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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狱[无限] 厌姝 32156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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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海德拉监狱

连阙在狱警的带领下进入惩戒室。

狱警离开后自遥远处的铁门关闭,也隔绝了一切响动。

眼前一片漆黑时,他在衣摆下依稀窥见一丝光亮。

连阙似想到什么,在裤子口袋内摸索片刻,找到了一颗精巧的小珍珠。

珍珠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而柔和的光,连阙沉默打量着手中的珍珠,那是在上个副本中遗落的小人鱼的眼泪。

明明不过是几日之前,如今却已恍如隔世。

连阙将珍珠收好就地坐下,如今狱警们在门外布防,即便人鱼要来也多少会费些周折。

他刚好可以干脆趁现在休息一下,才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样想着他闭目小憩。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黑暗中传来迟疑却略带慌乱的脚步声。

……

贺同舟精疲力尽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间密闭的金属房间。

“送进去了吧?上一个修理好了吗?加快速度……”

这里是……

熟悉的环境让他错愕半晌,他下意识低头看向双手,见自己正穿着熟悉的机械臂修理着面前的机甲。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

这里……是梦吗。

贺同舟震惊地打量着双手,如同孩童一般新奇喜悦。

“这就是梦?”

他明明记得他还在海德拉,因为莫名的饥饿吃掉了无数章鱼触须,但还是没有满足不断膨胀的食欲。

他接受了江雾的帮助,就在他吃下藤蔓饥饿感终于消散后,他却在不断靠近的人眼底看到了更加深邃的暗红。

后来,后来……

他不断的低咒变为了含混不清的求饶,生理的眼泪模糊了视线,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贺同舟只觉得面上烧得一片滚烫。

他用力甩掉囚室内羞人的画面,眼前的一切大概只是他疲惫沉睡后的梦境,但他竟鸵鸟般感到了暂时逃避的庆幸。

就连机械修理这样枯燥的事也变得令他轻松愉悦,心情的阴霾消散了大半。

“原来做梦这么有趣啊。”

他将损坏的机械修理好,这些事情他做起来轻车熟路,即便是在梦境中做修理也让他觉得放松了不少。

身后密闭的机械门敞开,贺同舟并未在意,只随口嘱咐道:

“放在那边就好,等我修好这个再看看。”

对方没有回答,在他身后站定俯身打量着他手中的工作:“做得不错。”

熟悉的声音和靠近在耳边微痒的触感让贺同舟的动作一僵。

他僵硬偏过头,身侧竟正是一袭军装制服的江雾。

江雾似没有察觉他的目光,认真打量着机械臂之下正在修理的东西。

但因他的倾身靠近,二人的身体没有一丝缝隙地贴附在一起,尽管隔着一层布料也仿佛能感受到对方凉薄的体温。

就如同幽暗闭塞的牢房内,曾纠缠在一起的冰冷身体——那样的藤蔓如同会吐信的毒蛇一次次将他绞紧。

此刻他的话也变得如同情人间低喃的耳语。

“原来你真的喜欢修理这些东西啊。”

“……”

贺同舟没有回答,这里明明是他的梦境,他当然不想梦到这个人。

贺同舟烦躁地想同他拉开距离,可他稍侧过身,对方却将双臂撑在他身后的机械维修台上,将他禁锢在方寸之间。

“为什么就连做梦都会梦到这个傻……真是烦死了。”贺同舟挣不开他的禁锢,自暴自弃般恼道。

面前的江雾挑了挑眉,忽然低身附耳道:“你会梦到我们做什么呢?”

贺同舟的面上因他的话一片绯红,想将他推开却反被推在身后的桌台之上。

“你、你放开!”

贺同舟挣扎间慌张看向房间的机械门,一时间竟不知是希望有人来帮忙带走这个疯子还是希望眼前这一幕不要被人看到。

就在他犹豫的分秒间,对方已将他的衣物尽数散开。

“别……”

“这里是你的梦,我做的一切难道不正是你希望的?”

“不……”

身后的机械维修台硌得他腰背酸痛,无论是痛感、机械的冰凉还是身上人同样凉薄的体温都格外真实。

可是这里不是梦吗。

他透过生理泪水模糊的双眼看向近处的人,他的呼吸与他的交融在一起,这样的感觉真实得令他频频颤栗。

“是你需要我,我才会出现在你的梦里。”

“不……我没有……”

他极力否认,如同一边深陷罪恶一边又渴望着救赎,可如果这都是他的梦,那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自己才会梦到江雾、才会梦到……

“不、不对——”

贺同舟混沌的双眸中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看向身上的人对上那双暗红色的双瞳,忽然死死卡住了对方的脖子。

“你说谎!是你!这不是我想的,你进过连阙的梦,现在又进了我的梦!为什么梦里都不放过我?!”

江雾挑了挑眉,对脖颈间施力的双手无知无觉,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悬着泪痕却因愤怒双目猩红的人。

“倒是变聪明了不少。”江雾在他的怒视下轻啧道:“我曾经尝试过几次进入你的梦境都失败了,这让我对你非常好奇,没有人能防备梦境的入侵。”

他的指尖抚过脖颈间因施力而泛白的手,轻易便将他的手拉下放在唇边浅吻。

“你到底——是谁?”

……

昏暗的长廊内响起一阵脚步声,虞怜挣扎着站起身,便见一行狱警在两排囚室内戒备的注视下经过。

他们走到一间牢房门外,将牢门打开。

“醒醒!”

狱警吆喝的声音惊醒了靠坐在床边的人,江雾的眼底满是餍足,斜瞥了一眼涌进牢房的几名狱警。

“这两个人有私自离开牢房的记录,带去惩戒室。”

“哦?”江雾瞥过睡梦中依旧皱着眉的人:“这么喜欢秋后算账?”

他明显拒绝的话让狱警们戒备抬枪,双方僵持间梦魇中的人忽然惊醒坐起,他大口呼吸着,恍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般环视过四周。

视线触及身侧的人时,他如惊弓之鸟一般跳起。

江雾的目光温和,却不由分说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们是要拒捕吗?!”狱警呵斥道:“我数到三,如果你们不跟我去惩戒室……”

“我去!我去!!”

贺同舟费力挣脱了江雾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外举枪的狱警。

江雾看着空了的掌心讪讪收回手,见他已经跑到几名狱警身后,也跟着顺从地站起身。

贺同舟显然并不想与他同行,即便中间相隔狱警也依旧别开头为看身侧一眼。他们出了囚室便看到典狱长正站在不远处的长廊尽头。

贺同舟看向那抹半隐在黑暗中的身影,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有哪里奇怪……

“等一下!!”

就在几人要离开的时候,路过的牢房内忽然伸出了一只纤细的手,死死抓住了经过的狱警:

“那个女孩呢?你们今天关进惩戒室的女孩怎么样了?!”

“放开他!”

这样突然的变故让被抓住的狱警惊恐挣扎,身侧的狱警亦警戒抬枪对向监狱内的人。

“小鱼姐?”贺同舟诧异抬起头,在对上铁窗内虞怜暗红的双眸时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但想起她刚刚的话还是问道:“若……若蓝怎么了?她被带去惩戒室了?还没回来?”

“她没有回来。”小鱼死死抓住那名狱警的衣领,任由紧绷的衣领勒住对方的咽喉:“那个男人死在了惩戒室,既然惩戒室有危险,为什么还要把她留在那里?!”

“请保持冷静,放开他,否则我们有权对你进行击毙!”

在狱警的警告中,无数枪口的红点透过铁窗落在虞怜身上,贺同舟也急忙一同劝阻。

虞怜的视线环过四周:“我可以放开他,带我去惩戒室。”

“你无权进行交涉,放下你的武器,否则我们将在倒数三秒后开枪——三——”

虞怜的额头满是汗水。

就在双方僵持间,始终站在远处楼梯转角的典狱长忽然形同鬼魅般闪身到监狱门前,攥住虞怜的手腕,只听细微的“咔嚓”声后,狱警自铁门上滑落,虞怜抱住脱臼的手腕痛苦地收回手。

见此,狱警训练有素地打开囚室的门,将手铐铐上她脱臼的手腕。

典狱长只冷冷看了目光灰败的女人一眼,便径直离开——

“一起带下去。”

他的话让虞怜错愕抬起头,贺同舟急忙将她拉起,跟在狱警身侧安静向惩戒室走去。

他们听到身后囚室内传来阵阵的窃窃私语声。

“他果然想篡夺神位,和那个人有过接触的都……”

“就他那样的人,也配弑神取而代之?”

“我倒是比较看好如今的地狱之主,没有原生之神前,地狱一直以他为尊的,他才是真正实力最为强悍的。”

“管他们呢,只要他们自己争夺,别干扰到我们就好。”

……

这些低语在狱警的呵斥声中渐息,直到监狱内重新恢复沉寂。

……

黑暗中略带迟疑的脚步声让连阙睁开了双眼。

他摸向口袋中的刀柄,戒备着黑暗中靠近的东西,就在他即将抽刀时——

“是你吗?”

试探的轻语让连阙手上的动作一顿,他将手探向上衣的口袋,在并不熟悉的口袋内摸到了熟悉的手环。

连阙将手环取出。

温和的光点亮的瞬间,他听到了惊喜的低呼和快速跑来的脚步声。

“真的是你!”

片刻后,若紫惊喜地跑到光亮中:“太好了,你在这里就好。”

连阙垂眸打量着手环,他还披着典狱长的外套,被没收的手环也这样顺理成章回到了他的手中。

连阙的视线自手环上移开,在忧心中看向身侧的若紫。

“但是你怎么也在这里?惩戒室只有一间吗?我还以为我们会被分别关押,可是……他不是有N34城的记忆,怎么会把你也关进来?”

“这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一个?”

连阙叹息的话让若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的伤好些了吗?”连阙借着微弱的光看向她的眼睛,却发现她的眼底已是一片暗红:“你的眼睛……”

“没事的!”若紫别开目光:“现在重点是咱们要怎么出去,等典狱长下令吗?”

“他不会下令的。”

“什么?!”

“惩戒室不止一个,但既然我们被关在同一间,我和你就都不会是最后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什么意思?”若紫茫然望向连阙淡漠的双眸:“你是说,还会有人……”

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惩戒室大门打开的声响。

连阙当即将手环熄灭,二人一同望向声源处。

由于惩戒室有三进门,抵达最后一道门前时已经几乎失去了所有光亮,若紫努力辨认着前后进门的人,直到——

“你的手没事吧?你刚刚不应该这么冒险!”

若紫惊喜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同舟?!”

手环点亮,几人在黑暗中重新聚在了一起。

连阙将虞怜的手腕接好,贺同舟诧异打量着他见到他们丝毫没有惊讶的模样,惊喜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被送来这里?还是这也是你和景斯言的计划之一?!”

“没有计划。”

连阙平静说罢,借着微弱的光观察着这片广阔的空间。

江雾打量着他身上的衣服,挑了挑眉。

“你的手是怎么弄的?要不要紧?”凑在一旁的若紫检查着虞怜的手:“他们不会是对你用刑了吧?!”

“没有。”虞怜尴尬清了清嗓,转开话题:“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你的欲望是什么?”

“没什么。”若紫尴尬别开视线:“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

“……没事。”

二人的气氛竟难得陷入了沉默。

“那个人把我们聚在这里,应该不只是为了让我们叙旧吧?”

江雾的话打破了空气间的尴尬,连阙叹息着自那件不属于他的外套中摸索出一样东西。

“我曾经看过海德拉的布防图,监狱坐落孤岛布防森严,但整间监狱中布防最为薄弱的反而是这里。”

“什么?!”

连阙在众人的讶异声中将留在口袋中的布防图展开,却发现布防图中夹了一把纤薄的金属钥匙。

“他还真是帮我们规划好了逃跑的路线呢。”江雾轻啧道:“但是,越狱真的可行吗?那些试图越狱的人最后不是都受到了规则制衡,没一个有好下场。”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连阙沉声的低语让众人侧目,但他却只垂头凝视着手中的钥匙:

“他清楚规则,所以……除非是海德拉中即将发生的事情比打破规则更加可怕。”

“更可怕?”贺同舟搓了搓手臂。

“要不我们就先离开这里?”虞怜提议道:“或者先把若紫和同舟送出去,也不需要真的离开,如果这里有离开海德拉的暗道,也可以让他们先藏进去。”

“不!”若紫紧张道:“我不出去,我要跟你们一起。我在进副本前兑换了很多道具卡的,让我留下吧,我一定能帮得上忙的!”

连阙将手环戴好,正色问道:

“我只问一个问题,你们的欲望在这里还是在海德拉外?”

若紫攥紧衣摆,如下定决心般说道:“在这里。”

虞怜别开头:“我的也在这里。”

江雾见二人吱吱唔唔轻啧道:

“欲望不是羞于启齿的事,每个人都要学会直面自己的欲望,因为在这里欲望还可以激发你们自身的潜能,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你呢?”若紫疑惑打量着他的双眼,又转而看向连阙与贺同舟:“你的眼睛没有变红,是因为没有触发欲望吗?”

“我啊……我们是欲望已经满足。”江雾说着将手臂搭在贺同舟的肩上,见贺同舟僵硬避开他也未恼,只迎向连阙蹙眉的目光:“他或许是真的无欲无求吧?”

连阙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如果你们要留在海德拉,之后的时间都需要竭力自保和实现欲望。”

虞怜松了口气,保证道:“我知道你可能没有经历顾及我们,若紫的安全就交给我吧。”

“我也不会给你们添乱的。”若紫看向连阙担忧道:“但是……你的眼睛没有变红?在欲望副本如果没有欲望会怎么样?”

“当然是……无法离开副本。”江雾的语气间是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没想到无欲无求的神明,也会因此被困在副本里。”

连阙没有理会他的调侃,转而向贺同舟问道:

“同舟吃饱了?”

谁知贺同舟闻言神色不自然地别开,只含混不清地应了声。

“饱了。”江雾替答道:“我也饱了。”

“江雾?!”

贺同舟恼得撸起袖子要同他理论,二人争执间,几人脚下忽然传来奇怪的沙沙声。

众人立刻噤声,戒备观察着脚下。

黑暗中手环的微光随着连阙的目光探向脚下,众人在凹凸不平的地砖上发现了一块不寻常的松动。

就在众人视线落在地砖上时,那块地砖忽如被什么东西自下撞了一下。

诡异的一幕让众人纷纷后退了半步,连阙想起被埋在地下的东西,正色握紧了刀柄。

就在众人如临大敌时,那块异动的地砖下忽然传来小心而有节奏的敲击声。

众人对视了一眼,连阙小心摸索,将那块地砖搬起。

地砖挪开后,探出了一颗众人熟悉的小脑袋。

不正是狱警们警戒搜捕的小人鱼。

“……”

小人鱼环视过将自己围住的几人,看到连阙后目光一亮,他扑腾着从坑洞中跃出,甩掉头顶与身上的淤泥欢快地向连阙扑去。

就在他即将扑到连阙身上时,连阙皱眉按住了他的头,与他重新拉开了距离。

众人看着有些灰头土脸的小人鱼,又看向脚下被挖出的坑洞齐齐陷入了沉默。

“他刚刚是在敲门吗?”贺同舟茫然道:“等一下……为什么人鱼会挖洞?”

“脏。”

连阙注视着想躲开桎梏扑进他怀中的小人鱼淡淡说道。

小人鱼不再挣扎,满面委屈地低头打量着身上的泥土。

“他怎么会在这里?”若紫疑惑道:“那些人不是在外面布防,竟然连他已经进来了都不知道?”

“可能他们也想不到一条人鱼竟然会挖狗洞?”江雾瞥过小人鱼似听懂了龇起獠牙的模样,神色不变地调侃道:“也可能是,该离开的人凑齐了?”

他的话让其余几人面色皆是一片凝重。

“典狱长他……”

若紫担忧地看向连阙,却见他取了一条手帕,擦拭着人鱼脏污的脸蛋。

人鱼坐在坑洞边,此刻开心地翘起尾尖配合着他的动作。

连阙正凑近打量着他的眼睛。

“看他的眼睛。”

几人闻声看去,果然看到人鱼本该湛蓝的眼睛此刻竟也变为了暗红。

“他也……”

“人鱼已经进入求偶期,眼睛变红也是正常的吧。”

虞怜听到若紫的疑惑随口解释道,但她说罢众人仿佛意识到什么,一同看向连阙。

贺同舟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是这样……那他的欲望岂不是……”

“喜欢,一起……离开……”小人鱼本应清澈的眼睛因为这片暗红透露出了浅薄的迷离,他歪过头亲昵地用脸蛋蹭过连阙的掌心:“永远……不分开。”

“有人刻意把我们送到这里,还送来了地图和手环……”连阙却站起身:“这倒让我很好奇海德拉究竟会发生什么,并且,他是不是……”

“怎么了?”

连阙面上的凝重让众人心下忐忑,他瞥过坐在坑洞边的小人鱼:“或许是我多虑了。”

听着几人的对话,小人鱼似察觉到了什么,扯住他的衣角向他示意脚下的坑洞。

“不走了。”

连阙在惩戒室仿佛可以隔绝一切的死寂中看向脚下目光恳求的小人鱼:“如果你要离开就趁现在。”

小人鱼死死攥紧连阙的裤脚,他的眼底蓄满了泪水,如同不知自己为何要被抛弃。

“我不会离开,但现在是你最后离开的机会了——”

这样让人见之动容的场景却未让连阙驻足半分,他的目光转而落向黑暗中惩戒室大门的方向:“沈逆。”

小人鱼的动作微不可觉地一僵,四周的几人因连阙的话讶异看向坑洞边的人鱼,因他的话戒备得如临大敌。

“你是说他、他是装的?他是沈逆?!”

小人鱼的目光依旧懵懂,如同不知犯了什么错的猫咪,亲昵地蹭向连阙的裤脚。

“你很擅长伪装。”

连阙的字句依旧凉薄,却带着低浅的叹息:

“你的表演的确让我难辨真伪,你努力想演出我曾经见过小人鱼的模样,但你忘了,这里已经是十年之后。你亲眼见过族人被屠戮,也对族人被多次抓捕、实验无能为力,十年很短,也足够让一切沧海桑田……即便是曾经的小人鱼,如今也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见过的沈逆看似是永远享乐的利己主义,死在他手中的却大多数都是曾经与他族群息息相关的仇敌,并且——你不知道的是,在这个副本中即便成为故事中的自己,也会保留经历过的副本记忆。也就是说,如果你是他,就应该记得曾经N34城的一切。”

连阙的话罢,空气间是良久的沉默。

小人鱼低着头没有说话,那双攥紧他裤脚的手并未放开,如同竭力想抓住一场支离破碎的梦。

黑暗空荡的房间忽然传来一阵如地震海啸一般的汹涌震感,众人紧张环视着四周,在不断靠近的浪潮声中,埋头的小人鱼忽然发出一阵捧腹的笑声。

“跟我离开不好吗,为什么……”

坑洞之下涌出汹涌的浪潮,渐渐在他手中化为一道道无形的利刃,他的笑容肆意而张狂,渐渐转为如哭似笑的尖锐之音。

他终于还是抬起头,迎向头顶那双不敢直视的眼睛。

“为什么——要把谎言打碎呢?”

第112章海德拉监狱

脚下的地砖忽如翻涌的浪潮一般浮动起骇人的波纹,众人纷纷避退,在海水涌入前向惩戒室大门的方向跑去。

黑暗中的浪潮铺天盖地,带着让人窒息的威压而来。

众人跑到机械门前,拍门欲警醒外面的狱警,门外不但没有任何回应,他们反而听到机械门也未完全隔绝的枪声与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几人惊异门外的变故时,人鱼已亦步亦趋地来到他们身后。

“你知道的,你就是我的欲望本源。成为我的配偶,以后我都会只有你一个伴侣,也会帮助你夺回属于你的东西。”

沈逆借着浪花靠近站在门前的人:“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副本的规则不会限制离开海德拉的,我们可以找一个地方,等你为我产下鱼卵再出去。或者,如果你想,我来……”

他的语调蛊惑令闻者心痒,如同迷惑旅人的海妖。

但当他靠近到他面前时,一把长刀却已横在二人中间,挡住了他靠近的动作。

“你的欲望不是我。”

连阙语气间的笃定让沈逆一时失语。

“谁说的?!”

他仍欲争辩,连阙却再次问道:

“每个人在这里的欲望都是迫切的第一需求,所有人都觉得,这里会是典狱长的葬身之地,却忽略了……这里其实是你的埋骨之地吧?”

“你在……说什么。”

“典狱长从前没有死在海德拉,现在也不会。没有人知道海德拉之后你去了哪里,但你却确确实实出现在地狱。”

连阙手中长刀未退半分:

“我在第一个死者身上发现了你的粉末,那时我以为是我自己身上未清理干净的。但后来我才意识到不对——我身上的粉末早就清理干净了,那是你接触过死者留下的。在这个故事里既定死亡的是你,诱导囚徒进入求偶期的人是你,想清理掉所有人利用副本规则破局的人也是你。对你来说……最大的欲望有且只有死亡威胁之下的生存需求。”

沈逆因连阙的刀停下了靠近的动作,连阙显然未打算再与他耽搁时间,见他不答便转而欲破开机械的门禁。

“住手!”

沈逆龇牙阻断道:“这里的三段门可以暂时抵御外面的东西,你现在还有机会离开,如果出去谁也救不了你!”

连阙停下动作。

就在沈逆以为他终于要放弃时,他却侧目看向他。

“那又如何?”

沈逆愕然望向那双冰冷的眼睛,片刻后他赌气一般退后与众人拉开距离。

“好啊,你出去吧,看你这些朋友能活多久,看你自己能活多久。”

沈逆的耳朵随着愤怒竖起:“死期……是,这里是我的死期,但也是他的,你救不了他的!”

他说罢竟当真不愿再理会执迷不悟的人,兀自自原路离开。

“你们如果要离开就趁现在。”

连阙没有回头,只以手中的刀丈量着面前的机械门。

“看起来外面已经变天了。”江雾说着提议道:“就算你不想离开,也可以等外面平静之后再出去,毕竟你也知道,那位典狱长不会死在这里。”

“我等不了。”

连阙尝试着将刀刃嵌入门缝,动作却带了一丝迟疑。

他固然可以将门强行破开,可一旦门打开后无法再关闭……

“海德拉的情况恐怕会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复杂,沈逆留下的坑洞还在,你们可以趁现在离开。”

“我不走。”

若紫固执而坚定的话让连阙陷入沉默。

他正打算借着刀刃将门打开,忽听俯身到铁门角落摸索着的贺同舟惊喜道:“是这里,你能把这块金属板打开吗?”

连阙闻言将长刀抽出,在贺同舟身侧蹲下观察着他所说的金属板。

手中的长刀变为掌心纤薄的手术刀,连阙将手术刀自金属板边缘划入,将它撬了下来。

被撬开的金属板下,有一处不明显的接线圆孔。

贺同舟见状惊喜自空白牌中找到他的修理机械臂,在数根线路中找出与其匹配的接线相连。

机械臂上的面板闪烁,贺同舟席地而坐,指尖快速在其间跳跃。

在等待的空档,连阙似想起了什么,忽然按住了贺同舟正飞速在面板上跳跃的手。

“有什么不对吗?”

贺同舟停下动作,像是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般看向身侧的人。

“没有。”

连阙收回手示意他继续,在贺同舟不明所以继续破解时垂眸看向指尖。

这样的触摸并未让他窥见任何画面。

不多时,面板便显示连接成功,众人看到了希望心情越加振奋。

但就在这时,几重机械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打斗的枪声与撞门声。

响动让正在破解或等待的人白了面色,贺同舟抬起头看向连阙。

“继续。”

贺同舟定了定神,继续破译门禁。

连阙在等待中将视线落向同样正望向他的江雾。

只一眼,二人便心照不宣地移开了目光。

门禁很快被打开,贺同舟振奋地来到第二扇门前,在连阙的帮助下继续进行破译。

仅剩两道门之隔,门外的异响令人毛骨悚然。

若紫与虞怜取出各自的卡牌,在最后的倒数中如临大敌般正色戒备。

门外的枪声、嘶吼、震荡与异响一声声震落了几人额间的汗珠,明明距离他们进入惩戒室没有过去多久,海德拉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细微的“咔嚓”声后,贺同舟惊喜转过头:“开了!!”

他眼底的光还未散去,忽觉头脑一片眩晕,眼前只剩江雾摘下眼镜正居高临下望向自己的那双异瞳。

“你……”

贺同舟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便一头栽倒在地,与他一同倒下的还有戒备等待着迎接门后怪物的若紫。

“若紫?!”

虞怜惊恐接住倒下的若紫,不可置信般看向连阙。

江雾却已先一步抱起昏迷的贺同舟转身走回惩戒室。

“你没打算带我们回去?!”

随着第二扇门的开启,门外的巨响让虞怜将若紫紧紧护在怀中。

最后一重防线的机械门上,竟被硬生生撞出了一道凹痕。

“若紫就拜托你了。”

“你……知道?”虞怜错愕抬头。

连阙踏过打开的第二扇门,两扇门随着他的离开缓缓关闭。

虞怜急忙将若紫抱起,在绝望的抉择中带着她躲回惩戒室。

她看着门重新关闭,咬牙带着若紫跟在江雾身后跳下了坑洞。

坑洞下很黑,转过弯才隐隐窥见亮光,虞怜惊恐发现一道人影正靠在转角的坑洞边。

“算你识相,既然这样我就勉为其难带你离开……”

那人赌气的话语骤停,蓦然望向出现在坑洞中的四人——

“他在哪里?!”

……

机械门变形后,门外的撞击竟反而停了下来。

异响仍在继续,纤薄的手术刀在连阙的手中渐渐幻化为修长的唐刀。

长刀翻转间未有片刻迟疑自厚重的铁门挥下,在强撞击之下变形仍未破损的机械门竟在瞬息被几刀斩断。

连阙将破损的金属门推开,门外的人恰好将一只怪物的脖颈扭断。

那人散开的赤色长发垂落在地上,闻声回过头,似乎对这样的变故早有预料。

“我果然没有看错。”

晏知微站起身,灼灼的目光正落在那把长刀之上:“海德拉的动乱监狱已无法镇压,为了你的安全,我一直守在这里。”

他走到连阙面前,眷恋而虔诚地抚向他的面颊:“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你的模样。”

他的指尖还未触及他的脸,连阙便侧头避开了他的手。

“在所有人看来,弑神日当天,我为了夺取神位围剿了曾经信奉的神明。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如非神罚,没有人能真正杀死神明——”

地面忽而传来一阵震荡,墙体簌簌纷落间连阙在朝霞的晨昏中肃穆看向窗外相邻的监狱楼。

晏知微却挡在了他面前。

“让开。”

“原生之神的心性如同白纸,不懂得贪嗔痴、爱憎恶,当年你神格未成便铸下大错,地狱也因此陷入百年浩劫。”

晏知微未恼,只低头擦拭着手上的血污:

“这一百年来我一直在等待你重塑完整的神格,想起一切……回到我的身边。”

二人说话间,两名厮打在一处的异化人自楼梯滚落,他们身上异化显形,以命搏命间双目皆是一片赤红。

兽性的杀意迸发之际,两名异化人竟似对痛意无知无觉,在滚落中撕咬着彼此的身体,最后竟是一人扭断了对方的脖颈,另一人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连阙的眉心越加深锁。

那两名异化人满身伤痕、衣物脏污不堪,但可以确认二人身着囚服正是本应被关押的囚徒。

满地狱警的尸体,肆无忌惮在长廊内搏命的囚徒……

海德拉内秩序崩乱至此,典狱长此刻又会在哪里。

晏知微收回视线再次靠近,试探般握向他执刀的手。

“让开。”

翻转的长刀在下一瞬横在他的颈侧:“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不想知道,但如果你要拦我的路,可以跳过叙旧的部分。”

晏知微垂眸看向横在颈侧的长刀,竟不自觉流露出讥讽的低笑,握住了锋利的刀刃。

“让开?”

他将囚服解下,单薄的布料之下竟是森森白骨。

“一百年了,我将一切罪罚引到自己身上,日夜承受着一次次化骨的痛苦,一直在等你回来,可是你呢?”

锋刃划破了他的掌心,血液顺着敞开的领口滴落在那片白骨之上:“你什么都不记得,还觉得是我挡了你的路。”

在晨光之中,天边依稀隆起压境的乌云,狂风席卷了这座孤立无援的海岛,也让连阙的视线落向窗外更远的地方。在监狱楼宇的背后,似有什么要伴着咸腥的海风而来。

连阙将目光转回面前的人身上,他竟不再避退地向晏知微近了半步:

“你也说过,我没有记忆……”

随着他的动作,长刀再次划破将它攥紧的手心,直抵在那人苍白的脖颈。

“所以我只相信自己。”

晏知微怔忪望向眼前的人,海风吹乱了他的长发,与他面颊脖颈处不知是他还是旁人的鲜血交织在一起。

“好啊。”

他蓦然松开了握住刀刃的手:“如果你想看就去看看,不过那不是我不希望你看到的,相反……不希望你看到的恐怕另有其人。”

他说罢竟当真侧身让开了路。

连阙心下疑惑丛生,却也不敢耽搁,因为在狂风骤雨席卷之间,他竟在更远的地方看到了如同高墙一般冲击而来的万丈海啸。

他快步越过面前的人跑上楼梯,在大地的震颤中穿过尖叫声四起的长廊,向着动荡的本源处跑去。

从前海岛上的阳光总会穿过监狱的铁窗洒入望不到边际的长廊,如今狂风夹杂着石沙击碎了玻璃,带着雨水和海水在倾泻中呼啸着穿堂而过。

兽化的人类互相狩猎,有人神色混沌在野性的驱逐中纵情猎杀,也有人双目清明却被血色浸染,在猎场之中妄图成为最后的赢家。

“放过我……我、我的欲望不在海德拉,是无法达成的欲望!别杀我……”

角落的求饶不知是否得到了宽恕,连阙快步穿过被血液浸湿的长廊,就在他站在转角处不知该去往何处时,赤红色的腕足竟带着一名身形庞大的异化人硬生生撞破了几道围墙,甩出坚固的铁窗。

那名异化人瞬间失去了生息,他的尸体异常奇怪,生着蜈蚣一般多对手足,有着犀牛的尖角也有着黑熊一般覆盖全身的毛发。

血液洇湿了毛发,滴落在地上聚成一滩血痕,混在本就被血液黏黏的地砖之上。

章鱼腕足在将异化人猎杀后便消失在空气间,连阙顺着墙上的坑洞远眺过去,墙洞之内竟亦是更深的墙洞,他却也未再发现腕足的踪迹。

他虽心下焦急,还是率先来到尸体旁。

这具尸体并未进入求偶期,但他刚被腕足缠绕间撞过几重围墙时并未死亡,连阙在一眼中窥见了他发狂中狰狞的面目。

发狂、混合异化……没有进入求偶期。

如果不是被迫进入求偶期的狂暴,是什么诱导了他的异化与发狂。

尸体的身上有多处骨骼折断与被腕足洞穿的致命伤,连阙却在被腕足勒过的黑熊毛发下发现了吸盘碾过时刺穿的圆形伤口,这些伤口不断渗血,故而才会聚出如此多的血液。

连阙起身跨过对面的墙洞,他顺着无数洞口走过,原本震荡的地面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他未看到赤红的章鱼腕足,海啸已倾泻而下。

连阙忙快步跑进一间囚室,巨浪在翻滚间顷刻便冲刷过孤岛上的每一寸土地,海水灌满蜿蜒曲折的长廊,仿佛要将一切罪恶尽数冲刷干净。

囚室的铁门暂时阻断了翻滚的浪潮,仍旧无孔不入地自铁窗与门缝钻入。

连阙将床抵在铁门之上,待门外的潮水平息,他才费力地再次将门打开,踏着过膝的海水重新走出门外。

异化物的尸体浮在海水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连阙穿过积水的长廊,好在他此刻在监狱的二层水位不深,但不断滴水的铁窗外,整座监狱乃至岛屿已被海水覆盖。

他顺着积水来到转角,楼梯上已被倾斜而下的海水积成瀑布,偶尔还有被卷来的鱼在水流冲刷中蹦跳而下,楼梯之下的一层更是已被海水彻底灌满。

连阙只希望惩戒室可以防水,或是几人已自海德拉内暂时逃出。

如今海德拉内被海水重新洗牌,他再无从感知动荡的源头,只能暂时避开积水抓住扶手顺着楼梯向高处走。

他逆着湍急的水流上行,三层之上也被海水浸泡了大半。

但这里的异化人明显没有下层的狼狈,他们大多同连阙一样自下层而来,却已然再次陷入了械斗的狂欢。

这些异化人大多神志清醒,眸色浸染着深浅不一的红色。

见连阙孤身而来,众人纷纷停下动作望向他手中那把修长的唐刀。

“有人看到过典狱长吗?”

连阙环视过四周,在戒备的目光下停下脚步。

他的话让这些人稍稍放松下来,见他不欲发生冲突,有人便大着胆子抱着看戏的讥笑提醒道:

“就在前面。”

连阙未再停留,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继续向前。

“果然大人物就是不一样,咱们狩猎欲望只是为了生存,他们却把这里当成了地狱争夺的战场。”

“他的眼睛没红,果然神明都是无欲无求的吗?”

“无欲无求?欲望副本,无欲无求的人怎么离开副本?……哦,我倒是忘了欲望这种东西,随便杀一个人不就有了?”

“咱们打不过那个‘怪物’,他可不一定,你们说……那个‘怪物’真的能弑神吗?”

“小声点,你们难道没听说过……他的神罚就在那个‘怪物’身上,那个‘怪物’是唯一一个可以弑神的人。”

……

连阙沉默穿过长廊,来到了众人所指的另一处楼梯。

这里的楼梯通往天台,在同样倾泻的水流之上是半遮住通道的铁门。

他在积水中将门推开走上天台。

天台之上的积水已半干,被冲上来的鱼在干涸中奋力蹦跳着,围栏之外便是被海水淹没的孤岛,它却没能跃过围栏,停摆在距围栏仅一步之遥的地方。

连阙收回目光,看向天台另一端狭窄闭塞的小屋。

第113章海德拉监狱

若紫睁开双眼。

她在第一时间摸向口袋中的卡牌,戒备同身侧的人拉开了距离。

“不错嘛。”

虞怜的声音带着浅薄的笑意:“看来你学得很快,戒备心和反应速度都提升了不少。”

“这是哪里?”

若紫待确定身边的人是她稍稍松了口气,随机忙看向阴暗潮湿的四周:“连阙呢?我怎么会睡着?!他们都去了哪里?”

“外面很危险,他希望我们在这里暂避。”

虞怜叹息道:“贺同舟醒了之后本来想再去开门,但惩戒室外被海水淹没了,我们只能另寻出口。他们去前面探路了,如果走得通等下会回来接我们。”

若紫没有说话,只依靠着原本的姿势抱紧双腿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你的眼睛……”虞怜担忧道:“你的眼睛怎么更红了?你的欲望到底是什么?”

“不重要了,反正都是无法完成的。”

“你在说什么!怎么会无法完成?!”

虞怜察觉自己情绪激动,又放轻了声音:“你不是说你的欲望在海德拉可以完成,我们不是没有离开,只是在这里暂避,等海水退去一些咱们就出去看看。”

“他为什么会讨厌我呢?”

“你在说什么……”虞怜意识到若紫说的人是连阙,轻拍过她的肩膀:“你不要多想,外面的情况似乎真的不太好,他也是害怕你有危险。”

“我从前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一定是因为我还不足以自保,他才不希望我有危险。”

若紫轻轻摇头:“但是,不是这样的,即使在没有危险的时候我也能感觉到他在躲着我。”

“你……”虞怜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你就是想得太多了,他就是讨厌谁也不会讨厌你的啊。”

“没关系的。”若紫却已重新振作起来:“他讨厌我也没有关系的,我受过他很多帮助,现在也不能让他独自回去面对。”

“你还真是……”虞怜笑道,她的目光却隐隐带着一丝悲伤,如同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

“怎么了?”

虞怜沉默片刻:“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若紫皱眉:“是那个……”

“不。”虞怜揉了揉她的脑袋:“是我的妹妹。”

若紫依稀记得有听她提起过,她有一个妹妹。

“那时我本来应该去接她放学,可我工作太忙,就让她再等我半小时。我本来以为这是一件小事,只不过是半小时而已,但是……那天放学后学校内有人发生了异化。”

若紫蓦然良久,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已经过去很久了。”

虞怜别开目光:“但我始终记得我到了学校门口的时候,两个异化人正在分食她的尸体。”

“小鱼姐……”

“那之后我发生了异化,但她还是没能活下来。”虞怜安慰地牵起唇角:“听说那时候她本来有机会逃走的,是异化人抓住了几个低年级的孩子,她为了救那几个孩子将异化人引开……可她也还是个孩子啊。”

若紫将手覆在了她的肩上。

“她救了那几个孩子,可我却没能救得了她。”虞怜缓和了情绪,抬眼看向若紫:“有些人真的很奇怪,你觉得他们渺小,但他们身上偏偏有蚍蜉撼树的力量——她是这样,你也是。”

“我哪有……”

若紫被她说得羞红了脸。

虞怜的目光悲伤:“但是你要记得,善意固然是好的,但善意的前提永远是保护自己。”

“我知道的,连阙也说过一样的话。”

“所以啊,他怎么可能讨厌你呢!”

若紫目光黯然低语:“我只是……害怕我是不是曾经做过什么伤害了他的事。”

“嗯?”虞怜未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若紫别开目光望向狭窄的洞穴深处:“同舟他们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经她提起虞怜也惊觉他们已经离开很久,若紫戒备站起身:“我们……”

“你们是要找江雾和那个粉头发的小子?”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若紫的话,若紫与虞怜如临大敌般顺着声源望去。

黑暗的甬道内,红发赤瞳的人自阴影中走出。他的面颊与身上沾染了血痕,目光却带着无害的温和:“他们遇到了些麻烦,但我可以带你出去。”

对于他的恐惧仿佛来源于本能,虞怜战栗着后退,下意识挡在若紫身前。

“我们还是在这里等他们好了,就不麻烦你了。”

“你还在因为那天的事跟我生气?”

他的话语温和而悲伤,让虞怜也不由得恍惚是不是自己任性胡闹,可明明那日用她做饵、意图斩断她与“景斯言”信任的也是他。

“没有,只是现在上面危险,我们还是想在这里再等等。”

晏知微未再多言,只伸出手:“过来。”

“这是我的朋友。”虞怜顾虑看向身后的若紫,在抉择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我可以带上她吗,或者等我先把她送到江雾那边。”

“我说的是你一个人,过来。”

晏知微温和的目光下忽然迸发出凛冽的杀意。

虞怜在这样的变故下将若紫拉到身后,这样的防备让晏知微的目光冷下来。

“你也要背叛我吗?”

虞怜仍旧不肯退让:“你要做什么?继续屠本吗?”

“不。”

晏知微的目光落向她身后的若紫:“只有她,她……必须死。”

……

连阙放缓脚步走到门前,他将手覆上打算推开小屋的门。

“别开门。”

熟悉的声音带着浑浊的喑哑,连阙停下动作。

“典狱长在说什么呢,你把我关进惩戒室我可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现在哪里还会乖乖听你的话?”

“……”

门内许久未有人应声,连阙试探性地缓缓拧开门锁。

木门推开了一丝窄小的缝隙,霎时间他只觉有什么东西裹挟着森寒的气流自门内钻出。

虽然看不到轮廓,连阙已大致猜到那是什么。

他伸出手轻抚向舒展在虚空中的腕足,小屋内的人却不顾腕足还延伸至屋外欲将门关严。连阙察觉他的意图忙将手抵在门缝中,阻止了他欲关门的动作,顺势将门推开。

“别……”

光线洒入狭窄闭塞的房间,熟悉的身影靠坐在房间的暗角,他的声音抗拒而挣扎,虚空中舒展的无形腕足却已环过连阙的腰,将他带入昏暗的小屋。

身后的木门应声关闭,连阙被突然的力道带入,跌入熟悉而冷硬的胸膛。

房间内闭塞昏暗,只有一丝光亮透过狭窄的门缝钻入,连阙抬起头,透过破碎的面具在黑暗中对上了猩红而深邃的目光。

“你的眼睛……”

连阙怔然半晌——景斯言的眼睛怎么会变红。

若如地狱传闻,景斯言在百年前闯到了地狱的十九层,最终以失败告终,此刻重新回到十七层,他应当不会受到副本规则的影响,只会以所谓NPC的命运羁绊陷入死局。

自他的话语与种种表现看来,他也无法以玩家的身份进入副本,又怎么会产生玩家才有的红眼效应。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有几次他想摘下景斯言的面具,都被他疏离避开,如今看来,或许在那时他的眼睛就已经……

孤傲冷肃的典狱长如在此刻跌入泥潭,他近乎狼狈地别过头想将自己藏入黑暗中。

连阙抚过虚空中无形的腕足,划过时其上的吸盘眷恋般吸附着他的指尖。

他的指腹摩挲过柔软而黏稠的吸盘表面,这些吸盘虽然软滑,边缘处却将尖锐的东西裹藏在柔软的外表下。

正如他在二层看到被腕足绞杀的异化人尸体,毛发之下奇怪的咬痕。

他果然没有猜错——海啸前他所见绞杀发狂异化人的腕足并非克拉肯,正是这位典狱长。

他如同一只困兽,带着还未愈合的伤口蜷缩在阴暗的角落独自舔舐。

连阙叹息着靠近,借着暗淡的光打量着眼前的人。

“有没有受伤?”

缩在角落的人未动,虚空中无形的腕足却已不受控地贴向连阙的脸颊。

角落的人恼得欲将放肆的腕足抓回,连阙按住他的手腕,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掩耳盗铃的人。

“你还记得吧,在N34城时我也发生了异化,异化并不可怕,也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欲望也是一样。”

吞噬、异化融合、血液传播……

如果他没有猜错,眼前的人竟然也在进行异化融合。

“是地底的怪物出来了吗?”

这就是晏知微觉得景斯言不会希望自己看到的理由吗,如果是这样,拥有异能和近乎最强异化的他,为什么还要进行异化融合,是因为失去秩序的海德拉还是连阙所未见到的怪物,被海啸打乱后典狱长对抗的异化怪物又去了哪里。

如果是因为地底的怪物,那怪物又是否是因被他引到地下在血池中反而得到了进化。

“与你无关。”仿佛察觉了连阙的顾虑,角落的人低语道:“博士的麻醉剂提前失效,他放出了地底的怪物……并对它进行了再一次的异化融合实验。”

“他在哪里?”

连阙的眸色沉了下来,他虽然对如今的博士有所防范,但未料到他在中了典狱长的麻醉剂后提前醒来……放出怪物后,又在众人面前表演出一副刚刚醒来的模样。

“死了。”

典狱长在连阙诧异的目光下说道,他的神情隐在暗影间难辨悲喜:“但我还是没能阻止怪物被放出来。”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连阙缓缓在他身前蹲下,他的身上布满伤痕,素白的衬衫被血迹染污,那双眼睛是他所见中最为暗色的红,这样从未达成与无法缓解的欲望——会是什么。

“你不需要害怕我知道这一切,我知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你是不会选择进一步异化的。”

但如果眼前人的欲望与自己所料一致,他所做的一切岂不是都在与自身的欲望背道而驰。

“但无论是否异化,你可以永远相信我会站在你这边。”

典狱长沉默良久,自语般低喃道:

“神明是不会站在任何人的一边的。”

连阙的指尖抚过脸侧的腕足,曾经看到的画面是他的指尖擦过唇角时,后来几次无意识的触碰也并未让他有所窥探,那是不是……

“神明不会。”

他轻垂下眸,将吻落在舒展的腕足之上:

“但我会。”

原本遵循引力般贴附向连阙的无形腕足如羞怯一般退缩,渐渐显出形态,破损的面具之下是那人错愕中稍显慌乱的脸。

在唇角轻触过腕足时,连阙的眼底雾气弥漫。

他看到记忆中的水池内波涛翻涌,赤红的腕足游走于汗湿的肌理之上,与苍白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成为了他身上唯一的遮蔽。

腕足自后方缠绕过他的眼睛,像是害怕他看到这般失控的一幕,却又在每一次他仰头的低哑中贪婪地探入他的唇角。

他的指腹似挣扎般撑在地上,可下一瞬生有薄茧被汗水浸湿的手扣上他的手背,一根根扣上他的指尖。

汗水自后方的人发间滴落,腕足的吸盘吸附而过时在苍白的皮肤之上留下一道道圆状的红痕。

这些单薄的咬痕浅尝辄止,如同喜爱的眷恋,想永远占有又害怕将他碰伤。

身后的人却一改往日的温和自持,如同捕食者一般凶狠,又似在与这些腕足吃醋,动作间将他揽向自己落印般咬在他的颈侧。

连阙恍然在幻影间回过神,正对上那双在惊异中克制而无措质问的眼睛。

他下意识想退后与之拉开距离,对方的手却在他逃离的动作中钳制在他的颈后,措手不及间将他重新带回眼前。

连阙因他的动作跌撞到他身上,异化显形的腕足几乎铺满了整间小屋。

这样的变故二人显然都未料到,在短暂的诧异之下,连阙将手撑在他的身侧稳住身形,打量着面具下因他忽然的举动与逃离目光质问的人。

忽然外泄的异能让眼前人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近看之下,他眼底晦暗的猩红竟当真似有所淡薄。

连阙的目光下移,落在沾染了血痕的薄唇之上。

“典狱长大人的欲望是什么呢?”

二人的距离很近,浅薄的呼吸几乎交融在一起:“需要……我帮忙吗?”

附在他后颈的手似因用力指节泛白,落下的力道却珍视般微乎其微。

“什么都可以?”

他的身体僵硬、耳语沙哑低沉,眼底却依旧带着清醒的克制,仿佛世间颜色无一可让他入目半分。

让连阙不禁恍惚他与刚刚的幻境怎会有半分关系。

只有覆在他后颈的手温缓而有力地摩挲,和对方眼中深邃得望不见底的猩红,才让连阙感觉到了眼前人的真实。

楼体似欲地震般轻颤,不知是否是藏匿在暗处的怪物有所异动。

连阙察觉间将目光中的冷芒收好,重新看向面前的人。

“什么都可以。”

他的尾音轻佻得带着一丝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蛊惑,不禁垂眸倾身靠近。

身后的手掌忽然施力,却竟是按住他的后颈将二人的距离重新拉开。

连阙疑惑间一阵天旋地转,二人已调换了位置。

典狱长的双臂撑在他的身侧,单膝及地间凝视着咫尺的人。明明是与刚刚相似的动作,却让往日冷肃淡泊的人平添了一抹强烈的侵略性。

他的鼻尖因为交叠中拉近的距离擦过他的,典狱长身上只有一层单薄的衬衫,被枪托勾勒出的肌理随着克制紧绷成一根危险的弦。

风纪扣之上是他滚动的喉结和起伏的呼吸。

“我会成为你手中最锋利的刀。”

典狱长垂眸将吻落在他的手背,凉薄又带着无比虔诚的郑重。

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临行前的祷告。

却顺势将连阙的双手铐在了身后。

他说罢与他拉开距离,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屋。

连阙想站起身,却发现他竟将一张纸条放在他的身侧。

他想挣脱身后的手铐,目光也随之落在一旁的字条上。

“时今217。”

连阙低咒了一声,他费力以小刀挣脱手铐,可当他跑出小屋时哪里还有景斯言的身影。

被攥得发皱的字条笔记苍劲有力,下层依旧充斥着异化人屠戮间的哀鸣与尖啸。

他明知道这是他想支开自己的把戏,却还是咬牙冲下楼梯,顺着水流翻涌的楼梯回到二层,向着他曾经的那间囚室跑去。

还未抵达门外,他便听到异化人的撞门与嘶吼声。

穿过转角,只见一个身形健硕人身马尾的异化人正踏着海水撞向囚室的铁门。

连阙长刀挥下,人未至刀尖已擦着异化人的脖颈而过。

异化人踉跄间后退,颈下还是被划出了一道极深的伤口。

在他退避间,连阙越过他迅速将嵌入墙面的刀拔出,反手间向着暴走的人马异化人斩去。

几个瞬息间,他已利落收刀,看向门缝内熟悉而惊恐的眼睛。

“你终于来了!”

见来人是连阙,袁风杰这才松了口气将囚室的门打开。

连阙快步走进囚室,看向被暂时安置在床上的时今。

如今的时今气色好转,连阙虽松了口气,却直觉如今的时今身上似有种让他莫名熟悉的感觉。

连阙走到床边,简单检查过他的身体。

时今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或被腐蚀得不全的血肉已然有所好转,连阙的眉心却越发深锁。

“真是……乱来。”

难怪在顶楼时景斯言身上的伤并未完全恢复,那并非是因为他身上的伤势太重,而是……

连阙嗤笑着低喃:

“你当年就是这样吗,将异能给了他,所以最后在N34城才会……”

“你说什么?”

二层的水退去了不少,袁风杰未听清他说了什么,踩着更换的义肢走近:

“博士他放出了那个异化物……我没能阻止他也没能救得了这孩子,多亏了……”

就在这时,长廊之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二人顺着声音望向窗外,只见一只身形足有二层楼高、臃肿的异形怪物正将一道人影甩开。

一拳之下,那人退避不及飞撞向一侧的楼体。

随着他飞撞而过,连阙面前长廊上的排窗应声碎裂,怪物蓄力的下一拳已带着腐蚀的腥风而来。

典狱长自玻璃碎片中爬起,似察觉了身后的目光,在怪物的拳风袭来之前已一跃跳开,欲将怪物引向别处。

但怪物已然发现了房间内的人,探头靠近几人面前的廊窗。

“那是……”

袁风杰倒吸了一口凉气:“是地底的……怎么会变这么大……”

怪物所到之处,腐蚀的黏液舔舐而过,那双硕大而空洞的眼睛正透过窗落在几人身上。

连阙忙将床上的孩子背起,示意袁风杰跟上自己:“你可以吗?”

袁风杰急忙颔首跟上了他的脚步。

长廊的积水阻碍了二人前行的脚步,连阙快步而行一边思考着该将时今暂放在哪里,一边留心观察着楼外的情况。

但是此刻动荡的海德拉内,又哪里有分毫的安全之地。

“把我放下吧……”

背上的人不知何时醒了,他如同察觉了自己此刻已成为了拖累:“我自己……可以的。”

连阙没有回答,只越加将身后的人背紧,快步穿过长廊。

就在他站在转角进退两难时,脚下传来一阵震荡,水纹翻涌之间,似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自地底升腾而起。

连阙僵硬望向窗外。

只见下一瞬楼外覆盖了整座岛屿的海水竟渐渐变为如血色一般无边无际的赤红,如沸水一般升腾而起。

海水腾空便化为雾气,原本开阔的视野也在瞬息之间被血色的雾气弥漫。

那是——

“是血雾?!怎么会有血雾……这么大一片?!”

混乱的监狱内不知是谁喊道。

“血雾?血雾是什么?”袁风杰不明所以。

“不。”

连阙停下脚步:“那是……血池。”

“你、你说什么?”袁风杰只觉背脊发凉:“你是说博士也将血池里的东西放出来了?他……他到底养了怎么样的怪物……”

“不一定是他。”

连阙的心下越发沉重。

“江雾!!”

“什么事?”片刻后江雾的声音懒散答道。

“你们在哪?”

“二层。”

对方竟并未离开,连阙此刻也来不及细问,只问了位置后带着二人快步向既定的方向跑去。

“在这里!”

穿过转角,连阙远远便看到贺同舟在远处向他们招手,江雾正站在他身后随意驱散开靠近的血雾。

“只有你们两个?”

连阙将背后的孩子交给贺同舟,打量过他们躲进的房间,这里应该是海德拉的主控室,整间房间被仪器布满。

“外面太危险,我就让若紫她们先在通道里等我们了,刚好找到了主控室,我就想着在这里找找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办法。”

贺同舟显然还在因之前被丢下赌气,却还是手忙脚乱地将孩子接过:“这是?”

“时今。”

“我叫袁风杰。”

连阙解释过后,袁风杰也跟着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谁知原本并未在意的贺同舟赫然瞪大了眼睛看向袁风杰:“你说你叫什么?”

“照顾好他们。”

连阙却来不及顾及几人的反应,他迅速抽出长刀示意几人藏好后快步跑出房间。

楼体之外,形单影只的人依旧在与庞大而带着腐蚀性的怪物搏斗。

监狱之内,漫天的血雾贴附向人们的皮肤,竟如贪婪般啃咬起长廊内的异化人。

连阙挥刀击退了垂涎而来的血雾。

凝结的血雾遮蔽了天空,即便已对这些血雾有所接触,连阙也未曾料到原来它们也是萌生于海德拉、萌生于幽暗地下迷宫内充满窒息感的血池。

怪物似察觉到被这位典狱长戏耍,将一双双黏稠的手拍入脚下的海水,仰天长啸间,空气中竟如有无形的强风吹拂,将周遭的东西吸向自己。

墙体之上的典狱长以手臂与腕足攀住窗框,勉强让自己不被吸力影响,但在巨大的吸力之下,他的指尖未动,攥紧的墙面与窗角却已寸寸断裂。

连阙自开阔的长廊内疾步穿过。

狂风呼啸而过,他行至那人身侧,毫不犹豫地破窗而出。

在直面的吸力之下借势撞向攀附在窗边的人,将他重新撞入楼内。

二人一同翻倒在浅水积蓄的长廊内,吸力的影响犹在,连阙不敢耽搁在怪物的咆哮中拉起身侧的人夺路而跑。

直至二人疾奔过长廊,躲进楼梯的转角。

“不是让你照顾好时今?!”

典狱长失控般抓住他的前襟。

“这里不是有个人更需要照顾。”

连阙却如同未察觉他的恼火,只瞥过血雾之下咆哮的怪物,在片刻的喘息下低嗤道:“典狱长大人可真是好得很,如今怪物就在眼前,你却——把自己的异能给了那孩子。”

楼梯内积水冲刷的声音让一切都变得格外喧嚣。

身侧的人沉默下来。

“任何人生来都不是要成为武器的。”

未找到目标,异化的怪物一拳拳砸向监狱楼,二人短暂藏身的地方也即将再次暴露在空气间。

“武器总是至刚易折,所以枪有封膛、刀剑有鞘。”

“就算有人说你是兵器,那也不是你自我放逐的理由,就算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刀刃,至少……”

连阙手中的长刀横斜,在怪物撞碎楼体前毅然挡在了他面前,目光中是决然的坚韧:

“至少对我来说,你是鞘非刀。”

第114章海德拉监狱

“怎么样?”

身后的人俯身靠近,贺同舟应激般与他拉开了距离。

“应该可以。”距离被重新拉开后贺同舟才松了口气:“我可以把应急防御系统打开,降下外层保护墙和电网,让大家暂时躲在这个区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里的系统有些熟悉……”

江雾挑了挑眉,对他这样警惕的动作未置可否。

“这里暂时安全了。”

贺同舟看了看时间,将拆下后组装成的简易武器拿好:“咱们先去把若紫她们接过来吧,别让她们等太久了。”

“恐怕他们已经不在那里了。”

江雾似是而非的话让贺同舟心下惊疑:“你说什么?你做了什么?!”

“我怎么会做什么呢?”江雾无辜道:“我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我做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你神经……”贺同舟不欲理会,起身便欲离开。

“就凭这点东西,你就觉得自己能回去接她们回来?”

“不然呢?!”贺同舟怒道:“我说过等找到安全的地方就去接她们!”

“你在跟我发什么脾气呢?”江雾的声音温和含笑:“是因为我不跟你回去,还是在宣泄其他情绪?”

“你?!”

贺同舟推开挡路的人:“谁知道你做了什么,我的朋友不需要你来救。”

“冤枉,现在海德拉这么混乱,如果有人将目标落在她们身上,即便她们藏在地下又如何呢?”

贺同舟终于忍无可忍提起他的衣襟:“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哪里知道什么,只是好心提醒现在外面危险,你最好哪都不要去。”

贺同舟不欲再与他多言,越过他径直走向门外。

江雾侧头:“你听不到我说话吗?”

“听到了又怎么样?!”贺同舟停下脚步,回身道:“她们是我的朋友,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是就算有危险我也得去。”

“朋友……”江雾的声音耐人寻味:“你也会有朋友?”

贺同舟恼得摔门离去,不欲再与他多说。

二层走廊内的水退了不少,但一层仍旧如沉入海底的遗迹,如今更是透露出无边的暗红,张牙舞爪间巨浪仿佛在下一刻就要向他扑来。

它们如同空气间的血雾一样不敢靠近,畏惧着贺同舟赶制出的声波装置。

此刻他在岸上,空气间稀疏的血雾自然无法靠近,可如果进入水中……

要重回地底,他就必须进入这片红色的水。

贺同舟眼底被恐惧铺满,他咬牙艰难地小步蹭向被海水灌满的楼梯,试探着将脚尖探向水源。

但就在他靠近血色的海水时,脚下的海水忽而贪婪地缠向他的脚踝。

贺同舟吓得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向后跑去。

活物般的海水翻卷着向他缠绕而来,顷刻间便将他淹没吞噬,拉拽入楼梯下血色的海水之中。

坠落的失重与窒息感瞬间将他牢牢包围,他咬紧牙关挥动着手中的武器,那是一种这些血雾厌恶的超声波装置,水中聚集的红色果然稍退,贺同舟咬紧牙关定了定神,在暗红的水下寻找着出口。

就在他方向迷失时,一只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贺同舟惊得死命挣扎,却还是被对方拖着以极快的速度向水下更深处游去。

红色的物质在所到之处散开,贺同舟被拉到惩戒室门前才停下挣扎,再管不了其他地试图解锁门禁。

他与身侧的人在大门打开后被冲入第一道门中,随着身后的门重新关闭,贺同舟在短暂的喘息中大口呼吸着难得的空气。

水漫过了他的脖颈,他在换气后没有理会身侧的人,再次潜入水下开门。

二人过了三道门,才终于将灌入的水散开。

贺同舟拧干身上的水,借着超声波装置上的光找到地洞的入口。

就在他欲跃下时,身后的人忽然将他按住,堵住了他的口鼻。

贺同舟正欲骂街,江雾面上的凝重让他当即安静下来,与他一同静听着地洞内的响动。

洞穴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打斗声,贺同舟的面色一凝,忙推开了掩在唇边的手。

……

幽暗闭塞的洞穴内,虞怜被重重摔向泥石堆积的墙面。

她从未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候,满身血污与伤痕,即便是那张她引以为傲的脸也在战斗中被淤青与血痕布满。

她以蛛腿勉强稳住身形,未有片刻的喘息便重新扑向走近若紫的人。

然而她与面前的人力量悬殊犹如天堑,还未近身便被无形的力量挡开。

虞怜怒啐着爬起身,支撑着残破的身体再次攻向晏知微。

在这一刻,她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个傍晚。

学校内的蝉鸣依旧,这一次她没有迟到,将无数个日日夜夜辗转反侧的遗憾挡在了身后。

若紫咬牙丢出卡牌,在试图与那人拉开距离中依旧忧心着为自己拖延的虞怜。

晏知微似终于被这样的纠缠惹恼,在虞怜靠近时死死扼住了她的脖颈。

虞怜挣扎间反以蛛腿刺入他的手臂与身体,双目赤红间似不畏生死的厉鬼,即便消亡也要将眼前的人拖入地狱。

“为什么,你们都要背叛我。”

晏知微眼底的恼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悲凉的漠然。

“小鱼姐!”若紫惊恐地掏出一大把卡牌,颤抖着念出上面的名字。

“快跑!”

窒息让虞怜的面颊由白转红,她将蛛丝一圈圈缠向眼前的人,只为争取片刻的时间。

若紫抛出的卡牌在那人面前竟没有任何作用,她在这样的境遇中绝望而不知所措,但当她对上那双痛苦中满含希冀的眼睛时,她还是咬紧牙关向洞穴外跑去。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给大家添乱,还要所有人来保护她。

无数个念头如巨石般压得她透不过气来,身后的人显然没打算这样放过她,一个个泥石凝结成的怪物自洞穴的岩壁之上滚落,翻滚着浑圆而灵巧的身体向她冲来。

就在石人即将追上她的脚步时,黑暗中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上她的腰将她自危险中带离,也将石块击得粉碎。

“江雾?!”

晏知微的怒声自远处回荡开来,若紫堪堪站定,见身侧正是赶来的贺同舟与江雾。

“太好了你们没事……小鱼姐她……”

“不要让她的拖延白费,咱们先离开这里。”贺同舟忙拉住若紫向洞外跑。

“江雾。”

谁知晏知微恼怒的声音再次自身后传来:“这就是你说的不会插手?”

贺同舟与若紫的脚步同时一僵,不约而同看向身侧的江雾。

不待他们理清这一切,晏知微的身影已形同鬼魅般自他们身后出现。

二人脚下的土壤内忽然伸出一条条炼狱中索命般的鬼手,牢牢自他们的脚腕抓附向小腿,让他们半分也再动弹不得。

“你们……”贺同舟怔忪看向江雾:“是一伙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晏知微在江雾的沉默中看向贺同舟的眼睛:“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识时务的,你不用觉得被背叛,因为他从不会效忠任何人,又何谈背叛。”

贺同舟没有回答,看向江雾的目光却由愤怒渐渐转为心如死灰的漠然。

“虞怜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若紫挣扎间怒问道。

“我对她那么好,她却背叛了我。”晏知微的眼底怒意横生:“竟然还是因为你。”

“你要杀的人是我!为什么要迁怒无辜的人?!”

若紫崩溃得声嘶力竭:“你口中厌恶的背叛、要杀我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你曾经遭到过背叛,还是……背叛你的人就是我?!”

晏知微滔天的怒火之下,若紫只觉脖颈如被一只手用力攥紧。

她在越来越稀薄的空气中挣扎,仍旧一字一顿地说道:

“因为,我就是晏若紫……”

贺同舟被她的话惊怔在原地,一时间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无法完全消化。

“即便所有人都有可能是若紫,你也绝不可能是她。”

若紫的话让晏知微眼底的杀意迸现,他的指尖在虚空中抬起,锁住她双腿的鬼手竟一点点自地底爬出,攀附着她的身体而上欲将她整个吞噬。

“若紫?!”

贺同舟痛苦地想拉住近在咫尺的人,黑色的鬼手却亦将他的手足牢牢固定,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女孩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就在这时,漆黑的通道内一道形如鬼魅的身影一晃而过,竟在晏知微未反应前将他重重扑倒在地。

两条暗紫色的蛛腿深深刺入晏知微的锁骨。

痛苦让晏知微低哼出声,缠绕向若紫与贺同舟的鬼手也如失去控制般缩回地底。

晏知微似被这样的一幕彻底激怒,他攥紧刺入的蛛腿,在拔出后竟将它们硬生生折断。

断足之痛让虞怜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若紫如被抽力般跌在地上,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只有她这么没用。

她没有连阙的冷静睿智,没有景斯言的异能力量,没有虞怜的异化与肆意,没有贺同舟机械的天赋……甚至与江雾同为植物异化,江雾的异化作为藤蔓可以轻易击碎石块……

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异化只是最可有可无的杂草,毫无意义。

鬼手如抽走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此刻她竟连站起身也无法做到。

若紫攥紧了拳头,只觉得一口郁气压在心头,模糊了她看向虞怜的目光。

她绝望地哭喊着,如同想叫醒埋藏在心底的困兽。

在她的身下忽然萌生出一颗颗嫩绿的小草,它们一点点自泥土中冒头,竟逐渐铺满了整片通道。

在短暂的分秒间,这些叶草萌芽、疯长、衰败、枯黄。

犹如经历过短暂的一生,在无力中朝开暮落,无从撼动这天地半分。

就在这些无人在意的杂草在转瞬间枯黄时,熊熊的烈焰燃起冲天的火光,竟在一瞬间将晏知微牢牢包围。

火光冲天间燎过他的衣角与发尾,烧灼的痛感让他下意识放开了桎梏的人。

那是无人在意却在旷野野蛮生长的野草中蕴含的力量,渺小平凡却无处不在,以星星之火燎原。

虞怜摆脱桎梏后堪堪稳住身形,若紫忙挣扎着向她伸出手。

她却重新将视线落向晏知微。

火焰暂时将晏知微困住着实令人惊异,但显然对晏知微来说脱困并非难事。

断足之下她的血液已积蓄了满地,她的意识也如油尽的枯灯一点点消耗殆尽。

她在火光中再次望向被贺同舟拉起的若紫,目光眷恋而遗憾。

那视线让若紫心下一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虞怜已重新冲入火中,以手中的匕首刺向火焰中的人。

晏知微在火焰纠缠下早已失去了耐心,在火光中,他看到虞怜竟携着寒光的匕首再次扑向自己。

他的目光冷了下来,轻易便握住了她执刀的手腕。

“你以为就凭你可以杀得了我?”

谁知虞怜竟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匕首翻转间带着他的手一同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小鱼姐?!”

若紫声嘶力竭地呼喊。

饶是晏知微也未料到眼前的一幕,锋利的匕首刺入女人的心脏,她却在烈焰中笑得张扬洒脱。

“你知道欲望狩猎中,什么人无法狩猎其他人的欲望吗?”

晏知微目光中的不解在虞怜眼底灼人的猩红中变为愕然。

“是他的欲望已经到达了顶峰,没有其他欲望能再磨灭代替他心底的执念。它曾经是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她记得连阙所说,沈逆的欲望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生存需求。

所以即便他因为不可逆转的结局妄图屠戮副本,也没有在猎杀中变更过欲望。

那么,她的欲望又可以坚持多久呢。

至少——那是这百年来都未曾释怀的执念啊。

虞怜的发丝凌乱,眼底的肆意却比火焰更加灼人心魄:

“我做到了。”

生息一点点自她的眼底消散,她转过头透过火光无比眷恋地看向已然哭得不能自已、被贺同舟拦住的若紫。

“……别哭。”

江雾暗自踱步到通道口,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未在自己身上时,他的藤蔓悄然缠上若紫与贺同舟的脚踝,在瞬息间带着二人消失在黑暗的甬道内。

……

在怪物面前,坚不可摧的监狱楼仿佛沙砾雕塑,轻易一拳便将之击碎了半角。

随着它暴躁的一拳拳挥下,势如破竹的拳风却突然遇到了瓶颈,竟在不堪一击的危楼中停了下来。

怪物在吃痛的嘶吼中后退了半步,戒备望向落拳处腐蚀之下的楼体。

连阙利落收刀,拉着身后的人一同趁着这样的空档在狂奔中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就在这时,连阙忽然一阵眩晕般按住头。

“没事吧?”身侧的人将他扶稳:“还撑得住吗?”

连阙知他是以为自己又被困倦感侵蚀,摇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那种厚重的疲倦感,也再未做过那个与地狱有关的梦境了。明明是该庆幸的事,连阙如今却满是怅然。

典狱长还未说话,怪物已更加快速地摧毁着他们身后的长廊,势必要将他们抓到。

监狱内狩猎的人在混乱中结束了打斗,也在崩塌中慌忙向前跑去。

众人奔逃之时忽然接二连三地晕厥倒地,这样的一幕令人心惊,所有人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

“那个怪物又进化出了什么技能?!”

众人惊恐尖叫质问中,连阙与典狱长也在观察着倒下的尸体。

“不对。”

连阙的视线扫过几具尸体,这些异化人在械斗中身体多处受伤,有血雾还贴附在伤口的表面。

二人的目光同时一凛。

这些人大多未曾接触过血雾,既然自己已经异化,也就不在意它们聚集在伤口附近了。

可是,连阙是见过血雾吸食血液后变异的模样的,再加上这么多异化人……

“大家小心伤口上的血雾!”

连阙的提醒声话音刚落,身后长廊倒下的尸体忽然爆裂。

逃窜中的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血肉将那片区域的墙砖铺满,他们还未来得及作呕空气间的血雾已一拥而上,将各处的血肉分食干净。

众人慌乱中掩住伤口,推搡中夺路而逃。

大量吸取血肉后,血雾已不再是悬浮在空气中的静谧物质,它们化为如昆虫一般的个体,贪婪地顺着血气找向下一个猎物。

趁着楼外的怪物被这些倒下的人吸引,连阙带着典狱长一同自交错的长廊内穿过,回到与贺同舟分别的主控室。

然而贺同舟与江雾却不在,袁风杰打开防御等二人进门,解释道:

“他们说去找你们的朋友了,让你们暂时在这里等他。”

连阙检查过时今的身体,他的伤口已然恢复了大半,头发也随着无法控制的异能生长,轻垂在地上。

典狱长进门后便埋头包扎伤口,连阙也走到他身侧坐下暂作休整。

片刻的沉默后,门外再次传来一阵急行的脚步声,三人戒备望向监视器,见是江雾与正背着若紫的贺同舟方松了口气,将防御系统打开。

贺同舟将昏迷的若紫放下,神色中却满是萧索与低沉。

“怪物很快还是会找到我们的,这里的防御系统撑不了多久,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袁风杰的话打破了这片沉默。

“虞怜死了,为了帮我们拖延时间——是晏知微。”贺同舟哑声低语:“她明明可以走的,为什么却为了我们……甘心被晏知微杀死。”

“如果若紫死了她也无法完成副本。”

连阙在江雾诧异的目光中看向昏迷的若紫:“因为她的欲望是保护若紫。”

他说罢继续擦拭着手中的刀,半晌,他抬头看向监控。

海德拉纵横交错的监狱楼如蚁穴般延伸,怪物被几名异化人吸引了注意,正在楼宇之中搜寻着逃窜的身影。

有的异化人趁乱逃向海边,意图找到逃生的快艇离开沉没的海岛。

他们还未到达海岸,有人已被吸食干血液爆体而亡,也有人被潜在水中的东西拖入水下。

一时间整座海岛陷入了一片血色恐慌的人间炼狱。

“水下的东西……是什么?”袁风杰恐惧地搓了搓手臂。

靠近海边的水下,镜头内并不能覆盖到那么远的地方,乘坐快艇本欲离开的异化人却一个个被拖入水中失去了踪影。

海潮轻抚过异化穿行的楼体,拍打过铜墙铁壁的高墙,孤立无援的海岛逐渐被红色的怪雾弥漫。

“这……我们刚刚去水下还没事,怎么会……”贺同舟后怕低喃道。

连阙走到一排排监控画面前,目光渐沉。

“怎么了?”贺同舟因他的目光也跟着紧张起来。

“涨潮了。”

经连阙提醒,众人才发现在一幕幕监视器的画面中,海水已逐渐漫过二层的外墙。

“怎么会涨潮?!”

他们在岛中尚且如此,临近海岸的地方……

“深海里的东西就要来了。”

如同为了印证连阙的话,海岸线边缘寻找快艇的异化人前后被拖入水底,在众人惊觉不对逃向海德拉时,海水之下忽然翻涌起一条条赤红的腕足,卷住要逃走的异化人向海底拖去。

“是、是那个怪物?!”

“不对!”

在众人惊呼之间,有人已察觉这些腕足与典狱长的有所不同,他们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是……是克拉肯!!”

惊呼声余音未消,他们已被拖入无边的深海。

随着海潮漫过整座海岛,来自深海的霸主登上了陆地,水中是它的主战场,每每遇到异化人它便伸出腕足,又在捕食后重新消失在水中。

海德拉已然成为了失去秩序的混乱战场,但这一次,无论是空气与水中的血雾、克拉肯或是迷宫中的怪物都始终保持着各自的分界,未再发生冲突。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监视器画面之上时,角落已将伤口处理好的典狱长站起身。

“典狱长这是打算去哪里?”

连阙的话让众人的目光落向正欲离开的典狱长。

“现在外面太混乱了,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再出去吧?”贺同舟瞥过监视器中各方混乱的场景犹豫道。

“你们留下。”典狱长将手套扣好,随手将几个通讯器丢给贺同舟几人:“我先去对付克拉肯,如果其他怪物异动记得提醒我。”

贺同舟如临危受命般珍重接过通讯器,典狱长交代过后正欲离开,却发现他自方才便刻意避开目光的人已先一步推门离开。

典狱长动作僵硬地快步追上,在阻隔电网外才堪堪拦住他的脚步。

“你要去哪?”

“我知道典狱长要去哪里,典狱长也知道我要去哪。”

连阙停下脚步,因他的阻拦被抵在潮湿昏暗的墙角,却不慌不忙地说道:“没有异能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呢?你去对付克拉肯,我去处理迷宫里的怪物。我不会阻止你,也希望你不要阻止我——”

“只是我很好奇,我们在N34城配合得很好,为什么这一次你一定要三番五次地阻止我呢?大人,我不只是在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

典狱长在他的低语中沉默着,这样的沉默连阙看在眼里,只觉事情或许不似他想得那般简单。

“而且……”他倾身靠近打量着他退避的目光,转而下移看向他包扎过后的伤处:“没有异能,典狱长身上还有伤,难道不需要我‘帮忙’?”

第115章海德拉监狱

海德拉之内,原本将自己视为猎手的人此刻尽数成为了待宰的羔羊。

人们纷纷跑向天台,恐惧着逐渐将楼阁吞噬的海水,也同样畏惧着在长廊中闲步的人。

前一刻还肆意杀戮的人如今惊恐奔逃,连滚带爬地想要脱离身后的恶魔。

赤色长发的人却已如鬼魅般行至他身侧,轻易便将他的脖颈折断。

男人眼中的红色随着死亡暗淡了下来,晏知微厌恶地将他丢开,眼底暗红的颜色却没有改变分毫。

身后的尸体无数,显然他并未从其间获取到替代的欲望,依旧压抑着恼意。

手中的尸体软倒滑落在地,他的怒意更盛。

这么多人。

竟然没有一个人的欲望可以取代他的。

他转过头,透过破败的窗框看向潮汐翻涌之处。

……

连阙的声音低哑,随着温热的鼻息扫过典狱长微微侧头避开的颈侧。

典狱长紧张抬眸看向头顶的墙角。

“这里没有监控,典狱长不必紧张。”

连阙打量着他退避的模样,一时间觉得自己仿佛在调戏不谙世事的修习者。

他难得玩心大起地抬头,将鼻尖靠近他的。

“这次亲哪里呢?”

“……”

典狱长的手自刚刚便抵在身后的墙面上,随着连阙的靠近,半截手套之下的指节因施力而微微泛白。

他将另一只手覆上连阙的肩膀,拉开二人的距离:“这些血雾不喜欢我的血液,我不需要……”

“但你总不能带着一身伤去。”

连阙语句坚定中带着一丝蛊惑:“只是治伤而已不是吗?典狱长在紧张什么?”

典狱长在他的靠近中微仰侧过头:“别闹……”

连阙被他避开,见他高抬起下颚便提住他的前襟,顺势吻向他的喉结。

典狱长因他的动作贴靠在身后的墙上,覆在他肩上的手也带着抗拒般僵硬的施力。

但就在连阙的双唇贴覆在滚动的喉结之上时,零碎的画面再次冲入他的脑海。

这一次不是在熟悉而昏暗的水池,正是在眼前相同场景之下的长廊。

只不过彼时二人调换了位置,连阙的背和指节苍白的指尖因没有支撑点抵在身后的墙上,挂悬在脚踝的布料随着晃动摇曳。

典狱长身上的衣扣未解半分,汗水却将他的衬衫氤湿勾勒出流畅的肌理线条。

他的动作狠戾,却侧头将缱绻的吻落在他的脚踝。

连阙如梦初醒般退后半步与眼前人拉开距离,他将手背擦过唇角,已全然没有了前一刻调笑时的肆意。

这一次幻境的画面中他们并未在池中,身影交错处亦随之清晰映刻进他的脑海。

在他僵硬退后时典狱长却已向前一步,重新将手固定在他的肩侧阻止了他后退的脚步,顺势将他带回,二人的位置调换,一如在梦境之中。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的眼底一片冷凝,与幻境之中派若两人仿佛在教训着偷腥的猫,话语严厉落在掌下却已无半分力气。

“每次典狱长的伤口都会愈合呢。”

连阙的目光恢复了懒散,指尖抚过他脸颊已然愈合只余血迹的伤口:“别人亲你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典狱长抓住覆上脸颊的手:“谁会像你这样……”

“原来只有我一个啊。”

连阙的眼角微弯,他将袖口整理好,后退中一步步走出隔离的电网区:“这算是……神明的祝福?”

行至窗边,他最后停下脚步:“要不要比试看看,先结束战斗的人有奖励。”

他说罢便纵身自窗口跃下,典狱长来到窗边,看着消失在楼宇间的身影,他亦撑臂跃下窗台向着天边张扬的赤红色腕足而去。

肉瘤与手足堆积的庞大身影穿梭在被海洋侵蚀的危楼中,它的身体因进食而变得异常庞大,臃肿的体型使动作显得迟缓,摧毁与腐蚀的能力却让人躲避不及。

就在它将带着腐蚀的手伸向惊吓跌倒在地的囚徒时,长刀的冷芒划过它的掌心,竟将它的手硬生生斩断。

腐蚀的液体自它的掌心喷溅而出,吓得腿软的囚徒连滚带爬地与楼外的怪物拉开了距离。

怪物踉跄后退,愤怒的视线追逐着执刀警戒的人。

“他身上的腐蚀性液体和强吸力都是异化技能,根据监控显示,他应该还有一定的自我修复能力。”

连阙调整好通讯器的位置,听着贺同舟的解释:“不过,袁风杰说它再次发生了异化融合,很有可能还具有其他未知的异化技能。”

在贺同舟说话间,怪物断掌下腐蚀的液体流淌中渐渐汇聚成型,手掌也一点点恢复如初。

它愤怒嘶吼空气间传来巨大的吸力,似要将一切吸入口腹之中。

连阙以刀刺入地面堪堪稳住身形,找准机会借势拔刀而起,锋利的刀刃顺着怪物吸力的惯性将畸形的手臂斩下。

连阙砍下它愤怒抓来的手臂,在怪物痛苦的哀鸣中退后与它拉开了距离。

腐蚀的黏液不断自怪物的伤口流出,被斩断异形手臂的断口处随着黏液滴落生长,不一会便已初见了手臂的雏形。

“这东西……也太难缠了。”

贺同舟厌恶的声音自通讯器传来:“目前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弱点……景……典狱长,克拉肯已隐身重新潜入海底,小心他的伏击。”

通讯器内贺同舟分心汇报着两边的敌情,连阙避开怪物的追击。

怪物的黏液与再生能力加上吸力的连招非常难缠,好在它如今身体庞大无法进入楼内,如蚁穴般纵横曲折的监狱楼反而成了最佳的藏身之所。

连阙一边躲避追击一边观察着怪物的攻击与修复能力,通讯器中传来贺同舟紧张的抽吸声:

“克拉肯在你的左下方出现!小心!”

“你怎么也隐身了?这真是太酷了……不对,小心他正在与血雾融合!”

连阙调整通讯器:“看来典狱长大人遇到麻烦了,需要我帮忙吗?”

“……”

海潮中的人并未回答,倒是贺同舟慌乱答道:“抱歉,我忘记切换频道了,我现在就把你们两个的频道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