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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不可以 银河吹风 19341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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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挑挑拣拣,送了几样给温弘文,温弘文又托贵妃娘娘送到公主那,但依旧也是被打入库房。

这日他在茶馆闲坐,就听说书先生说的灯匠做神女花灯的故事,眼前一亮。

十几岁的小姑娘,可不正是喜欢花灯的年纪。这还是一盏会飞的神女灯!

他心下就有了个主意,可是这灯匠在永安府,隶属于朝廷的部门,他可没有权利去找。

于是就托干爹转达给了温大人。温弘文听完之后,倒是对这个故事感兴趣了。

先不说送花灯给公主,她喜不喜欢,单说这个工匠的故事,若是说给皇帝听,岂不是一个很好的表忠心的机会。

自从新皇登基之后,父亲一直觉得不安稳,要他说,自从大哥前几年死后,老爷子似乎一下苍老了十几岁,这心境比从前,是大大不如。

王群正是拿了温弘文的牌子来这永安府提人。

龚令史把人带到,恭恭敬敬地对王群道:“大人,这就是您要找的韩昭。”

这声大人听的王群很是受用。

虽然他王群只不过是街上的一个混混,但运气好啊,认了温府管家做干爹,给温大人办事,连这朝廷的官吏也得弯腰喊自己一声“大人”。

这感觉爽啊!

王群挺了挺腰板,道:“辛苦你了。”又对韩昭一抬下巴,道:“跟我走吧。”

韩昭进了房间,见到王群的第一眼,就认出他是那日在猪肉摊前,被吓得落荒而逃的恶霸。

如今见他狐假虎威的姿态,韩昭没动,沉声问道:“不知找我是何事?”

王群一笑,嗓音尖利,“自然是好事,温大人找你做灯给公主呢,跟我走吧。”

说着动身往门口走。

韩昭立在原地,神色莫测。心里想着温家的人找她是真要做灯?还是另有阴谋?

不容她多想,王群见韩昭不动,又催促了,“怎么还不走?”

韩昭一咬牙,即使是陷阱,她现在也不得不去了。

温宅里。

温弘文坐在上位,悠哉悠哉地端起沏的上好热茶,揭开茶盖,浅饮一口。

王群在一旁,弓着腰满脸堆笑,“大人,这就是小人跟您说的那个灯匠,我刚从永安府领回来。”

温宏文放下杯盖,点点头,“行,下去领赏吧。”

王群方千恩万谢地退出去了。

韩昭垂首静立花厅中间,方才进门的时候,她就瞟了一眼坐在上位的人。

男子看起来很年轻,不是温阁老,想必就是龚令史说的温阁老的儿子温弘文。

温弘文未发一言,她只能垂眸,静观其变。

“砰”茶盏被放下,在硬木案几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尔后是从上位传来的年轻男子声音:“听说,你爷爷曾经遇见过微服私访的先皇。”

“回大人,是的。”韩昭回道。

这个小灯匠倒是个不卑不亢的,看起来很冷静,温弘文见多了遇着他,就慌得不会说话的小官小吏,见韩昭如此,到多看了她一眼。

“找你来不为别的,就是让你做盏灯,送给公主。”

果真是做灯,韩昭松了一口气。

又装作不解问道:“小人进京本就是为公主庆生,做灯而来,不知大人又为何特意寻小人来。”

温弘文笑了,到底只是个工匠,见识还是浅啊。

他道:“你也知道朝廷招你们这些工匠来,是为了给公主生日办一场千灯宴。这么多工匠,做上千盏灯,皇上和公主,又怎么会主意到你做的是哪盏呢?”

“本官也是念你家几代一片忠心,正如我和父亲一样,所以才想着圆你这个心愿,让你的灯能送到圣上面前。”

韩昭低着头,眼眸微闪,心内却嗤之以鼻。

温弘文这话,说是要圆她心愿,却不过是借她韩家爷孙的故事,向皇帝表明温家父子俩的忠心,的确是好一手阿谀奉承。

她扬起笑脸,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多谢大人,如果真能见到皇上,小人和爷爷都将感谢大人的大恩大德。”

“只是不知公主喜欢什么样式的花灯,小人好斟酌着去做。”

温弘文垂眸,思索不过片刻,道:“公主既是皇室子女,做这灯就应该富丽堂皇些,以示皇恩浩荡,圣上仁慈。”

公主喜欢什么他倒不在意,只要这灯能让皇上开心,那才是重要的。

韩昭点头称是,正要告退的时候,忽然花厅外的下人通报一声:“老爷回来了。”

韩昭浑身一僵。

温阁老?温俭仁?她终于要见到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了!

温阁老迈步进了花厅,坐在上位的温弘文站了起来,给父亲让座。

韩昭也应退到一旁,此时心绪激荡,却呆立原地,直视落座的温阁老。

那是个两鬓有些花白的老人,面上甚至看不出一丝凶神恶煞。

就是这个人杀了自己全家?韩昭握紧了拳头,尽力抑制自己心中的愤恨。

“父亲。”温弘文行了一礼。

“嗯。”温阁老点点头,又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韩昭,问道:“她是谁?”

瞧着没见过。

韩昭这才低下头。

温弘文道:“这是管家找过来的一个灯匠,如今在工部管辖的永安府下做工。父亲您之前不是说,让我给公主送她喜欢的礼物吗?这工匠的花灯据说极是好看,做的神女花灯还能飞。”

他又把王群跟他说的故事,捡重要的说给温阁老听,最后笑道:“这一家爷孙俩,岂不就像父亲您和我一样,一直追随皇上吗?”

温阁老听完,沉默半晌,倒是理解了儿子的意思,这哪是给公主送礼,分明是给皇上送,点点头,道:“也行,送吧。”

没有皇帝不爱听臣子表忠心的。

又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韩昭,瞧着倒是个聪明的,问到:“叫什么名字?”

温弘文一时语塞,压根没记住韩昭的名字。

韩昭压住情绪,拱手道:“小人名叫韩昭。”

温阁老微微抬了抬眼皮,一般工匠因为出身贫苦,没读过书,名字大多如二牛,铁柱之流,这“韩昭”听起来倒不像一个工匠的名字,又问道:“哪个“昭”?”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含冤昭雪的昭。”

不受控制的话脱口而出,她应当控制自己,可面对这个杀害她全家的凶手,她实在做不到!

八岁时她给自己取这名字,就是为了提醒自己要为家人洗刷冤屈。如今仇人就在眼前,她只能咬牙忍着。

少年眉眼俊秀,又带着一股英气,目光如炬。

温阁老恍惚,总觉得在哪见过她似的,半晌才赞道:“好名字。”

又问道:“你籍贯是哪里?”

莫不是故人之后?

韩昭低下头,掩下异样目光,回道:“安宁县。”

“安宁县?”温阁老呢喃一声,“安宁县的刁为民前段时间是不是送了一盏灯过来?就是你说的那盏神女灯?”

原来那盏灯没有被送给皇上,而是到了温阁老这,看来,刁县令也是温阁老这一派的人,韩昭在心里默默思量。

温弘文又把管家叫来,管家记得清楚,“老爷记得没错,前阵子用船送过来的,就在库房放着呢,老爷如今要看吗?小的这就拿出来。”

温阁老摆了摆手,有些乏了,他如今这把年纪,对送上来的什么稀奇玩意也没了兴致,山珍海味也不如家常小菜吃着舒心。

温弘文见父亲有些疲惫,挥挥手对韩昭道:“你先下去吧。”

又道:“灯做出来派人跟我说声。”

韩昭沉声应道:“是。”

又抬眸深深盯了眼面前的温家父子俩,方告退。

第67章辨酸甜亲尝糖葫芦

从温宅出来,已是下午。

此时回永安府,到那儿也差不多到下工时辰,龚令史也未规定必须要回去。

韩昭回望一眼温府大门紧闭的高门宅院,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方提步往家回。

回到小院的时候,天色还亮着,太阳还挂在西边的天空上。

听到动静,莺儿来开门,见是韩昭,还有些诧异,“今日怎么那么早就回来?”

往日差不多得等天黑了,她才能回来呢。

“今日那边有事,早放了人。”韩昭随口找了个说辞,又把手上拎着的一串糖葫芦递给莺儿。

回来的路上,恰好见到路边有卖糖葫芦的。

前几日下完雪,路上的积雪仍有残留,灰砖白雪间,红彤彤的糖葫芦就格外地招眼。

天冷,卖糖葫芦的大爷手揣在袖子里,扛着扎糖葫芦的草垛子沿街叫卖,吆喝声在干冷的空气里悠远传开:“糖葫芦呦,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呦”

韩昭一路心思重重,糖葫芦从身边过去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这几日小姐饭吃的少了,许是没有胃口,买些酸酸甜甜的山楂球开开胃倒也好。

她叫住卖糖葫芦的,给家里三个人各买了一串。

莺儿接过糖葫芦,欢喜起来,上次在万佛寺吃过糖画后,她就心念上甜甜的小吃,可后来上街买菜,愣是一次没见过。

这冰糖葫芦红山楂外面裹着一层脆脆的糖浆,一看就酸甜可口。

她乐得一句“谢谢姑爷”又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开口前想到韩昭是女子,生生忍住了。

只脆声道:“谢谢!”

到了内室,韩昭又把剩下的两串分给贺兰君和晓月。

晓月本坐在榻上绣着花,接过糖葫芦,笑着道谢完,识趣给韩昭让座,和莺儿凑一块儿,坐在火炉前的小凳子上吃糖葫芦。

“怎么就买了三串,你怎么不吃呢?”贺兰君看她手里空了,问*道。

韩昭在贺兰君对面落座,笑道:“这糖葫芦,我小时候都吃腻了,如今不想吃了。”

其实是心情不好,没有胃口吃。

莺儿最近买的,做的小零嘴,贺兰君已经有意少吃了,可这是韩昭带回来的,她怎么也得尝尝。

贺兰君咬下一颗冰糖葫芦,舌尖先尝到的是外层裹着的冰糖,甜丝丝,脆脆的,然后是合着里面山楂的酸甜的味道,让人满口生津。

韩昭托着腮,看着对面的贺兰君吃糖葫芦。

贺小姐仪态是极好的,即使是吃糖葫芦这种小零嘴儿,看起来也是端庄秀气的。

真好看,韩昭在心内感叹,又想到不久后,若果真能见到皇上,到时生死难料,心内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贺兰君品尝这手里的糖葫芦,余光瞥见对面的韩昭,虽然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但那笑未达眼底,不知道为何,她觉得韩昭看起来莫名有些愁绪。

她垂下眼眸,小声跟韩昭抱怨:“这个山楂好酸呀。”

“是吗?我之前吃过的都挺甜的呀。”韩昭被这声抱怨拉回思绪,放下手,看向贺兰君手里那串糖葫芦。

买的时候,那小贩还跟她保证包甜,没想到她也有被骗走眼的一天。

“不信,你过来尝尝啊。”贺兰君微微皱眉,举起手中的糖葫芦对她道。

那糖葫芦距韩昭还有些距离,她只得起了身,到贺兰君面前,低下头,凑到糖葫芦上。

张开嘴,正要咬,贺兰君忽然把手往回一缩,那糖葫芦就又离远了。

韩昭抬眼看她,贺兰君眼里笑意盈盈。

贺小姐也会逗人了。韩昭一挑眉,遂顺了她心意,追着那糖葫芦而去。

嘴刚咬上一个糖葫芦,忽然脸颊上就印上一双柔软的唇。贺兰君低头,在她脸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这下就甜了。”贺兰君在韩昭耳边小声道,声音里带着轻轻的笑意。

韩昭顿了一下,牙咬着糖葫芦,用了点儿力气,从签子上咬掉一颗糖葫芦。

的确是甜。

她抬起头,盯着贺兰君带笑的眼睛,缓慢地把糖葫芦含在嘴里,一点点咬碎。

柔软的口腔里,一时酸的,甜的,软的,硬的混着,她牢牢锁着贺兰君的目光,喉头微动,吞咽下去。

又伸出柔软而红润的舌尖,轻轻舔去嘴唇上沾上的些许红色的糖浆。

贺兰君方才还笑着,此刻已面红耳赤,明明只是吃个糖葫芦,她却被韩昭盯的身上冒出来些热意,心头小鹿乱撞。

忽然就有些渴。

韩昭低下头,凑到贺兰君耳边,小声道:“小姐,房里还有人呢。”

说罢转身落座贺兰君对面,露出后面坐在火盆前的两个丫头来。

晓月和莺儿自然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但此刻恨不得自己是聋子,是瞎子。

方才小姐说糖葫芦酸时,莺儿还想转身告诉小姐,她这个是甜的呢。

幸好还未开口,就被晓月捂住嘴了。

此刻两人像两只鹌鹑似的,背对着榻上两人,缩在火盆前,默不作声地吃着不知是酸还是甜的糖葫芦。

贺兰君方才就是想逗逗韩昭,让她开心下。

这下好了,她倒是心情好了,自己闹了个大红脸,她瞟了一眼笑得狡黠的韩昭,佯装镇静,拿起糖葫芦继续吃。

真可爱呀,韩昭托腮觉得心情都好了。

要是能日日见,就更好了。

静默片刻,韩昭从榻上起身。

“晚饭不用等我了,你们先吃。”

贺兰君忙问道:“你要去哪?”

“我去找一趟真姐姐。”

事情有变,时日不多,还是得尽快找真姐姐商量。

她现在去侍郎府也不合适,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博远斋。

真姐姐应当还在宫里,找博远斋的掌柜联络,或许更合适。

到了博远斋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店里也没有什么客人,掌柜的在书架前整理被翻乱的书籍。

转身,看见店里冷不丁的进来个人,倒吓了一跳,而后才冷静问道:“公子要买什么?”

韩昭抱歉地笑笑,道:“掌柜的,在下韩昭,还想麻烦掌柜的,帮我找下李映真李小姐,我有要事和她商量。”

掌柜的细细一打量,这人之前来过,行为有些异常。

不久后小姐就交给她一册话本,让她去找说书先生散播开来。

书中的主角就是她?

“你先坐着,我这就打发人去找小姐。”掌柜的不敢慢待小姐的朋友,把韩昭带到里面的一个隔间,又打发了一个店里的伙计去侍郎府等小姐。

李映真连家门还没进,就被候在府外的伙计给拦住了,说是有个叫韩昭的找小姐。

从前几次都是她去小院找韩昭,如今韩昭来寻自己,必然是有要事商量,她不敢迟疑,吩咐车夫调转车头,就去了博远斋。

掌柜的如常闭了店。李映真赶到店里的时候,天色已黑。

进了隔间,立马问道:“清妹妹,听说你找我?”

韩昭给匆匆赶来的李映真倒了杯茶,才道:“真姐姐,我能见到皇上了。”

“真的?”李映真眼前一亮,为韩昭感到高兴,又不禁问道:“怎么回事?快跟我说说。”

韩昭缓缓道:“今日温尚书到永安府找我,命我给公主做盏灯,要圆我见皇上的梦。”

李映真脸上的笑容定住,慢慢冷下来,“怎么是温家人?此事听起来蹊跷。会不会是个陷进?”

“我起初也是真姐姐这样的想法。可后来听温弘文的意思,是要借我韩家爷孙想见皇上的故事,来表温家父子的忠心。应当不是个陷阱,只是巧合。”韩昭道。

李斯沉思道:“如此,倒也符合温党一派的做法。听说先皇在时,他们就惯会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若真是如此,能助清妹妹一臂之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是一件快事。”

韩昭轻轻吐了一口气,来到京城这么长时间,终于有可以见到皇上的机会了。

李映真也松了一口气,又叮嘱道:“此事还得谨慎,清妹妹万万要小心。”

在温党眼皮子底下告御状,她更怕清妹妹有个不测。

韩昭笑笑,道:“真姐姐放心,这一点我自会注意,只是我还有一点放心不下。”

李映真问道:“是什么?清妹妹放心跟我说,我能帮上一定帮。”

韩昭垂眸,道:“若我万一有个不测”

就如先前很多次设想的那样,这不是一条必胜的道路,她已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只是还有一点放心不下。

李映真打断她的话,“清妹妹不要说这不吉利的话,你一定会没事的。”

韩昭笑道:“我一定努力让自己平安归来,可是我万一真有不测,也得早做准备,”

她顿了下,“若我回不来,还请真姐姐帮我照顾好贺小姐。”

她在这世上能托付的人没有几个,想来想去,这事儿只能找真姐姐。

这话竟似临终托孤,李映真眉头一跳,心内怪异,犹疑着问道:“你和贺小姐”

“上京前,我答应贺小姐,若是能平安回到安宁县的话,我会娶她。”小小的隔间内,韩昭的话轻声而坚定。

李映真倒吸一口凉气,从前那些诡异的感觉,在此刻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怪不得。

怪不得贺小姐会这么帮助清妹妹。怪不得两人这么亲密。

可是想到在她流落她乡,艰难度日的时候,还有一个贺小姐帮着她,念着她,清妹妹不是孤苦一个人。

那点震惊又缓缓地变成了一种欣慰。

“真姐姐先前没问,我也就没有特意说。”见李映真一脸震惊,韩昭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李映真缓了缓思绪,郑重承诺:“你放心好了,以后我也把贺小姐当我亲妹妹看。”

又道:“贺小姐必然也是希望你平安回来的。”

韩昭默默点点头,她知道,正因为她知道,所以才要做好万全之策。

第68章献花灯面圣龙华殿

知道温尚书找韩昭,是要做花灯献给公主,龚令史连每日的定量宫灯也不让韩昭做了,嘱托她安心地帮温尚书做好送公主的灯就行了,其余的他自来安排。

二十天后,韩昭就做好了花灯。

王群隔几日就来永安府看一下进度,自是第一时间就禀告给了温弘文。

温弘文掐着时间一算,正好可以赶在年前献给皇上。

官员们过年有十天的假,在过年前讨个皇上的欢心,这个年过得也舒心。

等韩昭把做好的花灯送到温弘文面前,他见着上面的画,眉毛挑了一下,面上现出一丝不满。

那灯上画了一个扬鞭纵马的红衣女子,着一身骑射服,很是肆意洒脱。

跟他之前要求的富丽堂皇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他刚想说两句,瞥了一眼低头垂手立在一旁的韩昭,看起来很是恭敬。

算了,反正也是送给公主的,做成这样也行,重新做,就得年后才能送了。

况且,父亲说要把那盏神女飞天灯献给皇上,那可比这盏小灯有意思多了。

“知道见到皇上,要说什么?做什么吗?”温弘文放下手中的花灯,意味深长地问韩昭。

“还请大人指教。”韩昭拱手道。

还算是个聪明人,温弘文觉得这个小灯匠还挺上道。就把见到皇上要做什么,说什么都教给韩昭一遍。

说到底,都是一些表忠心的话,韩昭一一听着应下。

“记住了吗?”温弘文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问道。

“小人记住了,多谢大人指点。”

“行,下去吧,明日本官就圆你这个见皇上的心愿。”温弘文教完了,挥挥手打发人走。

韩昭拱手,低头,“小人在此先谢过大人,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隔日,大寒。

一年中最冷的日子,韩昭在宫门外候着,等着皇上召见。温阁老和温弘文已进去多时。

龙华殿内,镂空三层鎏金铜质熏炉里,瑞炭烧得正旺,不见火焰却热气逼人。

宫人烧炭时会放上一些香料,此时室内暖香习习。

皇帝萧启坐在宽大的案桌前,听温家父子汇报近期朝廷内外的大事小情。

皇帝虽然是去年才登基的,但已经不年轻了。

他当了太多年的太子了。先皇白发人都送走了许多黑发人。

头上再也没有人压着,整个国家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滋味,他也只刚刚体验不到两年。

房间中站着的两个人,一个是先帝在时就位极人臣的阁老。

一个是六部之一的尚书,年纪轻轻,看着以后大有作为。

萧启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等温家父子汇报完,悠悠开口:“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温家父子对视一眼,温弘文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臣最近听了一个有趣的小故事。想斗胆说给皇上听听,以博皇上一乐。”

萧启只简短地回了个:“讲。”

“这故事的主角,正是这次上京来为公主办千灯宴的一个小灯匠。”

温弘文后来甚至也亲自去茶馆,听说书先生讲了这个故事。

此刻又删去那些曲折的情节,只捡了韩家爷孙努力想再见圣上的部分说给萧启听。

“哦,竟有这样的故事。”萧启道,听起来也感了兴趣。

温弘文笑道:“正是呢,皇上。我和父亲还特意寻来了这故事里的那一盏神女飞天灯,让安宁县的县令送了过来。如今已经到了,皇上要看一眼吗。”

“既然如此,看一眼也无妨。”萧启抬眼,看温弘文殷勤的模样,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

“皇上,那工匠也为公主做了一盏灯,不若让公主也一块来看一看吧?”温阁老出声提醒。

儿子光顾着向皇上表忠心,显然又忘了今日的主角还有公主。

“既是为公主办的千灯宴,自是得请公主来看一看,”提起他最宠爱的小公主,萧启的脸上露出些真切的喜悦来,吩咐身边的宫人道:“去把嘉熹公主请来。”

小太监得令,很快跑到了公主的寝殿,传达了这个消息。

萧宜岚听完消息,面色如常,吩咐宫女替自己更衣。

李映真心下一紧,清妹妹前日才告诉她,献给公主的花灯做好了,没想到这么快,今日温家父子就来献灯了。

她紧张地直搓手,又忍不住在心内祈祷:老天保佑,清妹妹一定要没事儿!

温暖的龙华殿里,宫女们拉上厚重的帷幔,遮住窗外的天光。

几个小太监抬着一盏一人高的花灯,进了殿里,放在屋子的中间,点燃了灯芯。

被遮住天光的室内,昏暗不明,幽幽灯火,缓缓亮起。

花灯壁上的图画,也渐渐清晰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温弘文仔细观察着众人的表情。

皇上嘴角擒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眼中神情似是欣赏。

公主倒是盯着灯笼看得认真,想必是喜欢的。

萧宜岚盯着灯笼,看的的确是认真。她也学画多年,这样的笔触画的仙女这么飘逸,又有一丝神性,这做灯之人画工倒是极好。

“皇上您再等等,这灯还能动起来呢。”温弘文话音刚落,随着灯内火焰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灯笼外壁缓慢地动了起来。

几幅神女飞天图接连闪过,飘飘若飞。

李映真是头一回见到这盏灯,之前只听清妹妹说她靠这盏灯赢了比赛。如今一见,自己写的话本倒也没有夸张。

她再细看,这画上之人竟似在哪见过?

是贺小姐?她脑中灵光一闪而过,又想起两人的关系,也是,清妹妹能在灯上画上贺小姐,倒也不稀奇。

“倒是有点意思。”皇帝笑了起来。

萧宜岚也觉得,这个工匠倒真的是有些奇思妙想。

“你说朕赏她些什么好呢?”

皇上都要赏她东西了,看来这东西送对了。温弘文忙道:“能为皇上效力,博圣上展颜,是她的荣幸,况且她家爷孙俩,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得一句皇上的赞赏,如今她正在宫外候着,皇上不若圆了她这个愿?”

李映真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低头惴惴等着皇帝的答复。

“行,宣她进来吧。”皇上无甚所谓的声音落在龙华殿里,李映真轻轻地松了口气。

殿外候着的小太监得了令,立刻奔向宫门外去领人。

从宫门外到殿里,估摸着得一炷香的功夫。

温阁老给儿子使眼色,温弘文想起还有一盏灯没送呢。

“微臣听了说书先生说了这个故事后,特意找来这个工匠,也为公主做了一盏灯,还望公主喜欢。”

萧宜岚听到小太监说温阁老送了盏灯,父皇招她去,就猜到有这么出。

客客气气地回道:“多谢大人。”

宫女呈上韩昭做的那盏花灯,比神女飞天灯小巧精致许多。

萧宜岚瞥了一眼,目光忽然顿住,落在灯上画的纵马驰骋的红衣女子身上,甚是诧异地看了一眼温弘文。

此人送了这么多回礼,竟真有入了她眼的一次。

宫门外,天气阴沉,韩昭瞧着似乎又要下雪。

虽然她穿的是新棉衣,但等了不知多久,身上寒意渐渐浸透衣服。

忽然有个小太监,出了宫门,左右瞄了一眼,又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就是韩昭?跟我走吧,皇上要见你。”

跪在龙华殿的地砖上,手碰在地上,韩昭发现,这地砖竟是热的。

皇宫里火墙烧着,屋里每个地方都是暖的,那暖意渐渐驱散了一些她候在外头多时,身上的寒意。

“草民韩昭,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是昨日温弘文怕她不懂礼仪,特意教她的。

“起来吧。”皇上道。

筹谋多年,终于见到皇上,韩昭忍住心内激动,深吸了口气,镇定地谢过皇上,方起身。

萧宜岚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韩昭,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

方才那两盏灯让她倒有些好奇,做出这样花灯的究竟是什么人?

竟然只是个少年?瞧着年纪很小的样子。

皇帝抬眼,瞧着站在殿中的俊秀少年,笑道:“你做的花灯很好,朕很喜欢。”

他年轻时也是个好吟诗作画的风雅之士,只是后来政务繁忙,没有许多时间去精进。

见到有才之人,难免喜爱些。

“能得皇上喜爱,是草民的荣幸,从小爷爷就教导我,要力争做最好的花灯,为有一天走到皇上面前,得一句皇上的称赞。”韩昭低着头回道,口齿清晰,不卑不亢。

这是昨日温弘文教她的话。

温弘文默默点了点头。昨天教的她都记住了,的确是个聪明人啊。

萧宜岚也不由得抬眼又看了韩昭一眼。

这少年的表现,镇定的竟一点不像初次见皇上的。

李映真在公主身后,克制着自己不由自主看向清妹妹的眼神,可实在又担心,不时瞟两眼。

皇帝玩味地笑了下:“你爷爷倒忠心,听温弘文说,你爷爷曾经见过微服私访的先皇?”

韩昭回道:“的确,先皇还曾称赞爷爷做的花灯精美。”

皇帝眼眸微闪,提起先皇,他也不由地想起已仙去的父皇来。

虽然父皇最后那几年年迈多疑,但的确也曾有过父慈子孝的时候。

不由怀念唏嘘,问道:“先皇还曾对你爷爷说过什么?”

韩昭:“先皇的确还曾对爷爷说了其它的话,可是这话,我只能对皇上一个人说。”

话音一落,龙华殿内,众人神情各异。

温弘文一见这变故,不在自己预料之中的,立刻着急起来,不知这小灯匠要搞什么鬼,可在皇上面前又不敢太过造次,只能厉声喝道:“放肆,皇上面前,岂容你提这种要求?”

温阁老未发一言,探究的目光落在韩昭身上。

“咚”一声,韩昭跪了下来,膝盖磕在地砖上。地砖虽暖,却也坚硬。

“是草民斗胆,可爷爷和我说,先皇跟他说的话,确实只能跟皇上一个人说,还请皇上成全。”

韩昭头磕在地砖上,身上的暖意也传递到怀中揣着的册子上,闭了眼,视死如归地等着上位之人的答复。

第69章呈罪证惊魂归家门

李映真站在公主身后,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担忧的目光落在跪在地砖上的清妹妹。

殿中其余人不由地悄悄瞥向书桌后坐着的皇上,企图从他脸上窥见一些天子心思。

毕竟这个小灯匠是够大胆的。

皇上姿态闲适,放松地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像闲话家常般,笑道:“爱卿那么紧张做什么?不过是说句话而已。”

又对跪在地上的韩昭一抬下巴,道:“你先起来吧。”

韩昭站起了身。

温弘文直觉事情朝着自己不可控制的局面发展了,心里不由慌张,怕韩昭跟皇上说什么不该说的,劝阻皇上道:“皇上,臣是怕她不知分寸,冲撞了皇上。留她一人和皇上,若她居心叵测,臣就罪该万死了。”

皇上瞥了温弘文一眼,很快收回目光,笑道:“这工匠不是你们工部筛选的人吗?若连你亲自推选的人都保证不了安全。那看来,朕要考虑换几个能堪大用的人到工部。”

轻飘飘的一句话,吓得温弘文差点儿要跪下,急忙辩解:“皇上,臣不是这个意思。臣……”

“好了,朕只是说笑罢了,”皇上也不想再听温弘文的辩解,直接打断他的话,道:“你们都下去吧,留她一个人。朕想听听,先皇究竟还说了什么。”

皇上下了令,温弘文再不情愿,也只能和众人一块儿出了龙华殿,殿门在众人面前缓缓地合上,再看不见里面的光景。

萧宜岚退出前,和皇上告了退,直接回自己宫里了。

李映真想留下也没有理由,只能忧心忡忡地跟着公主回去。

殿外天气阴沉,寒风刺骨,小太监很识相地把温家父子引到旁边的偏殿候着。

龙华殿里,宫女太监都退了出去,此刻殿里只有稳坐太师椅上的皇上,和离案桌五六步远的韩昭。

窗户前的帷幔已被拉开,但外面天色阴沉,屋里也显得昏昏暗,宫人已经把烛台上的蜡烛都点燃,室内才又明亮起来。

“好了,现在就只有你和朕了。说吧,先皇还曾和你爷爷说了什么吗?”皇上被吊足了胃口,他倒要看看这个小灯匠大费周章究竟要做什么?

韩昭此刻终于抬头,直视皇上,明亮的眼睛里似乎燃烧着两簇火苗:“说之前,草民想说个故事给皇上您听。”

“最近一个两个,倒都爱说故事”皇上笑道,竟难得有耐心,“说吧。”

韩昭深吸口气,尔后殿堂里响起她沉稳的声音:

“此事要从八年前说起。那年春天,我家门口来了个小叫花子,爷爷看她可怜,收留了她,才发现那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然而没几天之后,那个小女孩就去世了。临死前,她交给我一本小册子,她说她家是京城的,她父亲是京城高官,姓裴。”

“裴大人因为这本册子被奸人所害,一家人含冤而死,临死前她让我一定要把这本册子交给皇上您,要不然她死都不安息。”

韩昭已从怀中掏出那本泛黄的小册子,双手捧着。

“我受人所托,既然答应了她,多年来不敢忘记,幸而有这机会来到京城,终于能见到皇上,完成她的遗愿,把这本册子献给皇上。”

皇上的目光已落在韩昭捧着的那本册子上。

那是一本成年人巴掌大的册子,从纸页上看,纸张厚实,质地良好。

只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整本册子泛着黄,却很平整,应是被保存的极好。

韩昭捧着册子,抬起脚,靠近桌子前,呈到皇上面前。

这个小灯匠此刻表情平静,又透着股视死如归的决绝,皇上抬头扫了她一眼,心内倒真有些好奇,这小册子上究竟是什么。

姓裴的京城高官,的确有那么几个。

若是八九年前死去的,好像是有那么一个侍郎。

这人竟是来申冤的?

皇上接过韩昭手中的册子,放在书桌上,掀开了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一些人名,后面跟着银两数量,像是一本礼金簿。

他又翻到第二页,依旧如此。

只是,皇上眉头微皱,发现这些名字好像都是本朝官员的名称。

后面的银钱数量从五百到五千,不一而足。

他又快速翻过几页,后面与上几页又隔了大半年,记载的更加详细了:

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收青阳县县令五百两,为其女谋进宫选秀名额。

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收庆元府府尹三千两,调任广华府府尹空缺。

金额到后面越来越大,甚至有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收怀阳府知府三万两,举荐其任巡盐监察御史。

越到后面,那些官员名称越是他时常能听到的那些。

直到翻到后面有一页,空着的一页,龙飞凤舞地写着一句话:天下谁为社稷忙,唯我一人温俭仁。

那熟悉的字迹不用署名,他都能认出来。

他日日在内阁的票拟上见到。

那句话赫然是温阁老的字迹。

真是狂妄的目无王法了,即使平常也不是没听过关于温阁老的传闻,真的亲眼所见,皇上还是气得猛拍了一下桌子。

韩昭心里被吓了一跳,立马跪了下来,“皇上息怒。”

皇上接过册子之后,她就小心翼翼的去觑皇上面上的神情,眼见他从一开始的平静,到快速地翻阅册子,再到最后动怒。

韩昭被吓了一跳,但心内也松了一口气,动怒就好。

动怒,说明皇上还是被温阁老的贪婪,张狂,目无王法而气到。

皇上气极反笑:“好一个温阁老!”

又面色不善地问韩昭:“你呈上这个,就不怕朕杀了你灭口?”

“草民怕,可是草民答应过那个枉死的小姑娘,要把这个册子送到皇上手里。她们一家人为了这本册子,已含冤而死,草民也不想皇上再受到奸人蒙蔽。”韩昭低着头,说的话听起来情真意切。

皇上冷声:“你口口声声说的奸人,是温阁老。你不知道温俭仁在京城口口相传,我大周可是在他肩上担着的。”

韩昭初入京就听小乞丐说过这样的传闻,可她不信哪个皇帝会爱听这话。

“草民初来京城不知道这些传闻。但草民自小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草民作为老百姓,只知道是皇帝在管理着这个国家,为人臣子,为皇上解忧排难是应当的。那是他职责所在。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而非温阁老的天下。”

皇上面上神情舒缓,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个工匠年纪不大,口齿倒伶俐,长了一张能言善辩的嘴。

“那你呈上这本册子,希望朕做些什么?”皇上问道。

韩昭答道:“草民只是一介愚民,不懂庙堂之事。若温阁老真如这册子所言,买官鬻爵,收受贿赂。草民只希望皇上不再受奸人所蒙蔽。裴家一家数口,因这册子遭了不测,忠臣蒙冤,也望皇上能还他们一个公道。”

八九年前的裴家,皇上仰起头,思索一番。

想起来了,景德十八年的状元郎,当时据说是通敌叛国,一家子畏罪自杀,全烧了。

当时他是吏部侍郎,吏部掌管官员调任,怪不得能拿到这个册子。

“行,我知道了,你起来吧。”皇上缓缓开口,拉开右手边的抽屉,把册子塞了进去。

“所以,先皇跟你爷爷说的话是个幌子,你胆子倒是大,敢欺君?你知道该当何罪吗?”皇上竟然还没忘了一开始的目的。

皇上虽然说着问罪,但语气并不严厉,韩昭一咬牙,真切道:

“先皇曾跟我爷爷说,他家里有个好儿子,帮他管着家,所以他才能放心出来玩。以后这个家,交到这个儿子手里,他放心。”

人都已经死了,说没说过谁能知道呢?

皇上听完竟微微怔了下,尔后摆摆手让韩昭起了身。

紧闭的殿门被重新打开,宫人鱼贯而入,皇上的贴身太监端上来新泡好的热茶。

两人聊了那么长时间,皇上也该渴了。

韩昭站起身,这才觉出腿有些发软,两个膝盖火辣辣地痛。

方才在石砖上跪了那么几次,即使穿着厚,情急之下估计也是磕到了。

棉衣里的单衣紧紧地贴在后背,被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浸透了。

她喘了口气,告完御状,她没有死,但皇上竟好似完全没有收到罪状一样,若无其事地喝起茶来。

皇上喝了一口茶,见站在一旁的韩昭有些神思恍惚,对伺候的太监道:“给她也上一杯,好不容易来趟宫里,也尝尝这宫里的茶。”

太监得令,很快又用托盘端着一杯新茶过来,呈给韩昭。

韩昭心不在焉的接过,胡乱喝了一口,也尝不出味道好坏。

温家父子又进了殿。

皇上抬眼,看见年迈的温阁老和一旁年纪轻轻就官至正二品的温弘文,笑道:“阁老好手段,的确寻了个人才。朕方才听了一个格外有趣的故事。”

温阁老道:“不知是什么故事?”

皇上摇摇头,笑道:“那可是先皇说给我一个人听的故事。”

温阁老碰了个钉子,目光又落在一旁静静立着的韩昭身上。

这个人,得多留意下了。

“这也快要过年了,难为爱卿还一直搜罗这些贺礼。”皇上转身对太监道:“让内务府找些好东西,赏给温家父子。”

又看了眼韩昭,接着道:“和这个小灯匠,回去和你爷爷说,朕极喜欢你的灯。”

温弘文在偏殿等的抓心挠肺,生怕韩昭说了什么,惹皇上生气,如今见皇上不仅龙颜大悦,甚至还让内务府赏赐,也不由得喜悦,连忙道:“能让皇上高兴是她的荣幸,也是臣等的追求。”

皇上不置可否,挥挥手道:“今日也乏了,都告退吧。”

几人谢恩后方才退出。

出了宫门,温宏文忍不住问道:“你和皇上都说了什么?”

好奇是人之常情,即使皇上说只能他一人听,他也忍不住私下问。

韩昭出来,被冷风一吹,身上汗又凉了,裹紧了棉袄,道:“也没什么,先皇和我爷爷说了他儿子的一些糗事。你也知道老人家和老人家会比较有共同话题的嘛,这种事情怎么好往外说。阁老若是跟我说,你十岁还尿床的事儿,你也不想我往外说对吧?”

温弘文皱了一下眉,他可没有十岁的时候还尿床,韩昭这话让他听着不舒服。但一想原来只是些糗事,便也不再打听了。

阴沉了一下午的天,终于*在傍晚这会儿下起了雪。

小柳絮似的雪缓缓落下,落在红色宫墙上的墙头,落在宫殿屋脊和延伸出来的檐角,金碧辉煌的皇宫,染上了一点儿白。

温阁老和温弘文坐着轿子走了,韩昭冒着风雪往小院回,好在这雪也不大,走回去也不会湿了衣服。

回来的路上,总觉得身上空落落的,但仔细一想,比来的路上也只少了本册子。

呈上了册子,竟什么也没有发生,韩昭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心内也空落落的。

快到家门的时候,她忽然隐隐觉得腹内有些疼痛,强忍着往家走。

等莺儿来开门的时候,就见她面色有些惨白,看起来有些虚弱,忍不住问道:“你生病了,怎么上午出门还好好的,这会子成这样了。”

怕小姐担心,见温家人,去皇宫,她都没跟小姐说,所以她们也不知道她今天去干什么了。

韩昭扒着门框,只觉得腹内好像坠了一块石头,痛得她想蜷缩起身子来,强忍着腹中疼痛,进了家门。

下着雪的冰冷天气里,她冒出了一身汗,被打湿又干了的里衣此时又潮湿湿地贴在身上。

韩昭猛然想起,皇上最后让太监递给她的那杯茶。

那杯茶有问题?

所以皇上还是准备杀她灭口?她心内悲怆,自己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还是难逃一死。

“小姐你快来呀,韩昭看起来不对劲呢!”莺儿看韩昭神色有异,连忙叫贺兰君过来。

贺兰君听了呼喊,忙出了房间,一见韩昭面色惨白的样子,慌了神,跑到身边扶住她。

“怎么了,这是?哪儿不舒服?”

韩昭疼的几乎要晕过去,见着贺兰君,想到自己先前许下的承诺,心内更加悲痛,咬牙说道:“小姐,对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娶你!”

疼痛让她忍不住弯下腰,贺兰君抱住她虚弱的身子,跌在地上,慌张地喊道:“莺儿,莺儿,快去请大夫!”

怎么回事,怎么就说下辈子的事儿了?

韩昭脸上汗珠直流,贺兰君紧紧抱住她,掏出帕子给她擦汗,手直抖,低头一瞥,猛然愣住,韩昭的衣服上竟洇出几点血迹。

第70章虚惊吓啼笑闹乌龙

“韩昭你不要吓我,你怎么了?”贺兰君搂在韩昭背后的手又紧了紧,把她拉向自己怀里,似乎生怕她一松手,韩昭就离她而去。

压在心底的那个噩梦又浮现在脑海——韩昭浑身是血地倒在血泊中。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从贺兰君的眼眶里汹涌而出。

小姐的怀里好温暖呀,温暖到她身上的疼痛都好像减轻了。

韩昭不由地往贺兰君怀里缩了缩,又伸出手来,轻轻擦掉贺兰君脸上掉下的泪珠。

她的手有些冷,可那泪珠好像更冷,擦掉一颗,又落下一颗。

韩昭轻轻喘了一口气,道:“小姐,我今日终于见到皇上了。我爹让我交给皇上的东西,我已经交上去了。”

顿了下,她轻声道,近乎悲伤的呢喃:“可是好像没什么用。我好像马上要死了。”

她用力望向贺兰君泪眼婆娑的眼睛。

这辈子若是能死在小姐的怀里,也算没有遗憾了。

可是想到小姐要为自己伤心,她不仅身上痛,心也开始痛了起来。

贺兰君眼泪流得更凶,捉住韩昭放在她脸上的手,抓的紧紧的,哽咽道:“没事的,你会没事的,我已经让莺儿去请大夫了。”

又冲着院子喊道:“莺儿,莺儿,快去请大夫!”

莺儿早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她见韩昭进门,差点昏倒在地,吓了一大跳,小姐刚发话,她就慌里慌张地出门,去请大夫了。

大寒这日的雪还在下着,柳絮般的小雪越下越大,院里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积雪。

鹅毛般的雪花,轻飘飘落在院子当中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

“唉哟,这是做什么呢?怎么大雪天的在院子地上坐着?”晓月听院子里动静不对劲,一时莺儿惊慌失措地呼唤小姐,一时向来冷静端庄的贺小姐也哭喊的慌张,忙放下手中的针,迟了一步,才出房间。

她一掀开门帘,就见到院子当中,贺小姐抱着韩昭坐在地上,身上已经落了一些雪花。

她忙走近两步,一看韩昭的脸色不对劲,再仔细一看,衣服上竟有血迹,唬了一大跳,忙道:“小姐,快把人挪来屋里。”

简单的包扎她是会的,屋里也有些金疮药。

贺兰君经晓月一提醒,这才醒过神来。

韩昭脸色这么苍白,更不宜在屋外冻着。

她架起韩昭的一条胳膊,撑着她站起来。韩昭也不是全无力气,靠着贺兰君,勉强站直了身子,晓月见状,也忙过来搭把手,扶着她,进了屋里。

屋里比外面暖和多了,韩昭被放在一张躺椅上。

贺兰君蹲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勉强止住泪,问道:“你哪儿疼?”

韩昭进了屋里,倒觉得稍微好了点儿,她忍不住想,这个毒药好像药性没有那么大,只是,该疼的还是疼。

她轻声道:“小姐,我肚子有些疼,还有些冷。”

方才疼的出了一身汗,她也没有力气大声说话了。

贺兰君慌忙起身,去内室拿了张毯子,严严实实地盖在韩昭身上。

“贺小姐,韩公子这是怎么了?”晓月看贺兰君慌得六神无主,眼泪涟涟的样子,不禁揪心问道。

“她没事的,我已经让莺儿去请大夫了,她一定会没事儿的。”

这话不知是回答晓月的问题,还是安慰躺在椅子上虚弱的韩昭。

晓月吓了一大跳,韩公子这是遭了不测?所以贺小姐才那么伤心?

可她又沉下心来,仔细一想,方才见韩昭,虽然面色惨白,但瞧着并无外伤。

身上是有血迹,可那血迹的位置,实在是巧合,且常见。

她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哭成泪人的贺兰君。贺小姐会不会是关心则乱?

她踌躇了一下,迟疑地开了口:“韩公子,你上个月什么日子来的月事?”

虽然她知道韩昭是女子,可平时为了方便,都称呼她“韩公子”。

韩昭和贺兰君也一点儿没注意到,晓月已经知道韩昭是女子这件事。

韩昭躺在躺椅上,感受腹中一抽一抽的陌生的痛感,难受地呼了口气,听着晓月的问题,疲弱地抬起眼,没什么力气地问道:“什么月事?”

晓月:“你还没有来过?”

韩昭疑惑地问道:“来什么?”

贺兰君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眼泪渐渐止住了,听了韩昭的回答,更是愣了一下神。

按理说,这个年纪,女子大多已经来过初潮了。

她猛然又想起,方才见到韩昭身上的血迹,的确是在腹部以下。

晓月见她疑惑的神情,心里倒有几分确定,于是跟她解释道:“本草纲目上有说,月有盈亏,潮有朝夕,月事一月一行。故谓之月信,月经。”

韩昭仍旧一脸不解的样子,这跟她现下身上的疼痛有什么关系。

晓月思索着该怎么用更直白的语言解释,“就是女孩子家,到了一定年纪之后,每个月会从身下流血,若是受了凉,肚子也可能会痛,你现在是不是只有肚子疼啊?”

韩昭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的确,她从距离家一段路程就开始肚子疼,到现在也还是只有肚子疼,虽然那种疼像是肚子里有什么东西搅着肠子,但的确没有扩散。

贺兰君擦了下眼泪,揭开韩昭身上的毯子,掀开她外衣下摆,果然看见裤子上有一片血迹,洇到了外面的衣服上。

她仍不放心,伸手解开韩昭的腰带,想确认下有没有其他伤口。

韩昭此刻也顾不得肚子上的疼了,忙伸手按住贺兰君的手。

怎么能在这里解她裤子!况且,裤子上都是血。

晓月识趣地忙转过身,背对两人道:“我去拿条月事带,要不然公子去房间里确认一下。”

韩昭半信半疑,但进了这温暖的房间之后,肚子里的疼痛好像的确有所缓解,身下也的确有血黏糊糊的感觉。

贺兰君被拦住,也缩回了手,道:“我去给你拿换的衣服。”

方才她脸上都是汗,身上定然也湿了。

她觉得晓月说的应当是对的,理智才渐渐回归。

从韩昭的房间给她寻了干净的更换衣裳,晓月也拿回来一条月事带,是新的,这个月刚做的。

方才情急,说些倒没什么,如今再对着贺兰君和韩昭,晓月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于是贺兰君就跟韩昭说该怎么用这月事带。

韩昭听着,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好像搞了个乌龙。

又想到方才,贺小姐要脱自己裤子,脸上不由的有些烧,在温暖的室内,炭火一烘,热意上来,苍白的脸上都有了些红晕,看着不那么吓人了。

贺兰君悄悄松了口气,又看韩昭拿着月事带不知所措,问道:“还是不会吗?我帮你换?”

韩昭吓了一跳,忙摆手,“会的,会的,我听懂了!”

起身的时候,大概是心里的担子被卸掉,也觉得比刚进家门的时候身上轻松了些。

脱下衣服,果然是来月事了。

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韩昭觉的肚子还是很痛,不由皱着张脸问道:“以后每个月都会痛这么一回吗?”

又疑惑道:“你们都来了吗?我瞧着你们和平常一般,也不像我这样,疼的以为要死了。”

晓月笑笑,道:“来的自然也有早,也有晚的,来了月事,就意味着是大姑娘了,也算喜事。不过这种事儿,大家也就私下讨论那么几句,谁天天挂在嘴边呀。若说腹痛这回事儿,也不是人人尽有的。”

贺兰君把手里捧着的手炉递给了韩昭,道:“八成是受了风寒,你揣着这个,暖一暖,好受点。”

又嘱咐道:“近期不要沾凉水,注意保暖。”

韩昭一一点头,记下。

月事初潮,的确是很新奇的体验,但她很不开心。

若是以后月月痛上这么一回,那可真是遭了大罪了,她把手炉抱在怀里,热意传递到腹部,轻轻舒了一口气,真的好多了。

“小姐,小姐,大夫来了!”屋外忽然传来莺儿急促的呼喊。

她一路跑着去了离家最近的胡庆堂,进了店里之后,火急火燎地请了坐堂大夫往家来。

坐堂大夫是个有点年纪的大夫,一路被莺儿催促地不停小跑着。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啊!

老头怎么也跑不快,莺儿心里着急得很。

她记得,小的时候她爹就是那样脸色苍白,晕倒之后再也没起来。

虽然她有时会说韩昭配不上自家小姐,可是她也不想韩昭死。

坐堂大夫被莺儿催的,跑到家门口,气都没有喘匀。

“病人在哪里?快带我去!”

小丫头说病人可危在旦夕了!

韩昭还是感到不舒服,身上虚弱得很。

院中几间房就属贺兰君的房间是最暖和的,贺兰君坚持让她躺在自己床上休息。

屋里生着火盆,怀里揣着个汤婆子,暖暖和和地躺着。

虽然知道她已无生命危险,但贺兰君还想求个心安,此时一听到大夫来了,忙出了门,掀开门帘把大夫请了进来。

床上的帘子已经被放下来了,大夫喘匀了气,伸手一搭脉,奇怪地“咦”了一声。

这摸着可不像垂死之人的脉,这脉搏跳动有劲的很啊。

大夫又凝眉按脉,还是没什么大毛病,于是开口问道:“这位姑娘什么症状?老夫瞧着没什么问题啊。”

莺儿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着急道:“她刚才回来的时候脸色惨白,都晕倒在地上,看着可吓人了。”

贺兰君轻咳了两声,似是有些心虚,低声道:“她肚子有些疼。”

“这样啊,”大夫点点头,他也看妇科,这话都言外之意他也懂。

但仍忍不住白了莺儿一眼,这个病也能说成绝症一样,害他一把老骨头差点儿跑断气了!

气归气,他又仔细给韩昭把了脉,道:“许是最近心绪起伏,导致气血逆冲,要静心修养,我再开一些滋补调理的药方,以后就可免于疼痛。”

韩昭在床上,听着心里大喜。

贺兰君想着今日她去了皇宫,见了皇上,还冒着这样大的雪回来,又是初次来潮,所有事情赶一块儿去了,倒也难免。

遂谢了大夫,又让莺儿拿着银钱,跟大夫回去取药。

莺儿听大夫说韩昭暂无大碍,也放下心来。

等到拿着几包药回来的时候,她忍不住道:“小姐,你说这韩昭身体倒挺好的,她才进家门那样,我差点以为她要死了呢。”

贺兰君笑笑,没有说什么。

方才莺儿跟着大夫走了之后,韩昭就从帐中探出脑袋,捂着脸对她说道:“小姐,这事能不能不要告诉莺儿呀?”

太尴尬了,莺儿要是知道,以后指定会笑话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