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海德拉监狱
“什么声音?”
蜷缩在角落的贺同舟抬起头,目光惊恐地环视着四周。
“你身体好了?”
另一侧床榻上闭目假寐的人眼皮也没抬一下。
“没事,我……我只是因为没吃饭有点胃疼。”
如同被他点醒了身上的感官,贺同舟后知后觉地重新抱紧身体:
“不过你没有听到吗?好像有、有小孩子的哭声,好像还有……血腥味。”
“饿了?”
江雾坐起身,打量着蜷缩在角落的人。
“嗯……嗯。”
贺同舟的回答茫然而迟疑,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走近:“没事,你不用管我,我睡着了就好了,睡着就不饿了。”
“我倒是没从食堂带什么食物回来。”
江雾却依旧走到他身后站定:“不过我这有一样东西可以减退食欲,效果显著,你要不要试试?”
贺同舟闻言探出脑袋,不知是不是他携带了什么道具或卡牌,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
江雾的唇边挑起一抹淡笑,将一样东西递到他眼前。
竟是一枚精巧的怀表。
“你是怎么逃过搜检的……”
贺同舟没意识到自己的跑题,直到他看清表面内应刻出的图像,惊讶的表情瞬间僵在了面上。
打开的表壳上方是小巧而清晰的屏幕,屏幕上闪烁着的正是他在上一个副本将变异章鱼足塞进口中的画面。
“……”
贺同舟艰难咽下口水,瞬间只觉一阵恶心翻涌,干呕着觉得自己再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你什么时候拍的,快删掉!”
他忙想夺过江雾手中的机械怀表,但蜗在床脚半晌的他早已双腿发麻,又哪里抢得过将怀表高高举起的江雾。
抢夺时贺同舟腿间一麻,竟在歪倒间撞向床边的人。
二人一同摔在床位间的空地上,贺同舟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再去抢江雾手中的怀表。
“嘘。”
江雾却将怀表收好示意贺同舟噤声,侧耳听着门外的声音。
“怎么了?”
贺同舟紧张问道,也忘记了照片的事情,戒备而小心地听着门外的响动。
“鬼……鬼啊!!”
撕心裂肺的呼喊后是一阵凌乱的声响,贺同舟正侧耳去听,门外的长廊却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巨响。
警报音随之响彻整间监狱。
“239囚室犯人打破牢门,请求支援!”
江雾收回目光站起身,囚室门上铁窗外的身影一晃而过,随后传来一阵刺耳的枪响。
想凑到门边的贺同舟立刻缩回了脑袋,颤抖着小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有人异化了。”江雾纠正措辞:“不,应该说是,有人破开了异化封印。”
门外的情景贺同舟无从窥见,只有不间断的枪响和被拉长后显得更加阴森可怖的鬼影,提醒着门外正在发生如何惊心动魄的事情。
贺同舟抱紧双臂,视线却忍不住看向窄小的铁窗。
异化的嘶吼还在继续,不知过了多久才在渐歇的枪声中彻底消失。
狱警戒备的指令声仍在继续,贺同舟这才敢放轻动作站到江雾身边,看向铁窗外的长廊。
幽暗的长廊在明灭闪烁的灯光下一片狼藉,狱警队长架枪走近地上已经毫无生气的“怪物”,直到确认死亡,方重新抬起枪口朝向长廊铁窗内一双双惊恐的眼睛。
“如果有人不遵守海德拉的规则,后果只会像他这样!”
狱警队长说着将目光环视过长廊的房间,向身边的狱警问道:“今天被搜出违规物品的那些人呢?”
“都回各自牢房了。”
贺同舟闻言正觉不妙,下一秒便听狱警队长说道:“让他们来收拾。”
狱警队员们本就不愿去收拾这样的残局,闻言立刻去开门寻受罚的人。
搜查出违规物品的人干了一下午的活,又被罚不能吃饭,此刻即便因为地上异化人的尸体心惊胆战,也依旧有人小声嘀咕道:
“怎么什么都是我们?”
“就是,我们一天没吃饭了,不公平!”
……
“安静!”
狱警队长小心瞥过楼梯,不耐烦道:“同为囚友,他想越狱你们被连坐也是理所应当,我看明天的检查你们谁还能查出违规物品。”
几人争辩的话语被堵住,贺同舟脚步迟疑地不敢出门,有人已率先从牢房内走出。
他诧异望去,只见平静走到异化物尸体旁观察的人不正是连阙。
贺同舟正觉得奇怪,身后的人已先他一步走出囚室。
“诶,你不是没有违规物品……”
面对狱警的询问,江雾随口答道:“这么晚了,大家一起早点做完不是更好?”
贺同舟自然知道江雾根本不是这么心善的人,但见二人都已出列,他也硬着头皮来到两人身边。
谁知三人出来后,其余人也纷纷跟着出了囚室,来到了异化物的尸体旁。
甚至还有不少白日里没被查出违禁品的人。
狱警队长见状忙示意队员将后面想跟着一起出来的人拦下,留下众狱警监管后打着哈欠离开。
贺同舟艰难咽下一口口水,闭着眼睛不敢看地上的尸体,他凑到连阙和江雾身边这才方找回一丝安全感。
“你们干嘛要抢着来收拾这些……”
“你自己敢来?”
江雾似笑非笑的声音让贺同舟诧异睁开了眼睛,但他还未来得及因他忽然的仗义感动,便听另一侧的连阙说道:
“第一天晚上死亡的人,尸体上的线索难道你不想知道?”
贺同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意识到这里是副本他们只有早点得知死亡禁忌才能保全自身,他环视着挤在长廊内假装在收拾的众人:“这些都、都是十九狱的人?”
“不止。”
被点破后江雾干脆笑着将视线落向望不到边际的长廊,贺同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幽暗的长廊内,两侧的铁窗上匍匐着一双双眼睛。
一眼望去,竟比面前的尸体更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贺同舟颤抖着跌坐在地上,顿时引来了看守狱警的目光。
好在连阙及时将他扶稳,他才故作镇定地假装擦拭起地上的血迹。
几人低头说话间,一旁同样在清理血迹的女人也正一点点靠近他们身边。
连阙并未点破,只安静做着手中的工作,直到她将就着这样擦地的动作凑到了他们身侧。
“小鱼?!”
贺同舟下意识的话顿住,他忽然想起进入副本前江雾的话,如果小鱼是晏知微的人……
“抱歉。我知道你们现在很难再相信我,但是真的不是我……”
小鱼察觉了贺同舟目光的变化,黯然垂眸道:
“我叫虞怜,我虽然隐瞒了自己的名字,也大概猜到了你的身份,但我没有告诉他你们的任何事情。包括那个通讯器,被发现以后我就将它损坏后冲进了下水道,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找到了你……对不起。”
“他发现了通讯器?”贺同舟问道:“如果你都被他发现了,他有精神操控异能又怎么会让你毁掉通讯器?”
虞怜苦笑着抬起手,只见她掌心除了未来得及治疗、被玻璃碎片割破的道道伤口之外还有一道极深的划痕。
即便是贺同舟也猜到了她未说完的话——为了摆脱晏知微的控制,她曾将手划伤,以这短暂的痛感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进而将通讯器损坏丢弃。
连阙轻轻应了声,也不知是否相信。他的视线落在正合力将异化物尸体抬上担架的几名囚犯身上,贺同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再次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怎么了?”
连阙收回视线问道。
“没、没事,就是有点害怕。”他在连阙的询问下支吾着答道。
“你现在的眼神可不像是害怕。”
江雾轻描淡写的话让贺同舟全身一僵,他却像是没察觉他的不自然接着说道:“倒像是……”
贺同舟的面色一片煞白,他正欲堵住江雾的嘴,担架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众人循声望去竟见一名抬着尸体上车的囚犯竟低头向尸体的手臂咬去。
狱警的电棍在下一瞬敲上了他的脑后,脖颈的抑制颈环亦在下一秒发出一阵强烈的电击。
那名囚犯抽搐着倒地,几个瞬息之间便失去了意识。
待到他彻底昏迷,两名狱警方拖着他向囚牢更深处的惩戒室走去。
“瞧瞧,这就是……东西不能乱吃。”
江雾附耳的低语让贺同舟的面上瞬间褪尽了血色。
连阙皱眉不赞同地看向江雾,叹息着低声解释道:“不要害怕,在这里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发生了异化,对于‘同类’的食欲所有人都会有。”
“但是别忘了‘学会克制与隐藏自身的欲望,才能不沦为其他副本玩家的猎物’。”他看着贺同舟眼底的痛苦渐渐变为安定,沉声又复说道:
“无论规则提及的猎物和临界是什么、‘首要欲望’是什么,即便是食欲这样小的欲望,也不要忘记规则所说的‘克制与隐藏’,听起来……被其他人察觉欲望可不是什么好事。”
贺同舟虽然似懂非懂,还是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当即慎重点了点头。
“咱们的异化方向是什么呢?”
“你们还不知道吗?”
听到江雾的询问,虞怜忙解释道:“如果进入副本前已经发生异化,在这里的异化不会发生改变。如果没有发生过异化,很多人随机到了曾经接触过的副本异化。异化已经在身上显形了,你们没有吗?”
“啊?”贺同舟茫然低喃道,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
“因为颈环压制,你们又是刚刚异化,特征很有可能并不明显。”
谁知她的话罢三人依旧没人说话,她只得尴尬低下头继续收拾着地上的血迹:“如果身体出现异化表现,可以看看手腕的印记。”
“引导晏知微来的人是我,所以你不必自责。”
连阙的话让虞怜诧异抬起头。
“在这里每个人都有想隐瞒的事。”连阙视线随意地在三人身上扫过,又落回虞怜身上:“但待在晏知微身边并不是明确的选择。”
“我知道的。”虞怜松了口气,神色感激地说道:“还好他只是把我当做他的那个妹妹,我很感谢他,但那不代表为了他可以出卖朋友。”
连阙三人并为接话,他们眼底的讶异却让虞怜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用了“朋友”这样的词。
看着众人的清理即将进入尾声,也似乎没人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江雾正欲询问连阙便见狱警已经开始示意众人回到各自的房间。
几人无奈只得分开,回到了各自的囚室。
第二日。
囚徒们忙碌了一上午,午间的食堂坐满了人。
连阙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刚坐下没多久,贺同舟与江雾便端着餐盘坐到他旁边。
“尸体有什么发现吗?”
连阙摇了摇头,回想起昨夜的场景,他的视线越过食堂内众人,落在不远处局促坐在角落的身影。
整间食堂内,与连阙一样正暗自观察那人的囚徒不在少数。
昨晚的人突然破开封印异化,闯出囚牢后被狱警击毙,尸体看似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但在他破开封印前,二层很多人都曾听到寂静夜色中的那句话——有鬼。
角落被众人暗中关注的正是与那人同牢房的囚徒。
囚室内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他清楚。
在这些目光的暗流涌动中,有人目光狠厉地站起身。
但他还未走向角落的餐桌,便见已有人先一步坐到了那名囚徒的对面。
竟是与他们分开的若紫。
“那是若……”
贺同舟的话还未说完,却见有人在连阙身侧的空位坐了下来。
那人身着与他们一样的囚服,赤红色的长发却让他显得极为出挑夺目。
晏知微如同熟识的朋友般落座,目光亦与食堂内众人一样落向坐到那名囚徒身边的若紫身上。
餐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异常。
不远处的双人桌上,若紫将餐盘放下后同桌的人便欲起身离开。可他刚站起身,就被面前的女孩按住了手腕。
“就算你现在离开,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的人也会去其他地方堵你。”
若紫抬起那双清澈的眼睛,眼底却已褪去了青涩只余满目的坚定:“要不要跟我合作?”
……
靠窗的四人桌上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昨晚睡得怎么样?”
晏知微收回视线并未在意,打破沉寂望向身侧的连阙。
连阙虽然没有回答,却因这份寂静被打破重新动起了筷子。
见他不答,晏知微未恼继续说道:“你们昨晚有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
自晏知微落座就一直低着头的贺同舟闻言诧异抬头看向对座的连阙,谁知晏知微竟笑着将目光转向他:“你也听到了?”
贺同舟尴尬得不知要不要答话,连阙放下筷子:
“这里有孩子?”
“或许吧,或许有孩子可以从异化中保留神志。”见连阙终于接话,晏知微的唇边挑起一抹愉悦的笑:“不过,我还以为你会先怀疑有人在装神弄鬼。”
“这里的一层是产生类人思维的异化物,二层是产生异化技能、攻击性较强的异化人,三层是暂时未产生异化技能的异化人。”
“不过碍于副本的限制和颈环阻断我听得也不真切……如果真的有孩子,你猜会在哪一层?”
“对了,我听说……昨晚死人了?”
晏知微说罢也未等连阙回答,只兀自继续说道:
“低层副本看规则,高层副本见人心……你猜昨晚死的那个,是规则还是人心?”
连阙三人对视了一眼,皆自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知道高层副本中为什么会有人想杀掉其他玩家吗?”
贺同舟瞥过连阙与江雾,强作镇定地问道:“因为那个你一直在用的只能存活一人的规则?”
“我有我的苦衷,而且既然遇到故人,我又怎么会再用那样的办法。但是……”
晏知微说着视线环视着食堂内各怀心思的囚徒,目光忽而变得幽暗而灼热,他倾身靠近连阙的耳畔:“如果本身就曾经是这个故事中的人,又恰好这里就曾是他的埋骨之地呢?”
三人因他的话神色皆变得僵硬。
经历过前几个副本,众人都知道在副本中死亡即是真正的死亡,灵魂也会被永远留在十九狱中。
那么……
如果一个故事早就宣判了被卷入者的死亡呢?
他们拥有或失去记忆来到曾经死亡的时刻,面对重复一次并且会永远禁锢灵魂的死亡——是否屠戮副本会变成唯一的离开办法?
连阙哑声开口,声音竟带着他也未曾察觉的冷意:“现在是哪一年?”
晏知微启唇:
“星历1699年。”
星历1699年。
异化围城。
末世的最后一年,也正是梦境残片中他曾见过无数次的——
景斯言身死的那一年。
“是谁放他出惩戒室的?”
就在连阙觉得周身森寒时,熟悉的机械音打破僵持,他抬起头正看到满身肃杀的典狱长站在几步之外,冰冷的视线即便隔着面具也依旧落向他与不知何时附耳在他身侧的晏知微身上。
第102章海德拉监狱
“是谁放他出惩戒室的?”
原本熙攘的食堂霎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典狱长身形挺拔得如同一把坚韧不折的刀,然而在他的质问之下,赤色长发的男人竟毫无惧色地迎上了他的视线。
在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狱警队长忙跑到典狱长身边。
“报告典狱长,这……犯人昨天在惩戒室关了一晚,我看他很配合,您没说关多久……我就……”
“昨晚逃出囚室就是为了找这个人,今天又在密谋什么?”
机械的声音打断了狱警队长的话:“带去惩戒室关满三天。”
得令的狱警们当即围向晏知微,但这一次晏知微并未如上次一般配合。
“你引导我进入副本,却要用典狱长这样的身份压我,上一个一百年里你的十九层就是这样过的?”
他环视过走近的狱警,将目光落在典狱长身上:
“典狱长是真的秉公无私,还是假公济私呢?”
他的话众狱警自然听不懂,刚刚安静下来的食堂内再次陷入一片窃窃私语,人群里一双双忌惮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向那位典狱长。
“传闻是真的?!他进过十九狱……还活着?”
“对啊,如果他是和我们一样闯副本的,凭什么我们是囚犯他却是典狱长?”
“身份……是因为他在这个时间节点有身份!现在是哪一年?如果他就是在曾经的这个时间节点死的,他是不是只能通过屠本的方式才能破解副本规则?!”
……
狱警队长见状正欲呵斥制止众人的交头接耳,却见典狱长微抬手示意他少安毋躁。
人群中说话的声音明明不大,在场多数人面上的神色已是一阵青白。
“不对,他不是死在N34城?”
正当混在囚徒中十九狱的人因不知谁说的这句话纷纷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听晏知微说道:“巧得是现在刚好是星历1699年,七月末。”
低喃声唤回了众人紧绷的思绪,他正欲再说什么便被连阙嗤笑的声音打断:
“与其猜疑别人没做过的事,这里不是有一个每次都通过屠本方式来到这一层的人?”
他的话瞬间让众人忌惮的目光重新落回晏知微的身上。
是了,虽然十九狱最近忽然流传起温律曾在百年前闯到十九层的传言,但传言有待考究且没有证据表明他曾做过屠本的事情。
但晏知微不同,曾有不止一名与他进入同一个副本的人通过保命道具逃离副本带回他屠本的消息。
见所有人的矛盾再次指向自己,晏知微含笑的目光带着几分神伤地看向连阙:“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会遵循规则。”
连阙可不记得他什么时候答应过自己,他也十分肯定晏知微不确定自己就是他要找的人,如今的种种不过是他的试探罢了。
为了暂时稳住晏知微,他亦不能否认自己的身份。
这个副本太过复杂,令他不解的是,景斯言为何没有阻止大家关于他的流言,是他已经习惯还是他也在其间捕捉着未知的信息,又或是……
“不过我倒是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
晏知微的话让连阙顿感不妙,还未来得及阻止便听他继续说道:“你们猜当年为什么会有大批异化物自南部沿海地区集结攻击N34城?”
咸腥的海风自窗外吹入,海鸥振翅间仿佛在嘲笑着囚笼内的人。
刚刚放松下来的众人重新戒备,每个人都如临大敌般瞥过重重铁网之外的蓝天,看向始终沉默的典狱长。
星历1699年七月末,大批异化物自南部沿海意图突破N34城,进而攻陷整片大陆。
在那之前,人类明明已经控制了异化蔓延。
为什么会在异化平息后的星历1699年,大批异化物有组织有预谋般袭击人类作为南部的防线——N34城。
巧得是——
他们所在的海德拉监狱,正是坐落在南部海域的一座孤岛之上。
且后世再无人听闻有关于这座监狱的一切。
众人一时间只觉得寒意袭遍全身,目光越发戒备地落在典狱长的身上。
“蓄意煽动囚犯越狱、挑衅典狱长,关押时间由三天延长至不限期,带去惩戒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私自放他出来。”
直到这时,始终沉默观察着一切的典狱长才终于示意狱警们擒下晏知微,冰冷的目光扫过一众囚徒,点出了几名重点人员:
“这几个都带走重点关押审问,如果他们有越狱或聚众攻击城市倾向,立刻击毙。”
他的话犹如一颗惊雷落入人群,无所顾忌讨论的囚徒们各个神色灰败。
在低层级副本中,他们即便当着副本NPC的面讨论十九狱相关的事情都会被规则屏蔽,是以NPC听到的都是被改写后的闲言碎语。
即便被听到,也不过是未保持安静的责罚,所以他们才会这般肆无忌惮地讨论着副本的规则与即将面临的困局。
眼前的这个副本,NPC不仅能从他们身上搜出从前规则屏蔽的道具,竟也能听到他们这些外来者对副本的推测。
这里还真的只是副本吗。
连阙将目光眺向窗外,他还记得在向日葵公馆时,只有与副本有关的信息才会完整复刻,沉寂时甚至不会听到蝉鸣与飞鸟的轻啼。
但N34城和如今的海德拉监狱……
无一不让他觉得真实得好似身临其境。
“典狱长,这个人呢?要一起带去惩戒室吗?”
被杀鸡儆猴带走的囚徒个个面色惊恐,狱警队长瞥过连阙请示道。
典狱长的目光随之落向连阙,但他还未说话,几名狱警围到晏知微身边,欲同上次一般将他带走。只是这一次当他们要抓住他的手臂时,忽觉脑海中一片嗡鸣,竟在同一时间痛苦地抱住了头。
晏知微脖颈上的颈环在闪烁间忽而发出了错误的警报音,那双时刻含笑的眼睛毫无惧色地望向人群后静立的典狱长。
原在几步之外的典狱长在下一瞬已飞掠至他的身侧,凌厉的拳风携万钧之力而下,几个瞬息之间两人竟已过数招。
囚徒们见状纷纷退避,眼底却满是看二人两败俱伤的跃跃欲试。
晏知微被动闪避着迎面而来的拳风,副本对于晏知微的限制让他处处受限,即便他的精神力依旧有星微传出,却只能勉强限制对方分秒的行动。
不多时对方的拳风便已几次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挂彩。
连阙皱眉观察着缠斗的二人,景斯言并未使用异能,始终是这样肉搏的拳拳到肉。
在上个副本的那段时间他就曾失去了异能,如果这次也是……
“好得很。”
晏知微从未在单打独斗中被如此压制,眼底的怒意翻涌间众人脚下的地面发出阵阵轻颤,双瞳中的赤色变得越加猩红。
“不、不好,他不会是要……”
囚徒内传来了惊恐的抽吸声,眼前人屠本的恶名早已无人不晓,原本看戏的众人霎时间如临大敌。
就在晏知微欲抬起翻云覆雨的手时,带着凉意的手铐竟悄然扣上了他的手腕。
四周的异动暂歇,他诧异转过头看向身后。
连阙的动作干脆利落,恍若没有注意到周遭的视线,只低头顺势将手铐附上他的另一侧手腕。
被扣住的人在这时才方反手按住连阙的手腕,挡下了他欲扣下铐锁的手。
在地面震荡中退后的典狱长眸色微凝,戒备却因这样的变故未再动作。
“刚刚不是有人说……”
连阙的视线不避不退地迎上那人的目光:“要遵循规则。”
晏知微微挑起眉,他的手虽然还附在连阙腕上,却未再阻止他将手铐扣下的动作。
随着手铐落锁,与之相辉映不断闪烁报错的颈环重新恢复了平静。
“当然。”
晏知微垂眸看向囚服下纤瘦的手腕,指尖温柔地自袖口的褶皱处挑出一颗淡蓝色的晶莹。
连阙的视线随着他指尖的那一抹蓝滑落,昨日他被景斯言推下水池,竟还有粉末残留在袖口?
“典狱长,这个人要一起带去惩戒室吗?”
晏知微顺从地跟着众狱警离开,狱警队长将目光转向连阙,向典狱长请示。
连阙轻啧道:“刚帮你们抓了人,现在就要过河拆桥?”
“你们是一伙的!要不然他怎么会那么配合?!”
“我和他不认识,这样的罪名我可担不起。”
“你?!”
……
“报、报告!海妖一直拒绝进食,刚刚还攻击了送饭的狱警!”
两人争论间典狱长还未说话,一名身着防护服的狱警急匆匆跑进门。
他的防护服虽然极其坚固未被破开,却沾染了星点的血痕,手臂处也带着几道利器划过的凹痕。
狱警队长对这样的事情似乎早已见惯,恨铁不成钢地斥责道:“不吃饭就让他饿着,等他坚持不住了自然就吃了!”
“但是博士特意叮嘱过,海妖的求偶期快到了,这次一定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狱警的话让队长陷入了沉吟,正当他权衡利弊不知该如何处理时,身侧沉默的典狱长将目光落向连阙,决断般说道:
“让他来负责海妖的进食。”
食堂内传来一阵惊恐的抽吸声,前来报信的狱警已伤得这般严重,别说是负责送饭的人。
混在囚徒中的众人看向连阙的目光变得怜悯,仿佛确定他触碰了规则即将赴死。
狱警队长看向他桌上未吃几口的饭,冷哼着示意手下将他带走:“你的饭就等海妖吃了以后再吃吧。”
赶来报信的狱警松了口气,见连阙蹙眉望向典狱长,忙向身侧的狱警示意将他带走。
食堂人多眼杂,连阙也不便再问景斯言的情况,只得跟在狱警身后向关押海妖的102号水池走去。
这一路上连阙难得心事重重,在星历1689年景斯言就曾失去异能,如今十年已过,他的异能不会是又出现了什么问题。
思绪急转间,错杂的长廊转角处,似有一抹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
连阙诧异定住脚步,望向那道身影消失的转角。
他下意识摸向手腕,腕上空无一物,他才想起自己的手环被典狱长没收了。
“想什么呢,走快点!”
连阙回想着食堂内狱警的话,低喃问道:“我刚刚怎么好像看到……博士了?”
但是明明博士在上一个副本中已经……
“这不是繁殖期快到了,害怕出什么差错,博士就来帮忙看看。”
连阙跟着几名狱警来到102号水池,如果十九狱中的博士已经死亡,在新副本的时间轴中原本就有博士的存在,这里也不是不可能有一个副本复刻的“博士”。
毕竟这一点在N34城的豹男身上也曾出现过。
连阙将这件事暂放在一边,自门外打量着水池内的情况。
封闭的玻璃罩下,水池内平静无波仿佛池内已空无一物,池边是打翻还未来得及收拾的食盒。
“进去吧。”狱警说着将新的食盒和一个小型通讯器递给连阙:“穿好防护服,喂食口在那里,记得把餐盒带出来。”
连阙将防护服穿好,提着食盒走进水池。
水池外的玻璃罩缓缓降下,连阙走到水池旁食盒被打翻的地方,简单收拾好后换上了新的食盒。
在他做这些的时候,几步之外的水池依旧静谧平缓,却有一颗脑袋缓缓浮出水面,安静注视着一切。
就在连阙将食盒放好打算退后离开时,蛰伏在水面上的人鱼忽然飞跃而起,鱼尾摆动间仅一瞬利爪便抓向放下食盒的人。
连阙的动作未停,视线平缓地瞥过向他抓来的人鱼。
就在利爪刺向他的一瞬,他的指尖轻轻划过食盒边缘,食盒随之偏向他的方向半分,人鱼尖锐的利爪堪堪自边缘划过。
“快降下保护罩!”
狱警惊恐的低斥声自通讯器传来,连阙知道他们能看到屋内的场景,抬起手挥了挥示意他们别动。
利爪挣扎间一次次划向水池边的人,每次都险险擦着他的身侧而过。
一条铁链被系在水池底部,另一端分别禁锢在人鱼的脖颈与鱼尾之上,随着他向前的动作深深嵌进颈下的皮肉。
连阙凝视着他脖颈的伤痕目光微黯。
铁链的碰撞声让门外通过监视器观察的狱警松了口气,对连阙提醒道:“注意和他保持距离,只要他把饭吃了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连阙没理会门外的人在食盒边坐下,不知景斯言让自己来投喂人鱼是不是因为昨日的事怀疑他们认识。
他打量着龇起獠牙的人鱼,面前的人鱼虽然长有锋利的尖爪、鱼尾和獠牙,满身的伤痕却让他表露出的凶狠如同为了保护脆弱而刻意的伪装。
一如N34城的小人鱼也曾小心翼翼将心爱的珍珠与罐头捧给他。
为了让人鱼适应人类生活,海德拉为其准备的也都是人类的食物,今日的就是三文鱼寿司。
连阙在门外的惊疑声中将防护服的头盔摘下。
他将食盒打开,在人鱼戒备的目光下夹起一块三文鱼沾过酱料……放入了自己的口中。
“要你喂鱼!你怎么自己吃了?!”
连阙未理会通讯器内狱警训斥的声音,在人鱼因震惊而稍显呆滞的目光下再次夹起一块送入口中。
“你……”
“都聚在这里干什么?去看看刚带下去的几个人审得怎么样了。”
狱警还未发作,通讯器内却传来稍远处典狱长熟悉的声音。
门外的几名狱警得令离开,连阙侧耳细听,通讯器中却未再传来门外的任何声响。
连阙安静吃着饭,只偶尔在人鱼龇牙发出呼呼的响动声时轻瞥一眼。
起初人鱼似还觉得他是为了诱惑自己,但食盒中的寿司见了底,也未见他有半分投食的意思。
食物的香气诱人,他吃得认真专注,溜回池中的人鱼在水中来回转着圈。
水池边的人不像是来投喂的……倒像是来做吃播的。
眼见食盒中的三文鱼寿司只剩下最后一粒,连阙依旧没有半分犹豫地将它夹起。
人鱼的长尾烦躁地拍打着水面。
连阙终于将视线瞥向一旁的人鱼:
“想吃吗?”
“……”
只将一双眼睛露出水面的人鱼吐出一串泡泡。
未等他回答,池边的人便已伸出筷子,示意他靠近。
“当心他身上的亮粉。”
沉默在通讯器另一端的机械音终于出声提醒道。
连阙看着人鱼戒备在水中没有靠近,他的耐心不多,便索性将最后一块寿司向池中丢去。
人鱼一跃而起,在食物落水前一口吞下。
连阙将食盒收好,不慌不忙地回头问道:“还要吗?”
“……”
不多时,典狱长亲自将新的食盒送了进来。
连阙原本见他进门下意识伸手去接,未曾想他没有将餐盒递来,而是放在他身侧不远的地方便欲离开。
好像从昨晚到今天他都似在有意与他拉开距离,想起上次在水池的一幕,连阙的疑惑渐渐转为稀奇。
他在这位典狱长欲原路折返离开房间前挡在门前。
连阙原本只是想逗逗他,未曾想他突然的靠近竟让对方惊得连退数步。
“典狱长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为了海妖能进食我也吃了一点,应该不算违规吧?”
“……”
岸上要走的人与水中的人鱼皆沉默得不知道说什么。
“不算。”
见连阙问询间欲再靠近,典狱长僵硬地退后再次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他说罢竟绕过连阙快步离开房间。
连阙本来还欲询问他身上的异能是怎么回事,却见他一转眼便已溜出了房间。
池中的人鱼正卖力够向新的餐盒,奈何餐盒被放得离水池太远,他的指尖几次都没有够到食盒半分,反而是脖子与鱼尾被锁链勒得通红。
连阙无奈地再次回到池边,小心将食盒推到人鱼面前。
人鱼戒备地打量连阙半晌,终于将一块块寿司与生鱼片丢进口中,大口吃了起来。
他的动作稍显笨拙,两腮因塞满食物胀得鼓鼓的,显得有几分生涩的可爱,一如从前懵懂的小人鱼回来了。
连阙的心下生出一丝柔软,伸出手轻抚向人鱼的发顶。
“别碰他!”
机械的声音随着人鱼龇牙戒备响起,但人鱼的戒备也只是一瞬,不知是不是相信了他没有恶意,竟渐渐自他温柔的轻抚中安定下来。
“戴好头盔,你知道沾上那些粉末的后果的。”
“这些粉末对我没有影响。”
连阙并未照做,却自对方机械的声音下听出了一抹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的唇角微挑,反而将防护服解开脱下:
“典狱长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门外通讯器的另一端没有回答,反倒是听到了不算稳定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和微弱的关门声。
连阙讶异这人怎么说走就走了,他的投喂任务已完成,便将食盒收好打算去对面房间看看。
他正这样盘算着,却未注意水中的人鱼不知何时攀上了岸边,生有尖锐利爪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掌。他还未来得及反应,湿软滑腻的东西便已卷过他的指尖,扫过他指尖不小心沾到的米粒。
水生生物冰凉的舌尖粘软,那一双惑人的眼睛无邪却透露着迷离的雾气,无意在他的指腹扫过,留下点点蓝色的晶莹。
连阙将手抽回擦干,始作俑者却依旧在用懵懂的双眼盯着他,像是对刚刚所为全然不懂。
他皱眉将食盒收好,惦记着什么也没说就回到房间的景斯言,提着几个食盒快步离开了102号水池。
走廊内原本的狱警已被景斯言驱离,连阙锁好门将几个食盒放在一旁,敲了敲对面水池的门。
房间内没有回应,连阙等待片刻,轻轻推开了未落锁的门。
如今虽已近入夜但天光未歇,房间内却没有一丝光亮。
入门处用以屏风作用的架子上搭了那件熟悉的白色军装外套,屏风角落隐隐窥见衬衫的一角,让房间的主人也显露出一丝迫切的慌乱。
与他往日的一丝不苟大相径庭。
连阙的目光落在那件挂在门口的外套上,视线下移便可以看见口袋中被他没收的机械手环。
口袋中除了手环还有一张折叠的图纸,连阙小心将纸挑出展开……竟是一张海德拉监狱的布防图。
他将监狱布防图收好,反而未着急拿走手环。
如今已近入夜,明早还会有新一轮房间和身上的搜检,倒不是个拿走手环的好时机,并且……如今他反而不急于取走手环了。
寂静而黑暗的房间内依稀传来水纹拂过池岸的细微声响,连阙挑了挑眉视线转而透过铁架的缝隙向房间内望去。
尽管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依旧难以看清牢房内的景象。
他绕过遮挡走到被随意丢在一旁的衬衫边。
“需要帮忙吗,大人?”
黑暗中回答他的是池水翻滚的暗涌,连阙没有听到回答便顺着记忆的方向向前了一步。
池水混杂了一丝特殊的味道,透露着清冽的香气味道极淡,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站在那,别动。”
压低的声音并非来自机械,熟悉却带着不寻常的沙哑,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红色的开关,帮我打开。”
连阙的目光在暗室中转了一圈,果然在不远处架子后的墙边发现了一个闪烁着星点红光的按钮。
“这个?”
他走过去停在按钮前,抬手按向按键的动作忽而顿住。
他能明显感觉到池水翻涌的声音因他的停顿变得暴躁,也察觉了或许在这片黑暗中他不能视物,对方或许可以看得无比清晰。
“这个按键是水池的隔离板吧。”
连阙未按下按键,反而借着按钮微弱的光按向旁边的照明开关。
“别开灯!”
就在他按下开关的一瞬间,还未看清身后水池内的轮廓,一根腕足越过他将他身后的开关重新关闭。
条条腕足顺势缠上他的身体,瞬息间便将他拖向那片黑暗。
腕足将他带到波纹翻涌的水池边,在这片不能视物的黑暗中被池水浸湿的衣料氤湿了他的衣角。
那人覆身压制住他挣扎的动作,腕足撬开他攥紧的手心。
冰凉池水浸湿的手指划过他的掌纹,发狠般碾过他的食指。
“景斯言!”
连阙因忽然的疼痛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的人却像是在异化侵蚀中失去了意识,没有理会他的唤声,忽如厌恶般摩挲着他的指尖。
连阙在挣扎间抬腿重击向那人的腹部,在吃痛的闷哼声中扯开身上的腕足向房间门的方向跑去。
但他还未跑出两步便被握住脚踝,重新拖回腕足异动的黑暗中。
如此近的距离,他能清晰感觉到彼此交错的呼吸,无论是将他如猎物般绞紧的条条腕足、撑在他身侧充满掌控欲的手臂还是仿佛要将他指尖掰断的手掌,都让连阙觉得危险临界。
腕足缠束间划开了他的衣襟,也将他半拖进冰凉的池水中。
他在黑暗中对上了那双如同兽类般满含侵略性的眼睛。
对方在变故中恢复了些许清明,僵持间低喘着未再动作,似在极力克制着身上的异化。
只是他的手依旧攥紧他的指尖,仿佛那便是他失控的源头。
连阙疑惑看向自己的食指,忽然想起,那不正是人鱼为了卷走米粒舔舐过的地方。
“是因为这个?我不是说过,我不会被人鱼的粉末影响。”
连阙竟觉得有些好笑,他撑起身靠近眼前人:“还是典狱长大人不相信,打算亲自检查一下?”
第103章海德拉监狱
黄昏的余晖即将散尽,田地中忙碌了一天的众人收工前后走进监狱楼。
“还好吧?”
江雾打量着冲过澡就匆匆钻进房间的贺同舟,在走廊众人探寻的目光与窃窃私语中将牢房的门关好。
“嗯。”
贺同舟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含糊不清应道。
“你怎么了?”
江雾走到床边试探掀起被子的一角,谁知贺同舟反而将自己裹得更紧。
江雾未任由他这样鸵鸟的行为,径直扯开了裹紧的被子,借着铁窗外透入的光打量着瑟缩的人。
贺同舟正将自己的身体团成一团,他出了很多汗,喘息间目光也透露着浅薄的迷离。
更让江雾诧异的是,那双眼底竟有极淡的猩红一晃而过。
“感觉很热?”
贺同舟茫然点了点头,挣扎着想将被子扯回,此刻毫无力气的他又如何是眼前人的对手。
“知道外面那些人怎么说吗?”
江雾随意靠在床栏边打量着面色潮红的人,他的话让贺同舟茫然看向头顶的铁窗。
贺同舟努力辨别着门外的声音,那些声音遥远而如隔纱膜,让他始终无法辨清。
只能听见俯身打量他的人温柔而戏谑的话语:
“他们说你的求偶期到了。”
贺同舟依旧听不懂他的话,却自他俯身的动作眼神变得越加迷离。
“刚刚那个确认是求偶期的人被带走前狱警说,他的求偶期到了,需要帮他选择配偶和调换房间。”
江雾凑近打量着他喉结的滚动,似觉得新奇与为难:“听说异化人与异化物的求偶期不同,异化人极难繁衍,海德拉会调换双人间,两个人不需要再履行监狱的劳务,只需要……有人会把食物定期送去,方便观察记录两个人交……”
“别说了!!”
贺同舟打断他的话,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你总要想想如果由你选,你会选谁和你一起度过求偶期。”
“我没有……没有求偶期……”
“你没看到被带走的那个人?如果你不选,他们会根据适配度为你选择,你不如趁现在想想一旦被发现要选谁。”
江雾抬起他的下巴,饶有兴味地端详:“趁你现在还清醒,可以托我给狱警带话。”
“没有……”贺同舟甩不开他的手,在顾虑中大口呼吸艰难地重新说道:“连、连阙。”
江雾挑了挑眉对他的回答颇为意外,指尖的力道也在不自觉中加重:“没想到你竟然……”
贺同舟的瞳孔涣散,他低垂下头凑近江雾原本附在他下巴的指尖。
“还真像只小狗,但我可不是你的连阙。”
沁着汗珠的鼻尖蹭过指尖,温热的鼻息轻拂而过,微痒的感觉让江雾目光渐暗。
“或者,你要不要反悔……选我。”
江雾的话音未落,跪伏在面前的人竟当真如犬科动物般伸出舌尖舔舐过他的掌心。
他的身体一僵,原本戏谑的调侃荡然无存,双目涣散的人突然一口咬向他的指尖,痛意瞬间自指尖传来。
江雾费力地想将手抽回,咬住他指尖的人却如饿久的野兽不肯松口。
像是要将他的手指硬生生咬下。
江雾一掌劈在贺同舟的脖颈,这才堪堪让他松口,但贺同舟却像是已然被混沌驱使,不知是在空气间嗅到了什么,忽然撞开牢房的铁门冲了出去!
……
“还是典狱长大人不相信,打算亲自检查一下?”
连阙的话让满身肃杀的人戾气顿消,每一个动作都满含侵略性的人竟随着他的靠近后退了半分。
明明前一刻肆意的人是他,此刻临阵脱逃的也是他。
这让连阙觉得有一丝好笑。
黑暗中他只能依稀看清眼前人刀削般的轮廓,也不知是出于调侃还是探寻,他伸出手探向他的脸。
连阙的手还未触及熟悉的轮廓,眩晕感便再次袭来。
他扶住额头强作镇定,只觉眼前的黑暗渐渐变得虚幻旋转,周遭的温度也随之悄然上升。
他分明不会被人鱼的粉末影响,否则怎么会经过一夜仍对夹杂在袖口的那颗晶莹毫无感知,方才的实验也正是为了印证这一点。
除非……
“出去。”
池中人寻回了片刻的清明,僵硬地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他的嗓音低哑而克制,胡乱地扯过缠绕在连阙身上的腕足示意他离开。
连阙的情况也未好到哪里。
他半撑起身体,想在攀升的气温中呼吸新鲜的空气,传入肺腑的空气却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清冽香气。
他的意识开始涣散,感官却反而变得异常清晰。
那人懊恼地扯下缠绕在他身上的腕足,本是与他同根同源的腕足却与他的决绝背道而驰,每一处吸盘都恋恋不舍地吸附在连阙的身上。
牢房内暗无天日,他却偏偏可以看清他散乱的衣料、宛如新生的白皙皮肤与交错腕足的鲜明对比。
甚至扯下腕足时皮肤上留下的点点红痕。
他越想把这些东西清理干净,它们反而缠得越紧。
直至其中的一根腕足扯下时未如其他那般顺畅,竟将那处柔软一同带起,也让连阙的呼吸随之一窒。
意识到那是什么景斯言的动作一僵,吸盘却趁机再次咬紧不肯放手。
这里的每一条腕足都是他。
在暴走中变得不可控,却无比清晰地将每一处细微的感官传递给他。
就在他僵硬撑起身时,腕□□错间的人忽然锁住他的脖颈顺势将他拽向自己。在景斯言错愕之际,发狠般一口咬在他的肩膀。
肩上的痛感让景斯言微蹙起眉,也让他混沌的思绪重新归位。
他的指腹按在他的额心,不像是在阻止他的动作,倒像是怕他咬得狠了伤到牙齿。
景斯言的另一只手滑入水下二人纠缠的衣料下,蓦然抽出一把修长的唐刀,反手间刀刃的冷芒横斩而过,又转而擦过连阙的耳畔发梢刺入水池边二人躺靠的砖缝。
条条腕足在一刀下被横切而断,两人都未再动作,直到连阙松口将身上的人推开。
他的唇齿间还带着一抹血痕,如同衔在唇边娇艳欲滴的花。
连阙的目光定在咬痕的皮肤之上,那道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自断了腕足的人因此元气大伤,依靠着那把刀才堪堪稳住身形,终得清明的眸中闪过片刻的混沌。
他的指腹自他的发顶滑下,落在他沾染了血迹的唇间,无意识的摩挲将血痕晕染得越加绮丽。
这样的晃神只是片刻,随即他的目光便重新镀上了一层寒霜。
“这就是你说的不会被影响。”
典狱长冷肃起身,拾起掉落在水池边的衣服:
“如果还有下次,就去惩戒室面壁。”
重新戴好的面具下字句冰冷,说罢他快步走出房间。
连阙讶然中看着那人漠然肃杀的背影,却有画面在他眼前一晃而过——那分明是他横刀前一刻眼底映刻出的自己,又不尽相同。
上位者的目光下他的视线迷离惑人,唇齿间的血液褪去了颜色,敞开的领口下是交错的腕足,甚至有一条顺着微启的唇角钻入……
失控的指尖随着腕足而下,一时间不知是想将腕足拉出,还是想随之深入。
尽管一瞬之后那画面便已消散无踪,连阙仍旧在这片虚幻中晃神。
那画面不是真实,自视角倒像是……源于那位冷漠离开的典狱长。
只是如果那是景斯言脑海中的一闪之念,又怎么会出现在他的脑海?
连阙沉吟间忽而想起进入副本时的系统提示。
【在海德拉监狱你们将拥有异化身份,并获取相应的限制性异化技能。】
限制性异化技能……
连阙想到这看向手腕内侧显示危险等级的地方,被幻型贴隐藏的F等级下方果然隐隐可以窥探到多出的一行小字。
【异化方向:*,限制异化技能:窥探】
所以,当真是副本所谓的限制异化技能……他的异化方向是什么?他所“窥探”到的,是前一刻失控中景斯言脑海中的画面?
但景斯言的脑海中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画面。
连阙放空般躺靠在水池边,指腹的触感依稀还在唇边,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等到水池中的凉意将他身上的热气带走,他方自池中站起身走进一旁烘干的隔间。上次走得匆忙未来得及将身上的水烘干,刚离开的典狱长显然也并未使用。
经过方才的试探,景斯言身上的伤口可以快速愈合,异能并未缺失或许不需要这样的烘干室。
正这样想着,他忽然听见如昨日一般孩童的哭声。
哭声回荡在漆黑的房间,待连阙侧耳去听又消散了声音,仿佛刚刚不过是他的错觉。
他走到牢房门前,将未上锁的房门推开了一道缝隙。
长廊内屏退了狱警,幽静中灯光也似逐渐变得昏暗,寂静得不再有孩子的哭声,却依稀听到回响的脚步声。
连阙辨别着声源的方向。
那脚步声很奇怪,不似人类,倒像是兽类或异化后体形笨拙的移动。
他屏住呼吸静听时声音却再次消散,直至脚步声重新响起,这次的脚步声与人类无异,竟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他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
连阙的目光一凛,摸出口袋中的刀柄守在门后。
下一瞬一道黑影自转角处飞掠而过,径直向连阙所在的房间冲来。
连阙手中的长刀寒芒乍现,在那道黑影冲到他面前时扬刀挥下——
走廊内昏黄的光打在来人的脸上,他借着走廊的灯看清,来人竟是贺同舟。
连阙堪堪停下刀锋侧身避开,贺同舟也被身后的力道拖住停下了脚步。
只见他的颈环上被系了一条锁链,链条的另一端正被站在他身后的江雾攥在手中。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连阙皱眉将视线定向贺同舟的眼睛,好在贺同舟只是略显疲惫,意识还算清醒。
“他的情况有些棘手,吵着要来见你。”江雾见连阙面露疑惑,解释道:“放心,我们偷偷来的,没人发现。”
连阙虽心下疑惑,还是先审视地看过面前的贺同舟。
原本已经稳定下情绪的贺同舟不知为何忽然躁动地闻嗅起来,在江雾收紧锁链后才疲惫地坐到地上。
“他的异化方向应该还是金蝉,不过副作用有些棘手。”
连阙注意到江雾勒紧锁链的手上缠着一圈绷带,窥见他的视线江雾随手将上面的结扣固定好:
“吃人。”
“……”
连阙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就像在N34城差不多,他的‘欲望’应该是食欲。”江雾说着掰过贺同舟的下颚,将他的脸示意给连阙看:
“我的阻断勉强抑制住了他的感知,希望可以控制他想吃掉我们的心思吧,你看他的眼睛。”
连阙在贺同舟闪躲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丝暗红,似想到什么转而看向江雾。
“欲望体现在每个人的眼中。”江雾含笑道:“食欲本来该是最容易满足的欲望吧,可怕的是有食欲需求的人……想吃人。”
贺同舟崩溃抱住头:“我……不是……我该怎么办。”
江雾无害地叹息道:“吃人的欲望怎么满足?”
“别逗他了。”连阙打断了江雾的话:“这件事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江雾说到这里唇边的笑意淡去:“我打开了阻断才敢带他来找你,没人看到,白天的时候他们也以为他是不是求偶期到了。”
“那你呢?”连阙翻过贺同舟的手腕,果然在他象征评级的封印下看到了一行小字。
【异化方向:金蝉,限制异化技能:进化】
“一种植物。”江雾无所谓道:“我也是出现异化反应后手腕才有显示,目前还不知道欲望是什么。”
连阙见江雾并没想给自己看手腕,便收回视线看向贺同舟:“能确定欲望是什么也是好事,不过要辛苦你克制了。”
“这样的欲望他要怎么达成才能离开副本?”江雾挑眉道:“谁来给他吃?”
江雾的话让贺同舟忧虑更甚,连阙却侧过身向他们示意置物架后的水池:
“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二人顺着连阙的视线望去,借着门缝微弱的光他们依稀可以看见房间内巨大的水池和……散落在池内和水池四周的条条章鱼腕足。
第104章海德拉监狱
“所以这里是景斯言的房间?”
连阙示意江雾用空白牌将水池中的腕足收好,展开那张监狱布防图查看并未答话。
“这是……在哪找到的?”
江雾见贺同舟努力克制着口水的模样丢了一根给他,走近打量着连阙手中的布防图。
“那位典狱长还真是偏心啊。”见连阙不答,江雾转而笑道:“不过也对,我刚瞧他揍晏知微的那个劲头……是有些私人恩怨在里面的。”
连阙抬眸看向他调侃的目光依旧并未说话,因景斯言方才对晏知微的拳拳到肉,他还怀疑过是否他此刻也已失去了异能,但方才的咬痕也证实了他的异能并未失效。
但思及咬痕,零碎的画面难免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看起来只有这里的布防相对薄弱,如果遇到特殊情况可以从这离开。”连阙转开话题轻点在地图中的指尖转而落在另一处,沉吟道:“但是这里……”
“怎么有一部分空白?”江雾看着他在地图上点出的空缺位置:“不就在咱们附近?”
二人对视间还未说话,连阙忽而听见空气间微弱而痛苦的哭声。
他快步来到门前,却再未听到任何声响。
“你也听到了?”
江雾亦在侧耳静听,他瞥过坐在池边正大口咀嚼的人:“看来昨晚他没有听错。”
“看好他,在这里等我。”
连阙丢下一句话便闪身离开房间,他小心避过巡查的守卫和监控,经过转角时他的脚步下意识一顿。
这个方向……是他看到博士身影走上楼梯的地方,也正是布防图上空缺的位置。
连阙抬起头,顺着楼梯上行就会通往博士的办公室,但下行……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处楼梯下狭窄的空地。
连阙沉吟之际,不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他知是巡查兵经过,见四周没有可以躲避之处便干脆上行,打算在楼梯的转角处暂避。
转角之隔的巡查兵经过,连阙将身影沉入暗影,在监视器与狱警的盲区内屏息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巡查的狱警渐行渐远,连阙正打算再去楼梯下方一探究竟,忽而听见一墙之隔细微的交谈声。
“……最后三管……有人证实可以通过血液……不需要大脑……会有人继承……人类需要这样的异能……”
连阙离开的脚步定住。
虽然一墙之隔他并不能完全听清全部的对话,但他可以肯定说话的人正是博士,那么,与他同在房间的人是……
他记得在N34城,十九狱中的博士就意图夺取景斯言的异能,看来一切并不是他的突发奇想,曾经的他也一直在研究,想将景斯言的异能为己所用。
只是,血液继承?
连阙因这样的推测觉得格外不适,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能下意识回想起那个阴暗的后厨,到处都是腐臭与刺鼻的血腥味,堆叠的孩童和一双双绝望的眼睛。
仿佛空气间还能闻到那阵血腥气。
连阙不欲多留,便顺着楼梯下行,但越向下走他竟觉得鼻息之间的血腥气似更重了几分。
他心念一动,来到楼梯下的空地。
这里空间极小,四周的墙壁上没有什么装饰,也不像存在开关暗格。
连阙仔细检查,当真在墙角处找到了一处活动的开关。
开关按下时脚下的地面缓缓开启,竟出现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有阵阵潮湿与寒意不断自脚下的黑暗中涌出。
不知是否是细微的响动引起了二层办公室内的人的注意,头顶传来的开门声让连阙不敢耽搁地走下通道。
在通道再次关闭前,走廊远处传来的喧嚣声也被拦在了门外。
连阙来不及探寻外面发生了什么,顺着漆黑的通道下行,穿过台阶眼前是曲折的长廊。
四处的通道形如迷宫,几条通道蜿蜒灰暗不知通向何处。
令连阙错愕的是,刚刚他本以为是幻觉的血腥味在这里变得越加明显。
就在这时,他忽听身后的黑暗中传来细碎的响动,关闭的门似被重新开启。
连阙的目光微沉,视线自几条岔路扫过,闪身进入其中的一条。
通道内的光线极暗,所幸他选择的这条不是死路,连阙穿行在迷宫中,很快便遇到了第二道交叉口。
尽管他刻意放轻了脚步,也依旧察觉到在他之后进入迷宫的人选择了同一条岔路。
第三条、第四条……
都是如此。
这样的感觉很奇怪,就像对方不是在追踪他的脚步,而是在他的身上设有某种定位装置。
随着迷宫深入,连阙却再也没有时间顾虑身后,不知几个岔路之后,他竟觉得脚下的地面震颤,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不断向他靠近。
正是他曾经依稀听到过的脚步声。
不似人类,倒像是异化后怪物移动着笨拙的身体前进。
连阙再次确定在海德拉的一切并不是他的幻觉,监狱下诡异的迷宫、迷宫中的怪物、孩子的哭声……
在这座监狱之下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就在他顺着鼻息间的血腥气前行时,即便他有意避开地底的怪物,也依旧清晰地感知到脚下地面的震颤越加强烈,那怪物似乎发现了自己,正在不断缩短着与他之间的距离。
并且……
连阙有一种直觉,那怪物就是刻意被放在迷宫中阻拦外来者的。
他的思绪急转间,怪物已然离他越来越近。
终于,他刻意避过几处岔路后,在迂回中来到了迷宫的尽头,那怪物还是抢在他靠近目标前自岔路口一路狂奔至他的面前。
巨大的身影几乎贴到迷宫的顶棚,将昏暗的光线彻底遮蔽。
连阙很难形容眼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它足有三四米高,庞大的身体上生长着纵横的肉瘤,就连顶部的头颅也形似肉瘤,只能依稀自其上的褶皱处看出变形的五官。
它分明身形类人却生着六条手臂和四条腿,这些肢体并非同等粗细,过高的身体和不协调的四肢让它在迷宫中只能趴伏前进,即便这样它的速度依旧极其迅捷。
随着它拦在连阙面前,暗影中它身上形似链条的东西开始蠕动,那些肉瘤上的东西竟并不是装饰,而是一排排牙齿!
绕是连阙见惯了诡异可怖,见到这样的东西也依旧不适地微蹙起眉。
面前的东西显然不会留给连阙适应的时间,迎面相遇后它便张开巨口向他扑来。
怪物的身形臃肿行动却异常敏捷,连阙侧身避开,它身上的排排牙齿却在错身时张开,如同淤泥中跃出的恶灵向他咬去。
抽出的唐刀挡开了一排排森白的牙齿,连阙刚站稳那怪物便已再次向他扑来。
它的动作迅捷,身上垂下的肉瘤如同有生命的流体一般,叫嚣着向他张开血盆大口。
他举刀扛下一击,口袋中的卡牌却因为他抽刀的动作散落了满地。
连阙无法分神去捡,面前的怪兽太过难缠,他的视线扫过地上的卡牌,正犹豫要不要召唤江雾来帮忙,漆黑的长廊内忽而传来一阵翻涌的水声。
连阙诧异侧目,只见通道内浮现起点点如同星河般的荧光,踏浪而来的甩尾后,人鱼一跃便已至连阙身前。
不正是他刚刚投喂过的海妖。
顷刻间海妖锋利的鱼尾扫过怪物龇牙探来的肉瘤,在它吃痛中拉着连阙后退至安全范围。
连阙趁机将散落的卡牌捡回,他的视线瞥过收好的卡牌,忽然定在那张空白的召唤卡牌上。
金属质感的卡牌因被召唤人的离去只余下灰暗的背景与文字边框,原本荒芜的画面中,冷铁的边框之上竟缠绕上了一圈圈绿意的藤蔓。
被鱼尾逼退的怪物发出痛苦的嘶鸣,那声音极低却仿佛带着刺耳的穿透力。
连阙虽心下诧异,此刻亦不是细想的时候,他将卡牌收好同人鱼一起掩耳后退。
诡异的是它在连阙与人鱼攻击下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怪物在咆哮间张开扭曲的巨口,退至墙角的一人一鱼瞬间只觉巨大的吸力正将他们拉向它。
它张开一张张牙齿拼凑的巨口,欲将二人咬碎吞下。
更加可怖的是,它的口中冒出绿色浓稠的液体,那液体在它身上并无作用,但自牙缝中流到地面,地面竟被腐蚀出一块块不断冒着气泡的坑洞。
锋利的刀刃刺入地面,连阙借力将人鱼拉住堪堪站稳。不知是不是他们在迷宫内弄出的动静太大,他竟自空旷的迷宫内再次听到了孩童的哭声。
如果不出所料,他刚刚遇见这只怪兽前就已十分接近那个地方,只是在与它缠斗中他们的位置逐渐偏离。
这只怪兽被放在迷宫中……目的似乎就在于此。
他们如今在海德拉的地下,这只怪物尚且难以对付,一旦引来上面的人恐怕更难收场。
孩童的哭声距离他们的位置极近,连阙定了定神,趁着怪物不备间抽出长刀,带着人鱼一同借力潜入身后的迷宫。
迷宫的转角让他们暂时挣脱了莫名的吸引之力,但怪物怎会就此罢手,跟随着急行的二人横冲直撞而来。
连阙带着人鱼一路狂奔,好在小人鱼还算派得上用场,想方设法减缓追逐怪物的脚步。
曲折蜿蜒的迷宫早已随着连阙的深入映刻进他的脑海,即便身后的怪物熟悉地形,也未占到丝毫便宜。
连阙借助迷宫逐渐与怪物拉开距离,终于在确定距离安全后,他带着卖力吐出气泡弄滑身后地面的人鱼穿过熟悉的转角,在怪物意识到自己被戏耍时,他已重新绕回原点与人鱼一同来到了怪物看守的迷宫中心。
疾行的人停下脚步。
在迷宫的中心处是一片漆黑的深坑。
连阙顺着黑暗向下望去,亦全然看不清底部的情况,但是……即便无法视物,他也依旧可以嗅到浓稠刺鼻的血腥气。
怪物已再次追至他们身后,奇怪的是,那怪物竟停在离他们十步之外迷宫的拐角处,只威胁般躁动地踱着步没再靠近。
这让连阙有了暂时喘息的机会,他却不知为何怪物也会惧怕深渊里的东西。
既然不再畏惧身后的追逐,连阙便不急于下坑,提起身侧的人鱼倒立向下抖了抖。
人鱼呆呆抱住连阙的手臂,身上淡蓝的晶莹随着倒立的发丝垂落,如星河一般渐渐照亮了坑底。
深渊之下是一片浓稠的血潭,无数断肢残臂如自血池炼狱中伸出,挣扎而无望却挣不脱枷锁,淹没在血色的湖泊中,拼凑成其间如鬼怪森林般的可怖场景。
更加令人生寒的是,随着星微光点的照亮,血池内睁开了一双双眼睛,空洞泛白的眼珠正望向崖边震惊的二人。
血池亦在此刻如沸腾般翻涌着,浸在血水中的残肢如有生命般舞动起来。
连阙才方看清,原来那些扭曲的肢体竟多数粘粘在一起,形成了可怖的怪物。
与他身后穷追不舍的怪物不尽相同,却同本同源。
在这片诡异池水的角落,竟堆缩着一群孩童。
他们缩在角落,却似都已失去了生息。
连阙只觉脑海中一片嗡鸣,怔然凝视着眼前的一幕。
就在这时,在这片幽深的黑暗中,他竟忽然看到死寂的孩童之中,有人张开了眼睛,猛然间撞上了他的视线——
第105章海德拉监狱
“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你会帮我的对吧?我们一起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瘦弱的男人示好般说道,眼底的暗红一闪而过:“下一个一定就是我了,别丢下我一个人……救救我。”
若紫定了定神,安抚道:“放心,这件事你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对吧?”
那人闻言点了点头,正欲再说什么,二人藏身的角落忽然被一群人围住。
“哟,躲在这说什么呢?是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吗?”
为首戴眼镜的男人摩拳擦掌,垂涎而戏谑地看向若紫和被她护在身后的人。
“你以为找到靠山了?”
他打量着若紫身后的瘦弱男人,嗤笑道:“你还不知道吧,这个小姑娘是三层没有任何异化技能的植物异化人。”
“什么?!”
躲在若紫身后的男人愤怒看向她:“你耍我?!”
若紫心下慌乱,却已认出那人身后正是在三层与自己同牢房的人。
“谁说的?”
“这样挑拨的话你也相信?我有没有异化技能谁来试试?到底是我没有技能好欺负,还是她想挑唆借刀杀人,你们觉得呢?”
围上来的众人闻言窃窃私语,就在众人权衡利弊时,人群中有人说道:“我们和你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你们告诉我们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瘦弱的男人显然在众人的话中有所动摇,犹豫看向若紫,若紫似思虑后铿锵有力地说道:“你们说的是真的?我们把知道的告诉你们,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几人对视了一眼:
“我们知道的信息也会同步给你们的。”
“既然这样,那你们先说。”
“什么?”为首那人冷嗤道:“你最好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瘦弱的男人在对方的威压下瑟缩着,视线游移间正欲说话,若紫率先说道:“我们有消息你应该很清楚,但你们不说我们怎么知道你们到底有没有。”
她的态度坚决,那些人见状终于也不再掩饰丑陋的嘴脸便欲强来。
若紫虽心下畏惧在如今的场面下依旧挺直了背脊,戒备着众人的靠近。
“你们在做什么?”
冰冷的女声打断了欲用强的几人,他们讶异回过头,见一身囚服也仍旧难掩风华的女人正站在转角不知看了多久。
“少管闲事!”
“等、等一下,她不是晏知微的那个……”
经同伴提醒众人的面色都染上了惊恐,随着女人走近不觉间后退。
虞怜一步步走到若紫身边,正欲拉起她的手离开时,带头闹事的人忽然嗤笑着摘下眼镜,镜腿后竟不知何时被他磨得极其尖锐,面露狠色地向若紫划去。
“小心!”
虞怜见状忙将若紫拉到身边,场面陷入一片混乱时,镜框的锐角竟在毫无防备中刺穿了若紫身后男人的脖颈。
鲜红的血液霎时间自伤口涌出。
伤人者显然也未料到这样的结果,在片刻的怔忪间瘦弱的男人欲划向手腕上的封印,但他还未触及封印便被制止了动作。
戴眼镜的男人顺势将那人撂倒,一脚踩向印记的手腕,他身后的人纷纷回过神来,众人竟合力按住了欲破开封印的瘦弱男人。
那男人仅仅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声息,流淌的血液顷刻间浸染了地面。
这样的变故仅在一瞬之间,被虞怜护在身后的若紫惊恐看着这一幕,一切却已再无可挽回。
手执利器的人脸颊也被溅上了血痕,他自血泊之中男人的尸体上移开目光,血迹斑驳的面上,那双猩红的眼睛转而落向一旁的若紫和虞怜。
若紫率先反应过来,她攥紧虞怜手臂的指尖蓦然收力,带着她夺路而逃。
然而她们刚跑出阴暗的转角,却忽见走廊内灯光闪烁,异化人正将一名囚犯的脖颈咬断埋头吸食着血液,被声音惊动后瞪着猩红的双眼望向来人。
下一瞬,异化人突生出如血虫般生着四颗锋利尖牙的肉色触手,向二人缠绕而来。
……
血池之中堆叠的孩童让连阙仿佛回到了那个深巷的夜晚,零碎的画面与眼前的景象重叠,不断冲击到他的脑海。
就在这时,堆叠的孩童中有人张开了眼睛。
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一双双混沌的眼睛睁开,空洞地落向深坑之上的二人。
孩童痛苦的哭声与哀嚎响起,浸在血池内长短不一的断肢随着哭声轻颤,那些手足有老有少、带着各类异化的痕迹。
那明明是他们生存过的痕迹,却在血液中一点点被腐蚀殆尽。
这里分明是人间,却如同最可怖的血池地狱。
孩童的哭叫声让没有靠近的怪物越发狂暴,莫名的吸力因距离的限制变得无用,它在通道口来回踱步,像是下一瞬便要冲破阻碍来到连阙二人面前。
堆叠在角落未被完全侵蚀的孩童扭曲着撑起身,在黏稠暗红的血液中爬向连阙二人所在的方向。
坑洞很深,攀着石壁而上的幼小身体被血液腐蚀得残缺不全,每每爬到一半便重新掉回坑底。
怪物威胁般发出阵阵类似响鼻的声音,匍匐做出欲攻击的姿势。
安全只是暂时的,唯一的出口被怪物堵住,谁也不知道追逐的怪物和坑底的东西什么时候会扑上来。
这样的一幕让探下坑内的小人鱼面色苍白,攀着连阙的手臂缩回他的身后。
沉吟之际,连阙的视线瞥过坑底,忽然在一片灰败空洞的目光中窥见了一双如星辰般清澈的眼睛。
那是连阙见过最美的眼睛,隔着炼狱般的泥沼向他望来。
那个孩子被挤压在异化的身体中,只有十岁左右的年纪,本应稚嫩的脸上被血污侵蚀,黑暗中充斥着令人不安作呕的气息,那双眼睛却干净得仿佛没被一丝杂质浸染。
有孩子还保留着意识。
连阙环视过四周,未找到有什么东西可以救人,他们也同样无法在怪物的看守下离开。
如此耽搁下去一旦被人发现,别说是救人,他们亦是自身难保。
就在这时,蹲守的怪物不知被什么吸引,转头几次看向身后。
连阙示意小人鱼噤声,他似乎听到远处有节奏的轻响,不多时怪物竟当真在左右的抉择后转身离开。
“快过来!我带你们离开!”
怪物离开的转角处,坐着轮椅、身着白色科研服的男人向二人招手,低声唤道:“快,等下它就要回来了!”
连阙瞥向身后同样面露不解的小人鱼,和深坑之下再寻不见的那双眼睛。
他虽对忽然出现的人不敢放松警惕,此刻也知道不能再留在这里,便带着小人鱼一起跟上了来人的脚步离开。
依靠轮椅前进的人显然也是来自科研所,他支开怪物后带着二人穿过迷宫,来到了迷宫尽头的一处暗门。
身后传来怪物发现被骗后的低吼与狂奔声,连阙虽还在忧心血池下的孩子,也只能跟着那名科研员暂离。
穿过锁闭的暗门,这里竟是一座以铜墙铁壁防护带着尖端科技感的长廊。
“迷宫里的出口现在你们没办法去了,我带你们从另一个出口离开。”
迷宫中的一切被隔绝在坚固的机械门外,来人刚松了口气,仍旧压低声音引着一人一鱼穿过长廊。
“还好这个时间段在监控室的人是我,放心,迷宫里的监控和这段路的我都已经换掉了。”
连阙跟在他身后,长廊两侧分别有不同的实验室,小人鱼也紧跟在他们背后用尾尖清理着偶尔掉落的粉末。
连阙观察着走廊的两侧,这里与曾经N34城的实验室极为相似。
“这里就是未来科研所的新址?建在海德拉的地下?”
“嗯。”
在片刻的迟疑后对方应了声。
“这些实验室里都在研究什么?”
前进的轮椅稍停,那人深深看了一眼连阙和他身侧的人鱼:“有些事你们知道得越少越好。”
“异化融合?还是异化技能分离?”
连阙的话让那名科研员震惊回过头,像是不敢相信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是他告诉你的?”
科研员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而看向连阙身后的人鱼:
“是了,海妖应该是清楚的……但是快离开这里吧,这里已经不是你们可以控制得了的了。离开这里,离开海德拉你们才能活下去。”
小人鱼紧张地攥紧连阙的衣角,将头躲靠在他的背后,像是因他的话变得极为不安。
连阙并未因他的话惊恐,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
这样的问题却换来了对方良久的沉默。
“我是这里的科研员,看到了科研所发生的一切,很多在海德拉的人被送下来,他们……我只是……不想看到那个人一错再错。”他低头晃然很久,才茫然道:“你们快走吧,就当没来过这里。”
“血池里有人还活着,没有丧失意识。”
连阙的话让那人错愕抬起头,他继续说道:“如果你觉得愧疚,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对吧?”
“我没有什么都不做。”
轮椅上的人低喃着看向前方的通道口:“巡查兵快搜到这了,你们该走了。”
连阙心知不能再耽搁,他回过头深深望向迷宫的方向,在科研员退避的目光下走上了通往海德拉的暗道。
轮椅上的身影消失在关闭的通道口,迷宫内的景象依旧清晰得仿佛近在眼前。
异形的怪物、坑底的血池……和那一双清澈的眼睛,不知为什么,连阙总觉得那双眼睛似曾相识。
通道内暗不透光,小人鱼甩动长尾照亮了前方的路,他似乎对这样狭窄闭塞的环境很是恐惧,每每触到石壁便畏缩后退,直到靠近连阙身边才稍稍安下心来。
昏暗之中,连阙的手臂自然垂在身侧,带着让人安定而不设防的力量。
小人鱼凑到他身侧,尾巴小心卷回地上散落的蓝色粉末,像是害怕再有粉末垂下,亲昵地挽向他的手腕。
触及他的手腕,小人鱼目光微顿,他还未动作便被对方反钳住。
“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如今二人已摆脱了危机,连阙方停下脚步正视面前的人鱼。
人鱼无辜而疑惑地望向他,湿漉漉的眼底写满了茫然。
“怎么找到我的?”
他是如何逃出牢房,又是如何一路跟随至此。
手腕的力道让小人鱼吃痛地惯性龇起牙,在对上连阙的视线后将尖牙藏好目光委屈地避开。
连阙如同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垂眸打量着身上沾染的蓝色粉末:“是因为这些?”
小人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似还带着习惯性的防备,却还是下意识凑近,示好般在他的身侧吸了吸鼻子。
“嗅觉?”
小人鱼垂头为难地观察着地上零星散落的粉末,卷尾清理着痕迹不答。
但他自迷宫便清理了一路,此刻丧气的干脆用尾尖缠上连阙的裤脚得将自己挂在他身上,确认身上的粉末不会落在地上,才再次点了点头。
连阙观察着他的动作,勉强与挂在身上的人拉开距离。
他是怎么逃出来的,明明在这里性格暴躁凶悍的人鱼此刻怎么会这般温驯地靠在他的背后。
连阙打量着他安静舔舐着手臂伤口的模样,这才发现他脖颈处的伤口虽已不再流血,却也极深。
不知是不是因为水池的躲避和后来的送餐,让他对自己放下了戒心。
连阙瞥过刚刚他想挽过的手腕,挑眉抬起手,将手腕示意到他面前。
“知道这是什么吗?”
手腕最隐秘的字符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了眼前,小人鱼舔舐伤口的动作一顿,目光也随之落在近处的“F”印记之上。
连阙微眯起双眸,观察着人鱼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压低的声音探寻地问道:
“沈逆?”
下一瞬,呆呆看着印记的人鱼竟忽然捧住他靠近的手腕,冰凉的舌尖轻轻扫过他腕内的皮肤。
柔软的触感滑过印记所在的皮肤,刚刚舔舐过伤口的人鱼竟捧住他的手腕,如同将那处印记当作伤口一般舔舐起来。
连阙僵硬地抽回手,方才小人鱼靠近他的手腕时,有一瞬他仿佛回到了向日葵公馆时,走廊中相遇的少年便是百般心思想要查看他的印记。
但是,眼前的人鱼却像是把他的印记当成了伤口。
连阙打量着乖乖舔舐起自己伤口的人鱼,再次陷入了沉思。
他还未来得及细想,前方极远处忽而传来一阵枪响。
一人一鱼当即肃穆,连阙收起心思带着人鱼快步向通道尽头跑去。
……
走廊内已被血水浸染得一片狼藉,异化人庞大的身体倒在弹雨之下,众狱警的枪口依旧没有放下。
另一部分的枪口则正对准并排站在墙角的几名囚徒。
“放、放过我们,我们没有闹事。”
“对,我们没有闹事也没有越狱!只是恰好路过!”
……
他们的眼底写满了恐惧,高举着双手求饶。
在他们身侧更角落的地方,同样高举双手的两名女孩皆是缄默不言,不正是若紫与虞怜。
此刻惊恐求饶的人,竟是刚刚将若紫堵在墙角,一个个曾趾高气昂的几名囚徒。
狱警队长的视线扫过几人,冷嗤着正欲说话,前去搜查的狱警已快步走到众人面前汇报道:
“我们在厕所发现了一具尸体,没有发生异化,是被利器割喉而亡。”
此言一出,走廊内的哭诉声当即低了下来。
狱警队长瞥过墙角的众人,视线忽而落在其中一人的上衣。
“你身上的血是哪里来的?”
他的话让囚服上沾染了血迹的人当即面色一片煞白,他们刚追着逃跑的若紫出来,还没来得及处理尸体和衣服上的血迹,就撞上了异化后意图越狱的人。
即便他心下已是一片混乱,他也依旧定了定神,目光狠戾地看向同样前襟沾了血迹的若紫。
“是她杀了人!我想去救人,身上才沾了血。”他说着看向身侧:“他们都可以作证!”
“对!”
随着他的话,与他一起的众人如梦初醒般附和道。
见众狱警闻言将视线落向若紫,虞怜将她护在身后,眼底的暗红一晃而过:
“他们这是恶人先告状,人明明是他杀的!他们都是一起的!”
“是吗?口说无凭,厕所里也没有监控。”狱警队长挑了挑眉,目光在几人中游移:
“既然你们都说人是对方杀的,那凶手一定在你们中了,既然这样就先一起带去惩戒室,等明天挨个审问。”
他的话罢,几人视线凶狠地望向若紫,似是如今脱离了死局,便已盘算着下一步的报复。
狱警队长令下,有狱警上前便欲将他们带走。
“等一下。”
机械的声音打断了狱警的动作,典狱长已探查过异化人的尸体,他的目光扫过墙角男人身上的血迹,落回若紫身上:
“人不是她杀的。”
“这……”狱警队长为难道:“我知道典狱长的推演精准,但这毕竟是人命的大事,我看咱们还是先把他们都……”
“我记得你之前是戴眼镜的吧?你的眼镜到哪里去了?”若紫在变故中强作镇定,在典狱长开口前正色问道:
“你们说人是我杀的,作案工具呢?既然你们看到了,案发时有哪些细节?如果现在把你们分开审问,你们答得上来吗?”
那几人退避的目光让若紫的心下越发安定,她将目光转向典狱长:“虽然现在已经很晚了,但是如果把人带下去他们很有可能串供,不如趁现在分别审问、搜查凶器,我相信典狱长一定会还我一个公道。”
狱警队长皱眉正欲说话,典狱长便一锤定音地说道:“按她说的做,分别搜身审问,作伪证者并罚。”
他的话一出,众人的面色都变得极为难看,狱警得令后几步上前,几名囚徒哀嚎哭求,为首满身血迹的人挣扎间未来得及藏好的框架眼镜便掉在了地上。
看到这样的人赃并获,叫冤的人纷纷调转了话锋,但典狱长仍旧不为所动,只冷冷看着挣扎的人:
“带下去。”
一时间众人个个面色灰白,他们看着高高在上的典狱长,有人在怒火中渐渐失去理智:
“你就是想滥用职权把我们都杀了!十九狱人人都说晏知微想弑神取而代之,你又何尝不是呢?!你利用副本身份把所有人都杀了!这样只有你活到最后,现在你也是抱着同样的心理想要屠本!这里是你和晏知微的战场,关我们什么事?!”
他的声音回荡在监狱的长廊内,灯火明暗间,一双双眼睛正透过铁窗沉默注视着一切。
被他指控的人却始终静静看着这一幕,没有打断他的话。
弑神的话语回荡在长廊内,铁窗后无数双暗红的眼睛如同地狱中索命的恶灵。
若紫前一刻强撑起的坚定在这片鬼魅般可怖的目光下退散,恐惧得一步步后退。
直到撞上身后的人。
她惊愕回过头,正对上虞怜温和却同样暗红的眼睛。
“你刚刚做的非常好,别怕。”
这一刻,原本被吓得险些飞出体外的魂魄终于归位,即便她不知道众人的眼睛为何变红,也在熟悉的目光下渐渐安定下来。
“队长,这两个人怎么办?”
狱警的询问让队长白了他一眼,随即堆笑道:“典狱长,您看这两个人怎么办?”
“送回囚室。”典狱长的视线落向死去异化人的尸体:“异化尸体焚毁,清理得干净一点。”
狱警队长立即应声:“是。”
“昨天的尸体处理干净了?”
“当然。”
队长应声后示意狱警们把尸体处理干净,在秩序与混乱的交叠中,派去检查牢房的狱警快步跑到典狱长面前:
“报告典狱长!已经核对过异化者和被害者身份,另外217号囚室的一名囚犯和223号房间的两名囚犯失踪,三人疑似越狱目前正在全力搜捕。”
他说着将腕部的投影装置画面展示给典狱长看,上面赫然是连阙、江雾与贺同舟。
典狱长的目光停留在图像上片刻未语,报告的狱警欲再询问,他方说道:“他们三个……在水池区,不必紧张,先把这里打扫干净。”
那名狱警闻言一愣,还是恭敬应了声。
“典狱长是在找我吗?”
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引得正在收拾残局的众狱警纷纷侧目,背身而立的人却久久没有回过身。
待众人看清黑暗中走出的人,狱警们当即戒备地齐齐举起枪口后退。
典狱长这才回过身,只见连阙自暗影中走出……本应在水池内关押的人鱼正将自己缠在他的身上,面对众人的枪口人鱼龇起獠牙,呈现出预备攻击的状态。
典狱长心下一沉,抬手示意众人稍安毋躁。
连阙亦无辜举起双手:“他不小心从房间跑出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把他带过来。”
狱警队长如临大敌般不敢放下手中的枪:“不小心?怎么可能不小心?!”
“大概是……想出来觅食?”
连阙无所谓地向典狱长示意:“典狱长大人来搭把手?”
一袭军装的人站在被血污浸染的长廊内更显得凌厉肃杀,他沉默片刻,最终示意众人放下枪走到连阙身前想将人鱼接过。
伏在连阙背后的人鱼戒备更甚,随着他的走近不安地避向连阙身后。
连阙仿佛对这样的一幕早有所料,侧身避开他的手示意道:“看来他不怎么喜欢你,那我陪典狱长走一趟?”
“……”
尽管典狱长并不想如此,但这似乎是如今最好的办法。
……
二人将小人鱼送回水池,看着断掉的铁链典狱长正迟疑间,便听身后的人说道:
“既然铁链锁不住他,就免了吧。”
典狱长犹豫片刻,也打消了用这个他本来也不喜欢东西的念头,只待小人鱼缩回水池后便抬步离开。
待到机械门关闭,连阙跟在那人身后看着他将沾染了血迹的手套扔在一旁的垃圾桶,追上了他的脚步。
“我没有越狱,典狱长是不是很失望?”
典狱长停下脚步,肃穆道:“如果你有任何越狱想法,我一定会第一个抓你去惩戒室。”
“哦。”连阙不以为意,却在目光触及那双曾擦着他唇角而过的指尖时下意识别开了目光:“那为什么我被发现‘越狱’时,典狱长要下达停止抓捕的命令替我掩护呢?”
“无聊。”机械音轻嗤着转身欲走。
“那布防图呢?”连阙看着眼前的人僵硬停下脚步,缓步走到他身后站定:“你让我去投喂人鱼,又利用手环引我去你的房间,不就是为了让我拿走那张布防图。”
“你在说什……”
那人在愠怒间转过身,却恰好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
面具之下的呼吸一滞,那人下意识后退想重新拉开二人的距离。
“你记得吧?”
连阙却已在他退后前拉住了他的衣襟:
“虽然你不记得十九狱的事,但你记得我。让我猜猜……你记忆里的N34城与副本同步了,所以,你记忆中的N34城有我,对吗?”
第106章海德拉监狱
“在水池的时候你就说过‘从前不代表现在’,只是我当时头脑不清醒忽略了这句话。你记得N34城的副本,记得我认识海妖,所以你让我去送饭;你记得江雾和贺同舟,所以即使他们跟我一起消失也不觉得奇怪……”
一张面具之隔连阙无从看到眼前人的神情,他松开提住对方衣襟的手,转而将那张布防图塞回他的口袋:
“那你也应该记得,我的任务就在这里,我不能离开。”
典狱长却在他放开桎梏后依旧后退了三步与他拉开距离。
长久的静默僵持在走廊中。
连阙挑了挑眉,打量着退后的人。
就在他欲再说什么的时候,典狱长却忽然再次后退了两步,机械的声音不怒自威:
“既然你没事做就去修剪C区草坪,修剪完成后再睡觉。”
他说罢竟当真按动通讯器,不多时两名狱警便快步跑到连阙身边,架着他去领罚。
连阙无语地看着离开的人,轻嗤着提醒道:“帮忙大人清洁水池的两个人还在一号水池,大人可别忘了。”
典狱长欲推开房间门的动作一顿,连阙已跟着两名狱警漫不经心地晃出了走廊。
……
贺同舟跟着江雾回到囚室后一整晚都没有睡好。
他原本以为一根腕足已经足够让他美美睡上一晚,却不想他的食欲并没有因此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江雾被同房间的人翻身的声音吵得睡不着,今晚的囚室格外闷热,他清点着手中的空白牌。
“你刚刚在水池就跟我要了三根,回到囚室以后又前后要了五根,我说……你的食欲该不会是想把整个海德拉都吃下去吧?”
“……没、没有。”
贺同舟蜷缩着身体,否认的话带着茫然,就连他也不知这样的食欲如何才是尽头。
“但是,很奇怪……我的身体很烫,好像……”
“求偶期?”江雾侧过头看向临床的人。
“没有!!”
贺同舟脸颊憋得通红:“我都说了没有求偶期,好像是我吸收了那些腕足的能量……”
江雾想起贺同舟手腕的字,诧异道:“你是说,进化?”
“对……可能是吧,但是好像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能量,所以我才会比没吃前更饿了。”
“你该不会是为了骗我把最后三条腕足也给你,才编出来的理由吧?”
“……”
“仅有的一点心思都用在了骗吃骗喝上?”
“我没有!!”
“现在第三天才刚刚开始,你就把这些都吃了,后面的时间怎么办?”江雾为难道:“这三条我可不能再给你了。”
“……”
“你说的这些对我来说都没有用,如果你真的想让我把剩下的给你也不是不可能。”
贺同舟听到希望忙转过头,猩红的眼睛在走廊昏暗的光影中透着暗芒。
江雾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你送给连阙的手环,也做一个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