渡将那条价值连城的裙装又抢了过去,猛然用力,撕碎。

宋之窈瞪大了眼睛:“别——!”

她期待了好久的季闻洲的庆功宴,好不容易才拿到的入场券。

宋之窈看着昂贵的布料被撕开掉在地上,染上水渍和脏污,少女缩成一团,不敢动了。

秦渡瞪着她:“包给我。”

宋之窈眼眶里已经是眼泪,来京市以前宋之窈不爱哭,爱笑。她是泪失禁体质,一哭就停不下来,宋之窈好面子,小时候爸爸叫她“小哭包”,后来爸爸去世之后就没有人哄她了。

只有季闻洲,第一次见到季闻洲的时候,他受邀回到附中,看到在角落里掉眼泪的宋之窈,随口问了句“哭什么”。

那是他们在认识之前唯一的一次交集。

但那次之后,宋之窈每每掉眼泪都会想起季闻洲。

宋之窈不想把包交出去,但是秦渡的力气太大了,他扇了她,把她的脸扇歪过去,将那斜挎包抢到了自己手中。

“还给我!”宋之窈大吼。

少女白衣白裙已经有些凌乱,微卷乌发披散,那双动人的杏眸眸光破碎。

秦渡哼了一声。

他将宋之窈的牛仔小包拉开,将里面的证件、纸巾全部倒出来。

外头的空姐听到乘客的反馈已经过来,靠着门轻敲,温声询问:“先生、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秦渡扫了眼门,恶狠狠靠过去贴着宋之窈的耳朵说:“臭婊子,在飞机上,不弄你。”

而后捡起那张掉落在地上的银黑色邀请函,打开了门。

门外的空姐已经叫来了同事,显然严阵以待,但秦渡一开门,便也缓缓散开。

宋之窈就缩在那里。

急需上厕所的乘客问她好了没有。

宋之窈沉默不语,摇摇头,把门带上。

她看了一会儿季闻洲给她发送的消息,仰着头把眼泪憋回去。

好一会儿,她才出来。

小声地跟那位等待许久的乘客说对不起。

这段京市飞港城的特快航班旅程并不愉快。

宋之窈的手臂和侧脸上留下了轻微的红痕,细微之处还渗出了血,因为她长得白皙,便更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