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细复盘领赏喜迎新
李映真在乐康宫又待了大半天,萧宜岚见雪势越来越大,有意留她在宫里住着,让她派个人回去,告诉家里一声就成。
李映真记挂着清妹妹,怎么有心思再留,到底想了个借口,趁天色还亮着,出了宫。
出宫门的时候她还特意向守门的侍卫打听了一下,温阁老和温尚书有没有出来。
清妹妹是他们带进去的。
侍卫告诉她,雪刚下没多久的时候,温阁老和尚书大人就出来了,几个人还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走呢。
几个人?看来,清妹妹也出来了?李映真这样想着,但也不敢全然放下心来,出了宫门就让车夫直奔贺兰君的小院。
天色开始暗下来,路上的积雪已经把路都盖住了,道路上净是杂乱的车辙印和行人脚印。
路过的每一个人都顶着风雪,行色匆匆,李映真坐在马车里,仍旧忧心忡忡。
不知清妹妹在龙华殿里和皇上究竟说了什么?温家父子在一旁虎视眈眈,她究竟能不能全身而退?
莺儿来开门的时候,就觉得李侍郎家的这位小姐无端比平日要急躁些,不等她引进房间,就脚步匆忙地进了上房,见着贺兰君,也不顾不上什么礼仪了,第一句话就是:“清妹妹回来了吗?”
猛一见李映真闯了进来,一脸着急的样子,贺兰君还有些诧异。
又想到韩昭今日是去了皇宫,李映真必然是知情的,着急就难免了。
她起了身,用手指了指内室,小声道:“回来了,正睡呢。”
莺儿从胡庆堂取回药之后,就煎熬了一服,让韩昭喝下。
那药是滋补调理的,自然不是立竿见影的效果,韩昭仍旧觉得身上不舒服,又许是喝了药的缘故,困意上来了,贺兰君就关上门,留个清静,让韩昭一人在内室睡了。
“怎么这会子睡觉?”李映真疑惑问道,外面天色只是才暗下去,甚至没黑透,许多人家这个点儿才做晚饭。
忽然,她嗅到空气里有一股苦涩的气味,像是熬药的气味。
李映真神色变了一下,惊慌道:“怎么了这是?清妹妹是病了吗?我进去瞧一瞧。”
贺兰君见她脸上实在放心不下的神情,知道要是今儿见不着她清妹妹,李小姐是安不了心了。
她轻轻推开了内室的门,带着李映真进去了。
外头大雪下着,内室安静且温暖。
藕色的床帘被放下,完全挡住了床外的视线,贺兰君掀起床头一侧的帘子,露出韩昭的睡容。
李映真走近床边,瞧着韩昭眉头舒展,面色红润,睡的恬静,不像身子不适的样子,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又问道:“方才好似闻到了些许药味,是怎么回事?”
贺兰君记着韩昭的嘱托,莺儿可能只说几句话笑话她,这位真姐姐可是会写诗调侃她的人。
于是轻声道:“许是最近天寒受了凉,才喝了药睡下。”
“这样啊,那我就等她醒了再说吧。”李映真看到清妹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心里想着在皇上那儿不论说了什么,都应当是没事儿了,就不着急了。
抬脚正要走的时候,床上的韩昭悠悠睁开了眼。
她睡了快一个多时辰了。睡着后,那搅的她不得安宁的腹痛就感受不到了,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
迷迷糊糊中就听到有轻轻的说话声。
睡了一觉,力气也恢复了不少。她睁开眼,看清了床头的人,叫出声:“真姐姐。”
又坐起身来。
“你醒了?是我们说话太大声了,搅了你的好睡。”把一个睡着的病人吵醒了,李映真有些过意不去。
韩昭靠着床头,笑道:“真姐姐怎么跟我这么客气,我睡了一个多时辰也该醒了,要不然晚上也该睡不着了。”
贺兰君拿过床旁的棉袄给她披上,“小心着了凉。”
韩昭听话地裹紧了袄子,汤婆子还揣在怀里,拍了拍床边对李映真道:“真姐姐,坐下说吧。”
要是旁人,她断不可能这样衣衫未整,让别人坐在床边,只是两人自小结识,她也当李映真是亲姐姐,才不拘小节。
况且,她也有话要和真姐姐说。
李映真这才有心思注意到,清妹妹躺着的这张床,八成是贺小姐的。
她垂下眼眸,不做它想,坐在了床边。
张嘴想问清妹妹在龙华殿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碍于贺兰君还在旁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这个口。
见李映真脸上为难的神色,韩昭主动开了口:“真姐姐是想问,我跟皇上说了什么吗?”
李映真震惊了一下,第一时间把目光看向了贺兰君。
贺兰君识趣,知道她们说的话要保密,道:“你们先聊,我出去看看。”
转身正要走,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这一下午,韩昭窝在暖和的被窝里,又捧着个汤婆子,身上整个是暖烘烘的,尤其是一双手,被汤婆子烫的热乎乎的。
搭在人手腕上,乍一下,竟显得有些烫人。
她拉住贺兰君,看了她一眼,又对李映真道:“真姐姐,以后我们说这些,就不避着贺小姐了吧。她不会说出去的,我要死了,贺小姐指定要伤心死了。”
今日的这一遭乌龙,让她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她也不想再瞒着小姐什么了,也不想再看到小姐被吓得眼泪汪汪的样子,以后再有什么事,就一块担着吧。
虽然,她想着,自己的事情应当是都结束了。
贺兰君脸红了起来,轻轻瞪了韩昭一眼。这人怎么刚一好,就开始乱说话?
两人倒是情意绵绵,搞的李映真一时眼睛不知往哪里看,为了缓解尴尬,只能握拳放在嘴边,掩饰性地轻轻咳了两声。
贺兰君忙收回来手,又搬了张圆凳子,坐在床头。
韩昭拢着袄子,靠在床头,也收敛了神色,把她进皇宫,见皇上说的话细细地复述给两人听。
贺兰君听着,脸上就不由地现出心疼的表情来。
李映真听完,倒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问道:“皇上最后让内务府赏了温家父子,还有你?”
韩昭沉默的点了下头。
这个赏赐实在让她觉得奇怪,皇上见到那个罪证,的确是愤怒的,怎么会不找温阁老问罪?
李映真皱眉思索了一下,又问道:“你呈给皇上的那本小册子,里面写的是什么?”
以前她也问过清妹妹,她凭什么告御状?
清妹妹每次都含糊过去,说此物牵连过广,还是希望她不要知道为好,免得像她父母一样遭了难。
如今这罪状已经呈上去,且似乎没有起到什么效果,此时应当可以说了吧。
韩昭:“那册子里,是温俭仁买官鬻爵,收受贿赂的证据,每一笔都是他亲自写上去的,官员多达数百名。”
李映真顿时睁大双眼,倒吸一口凉气。
韩昭又补充一句道:“你放心,我看了那本册子,上面没有你父亲的名字。”
李映真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爹若是早能巴结上温阁老,送点礼,跟皇上说点奉承话,也不至于十多年官职一动不动。
韩昭叹了口气,道:“所以,即使是这样确凿的罪证,也扳不倒温俭仁吗?”
李映真垂下眼眸,静静思索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她倒不这么想:“也未必。如果像你所说,那册子上面涉及官员数百名,再经年累月的,只怕和温阁老有关系的官员只会更多。官场上,牵一发而动全身,更别说这数百名官员,那更是会使得满朝动荡,皇上或许也是在思索该如何处理。我们等一等看看。”
真姐姐的话又让韩昭燃起了一丝希望,她点头道:“既是这样,那我就再等一等。”
“不行,你得尽快离开京城。”李映真抬起头,对韩昭坚决道。
此言一出,韩昭和贺兰君都望向她。
李映真解释:“这个罪状已经呈上去了,若是以后皇上果真查起来,京城就不是个安全的地方,我怕会波及到你,还是须早日离开京城才好。”
贺兰君上京来,本就是想带韩昭回去,一听这话,立即道:“那我们这几日就收拾收拾,离开,回安宁县去。”
李映真:“倒也没有那么急,清妹妹如今是以应招工匠的身份来的,属永安府管理,得等公主生日庆典过了之后才能走,否则有逃逸之嫌,更麻烦。”
她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你们放心,公主的生辰就在正月初六,离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十多日,过了初六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韩昭低下眼,默默地点了下头。
贺兰君心里有盼头了,心情倒松快些,还有十多日,就可以带着韩昭,安全回安宁县了。
正事说完,几人又说了会话,贺兰君才送李映真出了门。
回来的时候,贺兰君见韩昭裹着袄子,靠在床头,不知在想什么,走近床边问:“肚子还疼吗”
韩昭轻轻摇了摇头,道:“不那么疼了,已经好多了。”
贺兰君看她的精神也的确好多了,又问:“要不然再睡一会儿子,等吃晚饭的时候再起来,这会外面雪下的大,也冷着呢。”
说着就伸手整理床铺,把被子掀开了一点,方便韩昭躺下去。
虽然睡了一个多时辰,但身上还是懒懒的,韩昭就顺着贺兰君的话,放下袄子,果真躺了起来,贺兰君顺手拿过她的袄子,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再回过头的时候,就见韩昭神色恍惚地盯着她。
贺兰君不由问道:“怎么了?”
韩昭小声道:“我想起了我娘,小的时候冬天睡觉,我娘也是这样哄我上床,把我的衣服挂在架子上的。”
贺兰君闻言笑了一下,又坐在床头,轻轻拍着她的被子,低声道:“那你要听睡前儿歌吗?我的小清溪。”
这久违的称呼让韩昭愣了一下,抬着眼看着贺兰君,失落的情绪在此刻终于有个出口,“小姐,我没能给我爹娘报仇成功,我已经很努力见到皇上了,可是没有用。”
贺兰君摸了摸她的头,有些心疼,轻声道:“清溪,你已经很棒了。爹娘知道,一定也不会怪你的,他们一定会说,你是个好孩子的。不要怪自己,睡吧,我的好孩子。”
她轻轻哼起了儿时母亲哄她的儿歌,江南地方的儿歌曲调轻缓悠远。
韩昭在这样的低声哼唱中,安心地又缓缓睡了过去。
雪下了一整夜,隔日,门前积着的雪有一块砖那么厚。
韩昭实在不想再去永安府了,她已经见到皇上了,千灯宴的花灯也做完了,因着温尚书,龚令史后来对她格外的客气,几乎有求必应,她琢磨着,如果请两天假的话,龚令史也必会同意的。
贺兰君就让莺儿去永安府帮韩昭请假。
莺儿早上去的永安府,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喜气洋洋的,还雇了个车,拉了一车东西回来。
那都是皇上赏赐给韩昭的!
莺儿回来兴奋地跟晓月说她去永安府的经过。
说起来,龚令史是她见到的第一个当官的。
到底是京城的官,待人接物和气的很,见了她,也是笑着一口一个姑娘的。
龚令史昨日才见到内务府的人来送圣上的赏赐,韩昭不在,东西还在他值班室堆着。
如今见着韩昭派人来,可不得客气!
莺儿替韩昭说完告假理由,龚令史不假思索就答应了,还嘱咐莺儿:“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这胳膊还是得好好养着啊,两天假要是不够,再找我说!”
又带着莺儿去值班室拿皇上赏赐给韩昭的东西。
两个崭新的大银元宝,一个五十两,上面刻着锻造年份。
一匹上好的云锦,和两匹棉布,还有茶叶点心等等一些零碎的东西,
莺儿一个人拿不下,龚令史替她雇了辆车拉回去。
莺儿跟在小姐身边多年,又随着莫掌柜学了一阵子待人接物,临走的时候,小姐还特意塞给了她一袋银子。
想到小姐的吩咐,她拿完皇上的赏赐后,从钱袋子里掏出一个五两的小银元宝,递给了龚令史,笑道:“多谢大人平时关照我家公子,这点小小心意,还请大人笑纳。”
龚令史心内一惊,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比我一个月俸酬都多了!
面上维持镇静,连连摆手,推辞不受。
两人几番拉扯,银子到底还是被塞在了龚令史手里。莺儿又道了声谢就离开了。
龚令史手里捧着银子,“这,这,这……”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心内乐开了花,我就说韩昭是个不差钱的主吧,这光到底让我沾上了,嘿嘿。
第72章晴雪日吃苦亦做甜
莺儿和晓月一块儿说笑着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上房的厅堂。
桌子上显然是摆不下了,光那几匹布就占了大半位置,有几个盒子只能放在地上。
莺儿叽叽喳喳的声音显得很是兴奋,韩昭抱着个手炉从内室出来看热闹。
她今日起床就已觉得大好,但贺兰君还是把手炉给她备上了,嘱咐她这下雪后的日子只怕更冷,让她注意别冻着。
扫了一眼桌上和地上的一堆东西,韩昭心想,皇帝倒不小气,只怕给温家父子的赏赐更多。
见到韩昭,忙活了半天的莺儿一脸喜气洋洋,笑得更开心,邀功道:“皇上赏赐给你的东西,我全拿回来了。”
又好奇问道:“这里面都是什么啊?”
韩昭失笑,她哪知道啊,昨日皇上只说让内务府挑些好东西赏,也没说赏什么啊。
如今堆在桌子上的,盒子盖的严严实实,她怎么知道呢?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她冲莺儿笑道。
莺儿眼睛一亮,她从回来路上就在好奇盒子里装的皇上御赐之物是什么,碍于这是赏给韩昭的,才一直没有打开,如今听到这话,可算可以看了。
她又看向坐在一旁椅子上的贺兰君,贺兰君笑着端起来杯茶,也没阻止她。
她忙招招手,唤来晓月:“晓月,快,来看看皇上御赐的好东西。”
桌子上离她最近的是一个双层八角雕花卉纹样紫檀木食盒,光盒子看着就格外精巧,莺儿掀开盖子来,两人凑头一看。
上面一层是点心。下面一层也是点心。
那食盒里的两层点心,打开就闻到一股甜而不腻的味道,而且个个都小巧精致,有的还做成了小动物的形状,可爱又逼真。
莺儿忍不住惊呼:“皇宫里的糕点师傅们可真有本事啊,这看着就比我们县里汇香斋的点心好吃。”
韩昭忍不住腹诽,可不是得好吃,皇宫里的糕点师傅做的不好吃,可是要掉脑袋的。
虽然想吃,莺儿还是盖上了盒子,又好奇问韩昭:“皇上为什么赏了你这么多东西呀?”
她还不知道韩昭昨日去了皇宫,见了皇上的事儿。
莺儿到底还是单纯些,韩昭不想让她牵扯进来,也没法解释,眼珠一转,逗她道:“那当然是因为我做的花灯好看呀,送到皇上面前,皇上一看,惊为天灯,这世上恐怕再没能找出比我做的花灯还好看的花灯,所以就赏赐了我呀。”
“皇上这是惜才呢。”
莺儿半信半疑,她觉得韩昭的话好像有道理,可看韩昭脸上神情,她又隐隐觉得此人在骗她。
算了,还有几个盒子未打开,她摇摇头不想了。
两人把桌子上,地上的盒子都一一打开,好奇看看究竟赏赐了些什么。
贺兰君坐在一旁笑着喝茶,看两人像勤劳又快乐的小蜜蜂忙活着。
那些东西里,有一盒藤编方盒里装着的是一套官窑茶具和两盒上好的茶叶,一盒里是果*干果脯,还有一盒香料,用精致小巧的刺绣锦盒装着,打开来清香扑鼻。
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镂空雕花鎏金的铜手炉,比她们自个儿买的精致多了,倒正适合这几天用。
还有一些其余零碎东西,再加上那几匹布,都是一些很实用的东西,韩昭想,看来内务府也是想着她一个工匠,用这些正合宜。
莺儿看了一圈,过了眼瘾,一拍脑袋,还有一样东西忘了!
她从怀里掏出了那两锭崭新的银元宝,递给韩昭:“还有这个,也是皇上赏赐给你的,新新的呢。”
韩昭没有伸手接,斜倚着门框道:“这银子就交给小姐吧。”
莺儿去给她请假的时候,她可是瞧见了小姐塞给莺儿一袋银子。
贺兰君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歪头笑道:“那可是皇上赏你的,我无功不受禄呀。”
韩昭笑道:“若是没有小姐慷慨解囊,赠我二十两银子的报名费,我也来不了京城呀,这么说起来,小姐才是最大的功臣。”
贺兰君眨眨眼,听她说起从前,细细一算,那都是半年前的事儿了。
韩昭又道:“况且我在这儿白吃白喝白住着,也该贴补些家用。若是以后缺银子,我再从小姐这儿领。”
这话说的,仿佛贺兰君已然是当家的了,掌管着一家老小的财政大权。
晓月和莺儿一对眼,默契地都低下头去。
莺儿和晓月还在一旁听着呢,贺兰君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眼。
莺儿瞟了几眼两人这情势,立马麻溜地把手中的两锭大银元宝捧到贺兰君面前。
贺兰君抬眼撇了一下,轻声道:“收起来吧。”
韩昭倚着门框,轻轻笑起来。
“唉,好嘞!”莺儿欢快地答道。小姐的钱袋子可是她掌管的,如今有进账,她也高兴啊!
把东西都一一归置完,莺儿笑着拉着晓月去院子里堆雪人去了。
下了一夜的雪,外面院子里的积雪都没过了脚面,今日又是个大晴天,阳光照在雪上,一片白茫茫的亮光。
上次韩昭说要给贺兰君堆个雪人,也未成。那次雪只下了小半天,等第二天起来一看,都几乎没什么下雪的痕迹了,雪人自然没有堆成。
几人从江南过来,几乎没见过那么大的雪,自然兴奋。况且大太阳出着,若是再不快一些,恐怕雪就化完了。
晓月生性腼腆,若是没有莺儿拉着,恐怕又在屋里绣一上午的花。现下被莺儿带着,两个小姑娘蹲在雪地里,一人团一个雪球,滚得越来越大。
韩昭抱着手炉站在屋檐下看着。
她也想参与进去,可贺兰君不许她动手。
昨日大夫刚嘱咐过,要忌寒凉之物,怎么能再去雪地里玩闹。
韩昭自觉已经好了。虽然昨日疼得厉害,可睡了觉,吃了药之后身子已经好多了,又活蹦乱跳,生龙活虎。
可贺小姐的话得听着,就只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出声指导两个小丫头怎么堆出个好看的雪人。
“药好了,进来喝药吧。”贺兰君在内室唤韩昭。
那药已经熬好有一段时间了,刚熬好的药太烫,放了一段时间,现下应当刚好入口。
韩昭就转身进了内室,坐在临窗的那张榻上。
榻上的案几之上放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冒着袅袅热气。
韩昭把手炉放在一旁,伸出双手,捧起药碗,放了一段时间,碗壁只有微微的热意,不烫手。
她低头喝了一口黑乎乎的汤药,瞬间一张脸痛苦地皱了起来。
苦,实在是太苦了。
她皱着眉,一咬牙,闭着眼,抬起碗,咕嘟咕嘟的一口气咽了下去。
虽然她这些年喝药少,但还是有经验的。
这种苦的要死的药必须一口气喝下去,要不然慢慢品尝,只会把痛苦的苦涩延长。
“啊,太苦了!”放下药碗,她吐着舌头,往空中哈气,企图驱散口中的苦味。
贺兰君看她那动作,无端想到了夏日小狗被热的吐舌头的场景,有些想笑,又看她吃药被苦成这样,又实在可怜。
打开手边案几下的抽屉,取出了里面的一个小盒子。
小盒子里面是莺儿最近买的话梅果脯,酸甜口的,倒正好可以用来解药的苦。
她打开盒子,取出一粒话梅,又笑道:“昨日不是吃了这药吗?怎么今日才觉着苦?”
那药方又没有变,一个锅熬出来的,昨日喝下什么反应也没有,怎么还会无端变苦了?
其实那药一直都是苦的,只是昨日情绪大起大落,身上又痛,喝药的时候也顾不上考虑其它了。
今日觉得身子大好,而且又有贺兰君在身边,有人宠着,才会喊苦罢了。
人们常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到底还是大人会给糖吃,孩子得着甜,知道哭有用,下次才会想着哭啊。
韩昭觑了贺兰君一眼,收回舌头,“小姐不信啊?”
贺兰君轻轻笑了,懒懒道:“信。”
又举起那粒话梅,伸过案几,道:“来吃个甜的。”
韩昭挑眉,斜眼看了一下快放到嘴边的话梅,和话梅后面贺兰君笑意盈盈的眼睛。
话梅的酸甜气味已经在鼻尖萦绕了。
她猛然从榻上起了身,脚步一转,直接略过了贺兰君举着的那颗话梅,俯下身,双手按在贺兰君身旁的榻上,整个把她笼在身下。
一低头,擒住那双柔软的嘴唇,吻了下去。
一切发生太快,贺兰君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韩昭亲的身子往后仰,忙用空着的那只手撑在榻上,另一只手紧紧捏着那颗可怜的话梅,渐渐落在韩昭肩上。
柔软的舌尖抵开坚硬的牙齿,苦涩的药气慢慢蔓延开来,从舌尖浸透到舌根。
窗外两个小丫头堆雪人的欢声笑语,隔着窗户,渐渐听不见了。
室外银装素裹,室内春意正浓。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贺兰君脸色酡红,像喝醉了酒,微微睁开方才闭着的眼睛。
韩昭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泛着红意,呼吸急促,小声喘着气。
那颗话梅,还被贺兰君无意识地捏在手指中。
韩昭又低下头,张开嘴,用牙齿咬住那颗话梅,叼起来,又贴上贺兰君微张的嘴唇,舌尖用力一顶,那颗话梅就越过牙齿的阻拦,整个进了贺兰君的嘴里。
“我也喂小姐吃点甜的。”
话梅的甜味在舌尖绽放,让人口齿生津,仿佛全然掩盖了苦涩的药味,贺兰君下意识动了下舌头,企图让那甜味更深入。
韩昭撑在贺兰君上方,盯着她迷离的眼神,又轻轻啄了下她的唇,才轻声问道:
“小姐,甜吗?”
第73章日悠长闲度话平常
“嗯?”贺兰君抬起眼,一双眼睛水蒙蒙的,脑中还不甚清醒,轻哼出声,似是没有听清韩昭的问题。
真是可爱,韩昭还想再亲下去。
窗外忽然传来莺儿的高声欢呼:
“小姐,韩昭,快出来看啊,我们雪人堆好了!”
许是激动之情难以言表,榻上方的窗子也传来“砰砰”的敲击声。
“小姐,你快出来看啊!”
是莺儿在敲着窗户。
贺兰君眼中终于恢复清醒神色,望着韩昭,动了下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嘴里含着一颗话梅,只能含糊道:“一会儿她们进来了。”
情难自禁是一回事,被人撞见,青天白日的,还是会有些羞。
韩昭了然地眨眨眼,撑起身子,缓缓站直了腰,又从打开的小盒子里也捏起一粒话梅,塞进了嘴里。
方才问贺小姐,她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现下有了答案。
的确很甜。
贺兰君也收回来撑在身后的那只手,终于能坐直了腰,嘴里嚼着话梅,仍感觉还有隐约的苦涩药味。脸上红意未散。
窗外莺儿还在欢声叫着两人。
“小姐,走吧,出去透透气,看看她们堆的雪人怎么样。”
韩昭牵起贺兰君的手腕,带着人往院子里去。
莺儿和晓月两个人滚了好长时间的雪球,团出两个大小差不多的洁白雪球来,又拍拍打打,搓圆了,让雪球结实了,再摞在一起。
到底还是晓月手巧,又在上面的那个雪球上搓搓捏捏,那圆滚滚的雪球渐渐现出一个人的模样,仔细一看,是个扎着双髻的小丫头的样子来。
有着喜庆的笑容,配着圆滚滚的肚子,煞是可爱。
见到终于出现在檐下的小姐和韩昭,莺儿指着雪人献宝似地跟两人笑道:“你们看这个!我们堆的雪人好不好看呀?”
院子里,混合着冰雪冷意的凉风一吹,韩昭和贺兰君两人脸上的热意才渐渐消散。
贺兰君笑道:“果真好看,你们的手可真巧。”
又注意到两人袖子下的手红彤彤的,又道:“还不快进来暖和暖和,看你们俩的手都冻得通红。”
两人直接上手搓雪,玩的尽兴,哪里还能注意到,手都被冻红了。
经贺兰君提醒,才搓着手,乐呵呵地往屋檐下来。
韩昭瞄了一眼莺儿,又看了一眼雪人的样子,笑着问莺儿:“这是你做的呀?雪人瞧着和你很像呢。”
莺儿微微扬起了下巴,昂首挺胸,神气道:“这是晓月做的,她手可巧了。”
韩昭扬了下眉,又笑着揶揄道:“你们两个做雪人,怎么光做你的,礼尚往来,你得再做一个她的呀。”
“我,我……”莺儿支吾了一下,她就是做不出来,晓月才上手的,晓月做的时候她就在一旁打下手呢。
“好了好了,做一个雪人就尽兴了。韩公子你就别欺负她了。”晓月见莺儿说不出话,忙替她解围,又道,“我们进去暖暖手吧”
莺儿不高兴地撅了下嘴,又冲韩昭做了个鬼脸,跟着晓月一块进了屋。
韩昭就是想跟莺儿开个玩笑,见她不高兴了,转身冲里面喊道:“等下次再下雪时,我替你做个月丫头的雪人来。”
余下的她也不担心,莺儿这丫头直来直去,不记仇的。
贺兰君觑了她一眼,这人真是一好啊,就惹事。
韩昭转身,见贺兰君看向她,忙又接道:“再做一个小姐的雪人。”
贺兰君就不睬她了,也自顾的转身进去了。
午饭前的时候,苏姨妈打发人来说,从安宁县送来的绣件到了,还有几封书信,让贺兰君过去瞧瞧。
吃完午饭后,贺兰君就带着晓月和莺儿去了苏姨妈家。
院子里的雪已经被扫了个干净了,只留下那个雪人堆在阴凉处。
冬日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韩昭躺在檐下的躺椅上,悠闲地喝着热茶。
茶叶是刚领回来的皇上御赐的上好新茶。茶杯是皇上御赐的精致官窑茶具。
她中午翻出来要用的时候,莺儿还惊讶了下,“这种贵重的茶具不是一般宴客会情,充场面的时候才拿来用的吗?”
韩昭把玩着手里的茶具,一笑道:“什么贵不贵重?不过就是个杯子,想用自然就用了,人生要及时行乐,要不然哪天碎了,那就想用都用不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贺兰君在一旁听她这番豁达言论,不免想到她坎坷身世,望向她的眼光不免带了些怜惜。
“对了,你们下午不是要去苏姨妈家吗?这茶叶也给她们带上一些吧。”韩昭又翻出皇上御赐的那两盒新茶。
来京城多时,苏姨妈也帮她们良多。
她抬眼,望向贺兰君,等着她答复。
又微微疑惑地歪了下头,小姐怎么用那种眼光看她,格外地……怜爱?
贺兰君轻轻垂眸,收回来目光,道,“好。”
又想着马上年关了,又让莺儿再收拾出些其他的一道儿给姨妈送过去,尽尽小辈的孝心。
几人走后,韩昭就搬了张躺椅在阳光充足的廊下,用着官窑的杯子喝着热茶,悠哉悠哉地读着从小姐那顺过来的话本。
旁边的小几上放了一壶茶,和一碟点心——皇上御赐的御膳房师傅做的点心。
中午的时候,她就把点心分分几人吃了,还剩下一些。
还是那句话嘛,该吃就吃嘛,要是放坏了,岂不可惜。
贺兰君和苏姨妈对完运过来的货物清单,苏姨妈又跟她提起在京城开店的事情。
这批绣件在她店里寄卖的价格,比在安宁县的要翻上一番,即使如此,仍旧供不应求。
缺货的那段时间,有好些老主顾来跟她打听什么时候有货,并千叮咛万嘱咐,来新的给她留下。
又恰好逢上过年的这段日子,家家户户都在采买年货,备新衣新鞋,来问货的人就更是多了。
贺兰君心里想着李映真说的初六后就离京的事情,估摸下日子,对苏姨妈道:“等年后,我回了安宁县,再好好筹谋一番,大约明年开春的时候,就能供上货了,仍是先在姨妈店里寄卖着,还要麻烦姨妈替我多操心些。”
苏姨妈自然说好,又想着她要留在京城过年,这个外甥女在京城只有自己一个亲戚,热情地邀她:“今年过年就来姨妈这过,把姨妈家当你家就行。”
贺兰君笑笑,不好说好,也不好拒绝姨妈的热情。眼珠一转,指着她们进门就放在桌子上的礼物道:“我也想着快过年了,所以带了些东西来,只望尽一尽小辈的孝心,还望姨妈不嫌弃。”
苏姨妈见贺兰君不仅这么能赚钱,还这么懂事,自然笑道:“你这说的哪里话,什么嫌弃不嫌弃,你能来,我就高兴啊。”
贺兰君笑道:“这些其余的东西也就罢了,只这罐茶叶,有些许不同。”
“哦,如何不同?”苏姨妈不解问道。
贺兰君拿起那罐茶叶,露出罐底的官印来,轻声道:“这是皇上赏赐的宫里的茶叶,韩昭不是在永安府当差吗,这是她昨日得了皇上赏,想着让我到来孝敬孝敬姨妈。”
苏姨妈听的长大了嘴巴。在天子脚下住了这么多年,也没听着周围谁家能得了皇上的赏,吃喝上宫里出来的东西。
“哎呦,这怎么使得,”苏姨妈忙摆摆手,让贺兰君把茶叶带回去,“太贵重了,太贵重了,我可不敢要。”
贺兰君又把茶叶罐放回桌子上,笑道“姨妈说的哪里话,韩昭说这是孝敬您的,谢您这段时间这么照顾我们,这茶叶还有一罐呢,我带回去也给我娘尝尝。”
又小声道:“这到底是皇上赏给她的,送给姨妈,姨妈不要往外声张啊。”
她怕姨妈说些什么,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苏姨妈再看那罐子,忽然就很担心桌面太滑,不小心可就把罐子碎了,再听贺兰君这真心实意要送的话,也不推辞了,拉着贺兰君的手,感慨:“姨妈懂,托你的福,我也能喝上宫里的茶了。”
又高兴道:“过年时把韩昭也带上。”
她一高兴,也不顾忌韩昭和贺兰君现下还未成婚,满心想着,外甥女这个眼光真好呀!
贺兰君脸色有些为难,道:“我带她来,终究是不太合适呢,我带来京城的这几人,一个小丫头,还有一个绣娘,如今我们吃住在一块,也惯了,若是过年的时候来姨妈家,虽我团团圆圆的,却留她们冷冷清清,我也不忍。就让我们就在小院子里,过个年好了,过年后我定常来拜望姨妈。”
苏姨妈冷静下来,一想,也是。
既然她主意已定,苏姨妈也不强求,又乐呵呵地从家里寻了一些腊肉干果等年货让她们带回去,又把一条新做成的皮毛风领送给了贺兰君。
娘俩谈笑一个多时辰,贺兰君才起身离开。
进了院子,就见韩昭躺在躺摇椅上,书落在腹部,竟是睡着了。
太阳已悄悄地偏移到西方,阳光不似正午时分那么温暖了,这再睡下去怕不要着凉。
贺兰君轻轻把它摇醒,韩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围着毛茸茸的贺兰君,嘟囔道:“小姐,你回来了?”
手就抬起来,摸着那条油光水滑的风领。
她刚才还在看书呢,怎么就睡着了,一定是中午的阳光太好了。
见韩昭在阳光下一副全然不设防的样子,贺兰君轻笑,又忽然想到,若是韩昭父母尚在,那她定然也是一个快乐无忧的官家小姐,就像李侍郎家的小姐一样,她恐怕是见都见不到了,不由心生感慨。
“天要凉了,要睡进去睡吧。”
韩昭摇摇头,已经清醒过来了。起了身,和贺兰君一块儿进了内室。
进了屋里,坐在榻上,贺兰君开始拆信看。
第一封信是苏夫人寄过来的,信里写道,年后还有一批货要运往京城,到时你们就坐那艘船回来,你爹说了,如果再不回来,他就亲自去京城,打断你的腿,再把你带回来。
看来老爷子等这么长时间,是真生气了。
贺兰君想着,她们年后元宵节之前就可以离开了,等那艘货船到了京城,说不定她们就已经到了安宁县,保不齐还可以给老爷子一个惊喜。
那罐茶叶也留一些回去。孝敬老爷子,让他也尝一尝宫里的茶叶,消消气。
第二封是莫掌柜寄过来的,依旧是先说店里的情况,一切照旧。
进了腊月,因着快过年,生意也格外的好,还有好些绣娘来问她们店里还招不招人。
还有,李家小姐好像开了家书斋,给小姐发了邀请函,不过这次她人没来,是她家丫头送来的。
“信里都说了什么呀?”韩昭看贺兰君看信,面上忍不住笑,探头问道。
贺兰君笑道:“说等我们回去呢。”
第二天就是小年,北方的小年,又是吃饺子,进了腊月,仿佛有吃不完的饺子。
连莺儿这样爱吃饺子的都有些受不住了,韩昭就笑她是叶公好龙。
一顿团圆饭吃的打打闹闹,欢声笑语的。
韩昭在家悠哉悠哉躺了两天,倍感生活美好,躺在摇椅上晃来晃去地想,要不然把明天的假也请了吧。
反正龚令史也说可以接着请假,肯定不会拦着的。
明天再请一天假,这样一来,连着过年的几天假,有五六天呢,她也好透了,正好还可以出去玩呢。
过年时的万佛集市,肯定比平时更热闹。
正这么想着,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莺儿打开门一看——龚令史。
龚令史庆幸那日莺儿去永安府,他雇了人送她回来。
他找了那拉车的伙计,这才打听出韩昭住在何处。如今好不容易找来,见到人,大喜:“可算是找到你了,你有福气了!皇上召你明日觐见呢!”
第74章二进宫公主赏笔墨
韩昭和贺兰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震惊。
皇上怎么还会找她?
龚令史那边还在殷切嘱咐韩昭:“明日你可千万记着要去皇宫,万不可误了时辰,你不知道呦,下午宫里来人找你,你却不在,可急死我了,幸好找到人了!”
他如今对韩昭说话也万分客气了,保不准哪天,她就成了自己上司了呢!
韩昭面色凝重,沉声道:“我知道了,多谢令史相告,我明日一定去。”
待龚令史走后,莺儿眨巴着眼睛,一脸兴奋地问韩昭:“你明天去皇宫见皇上,是不是又能领到赏赐啊?”
韩昭看了她天真的脸庞一眼,没有说话。
“莺儿,去厨房看看水烧好了没?”贺兰君支开了不知道实情的莺儿。
又担忧地看向韩昭。
“皇上又找你进宫是做什么呢?证据不是都已经交给他了吗?”
这也是韩昭心中的疑问,她不由的皱起眉头,担心这二进宫会不会是一场鸿门宴,可又想到李映真之前分析的话。皇上如果真要对付她,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的。
她拍拍贺兰君的手,安抚道:“小姐莫要担心,真姐姐不是说过了吗?也许皇上只是想再找我问问细节呢。”
贺兰君默默的,没说话,也只能希望如此。
隔日,因为要去皇宫,几个人起的都很早。
收拾妥贴,要出门的时候,贺兰君把昨日从姨妈那得的那条皮毛风领找出来给韩昭戴上。
“外面天冷,你多穿些。”
她平时也不经常出门,这条风领也用不太上。
韩昭摸了一下软乎乎毛茸茸的那条领子,围上去确实暖和多了,但还是把它扯了下来,笑道:“小姐,我现在是一个工匠。平日戴这个,就算做花灯也不合适,更何况是去宫里见皇上呢。”
又把风领放回贺兰君的手里,拍了拍她的手,道:“小姐莫担心,我去去就回。”
贺兰君嘴上说好,送她出门一直送到了巷子口。
这次在宫门口,倒没有等许久,韩昭向守门的侍卫通报了名字之后,侍卫一核对,就放她进去了。
每道宫门由不同的宫人接应着,很快她就被领到了皇上的书房。
皇上已经下了早朝,正在书房里和礼部工部的一些官员商讨新年祭拜的事宜。
临近新年,皇上也要祭拜皇天后土,乞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韩昭在书房外静候。
不多会儿,书房的门被打开,几位官员陆陆续续退出。
李侍郎退出门外的时候,余光一瞥,似是见到一个认识的人,再仔细一瞧,那人不正是那日他去永安府见到的那个小灯匠。
瞧着韩昭在皇上书房外垂眸静立的样子,李侍郎面上不动声色,心内却惊诧:她怎么在这,竟真给她见到皇上了,倒真有些本事。
又一时想着,不知自己女儿映真在其中出了多少力,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韩昭低头垂眸,只见到一片片衣角飘过,自然没有注意到李侍郎留意她的目光。
等书房里的大人们都走完了,宫人进去通报,得了允许后,韩昭方才进了书房。
自然是先跪拜,那日磕的青紫的两只膝盖,这两日养的方好些,这次下跪的时候就特意轻了许多。
“草民韩昭,叩见皇上。”
“起来吧。”皇上的声音,听着似乎很愉悦。
临近年关,各地官员上奏的折子均是拜年祝愿的贺词,又送来各地的贺礼。
上朝烦心事少了许多,这一年来风调雨顺,皇帝自然是高兴。
韩昭得了令,起身,候在一旁等着皇上的指令。
皇上慢悠悠地开了口:“这次叫你来呀,可不是朕的主意,是朕的小女儿,嘉熹公主想让你进宫的。”
提起最受他宠爱的嘉熹公主,皇上声音里都带上了些许笑意。
公主召自己来?韩昭想了一下,更摸不清头绪了。
“不知公主叫草民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韩昭在心里猜测,莫不是还要做花灯?
皇上笑道:“吩咐倒谈不上,她呀,也是喜爱画画之人,平日里也爱舞文弄墨,画些花草虫鱼。也是上次见你那花灯的灯画画的出神入化,她跟朕说,想找你探讨探讨,互相切磋下。”
原来是为这事,韩昭放心了,那就好办了。
她连忙道:“皇上谬赞,草民雕虫小技,怎敢和公主切磋,恐怕还得向公主请教一二呢。”
听了这话,皇帝笑得开心,很欣赏韩昭的识相,起了身,道:“随朕去公主的宫殿吧。”
乐康宫,萧宜岚站在书桌前,执笔凝神,正在画一副寒梅傲雪图,李映真在一旁低头研磨。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两人忙都放下手中的东西,一齐到门口接驾。
“参见皇上。”李映真在萧宜岚身后垂眸行了个礼,得了令之后才起身。
一抬头,忽然见到皇上身后的韩昭,吃了一惊,睁大眼睛。
韩昭冲她眨了眨眼,昨夜太过匆忙,她也没来得及去告知真姐姐一声。
李映真忙掩下脸上的惊讶,神色又恢复如常,垂眸跟在公主身后。
“公主做什么呢?”皇上落了坐,笑呵呵地问道。
“儿臣正画画呢,父皇。”萧宜岚笑得一片天真,虽然年岁尚小,但那张脸庞已显现出将来倾国倾城的容貌,扑闪着大眼睛,更显娇憨可爱,“也不知画的好不好,正好父皇来了,还请父皇评价指教呢。”
皇上甚是舒心,道:“朕来瞧瞧。”
萧宜岚笑着拉着皇上到书桌前。
皇上看了一眼她画的画,赞了一声:“画得好!”
又道:“你昨日说的那个小工匠,朕给你找来了,如今,你就可以向她讨教了。”
韩昭在一旁听到这话,忙道:“讨教不敢当,不敢当。”
萧宜岚见了韩昭,咯咯地笑了起来,问她:“怎么就不敢当啊?”
“你在花灯上画的画都那么好看,若是在纸上画的岂不是更好?”
韩昭仍旧坚持称:“只是雕虫小技罢了,能得公主青睐,是草民的福气。”
不是她谦虚,实在是教皇家儿女风险太大了。天子老师,还说砍头就砍头。
萧宜岚轻笑起来:“雕虫小技?你管那叫雕虫小技?我瞧着你那飞天神女灯上画的神女,其神韵之生动,怕是当今世上没几个人能画出来的。”
皇上眯了眯眼,也想起了那个花灯,赞同公主的说法,笑道:“我儿说得对,那样绝色的天女,怕是世间也罕见。不知你是在哪儿见过呢?”
此言一出,韩昭心中一紧,背上冒出来汗,忙否认道:“草民怎么可能见过如此绝色女子,只是凭脑中想象,随意而画。”
李映真站在公主身后,默默为韩昭和贺兰君捏了一把汗。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如果仅凭一幅画就被皇上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清妹妹这回答虽然有欺君之嫌,但无疑是稳妥的,贺小姐最好还是不要牵扯其中。
萧宜岚微微笑着,眼睛盯着韩昭面上紧张的神情,默不作声。
皇上还想再多待一会儿,可不多时,就有一个小太监过来禀告礼部的官员在等皇上。
年底了,各处祭祀庆典事宜多。
皇上不得不起身,又吩咐韩昭:“公主是真心喜爱你的画,你们好好讨教。”
说罢,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了乐康宫。
皇上一走,萧宜岚的笑容就淡了许多,接着画起她那幅未完的寒梅傲雪图,李映真接着研磨。
韩昭立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公主什么意思。
萧宜岚眼睛都没抬,道:“你不走近一些,怎么知道我画的好不好呢?”
韩昭只能再走近一些,站在书桌旁边,沉默着没有开口。
此时说些恭维的话,或许可以不至冷场。可韩昭莫名觉得这个小公主,应当不喜欢别人的恭维之词,于是闭了嘴。
“听说,是温大人举荐你来见我父皇的?”萧宜岚一边画一边开了口,问了韩昭一个问题。
韩昭言简意赅回答道:“回公主,是的。”
萧宜岚笑道:“那看来温大人是你的恩人呀,如果不是他,你可见不到我父皇。”
韩昭抿了抿嘴,谨慎地答道:“温大人找草民,也是为了给公主送生辰贺礼,若细究起来,我是为了给公主庆生才来到京城,那说起来公主也是我的恩人了。”
说来说去,她不愿承认温家父子是她的恩人。
公主抬眼,看了站在书桌旁,低眉垂眼的灯匠一眼。
看起来挺温顺,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听说父皇还赏赐你们了,你就没想着给温大人回个礼吗?”
韩昭:“温大人也是为了皇上办事,说起来也是温大人的职责,况且皇上都赏了温大人,我一个穷灯匠,即使送东西,温大人只怕也看不上。”
公主闻言,未置可否,只轻轻笑了一声,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又问:“我这画怎么样?”
她画的梅花只画了一半,还未全部画好。
韩昭自然捡好听话夸了好一顿,公主知道她必然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只道:“你也拿一幅纸来,画一幅梅花。”
李映真听了,就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张宣纸来,帮韩昭铺开来,又拿出笔、墨、砚台一一替她摆好,才道:“请画。”
韩昭看着装不认识自己的真姐姐,道了声谢,又看了旁边已沉浸在画中,不再理她的公主,也拿起了笔,专心做起画来。
乐康宫里,一时安静地只能听到从外面传来的雀儿的“啾啾”声。
沉浸在作画里,韩昭一时也忘了公主叫她进宫的目的究竟为何,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公主瞧完韩昭画的那幅画,再对比自己的,果然水平是有差别。
她撇了撇嘴,神色看上去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又对李映真道:“把那些笔,还有那方砚台都赏她吧。”
公主殿里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这笔和砚台都是皇上以前赏她的。
韩昭虽不明所以,还是拜谢,收下。
公主一下午也画的尽兴了,直接对韩昭道:“行了,你也可以回去了。”
于是,韩昭就拎着一方砚台和几支笔*又出了皇宫。
直到快到家了,她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小公主宣她进宫,究竟为何?
难不成真是因为她画画画的好?
乐康宫里,公主撂下笔,净了手,抱着手炉到一旁坐着了。
李映真收拾着桌面上的笔墨,笑着问道:“公主怎么今日这么好兴致,想起来叫这小灯匠来宫里呢?”
公主抱着手炉,倚在榻上,看起来没什么兴致,懒懒道:“想叫就叫喽,本公主乐意。”
她还不到十五岁,只是个小孩子,她还有任性的权利,虽然这时间不多了。
李映真被噎了一下,况且这个冬天,公主心情一直就不太好,也不好再打探什么了。
出宫后,李映真想一想,仍隐隐觉得不对劲,这个小公主,可不是心思简单,天真单纯的小孩,必不会无缘无故见清妹妹。
思及此,她吩咐车夫,直接去贺兰君的小院。
第75章瑞雪丰旧年祭先人
真姐姐来找她,韩昭毫不意外,她也正有许多疑问要和李映真商讨。
两人坐在内室的榻上,一起对着今日在皇宫的经历。
从韩昭进了皇宫,见到皇上,再到陪着公主画画,细细想了一遍,觉得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皇上看起来很高兴,公主看起来,好像也是真的喜欢韩昭的画。
只是有一点,韩昭觉得奇怪,凝眉问李映真:“公主似乎对温大人格外关注?问了我好几句关于温大人的话。”
除了画,两人说的话题只有温大人了。
李映真觉得公主关注温家父子都不奇怪,跟她解释:“你们有所不知,温阁老有意想让公主做她的儿媳妇。”
韩昭瞬间瞪大了眼,问道:“皇上知道这件事吗?他是怎么想的?”
先前听真姐姐说,嘉熹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若是皇上都有意把公主下嫁,那对她们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正是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公主这一个冬天才不怎么开心呢。温阁老的心思那么明显,可皇上既没表态反对,也没想着促成。”李映真叹了口气道,公主不开心,她在宫里当差都比以往艰难了些,又猜测,“可能也因着公主年岁尚小,年后才过十五岁生日。”
“公主不喜欢温弘文?”韩昭听了李映真的解释,猜测问道。
若是喜欢,温家父子这样用心,该是欢喜才对。
如果这样,那她下午在乐康宫里的回答,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李映真无奈一笑,“皇家姻缘,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不过是皇上金口一开。就是普通小老百姓家,也是盲婚哑嫁的多。”
贺兰君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谈话,和这小公主倒有些感同身受,半年前她不也正被家里人催着盲婚哑嫁吗?
不过她现下最关心的问题还是,“公主还会招韩昭进宫吗?”
今日她担心了一天,好容易见人平安回来,皇宫那种可怕地方还是少去为妙吧。
李映真想了想,道:“这你倒可以放心,从明日起,皇宫就要准备祭祀事宜了,斋戒三日,二十八日要到太庙祭祀祖先,届时,皇上会带着皇子皇孙,及后宫嫔妃们,都去太庙祭拜。之后回宫还有各处祭祀事宜,应当是抽不出空了。”
官员们明日也开始放新年假,直到正月初六。
而正月初六正是公主生辰。
韩昭也附和地点点头,道:“对,令史说从明日开始就不用到永安府上工了,但因公主生辰是正月初六,所以,初三我们就得回去,到宫门前提前布置好花灯。”
到时,公主忙着自己的生辰,应当也是没时间再来找韩韩昭。
这么一算下来,几人暂且放了心。
不用去永安府,也不用去皇宫,韩昭彻底闲了下来。
四个人里,三个都是第一次在外地过年,什么事都要自己张罗,包饺子,祭灶神,剪窗花,打扫院子,还没过年呢,就颇为热闹。
除夕前夕,万佛寺集会连开三日,韩昭又带着众人去了一趟,采买新年货物。
过年时的万佛寺集会比平常更是热闹百倍。
忙碌了一年的百姓们,在过年这会儿得了空,带着积攒了一年的银钱,快快活活地在集会上买平日里舍不得买的东西。
毕竟,大过年的嘛!来都来了!那自然是什么都得买点儿。
又临近过年,因为来这儿的人多是要置办年货,各种吃的南北干货,果脯点心,堆里一道又一道摊子。
还有卖字画,对联,和福字的。
莺儿刚想去摊前选几幅对联福字,就被韩昭拉住了,“家里不是刚有一套公主赐的笔墨吗?就拿它来写吧,我写的福字比这摊上的好看。”
莺儿顿住了脚步,知道韩昭字写的好看,但还是笑嘻嘻对贺兰君揶揄道:“小姐,你看这人,一点儿也不害臊的。”
韩昭也不客气地回怼了过去,“喂,你们满园春的招牌上的字还是我写的呢!你在质疑你家小姐的品味吗?”
说着,转头望着贺兰君,巴巴地等着贺小姐给她说话。
贺兰君轻笑,对莺儿道:“就买红纸回去吧,满院子都让她写个够。”
于是莺儿就只买了一摞红纸回去。
想着初六之后就要收拾回安宁县了,几人除了买一些年货,又都各自买了不少东西,准备带回去送人。
贺兰君给苏夫人淘了条异域毯子,这种外邦货物倒的确只能在京城见到,在安宁县可太稀有了。
又给贺老爷买了条串珠链子,据摊主说,是请高僧开过光的,要三十两银子。
她自然不信,韩昭小时就见过这种把戏,两人一唱一和,愣是把价钱讲到了五十文。
摊主一副肉疼的表情把串珠链子给她们了,直嚷着;“大过年的,就当积德行善了。”
仿佛给她们大便宜了。
贺兰君瞧着这链子估计就值几十文钱,不过这小贩的说辞很好,回去就这么忽悠她爹。
京城高僧开过光的!三十两银子呢!
韩昭也给韩爷爷买了几样东西。
晓月给满园春的绣娘们带了些小挂件之类的玩意儿。
莺儿也给她在贺府里玩的好的几个丫头大娘带了些稀奇玩意。
最终几人是满载而归,回来之后又收拾房子,洗洗刷刷,韩昭笔墨一挥,写了几幅对联和福字,又贴在门上,小院里顿时就喜气洋洋起来,颇有过年的热闹气氛了。
腊月二十九,韩昭吃完早饭之后就说有事出了门,回来之后,手里拎了个篮子,篮子上盖了块布,里面不知装的什么,对贺兰君道:“小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贺兰君看她神神秘秘,不知又要给她什么惊喜,有些害羞地笑着问道:“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