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浮屠城(小修结尾处需重新看!!!)
“我可以去帮他,但是你的交换条件呢?”
贺同舟焦急的视线在江雾与连阙身上逡巡,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究竟该如何抉择,但他记得连阙说过——不要和江雾进行交换。
在片刻的迟疑后,他忽然取下一旁的枪,竟在江雾未来得及反应前一跃自车上跳下!
“同舟!”
若紫的失声惊呼还在耳畔,滑低的镜片后黑气自江雾的眼底蔓延开,那只诡异的眼睛正一瞬不眨地望向跑远的背影。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贺同舟依旧向着景斯言的方向跑去,没有停留片刻。
这样的情况从未遇见,江雾怔忪地看着他跑远的背影一时间竟难以回过神来。
“真是麻烦。”
直到身边的若紫也拿起一把枪作势欲跳车追上,江雾才无奈地将若紫拎回:“看好他。”
示意若紫照顾好连阙后,他便追着贺同舟的方向而去。
机械军团将目标锁定在景斯言身上,然而在这些以战斗为第一天赋机器人的追逐之下,景斯言竟也一时半刻未被抓捕。
随着数名机械兵的限制,随后赶到的机械兵也将枪口对准了行动受限的景斯言。
贺同舟一路追逐,见状他吃力地架起枪,向着那名机械兵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激光子弹擦着机械兵的身侧而过,却让它停下了动作向贺同舟的方向望来。
“哟,刚刚怎么没发现,原来这里还有……这么美味的食物。”
与这些机械兵一同望来的还有看守受伤市民的豹男和牛头人,他们的视线贪婪地盯在贺同舟身上,向其中几名机械兵下达了命令。
贺同舟当即转头就跑,但他还未跑到一旁的掩体后,机械兵便已将枪口顺势转向他扣下了扳机。
激光子弹的弹道速度极快,瞬息之间便向着他疾飞而去。
这一瞬仿佛被无限拉长,贺同舟看着那道光点不断向自己靠近,紧绷的情绪甚至让他觉得体内的血液停止了运转,只待一切终止在此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有人按住他的肩膀带着他闪身跃入一侧的楼体后。
“子弹打得这么歪还学人家开枪?”
一阵爆炸的轰鸣声后,江雾这才松开挡在贺同舟耳边的手:“怕自己死得太晚?”
“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贺同舟后怕得牙齿都在打战,还是攥紧他的衣角固执地抬起头:“你需要我,你不会让我死的。”
这样的回答让江雾一怔,一击未中的机械兵却已越过掩体追向二人的方向。他拎起贺同舟的衣领,快步向着相反方向逃去。
“这个时候沈逆去哪了。”江雾低斥着躲过身后的攻击,转而问道:“时云山还有多久能赶回来?”
“十、十分钟。”
贺同舟紧张地跟在他身侧:“你的地狱使者技能呢?你不是零二吗……怎么只知道逃命。”
“……彼此彼此。”
江雾忍住将人扔到机械兵堆中的冲动,带着他一跃翻进一处半塌陷的院落。
随后赶到的机械兵穿过围墙,竟一时间失去了二人的踪迹。
这一小队的机械兵在附近便寻未果,最终在豹男的低声咒骂后赶回支援。
待机械兵跑远,墙角后的二人才自异能的屏障中走出。
“如果沈逆当时能连着那头牛一起杀了就好了。”
经他提醒,贺同舟才想起这件事:“对啊,牛头异化人不是被运走了,他怎么回来的?”
“沈逆杀光了护送的机甲兵,在注意力被他们吸引的时候,是豹男趁机救走了他。”
贺同舟怔愣半晌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催促地拉着江雾向机械兵离开的方向小心跟去:“你会得该不会真的只是这些逃跑技能吧?那你是怎么做到零二的位置的?”
“如果不是我的屏障,你在车上发生异化的时候早就已经被异化物吃了。”
江雾整理好因他这句话而僵硬的神色后说道:“精神系异能无法干预机械兵,我们拖延了这么久,能不能脱困就看那个人自己了。”
他说罢便欲带着贺同舟向来时的方向赶回,却发现身侧的人忽然僵在原地。
“你怎么……”
江雾的话还未说完,随着一阵诡异的咔嚓声,黑色的甲壳自贺同舟脖颈迅速向脸颊蔓延,那张清秀的面庞逐渐被昆虫漆黑的外壳取代。
他的头僵硬地转过,如同被某种味道吸引般轻嗅着,突然他的动作一顿,以极快的速度手脚并用地向着某个方向疾奔而去!
……
坍塌的高楼之下,机械军团的部分火力被引开后,景斯言应付得轻松了许多。
战线的拉长让他有机会将追逐的机械兵逐一击破,但与此同时,坍塌的废墟边一名奄奄一息的市民正用尽全身的力气爬向掉落在地上的针剂。
这一幕被牛头人看在眼底,正欲阻止时豹男却将他拦住。
将掉落针剂捡起的男人并未攻击站在一旁的二人,反而将那管药剂注射进自己的手臂。
牛头异化人诧异地打量着这一幕,浓烈的异化试剂瞬间侵蚀过他手臂之上的寸寸细胞,在扭曲而痛苦的惨叫声中,异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他的手臂蔓延至全身。
然而在这样的易变之后,却是他如同劫后余生一般地脱力喘息。
这一幕同样被其他几名重伤濒死的市民看在眼底,那人虽然长出了昆虫黑色的甲壳、身体开始了异变,呼吸却明显不似刚刚那般微弱,甚至被压断的腿也奇迹般重新恢复。
俨然是自鬼门关暂时捡回了一条命。
豹男的唇边挑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下一秒,地上同样垂死挣扎的众人纷纷够向那一箱针剂。竟是不再顾及是否会变成异类,也要博取这千万分之一生存的机会。
豹男面露讥讽地将装满针剂的箱子踢倒,任由珍贵的针剂散落了满地。
奄奄一息的众人竟不知从哪里找回了力气,纷纷扑向地上的针剂,甚至险些为这些针剂大打出手。
这一幕亦被景斯言看在眼底,他费力地想挣脱追兵,然而这样的折返却让更多的机械兵将他团团围在了中间。
他的目光越过城市的废墟,望向重伤却仍旧为了争夺针剂大打出手的众人。
他看着一张张面目在生死面前变得狰狞可怖,这里明明是人间,一个个挣扎厮打中的人却如同地狱中吃人的恶鬼。
机械兵的一双双手如山倾般按向他的身体,如同无数桎梏的锁链将他钳住,随着力道的不断叠加,他脚下的石砖随之陷下深深的坑洞。
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远处的人群身上。
在他的心底不是没有另一种声音在回响——那声音无数次告诉他,放弃吧,向众人已然做下决定的妥协,他们也只是在濒死前选择渺茫的存活概率,他又有什么权利剥夺他人生死的选择权。
这声音就如同一只只锁在他身上的铁臂,禁锢着他的脚步,又一点点将他拉入深渊。
但是,在他的心底还有无数交错的声音——
“是异化人!整个村子都被、都被异化人……”
“异化中保留神志的概率只有千万分之一,我们必须阻止异化蔓延。”
“异化物清理成功,该地区三人死亡,三十四人受伤,前往该地区支援的最高裁决院第七小队、第十三小队全部遇难……”
……
在应对第一批异化物进攻时,最高裁决院伤亡惨重只能改将机械兵大量投入战斗,城市被异化波及无数家庭支离破碎,就在不久之前,为了阻止克拉肯逃离科研所威胁城市,科研所内驻守的机甲兵大批殉职……
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堕入异化,再去伤害无辜之人。
冲天的电光自他的身体流窜而出,在顷刻间扫过每一个桎梏住他的机械兵。
机械短路的燃爆声四起间,他冲破了周身的桎梏,飞身掠向空地上的众人。
“他、他的异能恢复了!?”
源于本能的战栗让豹男与牛头异化人下意识齐齐向后退去。
“想阻止他们?”豹男紧急召回着机械兵,强作镇定地喊道:“那你在他们心里可就成了谋杀他们的凶手!”
景斯言的目光却未有半分动摇,他的身影穿梭在挣扎的人群中,人们争夺的针剂随着他的经过一支支爆裂。
“不!!”
空地之上哀嚎声四起,机械面具之下的目光却依旧坚定如初。
“温律!!”
豹男与牛头人愤怒地咆哮着,他们似被激得忘记了恐惧,一同冲向人群中的身影。
重力的压制如千斤强压而下,霎时间附近所有人都被这样的重力压得匍匐在地。
即便是景斯言亦在这样的压制之下被禁锢在原地,持续增加的重力压制遇强则强,即便未与旁人一般倾倒,他亦单膝撑地极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原来你的异能没有恢复。”
豹男见状肆意挑起眉,他挥起的拳头被鳄鱼坚硬的鳞甲布满,迎面便一拳拳砸在景斯言身上。
“你是不是也没想到会栽在我们手上?!时云山在哪里?告诉我,说不定我一高兴还能发发慈悲饶你一命。”
景斯言被重力压制得无法动半分,他的视线却冰冷地看着加注了异能后将拳风挥向自己的人。
这一幕被车厢内的若紫看在眼底,她的手几次探向熟睡中的连阙又举棋不定地收回。
她掏出了那把精巧的手丨枪——她知道枪内还有最后一发追踪子弹。
就在她紧张地举枪准备扣下扳机时,看似处于弱势、被重力压制的人竟忽然反制住了挥拳的手腕,借着倾泻而下的重力扣向地面。
随着豹男压抑的痛呼声,坚硬的水泥路面瞬间被砸出了一道极深的坑洞。即便他的腕部有着黑凯门鳄最坚固的鳞甲,也依旧无法承受倾注了景斯言全力与重力压制的一击。
骨骼的碎裂让豹男的面目变得狰狞,一滴滴汗珠不断自他的脸颊滑落。
这样的坚持不过瞬息,他便对着身后的牛头异化人吼道:“蠢货!快住手!!”
牛头异化人的鼻息粗重,他比豹男更显兽态,在豹男的怒吼声中看向景斯言,还是不情愿地解除了重力的压制。
就在重力解除的一瞬间,豹男本欲借着速度的优势抽身离开,却不想眼前的人竟比他的速度更快,一拳便砸向他的脸侧!
龟裂的鳞甲瞬间布满了拳风之下的侧脸,却还是将他重击向一侧塌陷的废墟。
景斯言面具下的神色有一瞬的惊异,但这并未影响他的攻击判断,又或许是因为某种奇异的战斗直觉,几乎在豹男摔向废墟的同一瞬间,他便跃至他的身侧再次蓄力一击。
见到自己的同伴被攻击,牛头异化人当即重启重力压制,但他终究慢了一步,重力再次压下时景斯言的下一记重拳已然落向豹男的前胸。
坚硬的鳞甲在这样的力量加持下虽未破裂,随着鳞甲的蔓延,皮下的骨骼已寸寸碎裂。
血液混合着内脏的碎片自豹男的胸腔内呛咳出,他怒啐了一口:“蠢货!!”
牛头异化人也知自己添了倒忙,当即解开异能焦急地站在一旁。
然而就在豹男趁机扫尾翻出桎梏时,景斯言的下一击便已紧随而至。
他的目光越发沉寂,这样的战斗如曾经历过一般,拳锋的道道尖刺随着鳞甲的刮擦划破了皮肤,带着锋利的冷芒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一次次重击向豹男的身体各处。
第二特征的鳞甲随着他的拳风遍布豹男的全身,牛头异化人不敢再用异能,见到同伴已然在对方的攻击中渐渐不敌,他咆哮着向攻势迅捷的景斯言冲去。
横冲直撞的蛮力让景斯言缓下了动作,他刚避开牛头异化人的攻击,却见牛头异化人正将一把匕首划过掌心。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他再次以手撑向地面,兽类的嘶吼随着重力的蔓延带起了一阵大地的震颤。
景斯言被这样的重力再次压向地面,他却有一种极其不妙的直觉。
与此同时,刚刚打下针剂的众人身上的畸变忽然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一时间痛苦的扭曲哀鸣声此起彼伏地传来。
地面的震颤让若紫心下慌乱,她忙回到连阙身侧,在举棋不定间抓住了连阙的手臂。
就在她正欲将连阙唤醒时,那双沉睡中紧闭的眼睛却毫无预兆地突然张开。
若紫诧异间,那人竟将手腕抽离,不着痕迹地坐起身。
“外面什么情况?”
若紫因他将手抽走微怔,她定了定神答道:“温律被豹男和牛头人围攻了!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在她说话间连阙已走到门前,透过车门上细小的窗向外看去。
“传染症。”
“什么?!”
“发生了什么!我们到了!!”
小鱼的声音自通讯器内传出,她的声音如同及时雨一般,让连阙急忙正了正耳内通讯器:
“爆破的高楼东侧,有没有卡牌可以先行支援?”
小鱼翻找着身上的卡牌,一时间也难以分辨该使用哪张牌。
“时间静止、群体免疫、反伤都可以。”连阙提醒的声音平缓,跃下厢货车后奔走的动作却毫不含糊:“你在这里等着。”
他扔下这句话便快步向震源处跑去。
“没有!”小鱼焦急地翻找着:“你说的这些我没抽到,时间卡牌也用完了,还、还有一些名字奇怪,不知道用途的卡牌。”
“都有什么?”
“梨花带雨、珠光宝气、巫山云雨……还有指鹿为马、三人成虎、天上人间……”
“……”
“自强不息、水性杨花、作茧自缚……”
在大地震颤的龟裂中,牛头异化人掌心的血液一点点渗入地面,原本的地面如遇岩浆一般剧烈沸腾起来。
血液顺着大地的裂缝如同吐信的毒蛇般游向各个方向,其中一条暗红的支流亦蜿蜒至景斯言的脚下。
“就是这个!”
连阙翻身越过一处高墙,手中的小刀在瞬息间飞旋而出,瞬间化为长而锋利的剔骨刀飞向伏地的牛头异化人!
小鱼将半个身子探出飞驰的车窗,她的目光随着长刀落向匍匐的牛头异化人,手中的卡牌散发出一阵晦暗的光芒:“作茧自缚!”
在顷刻之间,顺着大地裂缝蔓延至各处的血液倒流,织就成一张细密如蛛网般的血网瞬间捆缚向牛头异化人的身体。
牛头异化人见大事不妙本欲逃离,千斤般的重力便如山倾一般压下,让他再动不得半分。
飞旋的长刀也在此刻刺入他坚实的皮甲,血网也在同时将他牢牢束住,被血网灼烧的地方瞬间被激起异化的皮囊翻涌。
兽鸣声因痛苦变得尖锐异常,他还未挣脱带着灼烧的血网,连阙便已穿过失去重力压制的街道,未有丝毫迟疑地拔出剔骨刀,在惯性的甩脱后稳稳落地,刀柄翻转间向着他脖颈后厚实的皮甲刺去。
刀尖破开异化后坚硬的外皮,就在这刀锋将落之时,几人脚下的裂缝间忽然钻出一条条暗红的触手,瞬间将挣扎无果的牛头异化人、豹男与发生异化后痛苦挣扎的市民一同拖入深渊。
连阙在这样的变故中收回刀,几个起落间带着景斯言离开了裂缝的中心。
随着触手缩回地底,废墟间再次恢复了寂静。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克拉肯?!”
一辆越野车飘移间停在二人身侧的路边,时云山戒备地将枪口对准地上的条条裂缝。
连阙没有回答,只握紧了手中的长刀戒备看向不远处大地的裂缝处。
就在这时,远处停车场的位置忽然传来了一阵惊恐的尖叫声,紧闭的停车场大门被自内打开,一众市民蜂拥而出。
在他们身后,是几名刚刚发生变异的金蝉异化人。
它们僵硬地走出停车场,还未来得及追上逃窜的人群,脚下的地面忽然碎开条条裂缝,数条暗红的触手瞬间将它们拉入脚下的黑暗!
这样的变故让逃窜的市民越加惊声尖叫,时云山的枪口对向触手消失的裂缝连开数枪,但烟尘四起间他们亦不知有没有对未知的敌人造成伤害。
他瞄准的枪还未放下,另一侧便再次传来一阵惊悚的尖叫,数名市民逃窜间被这样诡异的触手束住,向着脚下的深渊拖去。
“指鹿为马。”
连阙忽然的话让众人摸不着头脑,小鱼在熟悉的成语中摸向腰间的一长串卡牌,几乎出于本能的快速念道:“指鹿为马!”
一条条触手在卡牌运转间迟缓了动作,失控般将抓住的人甩开,在剧烈的地动山摇间这些触手疯狂自地底钻出,就连被卷入地下的豹男与牛头异化人也随之被甩到一旁的废墟之上。
蠕动的根根触手带着地下管道的水流喷涌而出,却在瞬息间缩水般渐渐变为一匹黑马。
“快抓住他!”小鱼看着手中的卡牌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变得灰白,知道这样的变幻不过只在分秒之间忙高声呼喊的。
她的话音未落,两道身影便迅速向那匹欲意逃窜的马奔去。
连阙的刀尖即将斩向黑马时,如猎豹一般迅捷的身影竟只身挡在了刀锋前。
剔骨刀的暗芒流转间劈向那层坚硬的鳞甲,却竟当真将那仿佛无坚不摧的鳞甲破开了一道缺口。
豹男因钻心的疼痛发出兽类的嘶吼,却仍不肯退后半步,牛头异化人更是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时云山的子弹。
他们却并未拦住另一道身影,景斯言快如闪电一般在疾行中抬起手,掌心的激光在下一瞬便要冲破纱布,吞噬过逃窜的黑马。
“阿律!”
熟悉的轻唤声让在场众人心下一滞,就在这分秒之间,一条条触手自黑马的身体中伸展而出,发狂般涌向众人。
景斯言闪身斩落卷向连阙的几条触手,带着他快速退至安全范围。
几人亦在稳定身形后警戒地将枪口对准烟尘散尽后渐渐现行的人,触手翻涌于天地间,在一条条触手的尽头,正是许久未见的博士。
“博士?”时云山微眯起双眸,他并未放松警戒,在对方挣扎错乱的神色中问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克拉肯。”博士在断断续续的混沌与清明中说道:“我被污染了……我无法控制我自己,我该怎么办。”
连阙打量着努力压抑着异化的博士未置一语,只将视线瞥向身前不知在想什么的景斯言。
“你为什么没有用针剂。”他的目光深深地凝望过在废墟之上站定的二人,似在片刻的清醒中自责道:“现在除了你,还有谁能了结这样的我呢?”
他话罢眼底再次被一阵黑雾侵蚀,漫天的触手蠕动中带着他瞬息间钻入地缝之中再寻不到半分踪迹。
第092章浮屠城
废墟之上。
夜色逐渐笼罩大地,连阙几人将找到的食物分发给市民。
“博士的事你怎么看?”
时云山见连阙未答又复说道:“至少有一句话他说得没错,如果城内的异化物都是被他吞噬的,这里的危险等级恐怕早就超过了A级,仅凭现在的我们……”
他的话让若紫与小鱼的目光黯然,她们不禁怀疑,那样怪物的力量真的是他们可以抗衡的吗。
“但是博士是不是在异化中保留了一丝神志?”若紫想起博士在异化中偶尔清明的模样:“或许咱们可以尝试唤醒他的意识?”
众人沉默不语,缩在角落的市民还未从这样的变故中平静下来,每个人眼底都是驱不散的不安与疲惫。
小鱼像是想起了什么拿起一旁的食物走进车厢。
“差点把他忘了。”
连阙看着她将面包扔给被绑在角落的人后便欲离开,在对方的呜咽声中,她似乎才想起他的嘴还被毛巾堵着,便靠近打算将他口中的毛巾取下。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他出了很多汗。
小鱼靠近时瞥见他后颈衣领下的一块青黑,在他上一次清醒的时候,她依稀记得是若紫的一记手刀让他消了声息。
小鱼正觉得好笑,指尖触向堵在他口中的毛巾,却并未注意汪所长抬眸间看向她的古怪神色。
就在她即将触及那团毛巾时,突然感觉有人抓住她的衣领向后带去。
她的手在触碰到毛巾前被向后的惯性拉开,然而就在她指尖离开的分秒之间,原本被毛巾堵得严丝合缝的嘴竟突兀地裂开一道巨口,漆黑尖利的口器只差半分便要将她的手腕生生咬断。
小鱼因这样的变故面上一片煞白,连阙将人拉开后迅速将她和若紫推下车。
汪所长本欲趁机逃脱,就在他挤压异化的身体打算顺着窄小的车窗溜出时,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脚踝。
这片刻的耽搁后,景斯言在下一刻闪身钻进车厢,顺势抓住异化的脚踝将半只身体探出车厢的异化人重新拖进车内。
二人的反应极其迅速,不消片刻便合力将汪所长重新绑好。
“他、他怎么会也异化了……”
连阙看着景斯言更换好用来捆缚异化人的坚固绳索,视线落向汪所长身后因挣扎而滚落的针剂。
此刻针剂的试管内空空荡荡,显然早已被人使用过。
“这、他不要命了?!”
若紫看着连阙将针管拾起失声惊呼道:“可是,他怎么会有这个,我们不是搜过身了……”
“是那些市民。”
连阙的眼底一片晦暗,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探寻地看向汪所长的后颈,近看之下那处的青黑果然并非来自若紫的手刀,而正是蔓延的异化。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牛头人的技能间接催化,他身上的异化速度极快。
景斯言当即将指尖覆上他的脖颈。
“不,你们不能杀我!”汪所长异化的面目带着战栗的恐惧:“我、我的药剂是经过改良的!我可以控制,不会失去神智,不要杀我。”
他被加固的绳索牢牢捆缚,对上景斯言冷冽的目光惊恐道:“机械军团、对,你们还要跟机械军团谈条件,你们还需要我!!”
“条件?”连阙将空了的针剂扔进垃圾桶:“你是觉得凭你可以成为和那些人谈判的筹码,还是觉得……这管针剂真的与众不同?”
连阙的话让汪所长一怔。
他的目光顺着滑落的针剂而下,异化后狰狞的面目失去了表情。
“他是怎么告诉你的?”
尽管他的脑海一片嗡鸣,连阙的声音依旧传入他的耳中:“会来救你?还是只要你承认是一切的主谋,我们就会因为要跟豹男交涉而不敢杀你?……如果他们真的打算救你,早就有过无数次机会。”
“不、不……”汪所长失控般低吼道,异化却已渐渐侵蚀至他的面颊。
“改良针剂可以保留神志?”
连阙半蹲在他的面前,直视着被黑气侵蚀的眼睛:“是真的想为你保留神志,还是灭口……让你成为养料一箭双雕?”
景斯言闻言看向身侧的人。
汪所长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他看向被捆缚住的双手,手上的异化仿佛变成了腐蚀的毒药,让他越发惊恐地瑟缩着。
连阙的话让在场几人的神色皆变得凝重。
他却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向外走去:“那就祝福你真的能保留神志……”
“等、等一下。”
就在他即将跃下车厢时,汪所长终于失声惊呼道:“救、救救我,我说,我什么都说……是博士!都是他!!救救我,你们谁能救救我……”
连阙未停顿片刻,只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中翻身跃下车厢。
时云山错愕地看向景斯言,却在他的默然静立中察觉或许汪所长说的都是真的——博士,至少是在这个所谓副本中的博士,或许并非如他们所见般光明磊落。
“从你们启动研究开始你就应该知道,异化是不可逆转的,除非切断一切感染源。”
汪所长在景斯言冰冷的语调中抬起头,已变为昆虫复眼的双目空洞无神。
他似消化片刻才明白景斯言话的意思,愤怒让他长满昆虫硬壳的脸颊越发狰狞可怖。
激烈的挣扎未能让他挣脱锁链,反而让他周身的甲壳变得更加漆黑坚硬,怒吼也渐渐夹杂着虫类的嘶鸣。
他在众人面前变成了一只通体漆黑的巨型金蝉,原本愤怒的咆哮最终变为了本能捕食的贪婪。
小鱼失神地看着这一幕,她不敢靠近,只在车边低声唤道:“汪所长?”
不久前还计划着逃跑的人已全然变成了昆虫,再不能对她的呼唤做出任何回应。
没有喜怒,沦为了只知道吞噬的怪物。
异化的怪物身体胀大,昆虫的口器撕咬着捆在身上的绳索,巨大的蝉翼扫落车厢内的陈设,在车厢壁之上刮擦出道道划痕。
几人纷纷侧开了目光,时云山眼底一片悲凉,他抬起枪向着完全异化的怪物扣下了扳机。
“处理干净点。”
连阙打开通讯器试图联系贺同舟,若有所思般嘱托道:“不能让‘他’再得到更多养料了,时云山……”
他说着转头再次看向车厢,却见景斯言正将异化金蝉拖下车,在周遭市民惊恐的瑟缩中拖进一旁的暗巷。
不知是谁率先开始祈神祷告,人们三三两两向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祈祷,或许是祈求神明宽恕,或许是祈求失散家人的平安,或许是祈求伤病恢复、灾难早日过去……
“连朝圣节都是假的……求神还有什么用呢?”
小鱼因眼前悲凉的一幕恍惚道。
“还是有用的。”
时云山的回答让连阙几人纷纷侧目,毕竟他可不像是一个有神论者。
“信仰神明也好、信仰科学也好,甚至是信仰身边重要的人、给予过帮助的人。”时云山垂眸摆弄着胸前的吊坠:
“人这一辈子总得相信点什么。”
连阙在巷中协助景斯言将变异金蝉的尸体烧毁,待一切化为灰烬,他看向始终沉默的人。
“这些其实交给我们就好。”
连阙不知汪所长与博士在他心中的分量,却也不想让他站在为难抉择的境地:
“这里的博士未必是曾经的那位,所以你……”
“都是假的吗?既然是假的,如果这个世界沦陷……”景斯言打断了他的话,顿了顿又复说道:“会对你、你们有什么影响?”
景斯言的问题让连阙停下了解释的话。
他是会将一切预先规划的人,也曾想过景斯言问起时自己该如何回答。但他想过怎样解释博士的异常、安抚他对未知的不确定,唯独未曾想过他问起的却是——这个世界会对他造成怎样的影响。
连阙的沉默让景斯言再次问道:“一旦失败,你们也会被留在这里,经历真正的死亡?”
“或许吧,但没到最后一刻,谁又能断定我们一定会失败呢?”
连阙说罢走向巷口,他摸出通讯器正盘算着如果贺同舟再不接通讯就尝试联系江雾,却听身后传来压得极低的机械音:
“你说过会帮我,还算数吗?”
连阙停下脚步,在记忆中搜寻着自己说过什么帮助的话。
在片刻的迟疑后。
“当然。”
他看向身后半隐在暗巷中的身影,挑唇道:“亲哪里?”
明明只是一句平平无奇的问话,却让眼前人的身体一僵。
连阙蹙眉间正欲说话,景斯言已站定在他面前极近的地方。
他心中的坦然不知为何竟似因他的靠近少了一丝底气。
“转过去。”
机械音未压下的恼意拂过耳畔,连阙想起上一次帮自己解拉链时他就是这样让自己背身,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对于连阙来说,交托背后是一件算得上私密的事情。交托背后便是将软肋交付,这样狭窄幽暗的巷内更是带着天然的压迫感。
他不知为何竟觉得与上一次的差异极大,甚至让他觉得负在脖颈下的衣领也格外磨人。
但他还是如他所愿转过身,故作轻松地说道:
“这样我还怎么帮你……”
下一秒,一双被绷带缠缚的手自他的腰侧环过。
身后人的动作小心而带着不确定般的试探,甚至双手环过时还局促地只擦过他的衣料,在察觉他并未抗拒后,那人才将双手小心收力将他环在双臂之间。
那双手臂坚毅动作却很轻,将头搭在他的肩上,像是害怕稍稍用力就会打破这场易碎的梦境。
环绕的双臂、不安的指尖和紧贴在背后的胸膛,连阙侧目间窥见最后一缕阳光自窄巷的尽头散落。
这个男人身上明明无一处不带着钢铁般的坚硬,随着微风拂过他耳畔的发丝却柔软而温和,仿佛受伤的幼兽不肯将脆弱与软肋轻易示人。
连阙的指尖穿过他的发丝,缓声道:“感觉怎么样?”
身后的人却突兀放开了手,退后重新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连阙诧异看向身后,在残阳褪尽的暗影中辨不清那人的神色。
就在这时,巷外不远处突然传来碎裂崩塌的巨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惊恐的尖叫声。
连阙急跑出巷口,只见江雾正扛着被牢牢捆束的贺同舟疾奔而来,他的单边眼镜不知何时摘下,一群动作诡异的人正四脚并用地跟在他们身后。
就在他们跑过的街道上,条条触手冲破水泥路面向他们攻去。
这些人虽然有些已异化显形,但也有些是十九狱还算熟悉的面孔,不正是躲进地下车库的那批人。
他们无论异化与否都神情呆滞,奔走的速度却远超常人,显然江雾在操控博士幻形的异化物和操控人类逃跑中选择了后者。
在车边休憩的众市民因这样的变故惊叫着冲向厢货车,你推我挤间场面再次陷入一片混乱。
见时云山几人正在疏导市民有序上车,连阙几步跃上厢货车顶,他接过时云山递来的激光枪,在疾驰的厢货车顶为江雾等人做好掩护。
枪声四起间,江雾带着众人避开地下涌出的一条条触手,在时云山急踩刹车的分秒间带着众人一同自厢货车敞开的后门跃上。
然而与他一同上车的众人个个目光空洞诡异,有几人甚至已经被异化侵蚀,前一刻挤上车的众市民神色惊惧地向后躲去。
本就拥挤的车厢内被恐惧弥漫,人们互相推挤一时间惊叫声四起。
“江雾!”连阙的枪击退了一条欲截断他们去路的触手,对着车厢中的人低斥道。
“够了!都别乱动!!”时云山亦在这样的动乱中鸣枪喊道:“他们都被精神操控了,不会伤害你们的!”
人群的熙攘在时云山的高声呵斥中稍见平息,但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忽然推向摩肩接踵的众人,站在最后的人被涌来的人群撞出未关严的车门,惊叫声再次充斥了整间车厢。
车门大敞间,几人尖叫着自车后掉下,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几条伺机而动的触手发狂般缠向掉下的几人。
就在它们即将缠上跌落的几人时,景斯言自车顶一跃而下,指尖的利刃破开缠绕的绷带瞬间切断了欲趁机作祟的触手。
连阙架好的枪口也已快速扣下扳机,精准打穿了其余伺机而动的触手。
就在几人因掉落的市民分心时,几根触手突然缠上大敞的车厢门全力向下拖拽!
即便时云山的车厢极其坚固,也在这突然下拉的力道中一阵急刹颠簸,车门亦在众人的再次尖叫中被摩擦得生生变了形。
“这里是哪里……”
随着车厢内响起十九狱众人的高呼声,江雾无辜地叹息道:“我的异能所剩不多了,只能先控制这几个已经变异的人,毕竟你也不希望它们变成地下那位的口粮,对吧?”
连阙并未答话,只在时云山急打方向盘中再次架稳枪。
时云山的方向盘急转间沿着开裂的地面险险开回,在车内被操控异化人的帮助下将掉落的市民逐一接回。
地下的触手却极通人性,在连阙将枪口支援向落地的景斯言时,几根触手亦悄无声息地重击向厢货车的底盘。
时云山怒啐了一口,在激烈的颠簸中堪堪稳住车身。
但就在这时,再次有人自颠簸的车厢内掉了下去。
作乱的触手趁机缠上掉落的几人,带着他们向脚下的深渊拖去。
“妈妈!”
落车的几人中恰好有曾被若紫与贺同舟救过的女孩,被触手缠上的女孩懵懂而不安地向着车内的母亲伸出手。
“不!!”
未抓住女儿的母亲目眦欲裂,竟未有半分迟疑地跟着跳下厢货车,扑向自己被卷走的女儿。
远处的景斯言看到了这一幕,却一时之间也无法脱身。
连阙低咒了一声,在几人被卷入地底无边的黑暗前一跃跳向脚下无边的黑洞!
潮湿阴冷的气息顺着裂开的地缝传来,黑暗如同一张无边的网,随着坠入坑洞笼罩了整片世界。
黏腻的触手在黑暗中缠上连阙的腰际,他并未做反抗,只静听着周遭的一切声响。
触手在泥土间蠕动的声响、头顶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触手冲破岩层的声响、水管破裂中地下水流淌的声响……还有人们惊恐的呼喊和女孩低声的啜泣。
由远及近,由近至远。
忽然,手中的刀刃割断了缠在腰际的触手,连阙借力自它们身上踏过,刀刃反转间斩向黑暗中缠绕着几人的触手。
数根被他斩落的触手因疼痛抽搐着,连阙将女孩还给她的母亲,借着手环通讯器的亮光在片刻的喘息中寻找着可以回到地面的路。
“这边。”
他说罢带着被卷入地底的几人快步向外跑去。
在他们身后是触手摩擦着泥土追逐而来的簌簌声,显然异化物不会放过到手的猎物,其他触手正再次向他们袭来。
好在几人被拖入地底的位置不深,疾行之下很快便窥见了地缝外隐约的光亮。
连阙示意众人先走,攥紧手中的刀刃望向身后的黑暗。
在这片黑暗中,他似乎听到了另一种如同潮汐般的回响声。
“你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的——”
清澈中满含魅惑的声音依稀就在耳畔,仿佛是事不关己的看客。
就在下一瞬,条条触手自黑暗中破土而出,再次缠上向洞外爬去的几人。
连阙手起刀落间斩断了一条条触手,但更多的触手自黑暗中破土而出缠上他的手腕与脚踝。
“沈逆!”
连阙的呵斥声刚落,黑暗中便再次传来沈逆婉转的轻笑声:“关我什么事,等你们两败俱伤我再出手不就好了。”
他的话音未落,一旁的触手便拖着几名挣扎的市民向深渊拉去。
连阙斩落手腕上的束缚,看着不断向他涌来、如何也清不完的触手低嗤道:“这就是你作为‘同伴’的诚意?”
黑暗中的声音沉默片刻。
“你是说……要和我成为同伴?”
连阙斩断脚踝处缠来的条条触手:“想成为同伴,总要让我看看你的能力。”
“我的能力……你要知道在所有海洋生物中,人鱼是没有任何天敌的。”沈逆愉悦道:“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你跟踪他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杀他。”
被连阙斩断无数条触手后,地底的异化物似被彻底激怒,竟发狂般一同向他涌来。
连阙挣扎着转动刀柄,再次低斥道:“你再不来帮忙就去‘地下’找同伴吧。”
“来了。”
沈逆这才低笑着答道,就在无数条触手即将将连阙淹没时,一阵汹涌的水声自地底更深处的地方席卷而来。
在顷刻间龟裂的地缝被巨浪冲刷而过,一道银白的身影自暗流中如离弦的箭般冲来,长尾横扫间将连阙缠缚的触手齐齐斩断。
连阙挥落周身断裂的触手,挣扎着在翻滚的巨浪中探出水面。
两个本源来自海洋的生物在狭窄的水域间缠斗,连阙拭干面上的水渍,在短暂的呼吸后再次下潜,将身边的几人救下,示意他们先走。
还有几人被卷入深渊,此刻这片区域被水灌满,时间拖得越久他们的生存概率就会越低。
连阙看着挣扎着游向地面的几人,却并未看到女孩和她的母亲。
他当即重新换气,快速向着更深的黑暗处游去。
引浪而来的沈逆吸引了愤怒的异化物,人鱼与章鱼在翻涌的水域中斗得一时间竟难分伯仲。
但由于沈逆的到来,他身上那些不断坠落的蓝色粉末仿佛是坠入夜空的星河,隐隐的流光为原本黑暗的地底带来了微弱的光亮。
连阙借着这缕光继续向下游,正看到触手带着或挣扎或昏迷的几人游向地底。
“你……你倒是来帮忙啊!!”
沈逆将异化章鱼吸引后便再难以脱身,看着叫他来帮忙反而自己离开的连阙怒得双耳竖起。但即便他想游向连阙,条条触手仿佛禁锢牢笼,一时间竟也难以脱困。
连阙心知水下几人的时间不能再拖,片刻未停歇地潜向地底更深处。
剔骨刀斩断横行的触手,看着挣扎的几人脱困,连阙来到昏迷的小女孩与她的母亲身边,将缠绕的触手斩断后托着二人向上游去。
黑暗中的触手再次向他们袭来,连阙看着昏迷的女孩,示意二人先走后将缠向她们的触手尽数切断。
然而这时,黑暗深处却突然涌出更多的触手,转瞬间便缠上了他的四肢与脖颈。
前一刻还在因他丢弃恼怒的沈逆见状忙想挣脱周身的桎梏,但异化的章鱼又怎么会让他脱困。
缺氧的窒息感自连阙被锁住的脖颈处传来,桎梏住他手腕的条条触手更是让手中的刀刃难动半分。
就连他胸腔中存续的最后一口气也在窒息中吐出,冰凉的水瞬间涌入他的鼻腔与肺腑。
濒死的感觉如同无孔不入的海潮一般向他涌来。
被他死死攥在掌心的刀如受感召般发出阵阵嗡鸣,在这一瞬间,梦境中凌乱的碎片也如翻涌的海啸般向他袭来。
在冰冷的水域,掌心的刀柄却带着灼烧一般的温度,仿佛在顷刻间便会让周遭的水也为之沸腾。
沈逆怔忪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间竟忘记了挣扎。
漆黑的刀刃之上,暗红的纹理如血液一般缓慢流淌,在同样晦暗的水下折射出如同极光一般诡秘的暗芒。
似乎有什么沉睡的东西正在缓慢苏醒。
触手也仿佛感到了威胁,又在戒备中不敢靠近。
但就在这时——
缠绕住两人的触手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竟然在顷刻间自二人的身上抽离,转瞬间便钻入脚下无边的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刀身之上的暗芒也渐渐黯然,仿佛再次陷入了沉睡。
桎梏已消,连阙出于本能地向上游去。
随着空气传入肺腑,连阙伏在地缝边不住地呛咳着。
那尾人鱼跟着他一同浮出水面,伏在他身侧学着他的样子将双臂搭在地缝边:“考虑得怎么样?”
连阙在呛咳中看向同样陷入平静的地面,前一刻还兴风作浪的异化章鱼此刻竟已不知所踪,连阙自地缝中爬出,蹙眉环视过四周。
时云山在戒备中将车停下,他与车上众人却依旧不敢松懈半分,逃出地缝的几人或是向厢货车跑去、或是在不住地咳嗽中试图吐出呛入的水。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恢复了平静,只留下地面无数的坑洞与鸿沟,提醒着刚刚的一切都是真的。
但是,在这片恢复沉寂的世界中,连阙却并未看到景斯言的身影。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探向上衣的口袋。
在无数的卡牌之中,唯独少了那张存放克拉肯针剂的卡牌。
第093章浮屠城
将几名异化人交给时云山后,江雾解下绑在背上的贺同舟让他平靠在一旁的废墟边。
贺同舟身上发生了大片异化,即便在昏迷中也依旧眉心深锁。
“怎么会变成这样?”若紫检查着他身上的伤口与异化:“怎么办,如果同舟他……”
“现在咱们只能祈祷他坚持住,只要在副本结束前保留神志,他就还能离开这里。”
若紫闻言埋头将他的伤口处理好,她记得自己在第一个副本的时候也遇到过相似的情况,那时的她被种下了异化的种子,被复刻的异化只会持续到副本结束的最后一刻,如果贺同舟能撑到离开副本……
“我和他引开了追兵,但他在加速异化后失控了,还跑到了那群人的车库。”
江雾看向一旁大敞开门的车厢,见连阙依旧坐在光脑前:“不过也算他走运,我们刚好撞见了几个市民异化,赶在了那只章鱼找到之前。”
“或许不是运气。”
光脑上的画面随着连阙指尖的推移扫过整片区域,他的目光却越加暗沉。
“地下管道太深,想通过这个找到它几乎不可能。”
江雾还未说话,将几名异化人处理好的时云山在一旁洗净双手,见他还在翻看地图便知道了他在找什么:
“他既然能将它引开,或许就是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你应该相信他。还是说……”
“是那管异化针剂。”
连阙终于抬起头,眼底是暴风雨前夕的暗流汹涌:“博士在出城前留下了一管异化针剂,我把针剂藏了起来,他却在刚刚趁我不注意偷拿走了。”
“就是博士刚刚意识清醒的时候说的异化针剂?”
“那怎么了?”长尾自车顶垂下,垂头查看尾巴上伤口的沈逆轻嗤道:“他当年不就是打下针剂才终止了异化蔓延,又没有失去意识。”
“这里只是副本。”小鱼的目光扫过在车下不远处或在处理伤口,或在安抚市民的十九狱众人:“重要的是活着的人离开,不是吗?”
远处的市民再次传来一阵骚动,几人循声望去,原本散坐在路边休息的众人竟不知为何围在了一处,小鱼见状蹙眉跑去,就连闲坐在车顶的沈逆也紧随着一同来到人堆旁。
“我知道你担心他,但是你也看到了,地底的东西不是以我们现在的能力可以抗衡的。”时云山想起博士的话,在离开前斟酌后说道:“如果温律能在异化中保留神志……”
“我认识他是在一切结束后,或许该说是……他死之后。”
连阙看着时云山诧异停下脚步,只点到为止地说道:“但在那时,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异化痕迹。”
时云山的瞳孔骤缩。
小鱼和海妖都曾说过,温律在这场异化中为控制异化自身陷入了感染。
这些自称来自后世的人都知道,温律的的确确发生了变异,甚至长达几年之久。
人类已知的异化中,保留神志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控制异化的蔓延,但即便是这样,几年的时间足以让身体的异化经历无数次爆发期,就算没有蔓延至全身,身体也必定会出现大面积异化污染。
异化不可逆转、只能切断一切感染源,否则即便是保留意识的人,也极有可能在死后被异化“二次污染”,除非……
他在临死前,切断了身上所有的感染源。
时云山猛然回头看向身后,连阙却已经过他的身侧,向着围聚的人群走去。
……
“她已经……”
众人围聚的中心,进行过施救的人亦无奈摇了摇头。
“不!”
女人明显不愿相信这样的结果,将女孩抱在怀中失声痛哭。
“她头上的伤……你即使这样也,哎……”
女孩在水下挣扎时撞到了地下的岩壁,众人无奈叹息着离开,最后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和长跪在地的女人。
连阙心下亦是一片沉闷,他曾记得在众人驱逐他们的时候,正是那孩子发声希望他们留下。
他沉眸看向人群后正观察着这一幕的沈逆。
每个人都在叹息一个生命即将离去,但刚刚那样的情况,若紫小鱼赶来倒是寻常,沈逆却并非是会关注他人的人,又为什么会被这样的变故吸引。
似察觉到了连阙的视线,正饶有兴味观察着一切的沈逆转头迎上了他的目光。
连阙在他的眼底捕捉到一闪即逝的狡黠。
他再次将目光转回二人身上,生命垂危的孩子、痛苦绝望的母亲……
疑惑丛生间,他忽然窥见女人袖口处一晃而过的亮光。
折射的光点极其微弱,却让连阙的神色当即肃穆。
下一瞬,女人竟将藏在袖下的东西悄悄扎向奄奄一息的女孩。
就在她手中的东西即将刺入女孩手臂前,她的手腕却突然被一股力道攥紧。
握住手腕的手明明瘦削而带着病态的苍白,竟让她的手无法再进半寸。
众人这才惊觉被她攥在掌心的竟是被豹男他们遗落的异化针剂!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人群失声惊怒的话并未让女人冷静下来,她挣不脱桎梏便目眦欲裂地看向说话的人:
“我只要我的女儿活着。”
女人猩红的双眼让众人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只有她面前弥留的女孩似因痛苦与依赖低喃着向她伸出手:“妈妈。”
“我不管她变成什么。”女人在这一声呼唤中泪如雨下,目光却充满了决绝:“她才三岁,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变成异化人失去了神智……也算是活着吗?”
“你不能看着她死,难道就要我们跟着一起陪葬?!”
“不说她异化会不会伤害到我们,你也看到博士的异化体通过吞噬变成什么样了,这个时候不能让新的异化人成为他的养料……”
……
十九狱的众人与市民意见难得出奇的一致。
在一旁惬意欣赏着这一幕的沈逆随着她的话将视线落向连阙,像是在期待他会如何决断。
连阙却只是在女人戒备的目光中将视线落向生命垂危目光却依旧清澈懵懂的小女孩。
“你这样做有问过她的想法吗?”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的胖子忙附和着对小女孩说道:“对,刚刚的章鱼……还有那些黑色的虫子,你想变成它们那副样子吗?”
他的话似乎让小女孩回忆起了可怕的片段,艰难地摇了摇头。
她的反应让众人松了口气,孩子的母亲却因他这样诱导的问话越加愤怒,她挣不开连阙的桎梏,便干脆想转过手中的针头刺向自己:
“她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
众人看出她竟因无法挣脱打算异化自身再感染孩子,情绪也随之越发愤怒。
就在双方僵持间,女人忽觉衣角被拉住,那力道极轻却还是让她低下了头。
“如果我变成那样,也会伤害其他人吗?”
稚嫩的声音让女人怔在原地,吵嚷的众人竟也一时间变得静默,只有女孩虚弱的声音:“如果是这样,那就不要了。”
她的声音明明很轻很轻,在此刻的静谧中却显得清晰无比。
众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尽管他们的目的就是阻止女孩异化,但每个人扪心自问,又有几个人会因异化后可能伤害其他人而放弃渺茫的生存概率。
然而此刻就在他们面前,三岁的女孩在生死的选择之际问出的却是——如果她因为想活下去而异化,是否会伤害到其他人。
针剂自女人的手中滑落,她最终还是滑跪在地死死抱住女儿失声痛哭起来。
在女孩渐渐消散的生息中,有人脱帽静立、有人垂目颔首。
时间的叠加总是会让我们自以为懂得了许多道理,但人的一生不过数载,即便千帆过境归来时也未必能有寻回这般本心的纯粹。
女孩的离开让众人间的气氛变得低迷,博士异化后的危机暂时解除,被强行带到这里的十九狱众人也在短暂的休息后打算离开。
“你受伤了。”
若紫察觉连阙手臂的擦伤,忙取出药想帮他处理伤口,谁知她的指尖还未触及连阙的衣角,眼前的人竟已错身向厢货车的方向走去。
“你去哪里?”时云山追问道。
“去找他。”
沈逆扫尾间拦住了连阙的去路:“你不是说他偷走了针剂?他现在一定已经异化了,你还去找他干什么?”
“去哪里找?”时云山亦不赞同道:“无论是他还是异化了的博士,大E的天眼系统都无法搜索到他们的踪迹,你现在还能去哪里找他?”
连阙的目光只淡淡瞥过拦路的沈逆:“异化物可以感知同类或异化药物的存在。”
“你疯了?!”
沈逆闻言兽类的竖瞳骤然一缩,他的视线继而落向连阙手中的异化针剂:“你是打算、打算……”
见连阙跃上厢货车,沈逆加快了语速:
“即使他能保持神志,也会有一段时间的同化期,这个时间他会失去理智,最后才是进入恢复意识的成熟期。你现在过去他十有八九是在同化期,他可能根本认不出你,只会无差别攻击!”
连阙闻言停下动作,审视地看向车下的沈逆。
“温律就是在这个时候异化的,克拉肯方向的变异,保留了三段技能,在曾经的N34城就是这样。”不远处纪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这样的他是可以和刚刚的异化物一战的。”
听纪遥这样说,十九狱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道:
“两个异化物,让他们自己去斗不就好了,你去掺和什么。”
“听说那个温律也下了地狱,有那样的异能、骨骼机甲,还有那么强悍的三段异化技能,他说不定也躲在哪里偷偷过副本,垂涎着那个什么地狱之主的位置呢。”
“我也听说了,真是羡慕还来不及呢……”
“就是,已知自己是千万分之一可以保留神志的人,又能拥有三个异化技能,他怎么会不想要这样的力量,你又何必惺惺作态阻止他变异。”
……
“你们觉得这是好事,有问过他的想法吗?”连阙的目光冷冷扫过众人,声音字句冰冷。
“这……”
前一刻相同的问话依稀还在耳畔,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心虚却还是说道:“有人会不想要那样的力量吗?”
“星历1699年异化围城,那个时候有谁在N34城?”
短暂的静默后有人应声,纪遥也跟着说道:“我当时也在。”
“那个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城外?”
连阙的话让众人再次沉默,这一次他却未等待他们的回答,只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你们一定知道二次污染——就是在异化中保留了意识的人死亡后体内残存的异化基因二次污染,他们死后同样会变成没有意识的怪物。在那时的N34城,你们见过他身体异化的二次污染吗?”
前一场梦境断断续续,连阙在支离破碎的画面残片中再次窥见了城外的一角。
“消除异化要切断一切感染源。”
在记忆碎片的冲击之下,他闭上了眼睛。
“你们到现在还觉得……这是他想要的吗?”
在地狱之中的这些人,谁又知道他们是以人类之躯经历过一切,还是他们亦是无数攻击人类的异化人之一。
既入地狱,曾经憎恶的异化反而成为了保命的武器。
又有几人即便进入地狱,也未曾带入曾经的异化呢。
他们自然不会顾虑这些,因为切断一切感染源——
那又与凌迟有何区别。
连阙在储备武器中找到了一把趁手的枪,目光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但我赌他还没有打下针剂。”
就在他打算自车厢后跃下时,时云山却横臂将他拦住。
“车都不会开,打算跑着去找人?”
小鱼与若紫也跟着说道:
“我还有那么多张牌,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我现在也学会了很多处理伤口的方法,可以帮得上忙的!”
“你们……”
在连阙怔忪间,被漆黑布满的手忽而搭上江雾的手腕。
“一群不认识路的人,你们可别想丢下我这个向导。”
“同舟?!”
在若紫压低的惊呼中,沈逆龇起獠牙怒视向意识混沌的贺同舟。
连阙不赞同地蹙起眉:“你的身体……”
“保持清醒的办法不就是多动动脑?”贺同舟的身体已被异化大面积侵蚀,在禁锢的锁链下艰难地坐起身:“你手里的药剂能不能先收好,不然我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连阙的目光环视过车下的几人,他从未想过有这样一天,当他孤注一掷时身侧还会有人愿意同往。
“那就拜托了。”
连阙垂眸看向手中的异化药剂,亦将它收入空白牌中:“不过小鱼你和若蓝还是要先留下,这份药剂是谁给她的、刚刚是谁将人推下车,藏在暗处的人还没有清理干净。”
他说罢便在江雾的协助下将贺同舟拉上车,在车下一众人的注视下将车门重重关闭。
“发什么呆呢?”
若紫失神地望着厢货车开远,直到小鱼拍了拍她的肩膀才堪堪回过神来。
“原来不是我的错觉。”她神色黯然地看向指尖:“他为什么……在躲着我?”
“想什么呢,他当然是为了你的安全啊。”小鱼讶异着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怎么会有如此的感想,她揽过若紫的肩膀笑道:“但是现在,咱们要先抓出藏在人群中的老鼠。”
若紫闻言将失落的表情藏好,重新振作起来与小鱼一同走向路边休息的人群。
……
“接下来往哪边走?”
“应该……就在这附近。”贺同舟站在驾驶席后闭目轻嗅:“味道太淡了。”
“当然淡了。”江雾晃了晃缠在他身上的铁链:“为了防止他们找到你,我在你身上下了阻断,也会干扰你对外界的感知。”
“那就把它拿掉啊!”
“拿掉?”江雾被他天真的话逗笑:“你不知道你对异化物来说有多香,恐怕到时候人没找到,你先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
时云山自后视镜打量着身后的二人附和道:“对啊,这小子为什么会这么吸引异化物?咱们在废楼那边的时候,那场面真的是……”
“可能是因为……他那时候被多只异化物咬伤,身上残存的异化基因较多。”连阙的指尖无意识摩挲过手中的召唤卡牌,卡牌中却已空空荡荡再不见那人挺拔的身影:“但他为什么可以看到我的卡牌。”
“你和他有绑定关系,他当然可以看到甚至开启你的卡牌……嘶。”江雾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张卡牌,轻啧间调笑道:“你这是什么毛病?你平时都……这样?”
连阙转过头目光探寻地看向他,他却摆了摆手俨然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
时云山觉得连阙的分析不无道理,正欲赞同附和,身后传来贺同舟为难的声音:
“有件事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其实我、我在和若紫去救那个女孩的时候,就不小心被划伤了。”
贺同舟说着将袖子卷起示意给连阙:“我最初没怎么当回事,也没见它发生异化,后来察觉可能不太对的时候你不在,我就想着……我还是不出城了,等见到你的时候给你看看,没想到后来……”
“抱歉。”连阙看着他异化手臂之上的那一道划痕:“我应该早一点……”
“这有什么的。”贺同舟似无时无刻不在压抑着身上的异化,却满不在意道:“不过……现在想想,是不是那个时候也多亏了它,否则我被那么多异化物攻击,恐怕早就……”
时云山蹙眉沉吟道:“那个时候……那只金蝉说不定是第一批被异化的人,也可能基因更加接近长生。”
“就快结束了,你再撑一下……”
“我能撑得住的,你看我这不是没事,说不定、说不定我也可以保留自我意识。”似窥见连阙眼底的自责,贺同舟笑道:“但是现在,咱们要不要试一下……把阻断打开。”
“小朋友,你可要想清楚,我记得克拉肯的一段技能可以对目标进行标记,一旦打开阻断它趁机对你进行了标记……你到时候要怎么逃?”
“克拉肯的技能都有什么?博士也有吗?”贺同舟打量着他狐疑道:“你不会连他有什么技能都不肯说吧?那也没关系,反正我的手环等下也都能知道……”
“告诉你也无妨,克拉肯的技能共分为三段,第一段是空间技能‘虚空之手’,即它可预先打下标记,以触手跨越空间、切断距离对已标记的人或物攻击,或将其通过虚空拖到身边”江雾收起笑解释道:
“二段技能‘幻形’,是由它自身携带的隐身效果衍生而来的技能。三段技能‘深渊凝望’,有些类似于附带伤害的群体控制技能——它是极为罕见的同时拥有物理与精神双重技能的异化物。”
连阙在指尖旋转的卡牌一顿,曾经那场支离破碎的梦境之中,袭击了科研所的克拉肯有着强悍的战力,博士化身的异化物拥有其中任何一项技能都是极其可怕的事情。
“不过至少按照刚刚的情况来看,他没有使用任何一个技能。”
“对啊!如果他有‘虚空之手’,那刚才抓我们的时候怎么没用!”贺同舟闻言目光一亮:“我觉得能行!你把阻断解除一分钟就行,我可以在找到他之后尝试用天眼进行追踪!”
“不行。”
“为什么啊。”贺同舟茫然地甩了甩头,在虫类的天性动作中定神道:“我们要快一点,我不知道还能清醒多久……”
连阙斩钉截铁地拒绝道:“如果你无法找到他,我用针剂就好了。”
“那怎么能行!”
贺同舟说着更卖力地闻嗅起来。
时云山缓下车速,为难地问道:“是这里吗?接下来要怎么走?”
“我感觉就在这附近了。”贺同舟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攥紧了江雾的衣角。
江雾灰白的眼扫过他的目光,却挑了挑眉没有动作。
贺同舟心下焦灼,又害怕被前排的人发现,只能再次小心拽了拽他的衣角。
“你们最好别搞什么小动作。”
连阙并未回头,却仿佛对他这样的小动作早已洞察。
贺同舟尴尬地将漆黑的手收回,江雾却饶有兴味地看向坐在副驾的人:“你知不知道……卡牌是不能乱摸的。”
穿梭在指尖那张不见了景斯言的召唤卡牌一顿,连阙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江雾却突然不经意般松开了手中的锁链。
顷刻间,贺同舟只觉嗅觉被放大了无数倍,空气间被风吹散的战火烟尘气、沁人的草木香,还有更远处引人垂涎的味道。
“江雾!”
连阙怒得几步上前拎住了江雾的衣领,谁知江雾竟并未避讳地反攥住他的手腕。
“就在前面!”
与此同时,车厢之下的地面传来一阵微弱的震颤。
贺同舟因意识回笼稍退的异化再次蔓延至耳后,鱼鳞般的黑色甲壳随着他眼底的黑气如墨入水般晕染开来。
“我很快就能找到他了。”他摸到光脑前,心虚地避开连阙的视线:“再给我一点时间。”
“贺同舟!”
“我们已经被发现了,但是它没有标记不是吗?而且……”贺同舟在连阙压抑的低恼中没有回头:“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随着天眼系统不断拉近城市的轮廓被一点点放大,他的指尖在键盘上跳跃,黑气侵染的双眸谨慎扫过每一个角落。
“胡闹。”
连阙闭目间隐去眼底挣扎的神色,就在江雾以为他放弃顽抗时却再次提起他的衣领。
“如果他在这里受了一点伤,我都不会放过你。”
“失误。”江雾状似无辜地举起双手,异能消散的眼底是一片浑浊的无辜。
“再给我一点时间。”
在贺同舟压低的恳求中,路面的颠簸越渐强烈,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自地底突进。
连阙扔下江雾的衣领,转而看向驾驶席上的人:“时云山。”
时云山在颠簸中稳住方向盘,闻声咬牙将油门一踩到底,向着贺同舟说的方向疾驰而去。
天眼鸟瞰着整座城市,再气息的辨别下随着地图视角的推进搜索遍每一个角落。
江雾已重新拾起锁链的另一端,看着手中繁琐的机械怀表:“还有二十秒。”
“没有……”
汗水自贺同舟的额间滑落,他的指尖在键盘上飞速跳动,却始终未找到半个人影。
“十秒。”
“气、气味被地底的东西覆盖了,怎么会这样……”
连阙的目光亦与他一同落在光脑的屏幕之上,随着地面震荡的加速,时间的倒数也即将走向尾声。
忽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视线定格在天眼传输回的地图上,紧锁的眉心渐渐舒展。
“江雾。”
在连阙的令声之下,江雾将怀表扣好,萦绕在贺同舟鼻息之间令他血液沸腾的气息也随之被彻底阻断。
“我还没找到他!”
贺同舟惊愕的话音还未落,车辆前方的地面赫然被一条巨大的触手冲破。
时云山急打方向盘,在颠簸中撞破路旁的围栏这才堪堪避开。
“没关系。”
连阙示意江雾照顾好贺同舟,目光落向正不断自地底涌出的触手:“因为我已经找到他了。”
“什么?”
贺同舟神色古怪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冲破水泥路面的触手。
下一瞬,厢货车未躲开地底撞出的触手,在重击之下向侧翻去,更多的触手自地底涌出,瞬间便缠上车厢壁。
“安静点。”江雾在世界倾覆中带着贺同舟一同躲进沙发后:“虽然阻断了气味,别忘了他们可是认识你的。”
贺同舟立刻被吓得不敢出声,视线却越过江雾偷偷瞄向车厢外缠绕的触手。
连阙抓住座椅旁的扶手,在车厢摇晃间堪堪站稳身形,车窗却已被窗外一圈圈缠绕的触手封死。
“看你们还能往哪里逃。”豹男的声音远远自车下传来:“让我来看看你们在车上藏了什么好东西。”
随着他的话,缠绕的触手渐渐收力,竟是打算将厢货车生生挤压碾碎。
时云山卖力地打开一旁的车窗,然而在车窗打开后,更多的触手竟随之涌进了车厢。
就在这些触手即将缠上时云山的身体时,黑色的剔骨刀已一刀斩下,瞬间便将几条赤红色的触手斩断。
“该死的!咱们要怎么出去,快想想办法!”
坚固的车厢随着触手的收力发出铁器变形的刺耳声响,时云山忙将车窗重新关闭,劫后余生般打开了车厢外的防控电击装置。
“这东西为了追踪我们闹出了太大的声音,针剂的气味消失,同舟无法找到那个人的位置,是因为……”
连阙凝神望向被触手一层层缠缚的车窗,就连路灯的最后一抹光亮也被重叠的触手完全遮蔽。
直到一道裂缝自紧密缠缚在车窗上的触手间破开,路灯昏黄却又明晃的自缝隙间洒落至他的脸庞,他抬眸迎向那束光——
“他就在这里。”
第094章浮屠城
连阙的话音刚落,车窗上重重叠叠的触手竟被整齐斩落。
路灯昏黄的光线无孔不入地散入整间车厢,逆光而立的人站在车窗之上,指尖凌厉的锋刃将不断向他涌来的触手斩断。
连阙拉开车窗,手中的刀飞向那道正与触手缠斗的身影。
下一瞬,那人已握住飞来的刀柄,反手将蜂拥而至的触手横切而断。
在一阵失重的坠落中,厢货车重重摔回地上。
被斩断了无数根触手的怪物发出尖锐而痛苦的嘶吼,豹男见状高抬起手,无数机械兵撑着残破的身体自废墟后走出,与二人一同冲向闯来的不速之客。
他们还未近身,爆裂的子弹便在脚下的前进处一颗颗炸开。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要不要点脸了?”
豹男与牛头异化人愤怒抬起头,正对上连阙与时云山的枪口。
时云山说罢在豹男愤怒的咆哮中将厢货车碾过几名机械兵,连阙的枪口亦在疾驰的车辆甩尾时横扫而过。
枪声四起间阻断了豹男二人的脚步,景斯言步步紧逼,握紧盘根错节中缩回地底的触手便欲将其连根拔出。
碍于他与触手距离太近无法开枪的机械兵趁机一拥而上,将人制住后便要强行拉开。
机械兵的数量太多,在重重叠叠的堆积之下粘腻的触手几次都要自他的手中滑落重新钻入地底。
连阙的子弹擦着机械兵身侧而过,它们却如同无知无觉一般,即便半边机械的身躯爆裂销毁也依旧不动半分。
在机械兵一点点将景斯言掩埋时,滑腻的触手自他的指尖溜出,瞬息之间便要自地缝中钻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阵冲天的电光自景斯言的身上闪烁而起。电光爆裂间他甩开身上如山峦一般压制的机械兵,在触手即将缩回地底的最后一瞬再次将其牢牢攥在掌心。
“他的异能恢复了?!”
时云山在逼退牛头人的枪口中转过头,在这样震撼的一幕中惊喜道。
连阙却并未有他那般乐观,他的目光始终定在那人身上,在周遭的机械兵再次向他拥去时,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景斯言的应对速度在变得滞缓。
“不对。”
连阙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是续航的电力!”
贺同舟为景斯言更换机械核心时曾经为他储备了三小时的电量——那是他找回异能的最后期限,但是,刚刚那样的高强度电流,如果他没记错这已不是景斯言第一次使用了。
“同舟!”
连阙心下一沉,回身正欲与贺同舟确认时,却惊见杂乱的车厢后被江雾拴住的人已再次被异化侵蚀,布满甲壳的脸上虽然还保持着人类的五官,此刻却正在勒紧的铁链下抱住什么东西狼吞虎咽地塞入口中。
细看之下,他在吃的竟是刚自窗口钻入被连阙斩断的章鱼触手。
“脏死了。”
江雾满眼嫌弃地收紧手中的锁链,将他拉至身边。
就在连阙以为他想阻止贺同舟的动作时,却见江雾竟取出那块奇怪的机械怀表,对着生吞下足有碗口粗章鱼足的人按下了拍照的快门。
“……”
这样的空档间,豹男已拆下一块钢板当做掩护,几个起落间冲向景斯言的方向。
连阙暗啐了一句,拉开车门一跃自厢货车上跳下。
“当心!!”
连阙却已来不及顾及时云山的叮嘱,踏过脚下的机械兵疾奔向风暴中心的人。
在巨型章鱼条条腕足的对比下,断壁残垣间坚毅的身影异常渺小,却拥有着仿佛可以撼动天地的力量,竟当真将缩回的章鱼一点点拉拽而出。
豹男的指节催生出寸寸坚硬的鳞甲,扬拳便砸向正费力将章鱼自深渊拖出的人。
他的拳风刚刚蓄力,爆裂的激光弹带着巨大的冲力将他推撞向一侧的废弃商铺。
拉拽着将章鱼拖出的人动作却渐渐力不从心,滑腻的腕足几次都险些自他的手中挣脱。
被攥紧的腕足挣不开景斯言的束缚,竟转而缠上他的脖颈要害收力间向着深渊拖去。
连阙正欲上前身后却传来失重坠地的声响,只见自车上跃下的时云山被牛头异化人踩在脚下,他的手中虽然握着枪却在重力的压制下抬不起半分。
“放下你的武器。”
牛头异化人的枪抵在时云山的额角:“你的一枪杀不死我,我却能要了他的命。”
连阙攥紧手中的枪杆。
一边是被牛头异化人擒住的时云山,一边是电能即将耗尽的景斯言。
他虽然不在牛头异化人重力压制的范围,却似有无形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自废墟中狼狈走出的豹男见到这一幕眼底的疯狂更盛,他快速闪身至同伴身边,怒火中烧间一拳重击向时云山的头部。
“放下你的枪,否则他的头一定会先……砰!”
就在连阙凝眸快速抬起枪口时,豹男已嗤笑着回过头:“瞧瞧你们现在多狼狈,我很好奇,他们两个你要先救谁。”
连阙在豹男的目光下缓缓下蹲,在试探中将手中的枪放在地上,他的视线落向被重力压制在地的时云山和那杆贴覆在地的枪。
即便要救时云山,他手中的枪亦是无法将同样拥有坚固皮囊的二人一枪击毙的。
但如果时云山能在一瞬的反应间脱离牛头异化人……
连阙回过头对上景斯言的目光,又转而落向被二人桎梏住的时云山。
“你好像很恨他?”
连阙放枪的动作极慢,视线随着启唇再次落在豹男身上。
“当然。”豹男怒啐了一口,泄愤般一脚踢在时云山身上:“他加注在莎莎身上的痛苦,我一定会让他千倍百倍奉还。”
“你不应该找他的。”
连阙将枪放好,理顺衣摆间将手划向身侧:“因为……”
景斯言亦在同一时间反手斩落缠在刀身的章鱼腕足,将手中的剔骨刀抛向连阙。
“杀了本莎芭的人是我。”
刀刃翻转间稳稳落在连阙的掌心,在豹男抬脚的动作因为他的话片刻怔忪时,灵巧的身影已借势跃起挥刀斩下。
豹男的目光轻蔑,只草草转身看向借着废墟堆跃起的人。
他甚至无需做任何事,只要再进一步,他就能看着自作聪明的人进入重力压制的区域。
他的笑意还未达眼底,脚下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
被重力压制在地的时云山竟费力地将手腕抬起,蓄势待发的一枪瞬间在牛头异化人的脸侧炸开。
血液飞溅上豹男的脸颊,他诧异看向身侧。
牛头异化人痛苦嘶吼间掩住血肉模糊的面颊,他虽有厚实的表皮却远不似豹男的鳞甲那般坚固,这一枪虽不足以要了他的命却烧灼掉他的半边面颊,压制的重力也已在顷刻间消散。
连阙的刀锋在下一瞬划过豹男的前襟。
三人这样的默契仿佛经历过无数次演练,却只在一个眼神交汇的瞬息之间。
刀尖之下的皮囊瞬息间变为坚固的鳞甲,就在豹男不屑地轻嗤时,却惊觉即便鳞甲已被催生出,锋利的刀尖依旧破开了甲壳在其上划出了一道裂痕。
“什么……”
鳞甲与锋刃刮擦出尖锐的声响,带着久违的痛楚传入豹男的神经。
他下意识攥紧嵌在鳞甲间的刀锋,似是回忆起了本莎芭身上的刀伤,神色也变得越发狰狞愤怒:“真的是你!!”
他身上的鳞甲比本莎芭还要坚固,连阙的心神却未因他的怒吼动摇半分,手中的刀锋一点点刺入寸寸坚硬的鳞甲。
刀锋破甲间,异化技能被阻断的牛头异化人愤怒地向时云山冲撞而去。
时云山的身上虽多处受伤,但那一枪向着他头部开去的时云山赌对了,失去异化技能的牛头人只剩蛮力,即便他再愤怒一时半刻也无法在时云山身上讨得什么便宜。
连阙心知景斯言的身体撑不了多久,只欲速战速决。
但就在这时,地底的东西似察觉局势逆转,竟鱼死网破般将硕大的身体从地缝中挤出,一条条腕足不断缠向景斯言,竟是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将他拖入地底。
景斯言的电能残存微薄,在腕足层层缠绕之下向深渊拖去,时云山亦被牛头人拖住无法及时支援。
景斯言在与拖拽抗衡间脚下的地面也被拖拽出一道极深的沟壑,燃烧的能源因极速消耗而发出超负荷的电流音。
即便这样,他也逐渐被拖到了深渊的地缝口处,随着脚下的塌陷险些坠向深渊。
他垂眸看向口袋中的药剂。
连阙的刀锋只要再进半寸便会将豹男了结,就在他当即打算将刀抽出时,被利刃刺入的豹男却竟握住了连阙欲抽出的刀。
连阙抬眸迎上对方的视线,豹男的眼底写满了疯狂,竟是即便豁出性命也要将他拖住。
豹男不肯松力,沟壑纵横的鳞甲更是将刀尖嵌入难动半分。
连阙不会猜不到景斯言想做什么,一向淡漠的眼底在这样的困局中也染上了恼意。
他的眸中厉色急转,便欲不计代价地扔下刀时,不远处却突兀传来一声枪响。
直觉不妙间连阙愕然转过头,开枪的正是被牛头人追逐的时云山。明明是性命攸关的时刻,他竟在追逐博弈间将这一枪开向了景斯言的方向。
这一枪崩断了缠向景斯言的条条触手,临近深渊的人终于堪堪站稳,蓄力将剩余的腕足扯断。
然而也正因这一枪的片刻,兽化的牛头异化人冲撞到时云山身边,尖锐的角瞬间贯穿了他的身体将他整个人撞向楼体倒塌的废墟。
连阙的脑海一片嗡鸣,他将蓄足全力的一脚踢在豹男的胸口,这才堪堪将刀拔出不敢耽搁片刻地跑向时云山。他挡开了牛头异化人的攻击,将时云山护在身后。
牛头异化人如今已经陷入疯狂,见连阙拦路便再次以头撞了上来。
手中的刀刃划过锋利的牛角与异化后坚实的皮囊,即便是这样的时刻,连阙的刀依旧拿得极稳。
察觉同伴危险,豹男也在痛楚中掩住渗血的前襟提速扑向搏斗的二人。但他还未近身,终于挣脱了章鱼腕足的人已挡在他的眼前。
豹男与牛头异化人皆是强弩之末,连阙二人的眼底却是一片凝重,他们不敢耽搁片刻,只因身后人的伤势已不能再拖。
元气大伤的章鱼缩回了地底,但异化人极难以被杀死。连阙在牛头异化人的冲撞中踏过坚实的肩膀,将染血的牛角整齐斩落。
血液自牛头异化人的断角处喷涌而出,连阙却在落脚后再次一刀挥向他的手臂。
豹男见牛头异化人已然败退,撞开景斯言挡在了他的身前。
连阙却放弃了以刀刃直接破甲,他的刀锋一次次擦着豹男的皮肤而过,任由他的周身被鳞甲一点点布满。
空荡的街巷中回荡着豹男野兽般的咆哮声,景斯言察觉不对将连阙拦在身后,示意他去查看时云山的伤势。
连阙这才停下动作,在短暂的沉积后将刀扔给景斯言,走向一旁的时云山。
时云山却摆了摆手。
“如果有可能……替我去看看他们吧。”
“说什么呢。”连阙的动作一僵,未敢再看他被鲜血浸染的制服便欲将他背起:“车上有急救箱,咱们……”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我累了,休息一下。”
时云山打断了连阙的话,将那枚始终戴在胸前的吊坠拽下,递到连阙手中:“不用难过自责,你们不是说过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重要的是活着的人离开。”
时云山目光空洞而不舍地看向灰黑的天际,他颓然摸出口袋中的烟盒,却发现烟盒中早已空空如也。
“但是……真遗憾啊。”
他攥紧陈旧发皱的烟盒,终于沉沉闭上了眼睛。
连阙怔忪垂下眸,沾染在指尖的血液分明残存着温热,眼前的人却已再也无法睁开双眼。
但他还未来得及反应,恢复平静的脚下重新翻涌起一阵轻微的震荡。
连阙直觉不妙间看向景斯言,只见他已将两名异化人捆住,掌心的绷带之下激光装置正欲扫向二人——
两名异化人的脚下忽然裂开一道地缝,竟瞬间将他们卷入地底。
“你终于来救我们了!”周身布满鳞甲只余脖颈处一块皮肤的豹男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声嘶力竭地呼救道:“他从来就不是站在您这边的,一心为您的人只有我们!”
他的笑意还在唇边,便被突然袭来的触手贯穿了咽喉,随着咀嚼般骨骼断裂的咔嚓声一同被卷向地底。
两名高大的成年男人竟在触手的黏液与挤压间被整个弯曲折叠起来,一个呼吸之间送入地底张开的血盆大口。
“不好!”连阙的目光微凝,他急忙拦住欲上前的景斯言,将时云山的尸体背起:“两名产生意识、拥有异化技能的异化人,我们现在恐怕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连阙的话音未落,地底的触手忽然疯长出条条腕足,在地动山摇的震颤中涌向裂缝口的二人。
“跑!”
连阙说罢拉住景斯言,与他一同夺路狂奔。
身后的腕足却来势汹汹,比之从前更加迅捷凶悍。
不说电能即将耗尽的景斯言,连阙亦在经过如此长时间的体能消耗后渐渐力不从心,熟悉的困倦感也随之再次侵蚀过他的每一寸神经。
他的脚下一空,竟带着背上的人一同倒向地面。
景斯言忙想将连阙扶起,触手就在这时截断了他们的去路。
慌乱中,他惊见连阙始终放在口袋的那把木梳掉落在两人脚边,忙将它高举起——
突袭而来的触手竟当真在下一瞬停在了二人面前不足半寸的地方。
“阿律。”
就在触手的迟疑中,虚空之间传来了缥缈的叹息:“我留给你的针剂,你为什么没有用。”
景斯言将连阙挡在身后,目光人就戒备地打量着四周的条条触手。
“我无法控制我自己……杀了我,只要你打下针剂,你就可以杀了我亲手结束这一切。”
景斯言的目光动容,他攥紧手中的木梳,恍惚间摸向装着药剂的口袋。
但是——
他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震惊地低下头,口袋中竟当真是空的。
“我曾经经过一座公馆,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小女孩,她叫莎莎。”
连阙含笑的声音自景斯言的身后传来:“她一直在寻找离家的父亲,只是直到她死,也没有等到她的父亲。我本来并不以为那个故事会和这个有什么联系,直到这把木梳……”
回忆起景斯言不同寻常的反应,他似顾虑身侧的人并未将话说完:
“让我想起我曾经在公馆看到过两套一模一样的儿童餐具,但是,汪所长却为了替你遮掩默认了莎莎是他的独生女。”
他的手穿过他的身侧将那把木梳重新握在手中,指尖摩挲过木梳上的刻痕:“温博士?或者我该叫你——温森瑞?”
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静默。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会一直希望他打下针剂呢?是真的希望他能结束这一切……还是也想将他变成‘养料’?”
“还是因为你来自十九狱,你也知道他在异化后会保留克拉肯的三段技能——那对于你来说恐怕才是最想要的吧。”
“我当然是……”
“但是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连阙打断了虚空中争辩的话,只见他抬手的指尖正是那管异化针剂,他竟未有片刻犹豫地将它刺入手臂:
“因为这一次,他不会异化。”
第095章浮屠城【完】
空了的针管掉在地上,暗红的血管瞬间自衣领下蔓延至连阙的下颚与耳后。
景斯言怔忪看着眼前的一幕,在震撼中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地下的怪物像是没有预料到他会这般决绝地将针剂打在自己身上,在短暂的静默后,发狂般发出一阵震天的怒吼。
吞噬豹男与牛头人后,半隐在地缝间的怪物腕足重新生长。
“不要被他骗了,他从始至终都是意识清醒的,所以不存在被唤醒。”
察觉怪物的变化连阙接过景斯言手中的刀,示意他后退。
“他吞噬的两个人都拥有意识和异化技能,很有可能激发出其他异化技能,趁现在它还在消化,咱们要速战速决。”
景斯言却抓住他的手臂,目光定在泛黑的针孔之上。
“放心。”连阙拍了拍腕上的手背示意他安心,戒备地带着他后撤:“只要在离开前保持清醒,这些都会自然消退。”
他说罢将背上的人交给景斯言,挥刀迎上暴躁的条条章鱼触手。
身上的异化在不断侵蚀着连阙的每一寸神经,这样的感觉十分微妙,如同点墨入水一般,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黑色在清水中伸展出无数纵横的脉络,分裂后侵入每一寸细胞。
他的感官、速度、力量无一不在持续提升,但这样侵蚀与变异的速度太慢,他需要的也并不是异化——
连阙手中刀面的暗红如同血液般流转,在他身上的异化蔓延间刀锋被黑气侵蚀后一点点变长,在刀刃劈向腕足时竟已然化为了修长的唐刀。
连阙心知自己异化的同时地底的怪物也在吸收豹男与牛头人的力量,便未克制体内的异化,只欲借助力量催动手中的刀速战速决。
刀刃切过一条条狂乱的触手,静夜中回荡着痛苦而愤怒的嘶吼,怪物见逃跑无门,便孤注一掷地自断腕足欲钻回地底。
地下管道错综复杂,一旦怪物压缩身体躲回地下恐怕便再难在短时间内寻到踪迹。
他们坚持了这么久始终没有任何支援,如果说江雾是在用残存的力量阻断贺同舟的气息,另一个人又在做什么。
“沈逆!”
地下的暗流随着清浅的波纹荡开,涌动起阵阵细微的气泡。
未听到回应,连阙咬牙低斥着将手中的唐刀掷出,景斯言见状亦扯下半截废楼的管道,与那把唐刀一同刺入章鱼的身体,在它即将缩回地底时将它死死钉在龟裂的水泥地面之上。
“故事的主角一般都是在最后登场的。”
怪物痛苦咆哮间暗流中点点荧光晃动,一尾人鱼自其间跃出,地底的水流在他的手中汇聚成一把锋刃,刺向被固定住的巨型章鱼。
变异的巨型章鱼发出一阵震天的怒吼,身体亦在诡异地抽搐着。
“当心。”
连阙直觉不对间跑向半隐在地缝之下的章鱼,蓄势待发的沈逆自然不会因他的话迟疑半分,但就在他以水所化的长枪即将刺入章鱼暗红褪色的头部时,巨大的变异章鱼忽然睁开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无形的威压瞬间淋头而下,临近的沈逆被定在原地,竟半分也再动弹不得。
连阙自高地跃下,抽刀起落间斩落缠上沈逆的腕足,带着他一同跳至脚下的空地。
“那是……深渊凝望?”
离开了限定的范围,沈逆空洞的双眸才渐渐回神,身后的腕足却已紧随而至,追逐着奔逃的二人。
见他恢复了意识连阙将他扔在一旁,避开触手翻身向坑洞之上攀去。
“我不就是晚到了一会,它觉醒了技能也不管我的事啊。”
沈逆甩尾跟在他身后,二人躲避着追逐的触手,连阙刚攀至地缝口便见不知何时等在头顶的人已向他伸出了手。
“不要和它对视。”
连阙虽诧异景斯言为何没有离开,在这样的时刻也来不及询问,只匆匆握紧他的手自地缝中爬出。
景斯言将时云山的尸体绑在背后,带着连阙一同顺着街道向前跑去。
二人的配合熟稔,并未强攻而是一同躲避着局势逆转后追逐的章鱼腕足。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连阙身上未加抑制的异化却逐渐侵蚀过他的每一寸神经。
直到他奔走的脚步一僵,察觉皮肤之上因异化纵横如血管的道道红痕正一点点自表皮分离,变为有生命般的东西伸展蠕动。
那些他原本以为是血管一样的东西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游移,似下一瞬便会自皮囊脱离成为条条赤红色的触手,意识因异化混沌间,地底的触手已追至他的脚下。
“得罪了。”
景斯言环过连阙的腰际带着他堪堪避开冲破路面的触手,进化后的怪物步步紧逼,庞大的身体穿梭在街巷间已然再无所顾忌,挥动的腕足损坏了电线,整条街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寂静昏暗的街道内,只有景斯言独行的脚步声与疲惫的喘息。
他的身体犹如一盏即将燃尽的灯,每向前一步都是灯芯熄灭的倒数。
“把他给我。”
倒挂在巷口的人鱼如一条灵巧的蛇,他轻松避开腕足的攻击向景斯言伸出手。
显然此刻眼前的人鱼比自己更能将身侧的人保护好。
景斯言的心下涌起片刻的挣扎,但也仅是一瞬,他便将怀中的人圈紧避开了那双伸来的手。
沈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直到他自身侧经过、章鱼的腕足也已冲破墙面欲缠上他的身体时才终于回过神来错身避开。
“把他给我!”
人鱼扫尾间追向强弩之末的人,景斯言却如同未听到他的话,即便身侧人因无法控制,条条纤细的腕足无意识地穿破了他手臂的皮肤,他也丝毫未曾放手。
沈逆似因他的拒不配合终于被激怒,立耳间尖锐的利爪向他刺去:“我说——把他给我!!”
景斯言险险避过他的攻击,身后将整个身体探出地面的巨大章鱼也已冲破街道中低矮破败的废楼咆哮而来。
剧烈的能量消耗让他的身体逐渐僵硬,呼吸也随之变得滞缓。
他明明知道将他交给那条人鱼是最好的办法,却将身侧的人抱得更紧。
在无数个循规蹈矩的日夜里,他从未有过这般的任性。他可以看到一切问题的最优解,也永远遵循着最客观理智的思考与抉择,但这一次——
即便走到了时间与生命的尽头,他也不想放手。
地下的水源随着沈逆的召唤自地缝间翻涌起道道阻隔的水墙,景斯言避过腕足与水墙向着前方疾行。
在他前进的方向,是他们曾经做过怪物肃清的科研所。
只要能将他送入科研所,再次开启防护网……
身后的怪物似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就在他即将避开二人的攻击冲入科研所时,一阵清脆的“滴滴”声忽而自景斯言的脖颈处响起。
景斯言的动作一僵。
就在他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电源短路的声音自他身上的各处关节响起——他的身体竟如零散的砂砾般倾倒重重摔在地上。
机械的面具在他的身侧碎裂成两半,被他护在怀中的人也因这样的变故摔在一旁。
仅在科研所门前的一步之遥。
“滴滴”的声响还在继续,那声音正是来自景斯言脖颈处的机械颈环。
“你还想跑到哪里?”
博士混沌的声音隐匿在滚滚烟尘间:“不听话的孩子,就要受到惩罚。”
机械短路后燃烧的烟气自景斯言的关节各处传来,他的身体因电源被切断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
沈逆见状急行向连阙摔落的方向,切断了电力的身体竟忽然颤抖着将手伸向连阙。
这一幕让沈逆神色微滞。
咆哮的触手就在眼前,明明这个人已被切断了仅存的电源,他却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身侧的人推进了科研所的地界。
灼目的电网也在下一刻重启,将沉睡的人锁在了其间。
做好这一切之后,他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般躺倒在地。
博士化身的怪物发出一阵冲天的咆哮,见到精心准备的“食物”被送走,无数根腕足发狂般重击向瘫倒在地上的人。
那人却对这样骇人的一幕毫无惧色,他的目光越过重重电网看向其内安静沉睡的人,心下竟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但就在这时,重击向他的条条腕足竟似被一股力道向后拉扯。
隐在夜色中的巨型怪物被什么吸引,扭动着身躯向后探去。
在它的身后,四肢因异化变得如昆虫一般修长的人正将腕足塞入口中,那人的身体虽小,迅速的吞咽却竟当真阻止了巨型章鱼前进的动作,甚至将庞大的身躯向后拉去。
被异化侵蚀的人脖颈处还牵引着一条锁链,锁链另一端的人低头间为难地看着这一幕。
不正是本该躲在暗处的贺同舟与江雾。
几个瞬息之间巨型章鱼的腕足便已被他吞下了大半,章鱼愤怒转身,赤红的双瞳怒目定向二人。
江雾勒紧手中的绳索,带着还不肯放下章鱼腕足的人迅速闪身后退,在发狂的触手袭来前躲进一旁的暗巷。
它竟未察觉这里还有其他的“食物”。
但章鱼将触手与硕大的眼睛挤到巷口时,哪里还能看到二人的踪迹。
它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转移了注意,怒极回身间再次攻向倒在科研所边的身影。
景斯言的身体已无法再动半分,他安静地躺在原地,收回望向为救自己突然出现的人的目光,再次看向一张电网之隔的人。
连阙的身体在沉睡中正逐渐被异化侵蚀,纤细嫩红的条条触手向虚空中舒展。
防护网一旦开启,无论是他还是博士都无法自外部打开。
这样应该可以为他拖延足够的时间,他一定可以保留意识从这个所谓的“副本世界”离开,而自己……如果与这个世界一样都是假的,在他醒来的时候又是否还会记得。
他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如果他的生命将在这一刻终结,至少他有过并肩的队友、即便此刻也未曾放弃自己的贺同舟、为了他重回科研所、为他换心,和那句“有人说过,在这里请我务必一直留在他身边”。
他明明没有说过,却如同被窥探的万般心事。
他的眼底如有千重海雾,却依旧固执地看向他的方向。
“其实温律……”
触手再次泄愤般锁向他的身体,景斯言亦如困倦般缓缓闭上了眼睛:“不是我的名字。”
就在条条触手即将穿过景斯言的身体时,它们却同时被定在了原地。
寒意伴着夏风拂过,在冷热的诡异中预想的疼痛并未到来。
他在诧异中睁开眼睛,只见腕足竟被冰封在他面前咫尺的地方。
疾驰的车鸣声中,远照的灯光刺目晃眼,副驾驶席上的若紫将身体探出车窗,被她高举在手中卡牌上的字迹正一点点消散。
景斯言怔忪地看着这一幕,她们不是跟着那群人一同藏好了,怎么会……
但是,随着字迹消散,章鱼身上的冰封也正一点点龟裂。
小鱼急踩下刹车,掀开手中的一套卡牌:“这么多张牌我就不信打不过一只章鱼!!”
她的话音未落,巨型章鱼已自冰封中脱困,腕足挥动间将二人的车重重甩向一旁的废墟。
粉碎的车窗在变故中砸向二人,小鱼手中的卡牌也在剧烈的撞击间散落了满地,只能眼睁睁看着章鱼的腕足重击向她们所在的那辆车。
“小心!”
景斯言的瞳孔骤缩,挣扎着想站起身却再次跌回地上。
就在章鱼足蓄力挥起时,一阵枪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爆裂的子弹将挥下的章鱼足生生炸断,在大地的震颤中坠落在地。
“纪遥?!”
小鱼小心护住若紫的头,诧异看向身后赶来的人。
“愣着干什么!开车!!”纪遥一边向着发狂的怪物开枪,一边对着二人怒斥道。
小鱼在她的冷静斥责下回过神,咬牙再次踩下油门。索性虽然表面车身受损严重,车子依旧跌跌撞撞地起步,避开向着他们挥下的触手向景斯言开去。
异化的章鱼拥有着人类的智力,即便纪遥在奔走间意图吸引它的注意,也依旧将腕足扫向景斯言与向他疾驰而去的车。
若紫已从刚刚的惊骇中回过神,她钻到后座将车门打开,在疾驰甩尾的车上向着科研所门外的人伸出了手。
“把手给我!”
车窗破碎的玻璃在她的脸颊划出几道血痕,瘦弱的女孩眼底却带着决然的坚韧。
汽车在颠簸中甩尾撞开扫向景斯言的腕足,也让后座的女孩因惯性摔回车内。她固执地重新爬到敞开的车门旁,再次向景斯言伸出手。
就在若紫伸手的瞬间,地底忽而窜出一条腕足缠向她的手臂。
“小心!!”
小鱼惊呼中去摸车座下的卡牌,她慌乱的指尖还未摸到玻璃残渣中的卡牌,一道浑圆的身影已急速掠至那条腕足边,晃眼的刀刃斩落了伸向女孩的触手,落地后再次跃起将手中的双刀挥向漫天舞动的触手。
“那是……胖、胖子?”
若紫在惊魂中攥紧手中的安全带,劫后余生般望向身后。
“既然你们说副本的任务是保护他,咱们就拼这一次!”
雷克将手中的枪扫向地底欲意偷袭的触手,在他的身后数道熟悉的身影正各自挥动着手中的武器,一次次挡开缠绕向景斯言的触手。
就连远处的楼阁之上,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正费力将重物推下,砸向狂暴的触手。
他们中有十九狱的人,亦有本该被保护的市民。
“你们怎么……”
“废话!”
有人已破开了手腕的封印,打断若紫的话怒啐道:“挡不住这东西咱们都得玩完!老子可不想躲着当缩头乌龟,也不想欠这样的人情!”
“小心别看它的眼睛!”
小鱼将车停好,将拾起的卡牌展开,与众人一同加入了战局。
景斯言怔然看着这一幕。
他从未想过在注定孤身的时刻,会有这样多的人挡在他的身前。
“你看——”
熟悉的声音伴着夜风自身后传来。
“你守护的人间,也在守护着你。”
那人在他身侧站定,遥遥望向原本各怀心思此刻却统一战线的众人,飘悬在他身侧的触手随着微风鼓起的衣摆翻飞,明明是万恶之源的异化,在他的身上却衬得他如同路过这世间的神祇。
他的神明向他伸出手。
他听见复苏的声音自胸腔内传来,如同破开皑皑冰雪的第一缕嫩芽。
他握住了他的手。
胸腔内的电量如同残存的星火,随着重新跃动的心跳荡起浅薄的涟漪。但无限本身,就是将1、0。01、0。00001……
以星火燎原,变为无限的可能。
那些无法结痂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如同浴火重生般烧灼过他的每一寸皮肤,再烙进滚烫的心底。
他无限眷恋地望向这人间,又将视线收回,义无反顾地跑向被众人拖住的怪物。
连阙亦随之一同回到战场,异化的腕足如同新生的枝丫,却在他的身上迸发出了无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