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子被撕碎,邀请函也丢了。
秦渡下了飞机之后还一直拽着宋之窈。
秦渡把她扔在港口,自己去参加季闻洲的庆功宴。
秦渡抢走了本属于宋之窈的东西。
少女在这座阴湿郁热但繁华的陌生城市,蹲在街角,漂亮的腿曲折,就窝在缓慢亮起来的路灯旁。
路过的绅士小姐扫了她几眼,有那么几个带着粤语口音与她搭话。
萍水相逢的善意:“需要面纸吗?”
宋之窈仰头看着,熬了好久的眼泪突然崩不住。
她说了“谢谢”,露出一个真心诚意的笑容,说:“不用。”
她颤抖着身体,倔犟地看向了不远处的邮轮-
庆功宴即将开始。
邮轮由季家赞助,名义上是私人聚会,但季闻洲挑的很,邀请的都是名流之辈,便显得商务起来。
季闻洲和季夏扬作为今天的主角,备受关注。
但不知怎的,季闻洲兴致缺缺,一身手工西装,没系扣子,就在角落的沙发,双腿交叠,撑着下颌看视频。
有人来恭维,眼神都不给。
季夏扬靠近了才发现他们洲爷在看比赛复盘。
“心烦?”季夏扬挑了眉,季闻洲心烦的时候会去训练或复盘,认识七年了,季夏扬对他们洲爷的脾性多少有点了解。
“没,”季闻洲没抬眸,随口问,“怎么?”
季夏扬在他旁边找个位置坐下:“奇怪,还有十分钟邮轮要离港起航了,但是你邀请的那个妹妹没来。”
季闻洲滑进度条的手指一顿,挑眉,目光睨来:“哪个妹妹?”
季夏扬看视频画面停在末尾,根本没有继续往后看的必要,反问:“你还邀请了哪个妹妹?”
季闻洲身边凑上来的莺莺燕燕众多,但邀请来的妹妹可就一个,看着男人眼底一扫而过的冷意,季夏扬没敢点破,飞快道:“宋之窈呀,不是你让我给的邀请函,算不算你邀请的妹妹?”
季夏扬想起宋小姐期待的神色,觉得这妹子不应该迟到,建议:“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少了她,这庆功宴就不开了?”季闻洲歪着头,不太在乎的样子,“要打你打。”
季夏扬:“……”
我打就我打。
季夏扬抬手打电话,拨打的电话关了机。
他的神色颇有些凝重,一旁,季闻洲目光瞥来。
季夏扬:“宋之窈的电话打不通,一直关机。”
季闻洲皱眉。
不远处的李绍齐在跟相好的公子哥聊天,季闻洲看到秦渡的一瞬,目光停了停。
他语气冷了好几度,问:“秦渡谁请的?”
季夏扬虽然也有邀请几个,但都是F1圈里的朋友,他根本不认识秦渡,问:“谁?”
季闻洲:“李绍齐旁边那个。”
季夏扬腹诽您才是今晚的真正主角吧,问我做甚,猜测:“绍齐带来的吧。”
季闻洲眼底掠过几分复杂,拿起丢在一旁的银质打火机,冷笑:“是吗?”
如果他没记错,宋之窈怕秦渡。
他知会了别带这人来。
没想到还有不要命的敢跟他季闻洲对着干。
尤其是看着季闻洲的手指在平板上轻点,她的注意力也跟着落在他的手上。
季闻洲的手掌很大,宛如冷玉般白皙。手背上筋脉走势分明,骨感重,手指瘦长,带给人一种极强的力量感与掌控感。
也不知道这样一双手,戴上戒指会是什么样子。
应该会很性感吧……
这般想着,她红了耳尖,心中有些好奇,想要看看他戴上戒指是什么样子的。
不过季闻洲居然会喜欢这样的设计,她原本还以为季闻洲选中的对戒会是那种板板正正中规中矩的经典款式。
不带有任何时尚元素与个人艺术风格。
第26章第26章
对此越发精通熟练的同时,还在不断求知探索。
他的亲吻越发慢条斯理,游刃有余。反倒却起到了钝刀子割肉的效果,磨人得紧。
宋知窈现在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厉害,浑身的肌肤都为之躁动。
她甚至都有点怀疑季闻洲这是故意的,故意想要折磨她。
这个吻把她亲得晕晕乎乎的。“姐姐,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啊?”
清脆的童音响起,宋之窈眨了眨眼睛,季闻洲寡淡的五官渐渐与面前小朋友软乎乎的脸颊重合。
他用一把长了两只耳朵的小猫儿童伞遮在她的发顶,看上去滑稽又可爱。宋之窈通过他头戴的生日帽和指间残留的油渍,辨认出他就是半小时前在肯德基办生日party的寿星。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季闻洲?
宋之窈扭过身子,为了表示友好,强行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小朋友蹙起了眉,很是嫌弃地摇了摇头:“……好丑。”
脸上的妆大概被雨水冲花了,宋之窈连忙低下头,在衣兜里翻找出湿透的纸巾,匆匆擦掉了糊在眼周的睫毛膏,泛红的眼眶也再难遮掩。
小朋友歪着脑袋,又问:“你不开心吗?”
宋之窈喉间一梗,犹豫再三也没能说出假话。或许是因为一切伪装都已经于事无补,她索性用力点头。
小朋友在身上摸索一阵,握紧的拳在她面前缓缓摊开,掌心里躺着一颗孤零零的巧克力。
“那吃块巧克力吧。我舅舅说,巧克力能赶走所有的不开心,送给你。”
巧克力几乎被体温融化,软塌塌的裹在金箔纸里,没了形状。宋之窈小心地把它拈起来,记忆中的声音不绝如缕,在她耳边回响缠绕。
“季闻洲,巧克力能赶走所有的不开心,给我买一块就一块好不好?求求你啦!”
“……幼稚。”
隔天宋之窈收到了整整一箱巧克力。
少年怀抱着泡沫箱,在只属于两人的秘密基地等她,紧抿着唇,耳廓微红。向来风轻云淡的面容,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神色。
身后传来呼唤的声音,小朋友应了一声,似乎是仍在担心她,脸上现出纠结的表情。
宋之窈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谢谢你的巧克力,还有,生日快乐。”
*
强撑着回到家里,宋之窈立刻病倒了,胡乱干咽了袋退烧冲剂,依然烧得浑身滚烫,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巧克力放在不远的书桌上,黯淡的灯光笼罩,金箔纸反射出细碎的光芒。
宋之窈被光怪陆离的梦境纠缠着,无法挣脱。
关于前任的梦,显然不是什么值得反复回味珍藏的好梦。更何况,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了,久到她甚至以为,她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
被白日片段勾起的回忆图景徐徐展开。
确切来讲,宋之窈真正认识季闻洲,是在高一第一学期期中考试之后。
宋之窈是那种心大到极点的女孩子,入学第一天就和同桌闻妙歌一拍即合,成了无话不谈的八卦盟友兼好闺蜜。
讲了半学期小话的结果就是,期中成绩不尽如人意,被班主任勒令换桌。
宋之窈不是擅长社交的人,即使已经过了几个月,班里的同学也只认识一小半,找到愿意和她组成新同桌的人更是难上加难。
她鼓起勇气,连续碰了几回钉子之后,在某个命运般的瞬间,注意到了坐在教室后排角落的季闻洲。
他戴着耳机,视线投向窗外,仿佛周遭一切喧闹都与他毫无关系。宽大的校服外套穿在他身上,却并不显得笨重累赘,长袖挽起一截,露出肌匀骨称的小臂。
夕阳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影子,宋之窈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直到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倏然抬眼,直直撞进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
宋之窈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生人勿近的抗拒和被冒犯的介意,只好讷讷地移开视线,装作在四处张望。
闻妙歌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神秘兮兮地凑近,眼神中闪烁着狡黠。
“季闻洲,你觉得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宋之窈还在摸不着头脑。
“做你的新同桌啊!你想想,老班是不是想让你换一个沉默寡言又成绩好的同桌,正巧他两项都符合。最关键的是,他没有同桌,一直是一个人坐。”
听上去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宋之窈仍然因为那一眼心有余悸,正想找个理由搪塞,闻妙歌已经推着她向教室后排走去。
“来来来,换个帅哥当同桌你也不亏!宝贝加油,争取在放学前搞定他!”
虽说闻妙歌满嘴跑火车,但有一句话她说得对,最后一节上课铃即将打响,宋之窈还想努力再试一次。
两个女生推推搡搡走到尽头,笑语飘散在风里。
等到了目的地,闻妙歌见好就收,迅速躲到一边,留宋之窈一个人停在原地,绞着手指忐忑不安地开口。
忽略这类似告白的诡异氛围,宋之窈结结巴巴地表明来意,等待回应的同时,眸光中不自觉透出了几分期冀。
季闻洲静了半晌,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率先抛出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选我?”
这种情况不在宋之窈的预料之内,她瞬间卡了壳,无意间被少年琥珀色的瞳孔深深吸引,坠入了凝而不散的迷雾之中。
明明可以编出一些冠冕堂皇又令人信服的理由,可她动了动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沉默许久。
“算了。”她听见他这样说道。
椅子向后一拉,发出刺耳的响声。季闻洲站起来,宋之窈这才发现,原来他比她高上太多,哪怕她踮起脚尖,也只能与他的肩膀勉强平齐。
视线稍往上抬,掠过起伏的喉结线条,再度与他深邃内敛的眼眸对视。
迷雾散去,涌动的暗流归于平息,一切恢复原状,仿佛先前不过是她的错觉。
季闻洲微微俯身,距离被拉近寸许,宋之窈下意识屏住呼吸,洗衣粉的清香味道却依然无可避免地钻入鼻端。
“你既然已经选了我,就不能再反悔了。”
“嗯?什么?”宋之窈想了想,出言保证,“你放心,既然你答应了,我肯定不会再去找别人了!”
反正也没有其他的选项。
她觑着少年的神色,试探着伸出一只手。
“那就……以后请多指教?”
季闻洲凝眸看了片刻,在她的手因为尴尬几欲垂落时,果断追过去握住了她。
修长指节轻轻交握,一触即分。
宋之窈蹭到他指腹的厚茧,有些意外。仅仅是常年读书写字,也会让一双手变得如此粗糙吗?看来所谓的好学生是真的很用功了。
至于后来……
在宋之窈大学毕业前夕,季闻洲背弃承诺,一声不响地出了国。
没有留下只字片语的解释。
宋之窈花了两天时间,独自吃完了一大箱巧克力。
在机械般的咀嚼中,甜蜜渐渐化为苦涩,直到味同嚼蜡。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巧克力也不是无所不能。
过量的甜食摄入加剧了胃肠负担,翻江倒海的烧灼感来袭,宋之窈冲到洗手间呕吐不止。
白炽灯惨白的光线充斥室内,她艰难地直起身来,于镜中看到了形如鬼魅的自己。
她反悔了,她再也不要吃巧克力了。
场景变换。
宋之窈独自行走在幽深阴暗的小巷里。
没有路灯,只有积聚的水洼,反射出一点朦胧的暗光。
四周空无一人,伴随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节奏,宋之窈本就不规律的心跳逐渐加快。
要到了……就快要到了……
一只完全陌生的手搭在肩头,用于照明的手机因大力拖拽飞了出去,在尘土里滚过几遭,远远跌落在地。
紧急联系人电话被拨通,季闻洲的名字在屏幕上不停闪烁,漫长而寂静的拨号声里,宋之窈被死死捂住口鼻,一步一步拖进了身后不见天日的阴影里。
她拼命挣扎,甚至快要无法呼吸,被浓重的黑暗吞没之前,听见恶魔的低语在耳畔无限重复。
“和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不,不该是这样的,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绝境之中陡然生出勇气,宋之窈抡起手中的挎包,狠狠砸在黑影的脑袋上。
浓稠粘腻的鲜血从指缝间滴落,宋之窈喘着粗气从梦中惊醒,后背被冷汗浸得透湿,连心脏都快要跃出胸腔。
借着小夜灯的微弱光芒,她看了看仍在发颤的手指,一如既往洁净白皙。
都是幻觉。
烧应该退了,她试着额头的温度,倒了一杯凉水猛灌下去,然后起身去了浴室。
被温热的水流包围,疯狂跳动的心脏缓缓趋于平静。
还远远没有到放弃的时刻。更何况,现实也不会允许她就此放弃。
离开了季闻洲的宋之窈,一定要比原来过得更好。
新的想法在脑海中逐渐成型、明晰,她想,可能知道该怎么准备新文了。
凌晨三点半,宋之窈擦着头发,终于想起还没有回复性感母蟑螂的消息。
她点开对话框,看着“追妻火葬场”的字眼,心绪翻涌着敲下几个字。
“我试试。”
像无数个以往的深夜那样,电脑屏幕再次亮起。抚在键盘上方的手指一旦按下,字符就前赴后继地涌了出来。
文名:《今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作者:还你喵喵拳
天色亮起,又徐徐暗下,直至日落。
宋之窈伸了个懒腰,按下发送键,将新文样稿发到编辑后台,等待新一轮的审核。
在电脑前坐了太久,身子几乎都要僵了。她用迟钝的大脑计算了一下,发现上次吃饭似乎已经是24小时之前的事。
烧水,拆包装,泡面,动作一气呵成。满含科技狠活的热汤落肚,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草草扒了几口面,困意就毫无征兆地漫了上来,宋之窈迅速昏睡过去,没有注意到新的站短消息。
“审核通过。”
*
季闻洲知道,黎殊不会闲到给他发无聊的链接,特别是在大洋彼岸的深更半夜。
除非,与宋之窈有关。
真奇怪,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去主动关心她的消息,可鼠标就是如此不受控制,偏偏点开了链接。
第一章:回国
素来一目十行的医学博士季闻洲,盯着这五个字看了十分钟。
然后切换界面,打开邮箱,开始写一封新的邮件。
“汉斯教授:
感谢您向我伸出橄榄枝,但我已决意回国发展。我明白您对于我的担忧,但近来我的状况已经趋于稳定,无需过于忧心。留下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或许是一个好的选择,但不会是我个人的选择。抱歉。再次感谢您的认可。
祝好。”
等她清醒过来时,她已经被季闻洲单手抱了起来,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季闻洲凝视着她通红的小脸,十分正经认真地询问她对于这次亲吻的感受,宛若谆谆引导笨学生的老师般——
“还能喘得上气来吗?”
宋知窈揽着他的脖子,小口小口地呼吸着,内心羞愤极了。
好半天,她才缓过来:“你故意欺负我的。”
他是不是报了什么速成班啊,这么会折磨人。
第27章第27章
宋知窈当场石化,她什么时候收藏了个这样的表情包。
她指尖一抖,连忙撤回,重新发了一张仓鼠乖巧卖萌的表情包,而后也不回复季闻洲了,沉默装死……
呜……她的形象啊。
都被这个表情包害了。
聊天框上的“正在输入”一直在持续,但很久之后,季闻洲这才发来消息:
便宜老公:[也好。]
宋知窈尴尬地脚趾扣地,但不知道是不是季闻洲再给她保留一些面子,并没有重提这个话题。
在聊了一会后,接她的车就来了。
宋知窈跟季闻洲说了下,就结束了对话-
宋宋之窈再度醒来时,望着窗外将落未落的夕阳,有一瞬间的恍惚。
没有被编辑的消息炸醒,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等等!
迟来的记忆涌入脑海,宋之窈断断续续地拼凑出,自己是如何被坚硬的书桌硌醒,又跌跌撞撞地奔回床边,一头栽进了松软的枕头。
中间好像还选择性地回了几条消息。
她火速开始翻找,终于从床板和墙壁的夹缝里摸出了摇摇欲坠的手机,开始检查自己有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睿智发言。
人美心善的编编:“这次新文的题材和人设都不错,读者试阅反响很好,你多存点稿,稳定更新,上架的时候兴许能飞一把。”
还你喵喵拳:“(表情包)让你看到肥宅真是抱歉,我会马上离开……”
还你喵喵拳:“(表情包)日万?笑死,日不了一点!”
人美心善的编编:“……”
人美心善的编编:“我奉劝你想想清楚再说话。”
最后一条消息的发送时间显示在一小时前。
连撤回的机会都没有。
宋之窈斟酌措辞,小心翼翼地编辑回复。
“刚刚是猫猫不听话!我会的编编!我化身八爪鱼天天爆更!”
如果宋之窈真的有一只猫猫,此刻大概也要“咪呜”一声,谴责人类的虚伪然后走开。
猫好,人类坏。
突如其来的肯定让宋之窈如坠云端,她摇了摇头,让自己摆脱不切实际的思绪,点开了新文的数据后台。
在得到曝光的一天时间里,点击和在读人数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飞快上涨,证明了追妻火葬场的受众范围之广。
新文试阅只有短短一万字,就收获了这样的成绩,宋之窈心中有了预感,只要她坚持酸爽狗血不动摇,这一本将会是她长达四年的写作生涯中,成绩最好的一本。
但热度往往伴随着不同的声音,宋之窈犹豫着点开评论区,生怕看见人身攻击的过激言论。
所幸没有。
除了催更和嫌弃短小的评论之外,被顶到前排的高赞评论几乎都在针对女主的渣男前男友,陈昭余。
没错,她就是在借机出口恶气。
宋之窈对于自己将前任写进狗血文的做法毫不心虚,脸不红心不跳地挑了三个评论点赞。
“真搞笑,狗男人现在知道跑来在女主面前刷存在感了?有本事出了国就别回来!”
“不是吧,他怎么还有脸认为前女友会带球跑啊?男人,就是如此自信的生物。”
“呦呦呦,他急了他急了!女主早就有新欢了,渣男同父异母的弟弟,主打一个雄竞修罗场,就是刺激!”
故事的开端就是狗血乱炖恨海情天,女主领着自家小外甥去机场接现任男友,巧遇多年前抛弃她狠心出国的渣男前任陈昭余。
陈昭余误以为女主当年故意揣了崽,摆出一副你果然还放不下我的态度前来纠缠,被光速赶来的现男友和女主联手双双打脸。
不仅如此,小外甥还灵机一动抱住了现男友的大腿,一声“Daddy”清晰可闻。
崽子管情敌叫爹,陈昭余险些气到吐血。偏偏这情敌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与他针锋相对争家产的异母弟弟。
火葬场、带球跑、兄弟争妻,要素拉满,好看爱看。
宋之窈非常满意,心情也随之舒畅许多。为了鼓励自己加油码字,额外打开了一包薯片。
看来今夜注定无眠。
*
三天后。
宋之窈站在接机口附近的立柱下,望着汹涌而至的人群,试图在其中寻觅熟悉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她掏出随身镜,确认妆容完美无缺才放下心来。毕竟和闻妙歌也有一年多没见了,她可不想用通宵赶稿后的苍白脸色面对闺中密友。
再抬眼时,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拖着拉杆箱的身影已经横冲直撞飞奔而来,迎面就是一个热情的熊抱。
“宝贝!好久没见有没有想我!”
来人身材高挑,烈焰红唇,宋之窈和她相比,就像一个精致小巧的布偶娃娃。
“想想想……咳,你先放开,喘不上气了……”
闻妙歌这才松了手,没等宋之窈多问就推着她转身,一手揽过她的肩头向外走。
宋之窈有些讶异于她的急迫,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还没什么有价值的发现,就被她轻佻地勾住下颌掰了回来。
“干嘛,我这个大美女就在眼前,你还分心去看别人?”
宋之窈被她逗笑了,一边随着她出了机场大厅,一边听她换了咬牙切齿的语气抱怨。
“宝贝对不起,本来这次回来我就打算和你一起定居江城的,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先杀去黎殊那里,狠狠教训他一顿!”
“又怎么了?他对不起你了?”
宋之窈对他们小情侣之间的伎俩已经见怪不怪了,从高中时候算起,闻妙歌和黎殊提分手的次数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就没见有哪次成功过的。
提起这事,闻妙歌很气闷,又不能实话实说。在国外摸爬滚打了几年,好不容易拿了毕业证,还没来得及和宝贝鸢鸢团聚,就在回国的飞机上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季闻洲。
真是晦气!
闻妙歌险些当场心梗,甚至准备回国找个大师做法去去晦气。但在想明白其中关窍后,立刻猜到这事和黎殊脱不了关系。
在她的狂轰滥炸威逼利诱下,黎殊唯唯诺诺地承认了,很没出息地恳求她千万不要生气。
不生气?怎么可能啊?
让宋之窈掉进火坑的事,她绝对不会允许发生第二次!
两人离开的背影迅速隐没在人潮中,季闻洲收回视线,因为不速之客的到来而眉心微紧。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季枫泽。
对方似乎看不出他神色中流露的不悦,缓步走到他面前站定,笑容客气而疏离,暗藏挑衅的意味。
“你擅自做主回国,爸那边发了好大的脾气,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季闻洲突然想到什么,往他身后掠了一眼。
还好没有讨人厌的小鬼,突然冲出来抱着季枫泽的大腿喊“Daddy”。
他松了口气,周身冷冽更盛,没了刻意的收敛,眼底的不耐终于渐渐浮上水面。
季闻洲步履未停,越过季枫泽身边时,开口的语气极淡。
“哦?反正他也不止一个儿子。”
季枫泽眼中划过一丝意外,他眯起眼,笑得痞气又坦荡。
“但我是个废物啊,大家都知道的。”
他沉下语气,重音落在末尾的那个字,明晃晃的恶意像是蜜蜂淬了毒的尾针,不吝于刺伤毫无防备的对手。
“是不是啊,哥?”
季闻洲回眸瞥了他一眼,其中的警告之意不言而明。
“别这么叫我。”
季枫泽没有应声,游刃有余的姿态令人恼火。
细碎的躁意蠢蠢欲动,妄想挣脱囚笼,季闻洲压下心间的不快,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圈套。
有什么突然冲了过来,从背后抱住季闻洲的大腿不撒手。
剑拔弩张的氛围顷刻消弭。
小朋友抬起头,肉肉的脸颊鼓出两个梨涡,大声喊他:“舅舅!”
季闻洲的脸色有所松动,伸出一根手指给他握住,连语气都缓和了不少。
“庄亦然,你妈妈呢?”
庄亦然牵过他,小手指向大厅靠近出口的角落。
“就在那里!妈妈说,让我一起来接你回家。”
一大一小就这样径直离去,没再分给身后的季枫泽一个眼神。
*
小聚之后,闻妙歌匆匆回了北城,气势汹汹地去找黎殊算账。值得庆幸的是,后续没有什么血腥的消息传来。
宋之窈一心扑在新文上,每天只看数据就乐开了花,剩下时间都在没日没夜地存稿。年关将至,宋之窈的父母会来江城陪她过年,为了不打扰一家人难得团聚的假期,她决定提前半个月把稿子存好。
连轴转的日子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有一日宋之窈浑浑噩噩地醒来,隔着一道卧室门听见了父母久违的声音。
“这孩子真是……怎么把家里搞得一团糟?”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没看她还在睡吗?”
“这都几点了?赖床还有理了?你等着,等她醒了,我非要问问她每天是怎么过的!”
还能怎么过?得过且过呗!
为了避免被李毓秀女士扒掉一层皮,宋之窈试图鲤鱼打挺,结果没挺起来,倒是直挺挺地栽回了床上,死气沉沉的样子,像极了肚皮翻白的死鱼。
等眼前的金星消退,她这次学乖了,捂着心口缓缓起身,不适感暂且退去。她对着镜子捋顺了乱七八糟的头发,悄悄打开一道门缝,为了维持母慈子孝的美好图景,以极尽谄媚的语气表达惊喜。
“爸!妈!我想死你们了!”
但显然虚假的热情没有太大作用。面对李毓秀女士的层层盘问,宋之窈故作乖巧,搪塞过去,问就是早睡早起一日三餐生活作息规律,至于今天,那只是个意外。
反正她的存稿足够支撑到正月十五以后,到那时,父母早就回北城去了,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墙上的日历被撕到最后一页,宋之窈这才恍然发觉,原来今天已经是除夕了。
岁月蹉跎,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年。
冰凉的窗玻璃泛起白茫茫的雾气,宋之窈用指尖在上面轻巧作画,像小时候的每个除夕一样,虔诚写下期待实现的新年愿望。
与平平无奇的往年相比,今年的宋之窈总算有了些拿得出手的成绩,在年夜饭的餐桌上,也能理直气壮地向父母宣布,新文上架第一天就突破了历史最好收益,并且正以脱缰野马的速度疯狂上涨。
因此,她完全可以依靠全职写作养活自己。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宋之窈能够感觉到,自苏醒以来就亢奋不已的心脏,达到了情绪的巅峰。
而在巅峰过后,往往迎来的只有下坠。
宋之窈的父母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像大多数疼爱女儿的父亲一样,时方夹了一块小排到宋之窈碗里,笑容满面地开口。
“别人都要996才能养家糊口,我们鸢鸢足不出户,在家里码字就可以躺着拿钱!真是厉害!”
宋之窈笑得有些勉强,虽然父亲说的是实话,但也只是外人能看到的那一部分,至于真正不为人道的辛酸,她并不打算让他们知晓。
况且,据她对自己父母的了解,这话还没说完——
“但是,”李毓秀紧接着说道,“写文毕竟不是正经工作,收入忽高忽低的也不稳定,你有空抓紧看看书把公务员考了,不比你码字轻松?”
果然,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经典路数。
宋之窈扒着碗里的小排,没吭声。
有细密的痛楚从心口生出,如同荆棘交织,刺穿血肉,包裹住整个心脏。
但与情绪的酸涩不同,这痛楚极有实感。
宋之窈的眉头缓缓蹙起,冷汗顺着额间淌了下来。
母亲见她神色不好,话到嘴边兜了个圈子,换成了另外一句:“你也老大不小了,该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你表舅的二姨夫的外孙现在人在江城,你年后抽个空去见一下,合适的话就处处看……”
筷子落地的声音突兀响起,打断了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
李毓秀以为宋之窈是在闹脾气,正要加重语气说教,忽而发现女儿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一只手紧紧揪着心口,将布料揉皱成糟糕的一团。
宋之窈张了张口,想要安慰他们,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她虚弱地笑了一下,眼前陷入一片漆黑前,场景定格在父母惊慌失措的脸上。
“鸢鸢!别吓妈妈啊鸢鸢!”
“妈妈只是随口一提,以后再也不逼你相亲了……”
宋之窈头脑昏沉,用仅存的意识祈祷,母亲还会记得说过的话。
接下来就是一片嘈杂声响,尖锐的鸣笛声,急切的交谈声与脚步声,和着滚轮与瓷砖地面摩擦的细响,一同混杂着落入耳中。
宋之窈仿佛漂浮在虚无之中,感知不到对身体的控制。时间的流速变得缓慢,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起初忽快忽慢,没有规律,同她一样,虚弱而疲惫不堪。
而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至脑海中都是响若擂鼓的心跳声。
宋之窈睁开了眼睛。
消毒水的味道萦绕鼻端,顶灯光芒刺目,迫使她微眯起眼,直到有人探身过来,遮挡了部分光线。
做检查的医生戴着口罩,唯有金丝眼镜下一双眼淡漠凉薄,夹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戏谑。
宋之窈永远不会忘记这双眼睛。
她见过眼底冰川融化,琥珀色温柔迷蒙,诱人溺毙其中。
但此刻被他注视着,她听不见四周纷乱喧闹,听诊器按上心口,世界只余下一种回声作响。
心跳的声音。
静止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宋之窈终于找回听觉的那一刻,外面护士恰巧喊了一声:“陈医生。”
陈医生……真的是季闻洲?!
他不是出国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稳定的心跳再次加快,甚至无需经过听诊器的放大,她都能猜到是怎样的震耳欲聋。
谁来告诉她,送急诊被前任初恋接诊,究竟应该怎样化解尴尬?
要不然跑吧!
可惜这想法只在脑海中过了一遭,就迅速宣告失败。她现在手脚发软,根本做不到夺路而逃。
或者……装作不认识他?
思索不过片刻,季闻洲已经慢条斯理地下了结论。
“没什么大问题,心动过速。”
他摘了听诊器,居高临下审视着她。
“宋之窈,你怕什么?”知窈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耳边传来徐寄北的声音。
“刚才那是季董吧?果然和别人说的那样不好惹,看着就挺可怕的。”徐寄北心有余悸道。
“可怕?”宋知窈不解。
徐寄北说:“是啊,刚刚他看我的眼神,我整个后背都冒冷汗了。我也没得罪他吧……”
听到这话,宋知窈愣住。
突然,包里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声。
宋知窈对徐寄北道:“不好意思,我回个消息。”
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便宜老公:[来顶层房间找我。]
看到这条消息,宋知窈手指一抖。
让她去顶层房间找他?
他没病吧?!
他就不怕被发现吗?
[你让我找你干嘛?你就不怕被发现吗?!]
不是之前都说好了,他们彼此间装不熟嘛。
便宜老公:[和季太太偷、情。]
第28章第28章
便宜老公:[出宴会厅左转拐角有个备用电梯,可以通顶层,我安排了人在那里等你。]
宋知窈险些被口水呛死。
这人已经把“偷情”的路线都给安排好了,看来就等她上钩了。
……他干脆骚死算了。
那些喜欢季闻洲的名媛小姐,方才是把季闻洲的端方正经夸上天了吧?!
她们知道季闻洲背地里是这幅德行吗。
宋知窈咬了下唇,纤指重重地点在屏幕上:
宋知窈:[我不要。]
鬼才要跟他去偷情。
季闻洲这老东西又开始馋她了,她去了肯定没有她好果子吃。
她正打算熄屏,紧接着,下一秒对方发来一张图片,她下意识地点开。
“宋之窈,你怕什么?”
季闻洲这样问她的时候,往往就意味着,眼下确实有值得她惧怕的东西。
印象里最深刻的一次,是在高二开学她连续躲了季闻洲一个月之后。
为了避免同他过多交流,放学的铃声一响,宋之窈就背着提前收拾好的书包往外走,踏着夕阳的余晖,融入拥挤的人潮之中。
丝毫不给他单独搭话的机会。
只是这一日,宋之窈收拾书包时,却发现要带回去给家长签字的数学卷子不见了。
书架里没有,课本里没有,哪里都没有。
一种极具可能性的猜想油然而生,她纠结地咬着下唇,偷偷瞟了季闻洲一眼。
黑色签字笔在少年的指间翻飞成蝶,他入神地盯着面前的习题,似乎被难题牵绊住了思绪,眉心无意识地微微蹙起。
宋之窈并不打算开口问他,时间也没有给她机会。下课铃准时响起,她一如既往背好书包,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夜幕徐徐降临,教学楼的走廊空无一人,静谧极了。
宋之窈轻手轻脚摸到教室后门,试图观察季闻洲是否已经离开。
木门没有关严,隐约透出一丝缝隙。教室里完全陷入漆黑,宋之窈踮起脚,透过门上小小一面玻璃去看。
没有人。
她彻底放下心,身体的重量压在门上,在即将推门而入的瞬间,一只手比她更快,不容分说将她拽了进来。
书包肩带滑落寸许,宋之窈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发现自己正坐在靠近后门的课桌上,而罪魁祸首就站在她的面前,那只蓄意作乱的手轻轻一推,门锁“咔哒”应声而合。
出于本能,宋之窈摸索着墙上白炽灯的开关,在一片昏昧之中,指尖触到了体温稍高的手背,吓得她立刻缩回了手。
与此同时,熟悉的声音响起,语气相比平日略显低沉。
“别开灯,是我。”
宋之窈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是谁藏起了她的试卷,问题的答案不言而明。
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将巡视的保安吸引过来,只好听从他的话,与他一同浸在黑暗里。
但眼下明显不是质问他的好时机。宋之窈的指甲紧紧抠进课桌边沿,目光无处安放,落在地面两人交织的影子上。
季闻洲的手从开关上落下,撑在她身边一侧。碰触若有似无,距离自然拉近,少年隐在幽暗中的脸渐渐明晰。
他问:“宋之窈,你怕什么?”
怕你。
宋之窈在心里这样回答。
班主任的告诫还在脑海中回荡。
“我相信你们两个没有早恋。”
厚重眼镜后的凌厉眼神扫过来,在这个以一丝不苟著称的严厉女人面前,一切秘密都仿佛无所遁形。
影子突然有了生命,如潮水般一拥而上,几乎要将她彻底吞没。滞涩感压迫胸腔,于令人窒息的短暂沉默之中,她听到不规则的心跳声在耳畔无限放大。
和此刻一样。
宋之窈怀疑,自己的病症早在那时就埋下了根源。
她早已忘了那天晚上她是如何摆脱季闻洲的,但眼下这种社死场面,实话实说显然也不太可能。
她还不想在接受治疗时被打击报复。
对于无法回答的问题,做一只埋进沙子的鸵鸟或许不是最好的办法,但一定是最有效的办法。
于是宋之窈抓住机会,在季闻洲再度开口之前,两眼一翻直接装作晕了过去。
她安静地躺在那里,努力将自己当作一具有温度的尸体,不去理会季闻洲可能发生的任何反应。
片刻的沉寂之后,脚步声逐渐远去,宋之窈从刚才就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心间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
也对,他哪里还会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急诊科病患众多,季闻洲不可能有时间专门针对她。她只要再躺着休息三分钟,不,五分钟,大概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不过是熬夜导致的昏厥罢了,有必要拨120送急诊这么小题大做吗?
在这难得独处的五分钟时间里,宋之窈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和季闻洲的重逢,完完全全就是她的社死现场。
经过那样不堪的分手,她也不奢望彼此之间还存有什么体面。但是!躺在病床上的她裹着爸妈钟爱的中老年长款羽绒服,里面还是在家常穿的碎花家居服,看上去像个臃肿的米其林轮胎人,毫无身材可言。
遑论她还素面朝天,脸色发青眼袋厚重堪比死尸,嘴角还残留着小排沾上的油渍……
那一刻,宋之窈的灵魂仿佛看见了天国。
带她走吧,带她远离季闻洲,到一个再也没有尴尬、没有社死的地方去——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脚步声去而复返,直到有人声在耳畔突兀响起。
还有些耳熟,好像刚刚在哪里听过。
宋之窈睁开眼,正对上一张娃娃脸,是个小护士,看上去年纪不大。
“呀,你醒了。”小护士熟络地扶她坐起,指导她做出各种缓解动作。
“深呼吸……吸气,吐气……大声咳嗽……干呕……”
听到最后一个动作,宋之窈本着对医护人员最基本的信任,还是乖乖照做了。
还好季闻洲没有在一旁看着,不然她真的会现场逃跑。
一切结束,小护士看着心电监护仪上已经降下来的心率,叮嘱她留院观察,这段时间应避免精神紧张和情绪激动,同时暂停摄入烟酒、浓茶和咖啡。
宋之窈认出她就是从门外路过喊住季闻洲的护士,问她:“刚才给我看诊的那位医生呢?”
小护士想了想,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一边忙着手上的活计一边回答:“哦,你说陈医生呀,他很忙的,刚才送过来几个车祸受伤的患者,他赶去那边处理了。”
仿佛是怕宋之窈会心有芥蒂,小护士补充道:“你这边问题不大,他才放心交给我的。”
门外人影攒动,白大褂行色匆匆,根本看不见季闻洲的身影。
宋之窈收回视线,继续与小护士闲话家常。
“你们急诊科一直这么忙吗?”
小护士深切点头:“对啊,7*24小时,三班倒,全年无休。不过我们还在规培轮转,说起这个规培,钱少事多,简直把人当牛马……”
宋之窈不了解她口中所谓的“规培”,但季闻洲一回国就当牛做马这件事,还是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安慰。
幸灾乐祸没多久,宋之窈的父母就找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刚缴完费的单子。
父母围着她嘘寒问暖了好一阵,李毓秀女士抱住她痛哭流涕。宋之窈默默拍着她的背,希望她永远不要发现,这次有惊无险的真正原因。
经过夜里一番折腾,所谓除夕夜也到了尾声。新年的第一声钟响,宋之窈是在医院度过的。
她双手合十,默默许愿,希望在先前愿望的基础之上,再加一条无病无灾。
有母亲在旁陪伴,宋之窈很快安心睡去,在这嘈杂纷乱的环境里,获得了近些日子以来的第一次安眠。
睡梦中似乎闻到了白菜猪肉水饺的香味,宋之窈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直到听见李毓秀女士的热情推销。
“哎呀,小周护士,不要客气嘛,都是自己家包的饺子,尝尝看,好吃得很!”
宋之窈扭过脸看向身侧,发现社牛属性点满的母亲正在把满满一饭盒的饺子往小护士周倩手里塞。
她无声笑了,主动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拿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饭盒打开的瞬间,属于面食的麦香扑面而来。
宋之窈心情极好地夹起一个往嘴里送,那边周倩已经招架不住,半推半就着尝了一个,眼睛都亮了起来。
“比我们食堂的饺子好吃多了!阿姨你手艺真好!”
一派和乐的氛围里,却唯独不见父亲,宋之窈眉心跳了跳,敏锐捕捉到了不易察觉的一丝异样。
果然。
“好吃你就多吃点!对了,昨天抢救我们鸢鸢的医生是姓陈吧?人还怪好的嘞!我让鸢鸢爸爸给他也送一份,实在是太感谢了!”
完……蛋……了……
宋之窈来不及咽下去的半个饺子卡在喉咙里。
她的父亲,亲爱的时方同志,多年前曾经见过季闻洲啊啊啊!
*
季闻洲的值班一直到早上八点才结束。
晨光熹微,映出他眼底淡淡倦色,平时因为严肃而紧抿的唇线有了松动的弧度,连带着下颌的利落线条也变得柔和许多。
遇见宋之窈父亲的时候,他正走在前往休息室的路上,右手还捏着食堂那个装着冷透水饺的饭盒。
季闻洲认得这个中年男人,宋之窈和他长得有几分像。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个阴沉的暴雨天气。
高一下学期,宋之窈脚踝骨折,行动不便。拄着双拐在教学楼廊下犯难的时候,看见了孤身一人走在雨里的季闻洲。
她喊了他两声,无果,索性丢了一边拐杖,撑着伞单脚跳过去,因为过于用力,将地上的水泊踩得水花四溅,湿了鞋袜。
“季闻洲!”
宋之窈追得艰难,眼看近在咫尺,伸出手去拽他的衣袖。
袖口湿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季闻洲终于停步,一双淡漠的眼注视着她,漆黑的眸子没有一丝光彩。
他没有说话,抓住自己的袖子,一点点将它从宋之窈的手中解放出来。
宋之窈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同寻常,踮起完好的那只脚,撑开的伞便向他的头顶倾斜,挡住了迅疾的雨点。
“你为什么不打伞?”
季闻洲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话到嘴边艰难地变成了两个字:“没带。”
明明可以直接拒绝,也无需解释。
宋之窈闻言,把伞朝他的方向递了递,很大方地要与他分享。
“我可以借给你。”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不过你能帮忙把我送到校门那里吗?那里比较方便打车。”
季闻洲看着湿气盘踞在少女肩头,又逐渐漫过后背,没有伸手去接她的伞。
宋之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嗫嚅着不说话了,只是偶尔偷瞄他一眼,还以为他没有发现。
半晌。
他走回雨里,彻底暴露在席卷天地的狂潮之中。
丢掉的那根拐杖被他寻回,又塞到宋之窈手里,季闻洲在少女的脸上,见到了不加掩饰的喜悦神色。
是比撕裂天穹、破开雨幕的闪电,要更为耀眼的存在。
“走吧。”
季闻洲撑伞的手始终悬在宋之窈的右肩上方,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迎面遇上满身风雨的男人匆匆而来。
季闻洲抬眼,对上他焦灼中带着警惕的神情,生平第一次软下态度,主动展现对父辈的礼貌。
“叔叔好。”
十年时光飞逝,倔强青涩的少年成长为英俊挺拔的青年,而面前略显老态的宋之窈父亲,显然已经认不出他了。
宋之窈父亲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那双与宋之窈如出一辙的眼睛里透着真诚。
温热的饺子连同饭盒被递到他的手中,宋之窈父亲开口时有些讪讪的:“陈医生,我女儿怎么样?”
作为医生,季闻洲有解答的义务。
他点点头:“没什么大问题,留院观察心率稳定的话,就可以按时出院了。”
宋之窈父亲有些局促地绞着双手。
“呃,我的意思是,陈医生,你觉得我女儿怎么样?”
季闻洲想了半天,不冷不热地吐出三个字。
“很漂亮。”
“那太好了,我是说,如果陈医生你是单身,那或许你们可以加个微信,认识一下。”
季闻洲没多话,看宋之窈父亲点开他最熟悉的头像,拎了一串微信号出来,顺从地输入繁琐的数字和字母,在跳转到展示页面前,眼疾手快地摁了熄屏键。
两人互相点头致意,简单道别。
等到宋之窈父亲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季闻洲才重新解锁屏幕,点进和宋之窈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四年前,巨大的红色感叹号分外显眼。
四年前,他没能接到至关重要的那通电话,回拨过去时已是挂断的忙音。
八小时后,他收到了宋之窈的分手通知,以及拉黑删除一条龙服务。
“和你在一起真的很累,看不到希望。”
“我们分手吧,别再来找我。”
“既然分开了,一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自那以后,天塌地陷,世界倾覆。
他嗓音暗哑,一本正经地询问:“老婆,怎么还能流这么多?”
宋知窈:“……”
他还是不是个人了。
在欺负了她之后,怎么能问出这种话!
宋知窈眼泪汪汪地瞪着他,刚想吐槽,但当她注意到他给她擦眼泪的手指,正是刚刚他触碰过那边的手……
顿时宋知窈石化在原地,别说吐槽的话语了,就连哭都忘记了。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怒气冲冲地瞪着季闻洲。
“变态!”
“我哪里变态?”
宋知窈张了张唇,声音绵软娇甜:“和自己太太偷情,你可真变态。”
听闻这话,季闻洲缓缓地掀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睨向她。
就听他不咸不淡道:“原来太太还记得。我以为太太和别人聊得喜笑颜开,全然忘记自己已婚了。”
第29章第29章
等待的过程中,宋之窈提心吊胆、食不知味,生怕传来自己亲爹和季闻洲在医院大打出手的消息。
结果等父亲终于慢吞吞地回来,却是面色红润、喜上眉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见了女婿。
宋之窈不明就里,拉着父母火速出院,正式开启新年的假期生活。
做米虫的日子简直快乐到爆炸,看在被无限投喂的份上,宋之窈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乖巧女儿的角色,随父母走亲访友,作息无比规律。
心脏没再出现过刺痛的情况,宋之窈偶尔抚过心口,能感受到平缓稳定的心跳。
虽说称不上多么强健有力,但还算规律,也不会因为意外出现在生活中的人再泛起涟漪。
她花了几天时间,接受了季闻洲突然回国的事实。
毕竟他走时一声不响,回来也没有通知她的必要。
更何况,他也通知不到她——她早就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切断了一切信息来源,只为把他排除在生活之外。
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还会以如此狗血抓马的方式和他产生交集。
当真孽缘,妙不可言。
宋之窈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同时,伸指拨弄着捕梦网垂下的羽毛。
父亲的声音隔着一道卧室门传来。
“鸢鸢,人家医生好心提醒,让你出院一周后去复查。反正你在家也没事,挂个明天上午江大附医的号检查检查,我和你妈也好放心。”
宋之窈“蹭”地从床上坐起,关注点却没放在要去医院这件事上,冲门外说话的同时,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什么?你什么时候加医生的联系方式了?!”
“没有,江大附医公众号给我发的。”父亲的话变得含糊不清,像是心虚,“医生都很忙的,哪有时间专门来提醒我。”
据宋之窈所知,江大附医虽然在国内三甲医院中名列前茅,却也没有在公众号上开通针对病人的复查提醒服务。
拖鞋摩擦地面的声响逐渐远去,宋之窈跳下床追过去,拉开门的瞬间,看见的却是母亲的脸。
李毓秀女士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顺手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洗过的苹果,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
“你这孩子,进急诊可不是小事情。身体是自己的,当然是复查一下才放心。我和你爸马上要回北城上班,不能每天照顾你,你要学会过好自己的日子……”
宋之窈被母亲的碎碎念搞得头都大了,在下一波精神攻击开始之前,果断举起双手投降。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经过一番操作,宋之窈在公众号上挂了心血管内科的专家号,费用不菲且只有上午看诊。
为了防止上回的社死场面再次出现,她特地挑了自己最时尚的一套衣服,短裙长靴配上波浪卷发,与之前不修边幅的宋之窈可谓是判若两人。
就算小周护士此刻站在面前,估计都认不出她。
宋之窈做足准备,婉拒了父母陪同的好意,信心满满地进入了梦乡。
然后——睡过头了。
父母早已出门走亲戚去了,临行前还特地叫过她起床。宋之窈大被一蒙盖过头顶,只当是梦里产生的幻觉。
而现在,她看着手机屏幕上刺眼的“11:38”,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
春节假期过去,江城的大小道路堵车严重,宋之窈索性扫了辆共享电车,在大排长龙的汽车间风驰电掣般穿梭。前一晚精心打理过的长卷发被风吹得散乱不堪,要多狂野有多狂野。
眼看即将胜利抵达终点,就在江城附医的前一个路口,宋之窈被交警拦住了。
高大魁梧的交警指着她电车前筐里标配的骑行头盔,语气公事公办。
“这位女士,您在行驶过程中未按规定佩戴头盔,请您配合接受处罚。”
离约定的就诊时间还有三分钟,宋之窈豁出去了,楚楚可怜地露出恳求的神色,一双柔和的小鹿眼里泛起水波。
“交警同志,我真的有急事,就这一次……通融一下?我保证绝不再犯!”
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抬头看她一眼,唰唰几下开好罚单,递到宋之窈手里。
“被查的十个人里有八个都这样说。”
话语中含着轻微的哂意,似乎是见得多了,认定她在耍滑头。
宋之窈只好苦着一张脸,拿出手机缴纳罚款,又在他审视的目光中戴好头盔。
只这几秒的时间,交警凝神看了她片刻,忽而迟疑着开口:“等等……”
恰逢红灯变绿,宋之窈根本无心听他后面的话,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还等什么?再等下去她的复查就全泡汤了!
到达医院已经是十二点十分,午休时间的大厅相对安静许多,导医台也已经空无一人。
宋之窈抱着侥幸的心理,跟随导览指示自行上了门诊部三楼,只希望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专家动作慢些,脾气好点,能够包容她这位迟到的病人。
正午阳光拨开云雾,穿过玻璃涌入南北通透的走廊,一路流泻到宋之窈脚边。
诊室门口挂着医生的履历简介,宋之窈将其与公众号上的照片仔细核对,确认无误后,轻轻叩响了心内三诊室的门,忐忑地等待着。
过了片刻,诊室的门从内部打开。
熟悉的白大褂出现在门口,宋之窈微仰起头,视线一寸寸上移,季闻洲俊朗淡漠的脸落入眼帘。
与急诊那次不同,他未戴口罩,没了外在的遮挡,宋之窈得以认真观察。
分别四年,他的相貌一如往昔,只是轮廓更加分明。浓密的长睫垂下,半遮住深邃眸光,其中蕴含的情绪意味不明。
相比于她的震惊,他的表情只有细微变化,浓黑如墨的眉尾稍稍扬起,如同死水微澜。
宋之窈下意识后退几步。
直到想起自己是来看病的,才硬生生顿住了脚步。
她扫了一眼心内三诊室的门牌,故作镇定地问道:“我是来看病的,请问邱医生在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踮起脚尖,试图越过季闻洲的肩膀,去看室内的情况。
可惜他太高了,将一切挡得严严实实,她什么也看不见。
这一次,季闻洲没有直呼她的名字,似乎只是将她当作一个普通的病人对待,清冷的表情没什么起伏。
“老师年纪大了,看诊结束就去休息了。”
这样的结果在宋之窈的预料之内,她的脸上不可避免地浮上几分失望,手指紧紧捏住挎包的背带,再次缓缓向后退去。
“哦,那我下次再……”
季闻洲及时打断了她的话。
“你来看病?”他撤开一段距离,让出了进门的路,“那进来吧。”
对于季闻洲给自己看病这件事,宋之窈其实是很不情愿的。
抛开和前任三番两次纠缠不谈,她花了专家号的挂号费,得到的却是刚毕业的急诊科医生的服务,怎么想都是亏了。
于是她停在原地,没有动,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仿佛看出了她眼底的不信任,季闻洲提醒道:“上次急诊也是我给你做的检查。”
见她依旧不为所动,季闻洲再次开口,加重的语气多少含了些警告:“宋之窈。”
等到回过神来,宋之窈已经走进了诊室。她懊恼地发现,骨子里依旧有听从季闻洲的本能。
换言之,她又怂了。
诊室内一尘不染,诊台上除了台历和电脑,还放着一摞专业相关书籍,像是刚被人整理过。
已经过了规定的看诊时间,系统无法开具检查单,季闻洲直接引着宋之窈去了相连的房间。
房间很小,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单人病床。宋之窈走到床边,见紧随其后的季闻洲拉动蓝色隔帘,将独处的两人困在更显逼仄的空间里。
宋之窈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季闻洲指了指角落里的白色仪器,发出言简意赅的指令。
“做个心电图。躺好。”
鉴于医生和患者的身份,宋之窈不敢违抗他,只好听话乖乖躺好,极其努力控制自己,才没有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
她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感受到季闻洲将仪器自带的夹子分别夹在她的手腕和脚踝上。
夹子是机械独有的冰冷,动作间,温热的指腹恍惚蹭过她的肌肤,留下记忆中的粗糙触感。
作为一个写文多年的网黄作者,宋之窈的脑子里开始生产一些不合时宜的黄色废料。
医院,道具,白大褂,她感觉自己和季闻洲在玩某种不可言说的play。
上了大学,两人进入热恋期,但如胶似漆的情侣也会偶尔发生争吵。宋之窈抱怨他像块又冷又硬的石头,待她并不亲密,也不会安抚哄人。
季闻洲不解释,也不争辩,宋之窈气得扭头就走,结果冷不防被他偷袭,扛到酒店就是一顿猛干。
宋之窈彻底消停了,整个周末都瘫在床上。
她不得不承认,季闻洲不是石头。对待猎物,他有十足的耐心,然后再慢条斯理、从里到外把她吃掉。
他像一条温暖的鱼,衔住了海鸟脆弱的脖颈。
宋之窈给他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外号,她叫他——
“小鱼。”
她忽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竟然脱口而出,铺天盖地的尴尬瞬间淹没了她。
季闻洲的目光从她脸上自然移开,缓缓落在仪器的显示屏上,客观地下了结论。
“心跳很快。”
第30章第30章
直至季闻洲走后,参加拍卖会的众人才缓过劲来。
“太离奇了,季三爷居然结婚了!”
“季闻洲为了哄老婆硬生生地砸了一亿美金。”
“没想到大佬居然也有要哄老婆的一天……”
“季闻洲不是不近女色吗?怎么突然结婚了!”
很快,季家掌权人已婚这一爆炸性的消息便在京北上流圈子里传开了,惊掉了圈内人的下巴。
一时间众人纷纭,但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焦在一个问题上——
那位季太太究竟是何人。
能让季三爷这般处于金字塔顶端、俯视众人的人,自愿放下身段去哄她。
而另一边,容羡妤的脸色微微难看,站在她身旁的贵妇们也是彼此心照不宣地互换了个眼神。
看情况,显然季三爷的新婚夫人不是容小姐,而且刚刚季三爷可是说了,他是第一次送女人礼物。
那先前送容小姐的那套首饰是怎么回事?-
宋之窈知道自己这时候不应该胡思乱想,但一想到自己正在被他摆弄,她忍不住。
她索性闭上眼睛,装作没有听见他的话。
那声“小鱼”,他或许没有听到。但更有可能的是,他听到了,并且对此毫无反应。
宋之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但就现状而言,沉默才是对双方更好的选择。
静了一会儿,她又偷偷睁开一只眼去看。
和季闻洲交往的时候,宋之窈也没有见过他穿白大褂的样子,如今乍一看还挺新奇。
而季闻洲始终盯着显示屏,神情之专注,甚至让宋之窈开始怀疑,她的心脏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隔壁传来门锁开关的轻微细响,有人进了诊室,脚步声一路靠近,在几步之遥的位置停下。
“朝予,一起吃饭吗?”
是一道柔和的女声,语气热络,称呼亲切,听上去与他相当熟稔,关系非比寻常。
季闻洲垂眸,淡淡扫了宋之窈一眼,正对上她的视线。
他挪动脚步,开始替她摘掉夹子,后背自然而然挡住了隔帘唯一留有的缝隙。
如此一来,宋之窈看不到外面的人,外面的人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可是已经晚了一步。
宋之窈瞟了一眼,就记起了这张脸。
皮肤白皙,五官大气,虽不及宋之窈精致,却别有一番清水芙蓉的气质。
宋之窈从未当面见过康乐纯。
但她见过一张照片。
那是头戴白纱、身着礼服长裙的康乐纯,正拨弄着耳后的发丝,笑得灿烂又肆意。
在她对面,是手拿捧花、单膝跪地的季闻洲。
季闻洲穿着正式的西服套装,抿着唇看她的时候,唇畔有星点笑意攀了上来。
摄影师技术极好,画面活泼生动,以至于让宋之窈难以忘怀,一直记到了今天。
她也听过康乐纯的声音。
在每一个季闻洲熬夜做实验、不能陪在她身边的夜晚,宋之窈打电话给他时,总能听到的背景音,就是康乐纯的说话声。
她说:“朝予,别粘你女朋友了,再拖慢进度的话,我们明天也做不完。”
表面是在取笑季闻洲,可宋之窈却从中听出了淡淡的敌意。
对方不希望她继续纠缠。
作为一个事事体贴的女朋友,宋之窈只好主动挂了电话。
她还收到过康乐纯发来的消息。
出国后,季闻洲给她打过一通电话。
通话信号不好,听筒滋啦作响,季闻洲疲惫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依然没有她想要的解释。
“宋之窈,你等等我,给我一点时间。”
宋之窈听见自己回答他:“祝你前程似锦。”
然后以超乎寻常的冷静,挂断了这通电话。
因为她听见了熟悉的背景音,康乐纯的说话声透出前所未有的开心。
没过多久,在她向季闻洲正式提出分手之前,意外收到了一串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你拿什么和我争?”
配图就是那张类似求婚的照片。
原来,季闻洲的求婚也是正大光明的,他会和他真正的未婚妻一起,大方接受所有人的祝福,而不是在某个温存过后的夜里,面对崩溃哭泣的女朋友,无奈之下做出的安抚举动。
季闻洲的室友们看着她,脸上浮现出不忍和同情。
但在情与理的天平上,他们无一例外向康乐纯倾斜。这位众多男生心目中的白月光,合该与最优秀的季闻洲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哦,是了,康乐纯还是院长的女儿,她和季闻洲拿了院里仅有的两个出国名额。
也就是说,一切都是早有计划,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宋之窈一个。
那就这样吧。
宋之窈摘下手上的戒指,当着所有人的面扔进了医学院的喷泉里。
……
明明只有四个夹子,季闻洲的动作却比乌龟还要慢。他没有回头,语调平静,干巴巴地阐述着事实。
“康医生,我还有病人。”
呵,检查都做完了,还有什么病人?
前任和现任意外偶遇的修罗场,汗流浃背了吧季闻洲!
大概只有他自己认为,他把康乐纯藏得很好。
随着季闻洲的动作,宋之窈的视线落在他修长分明的指节上。
没有婚戒。
唯有中指一圈明显戒痕,看得出是新摘不久。
她别过脸去,忍住心底泛起的酸涩,轻轻嗤笑了一声。
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打破了勉强维持的和谐,令人难堪的滞涩悄无声息在室内蔓延。
外面的人顿了顿,再开口时,依旧是和悦的语气,听不出半点不快。
“好,那我先去了,晚上见。”
季闻洲没回应,直到诊室门被重新关上,才转而对宋之窈道:“没什么大问题,但还是要注意休息,少熬夜。”
宋之窈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她经常熬夜的,但她也不想知道。
她简单道了谢,态度比季闻洲还要冷淡,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宋之窈理好长发,起身拉开隔帘,立刻有个黑白灰三色的团子滚了进来。
团子路过她脚边,硬生生拐了个90度的弯,抱住了季闻洲的大腿。
他和季闻洲眉眼间很有几分相似,宋之窈蓦地想起,曾在肯德基外见过他。
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只有这个几岁的小朋友予以关心。作为安慰,还送了她一块丑不拉几的融化巧克力。
怒气陡然突破压制,冲了上来。
好你个季闻洲!这孩子看起来起码四岁了吧!真当她宋之窈是个没脾气的软柿子吗?!
结果在她发作之前,团子震声开口,无比清晰地喊道:“舅舅!”
季闻洲“嗯”了一声,团子仰起脸,这才注意到宋之窈的存在,水汪汪的葡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是漂亮姐姐!我见过的!”他扯着季闻洲的裤腿问,“她是我舅妈吗?”
宋之窈想,她现在的表情一定相当狰狞。
她明明记得,第一次相遇时,这位小朋友坦率地说她真丑。
季闻洲抬眼,深沉目光紧紧攫住她。
半晌,没有开口的意思。
意识到他并没有义务为自己解围,宋之窈迅速否认:“不是。”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我是你舅舅的病人。”
完美划清界限。
至于季闻洲眼里一闪而逝的冷意,大约是她的错觉。
宋之窈潇洒地背起挎包,正要离开,团子短胖的小臂拦在她身前,理直气壮地伸手讨要。
“你不是我舅妈,那把巧克力还给我。”
宋之窈默然。
那块巧克力她的确没吃,但让她现在变出来也不可能,她又不会变戏法。
还是季闻洲主动介入,打破了眼下的尴尬氛围。
“庄亦然,别闹了,我带你去吃饭。”
宋之窈眼看着季闻洲牵着他出了门,庄亦然还在为他的最后一块巧克力耿耿于怀,回头冲她扮了个鬼脸。
她刚悄悄松了一口气,季闻洲就像想起了什么,忽然停下了脚步。
“吃了小孩子的巧克力,是打算赖账不还吗?”
宋之窈终于发现,庄亦然身上的赖皮劲原来是和季闻洲一脉相承。
如果是要赔的话,她去买巧克力,或者直接转账都可以,可季闻洲偏偏不同意。
对于前者,他持怀疑态度,就差直说是怕宋之窈跑路;对于后者,他又摆出一副凛然气势,义正辞严地告诉她,医生不能收受患者贿赂,红包也不行。
于是结果就变成了,宋之窈请他们吃午饭,这事就一笔勾销。
但问题是,为什么吃饭地点会选在医院食堂,还是刷职工饭卡的那种?
宋之窈迷迷糊糊地跟在季闻洲身后,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对此,季闻洲给出了惜字如金的解释:“方便。”
宋之窈表示理解,医生的休息时间都是宝贵的。
已经过了饭点,食堂里不再拥挤,偶有三两成群的医护人员谈笑着迎面走来,对季闻洲点头致意,目光落到宋之窈身上时,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宋之窈硬着头皮笑笑,假装看不懂他们眼中的好奇和探究,亦步亦趋地跟在季闻洲身后,踩着他的影子走。
陌生环境总会让她心存不安,相比之下,季闻洲镇定自若,领着他们走到打饭窗口前。
庄亦然个子矮,嚷嚷着要季闻洲把他抱起来,他要亲自“指点江山”。
“舅舅,我要吃糖醋小排!”
季闻洲无情拒绝:“不行。”
转而对食堂阿姨道:“西红柿炒蛋,谢谢。”
庄亦然小嘴撅得老高,不高兴地开始碎碎念。
宋之窈在一旁暗自出神,她对于吃什么没所谓,只想尽早结束这荒唐的饭局。
离季闻洲远一点,再远一点。
手里的餐盘变得沉甸甸的,宋之窈低头看去,发现糖醋小排到了自己的盘子里。
和以前一样。
她无法改变嗜辣喜甜的习惯,也无法抹除季闻洲脑海中关于她的记忆。
分手四年还清楚记得前女友的口味,季闻洲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从口袋里掏出职工饭卡。
宋之窈见了,立刻上前拦他:“我来——”
没拦住。
季闻洲利落刷卡,动作行云流水,末了还反问一句:“你怎么来?”
即使拦住了,宋之窈也没有职工饭卡。
她咬了咬唇,盯着显示屏上35块的消费金额,刚想说转账给他,忽然想起已经把他拉黑删除,就决定让这句话永远烂在肚子里。
三人在食堂找了张尚算干净的桌子坐下。
宋之窈不愿和他距离太近,选择坐在庄亦然对面。餐盘刚刚放下,庄亦然拿起小勺要开动,季闻洲突然说:“等等。”
宋之窈很了解他,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友善地提醒庄亦然:“你舅舅有洁癖。”
季闻洲拿出消毒湿巾,把桌子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又分发湿巾给他们擦手。
庄亦然的十指被依次掰开擦净。饭菜近在咫尺,他咽了咽口水,真诚发问。
“舅舅,我们又不用手抓饭,为什么要擦手?”
季闻洲没答话,轮到宋之窈时,他停顿片刻,把湿巾直接塞到她手里,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你自己来。”
“哦……”
宋之窈本来也没有让他代劳的意思。她只是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季闻洲从前是把她当小朋友在照顾,还是生活不能自理的那种。
吃饭期间也是无话可说,三人专注着面前的餐食,直到庄亦然把手里的小勺一丢,率先打破了沉默。
“舅舅,太难吃了,我不想吃了。”
季闻洲神色还是淡淡的:“不能浪费。”
庄亦然又看了看被他翻得七零八落的饭菜,西红柿里面本来就没几块鸡蛋,还炒糊了。
其实宋之窈也难以下咽。她本以为江大附医的食堂会像医学院食堂一样好吃,至少水平不会太差。结果糖醋小排硬得硌牙,小炒肉变成了小炒辣椒,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但为了加快用餐进度,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把米饭戳出一个个小洞。
季闻洲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突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他不想见到的人。
季枫泽好似看不见几人的面面相觑,笑容灿烂地同季闻洲打招呼。
“这么巧啊陈医生。”
季闻洲撇开眼,神色漠然,拒绝之意相当明显。
季枫泽并不恼火,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旁边的宋之窈身上。
“家属?那我是不是应该,叫一声嫂子?”
话是在问季闻洲,可他一双狐狸眼似笑非笑,只盯着宋之窈看。
宋之窈被他的大胆发言惊到,辣味呛进气管,她一边咳嗽,一边连连摆手,试图解释:“我不是……我是来看病的……”
“不是也没关系。”季枫泽笑眯眯的,“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江大附医药剂科季枫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出于礼貌,宋之窈没法无视他热情递来的手,还没来得及握上去,季闻洲倏然站起,把餐盘向前一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响。
“我们走。”他硬邦邦地开口,“食堂的饭实在是太难吃了。”
医院住院部大厅,医护人员和病人来来往往,短裙少女和黑衣黑裤的男人面对面站立。
季闻洲眼底露出点耐人寻味的兴致:“怎么?心疼我?”
“嗯。”宋之窈心一颤,脸红点了头,少女迷蒙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直直看着季闻洲,“也是讨好你。”
拒绝这么多次还不放弃,季闻洲笑了,“讨好什么?”
宋之窈轻声解释:“别那么讨厌我。”
季闻洲一怔。
那么多人讨好季公子,为钱、为利、为名、为爱,鲜有人像宋之窈,锲而不舍,还笨拙。
执拗得有点傻。
少女的语气认真:“季闻洲,我给你惹了麻烦,给你补偿,请不要讨厌我。”
季闻洲抬脚过来。
宋之窈不知道他靠近要做什么,结果男人只是垂眸,慢动作般将她手中的伞接过来。
季闻洲的五指分明,青筋遒劲,将那湿漉漉、滴着水的雨伞放在手里打量,挺色气,宋之窈突然不敢看。
“这伞是做什么送的?”季闻洲问。
伞面是几朵彩色的卡通向阳花,底端印有logo,已经被雨水冲刷到看不清楚。
宋之窈心一跳,这才回想起这伞的出处。
小声告知:“去公司找姐姐的时候,前台给的……”是秦月茹管理的一家银行的储蓄业务福利。
“哦。”季闻洲嗤笑,将伞翻转又看了看,颇为随意的举措。
宋之窈觉得他可能看不上这样的便窈货。
不远处,一位黑西装的男人快步走来,称呼:“小少爷。”
手里拿着两把伞。
季闻洲似乎看出了宋之窈的疑惑,随口介绍:“我家司机。”
宋之窈一怔,眼前的局面和李绍齐说的有些不相符。
“……”
他有伞!
……也不用打车。
“你、你有伞的话,我就把伞收回来了。”宋之窈着急。
少女怯生生伸了手,没想到男人强势,竟然把手中的伞往回收了收。
季闻洲眯着眼,不解:“不是说伞给我?”
宋之窈呐呐:“你现在有了。”
新的伞看着像是很贵的、鳄鱼皮的黑色骨伞。
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这把又小、又破、还滴着雨水的花雨伞。
季闻洲歪头,跟司机说了声。
一把伞出现在了宋之窈面前。
“这把给你,”他听进去了建议,低头凑到她耳边缓缓说,“撑伞,不要淋雨,会感冒的。”
跟她说的同样的话。
轻轻柔柔,呢喃在耳边。
少女震惊,抬眼看季闻洲站直身体。
季闻洲见她没接,抬手攥住宋之窈的手腕,将那黑伞塞进了少女的手中。
他的手有力量感,还微凉。
却在触碰时叫宋之窈耳尖子都滚烫。
季闻洲看到少女细微的反应,笑了。
男人开口:“还有——”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被季闻洲身上的青柠薄荷味中和得没那么叫人反胃。
季闻洲垂眸说:“没讨厌你。”
宋之窈睁大眼睛。
季闻洲的嗓音没什么波澜,像是丢在风中就散,跟她说:“走了。”-
李绍齐回了公司,第一时间给季闻洲发消息。
【怎么样,去找你了吧?】
和宋之窈分开有一会儿,季闻洲已经到车队,准备做日常训练,看到消息,一下子明白了李绍齐说的是谁。
是李绍齐碰见那个乖乖女,叫她过来找他。
Jin:【闲不闲?】
李:【这语气,看来是碰见了。】
季闻洲抬了眼,模拟器的房间封闭,他将那把花雨伞随手丢在了入门的地方。
李:【有没有发生点什么?帮撑伞?】
Jin:【行了。】
李:【?】
李:【洲爷,这不是看您脸色行事?你以前看到这种长得纯的,都会多看几眼,我这是顺水推舟。】
这几天车队放假,基地没什么人,季闻洲摘下模拟器匹配的头盔,放在一边的设备架上,垂眸看李绍齐的消息,轻轻冷笑,专门给李绍齐回消息。
Jin:【长我审美点上我就要收了?】
李:【媒体都快传您老人家夜御。十。女了,您不赶紧坐实,岂不是让那群人白骂你?】
Jin:【滚。】
季闻洲坐在沙发上,听见敲门声,将手机锁了屏。
男人起身,说:“进来吧。”
“阿洲,你在车队啊?”经理从门外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叠资料,塞到他手里,“下赛季应聘助理的,不少人,要不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陈经理四十来岁,做事稳妥,有条理,显然是已经安排好了。
每份简历都被他打了分,分析了优缺点。
简历是按照他打分的高低排序的,第二份就是宋之窈。
少女两寸的证件照。
笑起来如沐春风,季闻洲垂了眸。
这份简历被经理打了79分,比第一份低了3分。
季闻洲将宋之窈的简历抽了出来,递到经理面前。
经理显然对这姑娘还有印象,意外,问:“就她了?”
季闻洲失笑,掀开眼皮,嗓音淡淡:“不。”
经理好奇:“那是怎么?”
“这份不考虑,以后再投也不考虑。”
陈经理一愣,显然不懂,琢磨不透季闻洲的意思。
经理开口,试图说什么:“小季那儿说对宋小姐印象不错的,他还挺建议宋小姐来的,而且……我看你也不是真讨厌她的意思……”
季闻洲歪头看过去,懒得解释:“我说不考虑,就是不考虑。”
他走到一边,拿起刚扔下的头盔带上,想起那漂亮得脆弱纯情的姑娘,觉得也太好欺负,不适合来他们队,做一帮男人助理的职务。
季闻洲抿了唇,继续模拟赛道-
宋之窈骑自行车回了学校,一路上快成落汤鸡。到宿舍时,里面有动静。
她将钥匙插进了锁孔里,还没完全没。入,门自己开了。
宿管还未查寝完毕,几位头戴口罩的阿姨正在宋之窈宿舍翻箱倒柜。
宋之窈皱了眉。
宋之窈住的是四人寝,除了黎弥还有两个同学,一位去做交换,还有一位在外头租了房,和男友住一起。
京大住宿方面管的不严格,除了查违禁电器。
因为上学期文学院大四的学姐用高功率的炒锅,电线老化,闹出了火灾。
好在没有人员伤亡。
宿管阿姨将宋之窈抽屉里的大号铁盒拿出来翻找,看看有没有电吹风、多功能料理锅,宋之窈突然接到电话。
来自FR。BirTH,季闻洲的车队官方电话。
宋之窈想起来自己投出去的简历,第一时间看向了手中的黑色骨伞,把包放下,出去接了电话。
是上次那位陈经理的声音。
“宋小姐?”
宋之窈深呼吸,答应:“我是,陈经理,是有什么事吗——”
对方笑了笑,“宋小姐,是这样的,您上次通过官网给我们车队投了简历,并通过了机器筛选,现在一轮筛选已经完成,电话通知您筛选结果,不好意思,您没通过。”
宋之窈一僵,反应过来,询问:“可以问一下我哪里做的不好吗?”她心急,想知道原因,“陈经理,我们上次见过的,在赛车场,我跟着小秦总和季总一起去的。”
陈经理客气:“宋小姐,具体的原因……”他一顿,几分无奈,“我跟季总还是有交情的,之前推荐您我也很看好,但是……没办法,阿洲他不同意啊。”
阿洲?
宿管阿姨已经从宿舍出来,宋之窈进去,看到乱糟糟的桌子心烦,确认一般询问:“季闻洲吗?”
陈经理笑了笑:“是啊,上一次也是,我跟小秦总的助理说过的。”
上一次在车上和秦月茹的对峙历历在目。
宋之窈蜷缩手指,“嗯”了声。
电话那头,车队经理友情建议:“宋小姐,您如果真的想来我们车队,不如好好回忆一下,哪里得罪了他,好好跟人道歉,阿洲虽然冷,但脾气很好,尤其是跟女孩子。”
“……”
电话被挂断,宋之窈没懂经理的意思。
少女跌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只觉得遇到了无解的数学题。
明明几个小时前,他才说了不讨厌她。
宋之窈闹心得很,捏紧了那把黑色骨伞。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得罪过他,怪不得。
宋之窈将伞放进自己的抽屉,她总把重要东西放在那个抽屉里。
倏然一怔,存放有庆功宴服务员工作证的铁盒不见了。
宋之窈翻找了周围,没有。
柜子里,也没有。
像是凭空消失。
宋之窈想到了刚刚查寝的几位阿姨,她们在查寝时将那个铁盒拿了出来。
宋之窈着急去找宿管办,登记的工作人员听完了少女的描述皱了眉,问:“拿错你东西?怎么可能?”
“真的,我就放在抽屉里,刚刚阿姨翻东西时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有证据吗?”
宋之窈一噎,讪讪:“没。”
工作人员啧了声,“现在小姑娘胡言乱语,什么都会说,你那盒子里有什么贵重东西?我们会做这种事情?”
工作人员不太信,掰扯少许,又跟同事讨论,但宋之窈一再坚持,好不容易才答应:“行了行了,东西都放仓库里了,钥匙给你,你自己去找。”
宋之窈已经急得不行,说完了“谢谢”,着急忙慌去了那间小仓库。
四四方方的房间,放了不少吹风机、烘干机、锅碗瓢盆,还有小型洗衣机。
摆放得整齐,一眼就知道没有宋之窈的小铁盒。
宋之窈一个个翻找。
一直到傍晚,才从仓库出来。
雨已经停了,湿漉漉的空气却仿佛还在下雨。
宋之窈刚刚着急来宿管办没打伞。
此刻身上的衣服乱糟糟,淋了几次雨,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有明显的水印。
狼狈极了。
怎么办?
她喃喃。
思绪百转千回。
宋之窈犹豫,咬咬牙,给置顶的那个人发了消息。
岁岁:【季闻洲,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果不其然,石沉大海。
宋之窈蹲在宿管办仓库的门口,有工作人员下班过来锁门,让她到边上去蹲着。
少女点点头,小刺猬似的,蜷缩在那里。
在一颗被雨打残的广玉兰树下,宋之窈闭眼,还是下定决心,给季闻洲拨了微信电话。
嘟、嘟。
像是命运般,漫长、无情。
宋之窈知道季闻洲不会接的,她就是想试试。
以前奶奶到京市没有医院愿意收留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对着学校官网医学院教授的联系方式,一个一个不抱希望地打电话。
她从小没什么人管,不和爷爷奶奶住,爸爸又总是早出晚归,没人管饭,胃一直不好,现在淋了雨,又紧张,胃部痉挛,开始烧心。
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觉得姐姐那里的交代到此为止。
突然,听到一阵男声。
“喂?”
电话通了。
季闻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炖肉很香,想象力突破天际,看得宋知窈面红耳赤,忍不住跟蒋芙语音吐槽网友的想象力之大。
蒋芙看完后乐不可支,戏谑道:“这些人要是知道你和季闻洲结婚之后,非但没有过这么多花样,甚至连做都没做过,估计下巴都会惊掉……”
语音还没播完,宋知窈就听门关处传来的动静。
宋知窈慌忙关掉语音,扭头看去,就见季闻洲正站在门关处。
宋知窈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时间,正是八点钟。
宋知窈以为他直到晚上九、十点钟才会回来,没想到季闻洲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眨了眨眼,有些心虚。
他没有听到蒋芙说的话吧……
“不是有应酬吗?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不早了,”季闻洲松了松领带,好整以暇道:“今晚还有要事要做。”
要事?
他有这么忙的吗?
也对,身为季氏的掌权人,掌控着偌大的季家和季氏集团,又怎是一件容易的事。
宋知窈充分担任贴心好太太的角色,体贴询问:“今晚还有视频会议要开吗?”
闻言,季闻洲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没有。”
“哦。”
“跟太太做,也是要事。”
宋知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