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寻线索谁为故人忙
早上出门的时候韩昭把信交给了小二,这种迎来送往的客栈会帮住客到驿站代寄信件。
今日有宫中的匠人来教永安府里的灯匠做宫里的花灯样式,从全国各地举荐而来的匠人自然是做花灯的个中老手,不用他们怎么费心教,只需讲解所需花灯的尺寸和样式,大家就能很快上手了。
教韩昭这边的是个比较年轻的人。趁着干活的空档,有人就好奇地问他:“老哥,那皇宫里啥样呀?你们在宫里能见到皇上吗?”
那匠人虽年纪不大,但自忖是从宫中出来的,比这些从外地征集过来的,自然就高人一等,端着一副老师傅的作派,懒散的语气道:“自然是见过的,我们在宫里当差,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见过皇上呢?”
其实只是有天皇上经过走廊的时候,他们遥遥地见了一眼罢了,隔着重重的护卫,甚至只见到明黄的龙袍,都没看见皇上的脸。
这话一出,可引起其他匠人的极大羡慕好奇了,不断有人兴奋地问他:“大人,那皇宫里长啥样啊?听说金碧辉煌,栏杆都是用金子凿的呢?真的吗?”
年轻的匠人微微扬起了下巴,一副得意且与有荣焉的样子:“皇宫自然是金碧辉煌的,举全国之力建造,你说能不好吗?一砖一瓦都是工部悉心修缮的,自然是最好的。”
年轻的匠人隶属于工部,这次千灯宴也是工部管理。
韩昭默默地听着,做着手上的活计,不去掺和,昨天打探的消息就让她明白,想靠着好好做灯来见到皇上,几乎不大可能了。她得另作打算。
傍晚回客栈的时候,照例要先穿过前面吃饭的地方,她余光瞥到靠边的高台上放了一张长桌,桌子后面站了个人,应当是说书先生。
她脚步不停,沿着中间的过道往后面客房走去。
“啪”惊堂木一响,说书先生的开场白穿过人群,顺着空气飘到了她的耳朵里。
“上回书说道,奇女子陶云安,三岁识字,七岁能诗,十五岁遍览家中藏书,端的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韩昭脚步一顿,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缓慢地转过头去。
说书先生还在摇头晃脑,语气抑扬顿挫:“今日,我们就来说一说她的其它事迹。”
韩昭眨了眨眼睛,没听错吧,她方才是听到了陶姐姐的名字?
她仍旧是不敢置信,就近捡了张桌子坐下,小二很殷勤的提了一壶茶上来,拿过一只茶碗来,给韩昭添茶倒水。
光听说书也是有茶水费的。
韩昭接过那碗茶,稳了稳神色才问小二:“说书先生说的这奇女子是谁?”
小二露出个笑来,道:“说的就是奇女子陶云安呀。”
看韩昭脸上掩饰不住的震惊表情,小二恍然大悟似的晃了一下,以为她是从外地过来,对京城完全不了解,善解人意解释道:
“客官您是外地来的,可能不清楚,这陶云安呀,是咱们这以前一个御史的孙女儿,多年以前呀,这陶御史就被贬到宁古塔去了。他这孙女儿也跟着去了。这孙女厉害着呢,比他其余的儿子孙子都出类拔萃,所以就有了说书先生说的这一段了。”
韩昭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就是陶姐姐。
韩昭尽力掩下心中的激动,“所以陶御史是被赦免,调回京城了吗?陶云安也回来了?”否则她的故事怎么会在京城流传。
小二摇了摇头道:“人倒是没回来,就是这故事回来了,也算是一段佳话。”
随着小二点摇头,韩昭心内方才燃起的希望的小火苗噗嗤几下又熄灭了。
“小二,上壶茶来。”旁边桌有人高声喊着。*
“好勒,马上来!”小二把手巾往肩上一搭,对韩昭道:“客官,您有事儿再喊我嘞。”脚步一转,给旁边桌上茶去了。
韩昭的目光又落回台上的说书先生身上。
说书先生脸庞清瘦,手中握着一柄折扇,许是因为天气凉,没有打开,在手中轻轻敲打,语气激昂:
“话说宁古塔苦寒之地,一年数月风雪,然而此地百姓,骁勇善战,民风彪悍,人人善于骑射。每年夏季天气凉爽之日,此地会举办骑射大赛,无惧男女,皆可参加,足可见其民风淳朴。要说这还不是最奇的一点,最奇的是诸位知道这一年的骑射大赛是谁一时风头无两?”
说到这里,他卖了个关子,拿折扇巡视了一圈台下,把大家都目光都吸引过来,才缓缓吐出下半句:
“对喽,就是我们的奇女子陶云安,她马上射箭,迅猛如雷,且每发必中,力压数男子……”
“你这说书老头也太会扯了吧!”
说书台下,有第一次听这个故事的听书人发出了不满的质疑,“暂且不说你前面那一堆词儿,把她吹的像神童一样的,单就说后面,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骑射竟然赢过了男子,这怎么可能呢?”
果然有其他的人跟着一块起哄。
“兄台有所不知啊,这个故事都说了好多天了,我都能背下来了,这奇女子陶云安既有文韬,又有武略,实乃大周奇女子,可惜啊,就是在宁古塔回不来啊。”
另一桌的人应和道,话语里有隐隐的调侃。
一时间,大堂里发出了阵阵笑声。
也有没听过这个故事的人,正听到高潮呢,被打断了,不满道:“你们听过的嚷什么呢?让说书先生接着往下说呀,我们还没听完呢。”
说书先生也是见惯世面的人,这点小风小浪完全没有影响到他,手握扇子,向着台下一一拱手道:“承蒙各位高抬贵手,客栈定的小老儿今日要讲的就是这个故事,如果各位想听别的,明日还请多多捧场。”
他惊堂木一拍,又继续讲起奇女子陶云安的故事。
韩昭在台下听着,没有了刚开始的激动,也感到万分欣慰。
虽然陶姐姐没有回来,陶伯伯也没有被赦免,但是从说书先生说的故事里,韩昭知道陶姐姐在宁古塔活得很好,不仅能继续读书写诗,还学了骑马、射箭。
而且,韩昭静下心来细细思索,陶姐姐的故事被传回京城,必然是背后有人在推动。
说书先生是不可能知道陶姐姐从小到大的事情的。
此人必然是一个陶姐姐极其信任的人,在陶姐姐去宁古塔后,仍和她保持联络的人。
至于此人的目的,她暗暗想,应当是为了帮助陶姐姐和陶伯伯一家,早日从宁古塔回来。
虽然她现下还没想明白,这样的帮忙能起到什么作用,但无疑,京城的百姓应当都知道,以前的陶御史有那么个才华过人的孙女儿,被困在了宁古塔。
只是,是谁,在幕后推动着这一切呢?
韩昭凝眉思索,只是从前的人,隔着八九年的光阴再想起来,一时也没有头绪。
她只能用最直接的办法,叫来小二问:“你知道是何人让说书先生说这个故事的吗?”
小二弓着腰,问道:“客官,您说奇女子陶云安的故事啊?”
韩昭点了点头。
小二:“这个呀,我还真不知道,您要是想一探究竟,可以去博远斋看一看,我们这说书先生的稿子也是那书斋店主给的。她给说书先生钱,说书先生替她说书,我们就挣个茶水费。”
倒是把责任推个一干二净。
看来这博远斋必去不可了。
韩昭问:“博远斋怎么走?”
小二这会儿又热情起来了:“就在井前街,您出门右拐三条街,现下去,兴许能赶在打烊前到。”
韩昭说声道谢,放下吃茶钱,匆忙前往井前街。
如果真是有人在幕后帮助陶姐姐,那她就不是孤立无援的状态,没准儿就有了一个可靠帮手。
毕竟,在陶伯伯一家可能牵连在冤案的时候,还能伸出援手,这个人有极大的可能,会成为她坚不可摧的盟友。
韩昭一路走来,激动的心在踏进博远斋的时候微微下沉。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起来,柜台上点起了油灯。
柜台后是一个女子,看着装打扮应是个妇人,听见门口的动静,她抬起头来笑道:“小店今日要打烊了,客官需要什么,还请尽快挑选。”
韩昭稳住心神,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奇怪,问:“你是伯远斋的店主?”
妇人有些疑惑,微微皱了下眉,抬眼打量了下门口的人,但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问道:“你要买些什么。”
韩昭的心又荡悠悠地落了下来,她本以为会见到可能熟悉的人。
她不认识这个妇人,在过往的记忆里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她根本就不是来买东西的,匆匆扫了一圈,随手拿起柜台上的一本。
店主目光也随着她的动作落在那本书上,开口道:“这本是不要钱的,可以免费送。”
韩昭拿书的手顿住,被页面上几个字吸引住了目光:
听雪草堂笔记——陶云安。
她翻开书页,借着灯光,看清书页上记载的是陶姐姐所做过的诗歌,往后翻,里面甚至有她年少时在学堂上做的诗。
再往后翻,是她对天文、地理、和算数的注解。
店主见她看的专注,狐疑地盯了她许久,连手中的笔都放下了。
韩昭从书本中抬起头,对上店主怀疑的目光,连忙露出一个欣喜的笑来:“方才在客栈,听说书先生说奇女子陶云安的故事,心中十分仰慕,小二说,这家书斋可以买到她的著作,这才看入迷了,真是对不住啊,耽误你打烊了。”
说到最后,脸上带上了歉意。
“这倒没事。”店主摆了摆手,她第一次见到对这本书入迷的人,因此又多看了几眼。
韩昭把书攥在手里,“也不知是谁帮着陶小姐整理撰写这本书,我看这书非常喜爱,不知有没有荣幸可以和她讨论书中内容呢,或者略尽绵薄之力,也帮着抄书呢?”
她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似乎是为提出这个唐突的请求,而让别人感到为难。
韩昭直觉店主只是明面上的执行人,此事必定还有幕后之人,她必须见到写书的人。
写书的人必定是给说书先生书稿的人,那人才是和陶姐姐一直联络的人。
店主的表情一下变得很微妙,眯着眼睛打量了韩昭一番,才不冷不热笑道:“你听说书也该知道,这奇女子可是在宁古塔,写书之人自然是她本人,这书是从宁古塔带过来的,那人早走了。你要是想抄书的话也行,一本五十文,明日来我这登个记。”
店主警惕心很重,看来是从她这儿套不出什么话了。
韩昭挠了挠头一脸惋惜的样子,叹了口气:“真是一件憾事啊,最近我也有些忙,等我拜读完这本书,再来叨扰。”
店主客气地一点头:“慢走不送。”
夜色中,韩昭手里拿着《听雪草堂笔记》,又回望了一眼博远斋小小的门面。
眉头又皱了起来,究竟是谁在帮着陶姐姐?
第52章访亲友闹市见恶犬
博远斋的店主异常警惕,看来从她那再套出有用的消息是无望了。
韩昭躺在床上,忽然想到出发前小姐跟她说过,她家有门亲戚也在京城。
她的姨妈,苏夫人的妹妹嫁了个外地人,多年前就举家搬到京城做生意了,做的也是丝绸生意。
安宁县是养蚕大县,苏姨妈家的丝绸也多是从安宁县运往京城。两家生意也有往来,多年联系不断。
贺小姐叮嘱她,若是在京城遇到事情了,可以找苏姨妈寻求一二帮助。
苏姨妈也在京城开店,多年下来,应当对各家店铺也有所了解,说不定真能从她那儿打探到更多关于博远斋的内幕。
主意已定,隔日早上韩昭就向龚令史告了假,径直寻那店铺去了。
她一路打听着,顺道路上买了几样茶叶点心,上门拜访,自然不能空手而来。
贺兰君的姨妈早在半个月前就收到了从安宁县寄来的书信。
苏夫人在给她的信上,除了平常的问候,还特意交待了,近日有一个名叫韩昭的年轻人会从安宁县到京城去,为着公主庆生的事儿做花灯,托她们照顾一二。
信中还提到,此人是贺兰君的未来夫婿,只待从京城回去,两家再商量婚事。
听到外甥女的这个好消息,姨妈自然欢喜,但是信都寄到半个月了,也没见到叫韩昭的人的影子。
这一天她照旧和丈夫在店里忙着。
京城不比安宁县,人工和店面都要贵了几倍,有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夫妻俩就自己干了。
她管账,丈夫管店里的几个伙计,渐渐的也从初来时的单打独斗发展到现在的生意红火,客源稳定。
韩昭就是在这个时候提着东西登门拜访了。
苏姨妈听她自报完家门,眼前一亮,就顺着光打量了韩昭一番。
少年长得眉清目秀,身姿俊逸,看着一表人才,脸上又带着笑,苏姨妈满意地点点头。
又看了一眼她手里拎着的东西,心内想着,是个懂礼节的孩子,配我外甥女倒不差。
苏姨妈笑呵呵地把韩昭迎进布庄里面来,看着她道:“你苏伯母早些时候就给我写了信,我还纳闷,人怎么一直不来?你说你来就来了,怎么还买这么多东西?太客气了。”
韩昭把两手拎着的东西都放在桌子上,才笑着回应:“哪有晚辈来见长辈却空手而来的道理?我近日才到京城,在永安府刚打点好。实在是路途太遥远,不然也该带一些安宁县的特产来给二位长辈的。”
说完体面的场面话,两人又寒暄起来,贺姨妈问起贺家众人近况。
自然是一切安好。
又得知贺兰君这一年自己又开了家绣坊,苏姨妈赞叹道:“这个外甥女啊,我看她是个能干的。”
苏姨妈在心内啧啧,这个外甥女,从小看着就格外有主意些,她私心看着,倒是个接贺氏生意的好手。只是她家两个当爹妈的倒不往这上面想。幸好倒没有埋没她的天分。
韩昭在一旁默默的点头称是。
苏姨妈问完众人近况,也不忘关怀起韩昭,毕竟亲妹妹都来信叮嘱了,没有意外,以后韩昭也是一家人了。
“你这新来京城还住得惯吗?遇到什么难处,尽管跟我们说说,我们虽然也是平头老百姓,但起码在这京城住了十几年,胜在比你多了解些这京城的人情世故。”
苏姨妈自己当初跟着丈夫初来京城时,真是从气候到饮食都格外不适应,也是住了这么多年才逐渐习惯的。
这话说的朴实又贴心,正中韩昭下怀。
她笑了笑道:“住的倒也还习惯,吃的也挺好,就是有一件事,今日登门,想请姨妈帮帮忙。”
苏姨妈忙问:“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吗?你放心说,姨妈要是能帮你的就帮你。”
韩昭看苏姨妈脸上表情变得郑重,忙摆了摆手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姨妈不必如此慎重,就是想问,姨妈知道博远斋吗?井前街的那家书斋。”
苏姨妈愣了下,没想到话题直接蹦到了一家书店上。
但她还是顺着韩昭的话思索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倒是隐隐有那么一些印象。那家店以前是个卖胭脂水粉的地方,门面比较小嘛,也不怎么惹人注意,我和闺女儿还去买过几回,后来不知怎么就不开了,大概是今年吧,就换成了一家书斋。”
她说完,抬起眼问韩昭:“那家书斋怎么了?”
韩昭早已想好了借口。
她道:“晚生这次来京城才发现,京城经济远比安宁县繁荣。我想着,若此次给公主筹办完千灯宴之后,是否有机会留在京城开一家灯笼铺?”
又羞涩一笑:“但是我现下身上的银钱又不足以让我去买一间大店铺,昨日偶然见着这家小店,虽然店面不大,但位置甚佳,当时我就心动了。然而不知这家店的主人是谁?所以想请姨妈帮我问问,能不能约见这家主人,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将店面转让于我。”
“就这事?”苏姨妈笑了起来,“这你可就找对人了。”
她靠着椅背,一脸轻松道:“虽然那家店我不甚了解,但是我女婿正好在街道司任职,管的就是这街上的店铺,我托他帮你查阅下这铺面的主人是谁?现今是何人租赁?”
韩昭心下欢喜,连连道谢。
苏姨妈又留她说了会儿话,韩昭才起身告别。
她脚步还未动,忽然听见前面有人在柜台处敲敲打打,高声嚷着:“掌柜的,人呢?到月该交钱了。”
声音听起来是个年轻男子,嚣张又跋扈。
苏姨妈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对韩昭道:“你且先在这坐着,我去去就回。”
她脚步匆匆走去前面,见着年轻男子,笑脸相对,“王公子来啦。”
年轻男子倨傲地微微点了点头,不耐烦地催促:“麻利点儿,怎么每次都得我催你们!”
苏姨妈快步走到柜台后边,从钱匣子里摸出两锭银子,交到他手里,赔笑道:“陈管家近来可好?”
王群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不紧不慢道:“干爹有我孝敬着,好着呢,走了。”说完扬长而去。
苏姨妈眼见着那人彻底离开了视线,脸上挂着的笑一点点落下,才又回到后面。
韩昭在后面听着,心内疑惑。这人听着语气不善,更像是恶霸上门讨债,见苏姨妈回来,她好奇问道:“方才这人是……”
苏姨妈一脸不想提起此人的表情,还是给韩昭解释道:“此人是温阁老家的管家认的干儿子,阁老府上有些物资的采购,管家就让这个干儿子来办的。”
又是温阁老。
韩昭望了一眼王群离开的方向,眸色沉沉,“他们采购物资,为何是你们给他钱?”
苏姨妈叹了口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谁让人家后台硬啊,他干爹可是在温阁老家当管家。有些当官的都不敢招惹他,我们这还仰仗他们活着,又怎么敢硬碰硬?那银子是给他的保护费。每月一次。”
转身见韩昭脸上凝重的表情,苏姨妈反倒安慰起她来:“说到底,这还是有的赚的。要是和他硬杠,莫说温阁老那,其他大人家的生意,我们怕是也做不来了。做生意嘛,那得能屈能伸。”
顿了下,她又道:“你托我打听的那事儿,我今日回去就找女婿问问,应当这几日就有消息了。”
韩昭连连道谢。
出了布庄,外头阳光正好,韩昭刚走了两步,就见方才在苏姨妈店里的王群从不远处一家酒铺走了出来。
手里拎着一壶酒,嘴里哼着歌,晃荡荡地从店铺里走出来。
酒铺老板在后面弓着腰,目送他离开,嘴里喊着:“代小人向陈管家问个好。”
王群轻飘飘地摆了个手,“知道了。”
下一家店是个猪肉铺,王群拎着酒,心道正好割块猪肉回去做红烧肉下酒吃。
他在猪肉摊签站定,拍拍肚子,道:“给我来块猪肉,要那肥瘦正好的五花。”
卖猪肉的是兄弟俩,弟弟一见又是来吃白食的王群,当下就挂了脸,拿起刀,磨磨蹭蹭地不下刀。
王群眼瞅着猪肉,急道:“干嘛呢?磨刀呢?割这块啊。”
他指的是一扇猪肉中间的那块。
又冲着在一旁的哥哥道:“这个月的钱该交了啊。”
哥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从钱袋子里掏出来今早卖猪肉的所有钱,懦懦道:“这些天生意不太好,今日挣的钱都在这儿了,王公子您大人有大量,这个月就少收我们些吧。”
王群一把把哥哥手里的钱都薅了过来,摸了个满手油腻。
钱经过卖猪肉的人手里,自然都沾上了猪油。
他嫌弃地在钱袋子上擦了擦手,把钱扔进去,“一条街上做生意,怎么人家生意好,你家生意不好?不是我不体谅你们,有时候,也要想想自己的原因。”
他背着双手,嗓音尖利得像个太监,“我等这么长时间肉还没切好?是不会切?还是刀子钝啊?不行换一把。”
案板后的弟弟本就不情不愿给王群割肉,又听着他拿完钱还出口讽刺,憋了一肚子火爆发,手提剔尖刀,往前一指,怒道,“你说谁刀子钝呢?说谁不会切肉?”
“信不信我用这把刀把你大卸八块!”
变故生得太快,哥哥显然没有意料到弟弟会拿刀指人,一时都吓得不知怎么办。
王群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脖子往前一伸,叫嚣道:“来啊,来砍我啊,不砍我,你是孙子。”
弟弟拿着刀,发出一声怒吼,眼见着尖刀要挥向王群,哥哥连忙死命抱住他,大喊:“你冷静点儿,不能杀了他!”
王群见弟弟被控制住,洋洋得意起来,“就凭你,也敢杀我,我干爹是温阁老家的管家,你敢动我,我找我干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刚落,弟弟就猛然挣脱哥哥的怀抱,尖刀一下插在了案板的猪肉上,穿透半扇猪肉,扎进了案板上。
他狠狠一拔,攥着刀,眼露凶光,掀开挡板,拔脚冲王群走过来。
王群这才觉出不妙,手里酒也不要了,朝着弟弟扔过来,撒腿就跑。
狼狈逃跑的时候,还不忘撂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我回头找人弄死你。”
这场闹剧虽然发生时间短暂,但身处闹市中心,不少人后知后觉的都出来看热闹。
听说是王群吃瘪了,大家都心内暗暗叫好,又为卖猪肉的兄弟俩默哀。
韩昭站在不远处,目睹了全过程,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走到猪肉摊钱要了份猪肉。
弟弟神色如常,运刀如飞,麻利地割了块肉,称好递给韩昭。
哥哥脸色灰败,连韩昭递过去的钱都没心思接。
还是弟弟把钱接了过来,放在钱袋子里,视死如归道:“大不了他就来杀了我,整天受他这窝囊气,我受够了!”
哥哥半天也没有说话。
走回去的路上,晴朗的天空变得阴沉,韩昭抬头看了看天空。
头顶的这片阴云何时才会消失呢?
三日后,韩昭估摸着,苏姨妈的消息已经打听完了,她又去了趟布庄。
布庄里,苏姨妈仍是在柜台后,对着算盘记着今日的帐。
待韩昭打了招呼,又问起博远斋那事之后,苏姨妈双手一拍,一脸遗憾道:“那店面你八成是买不到了,你说这事儿巧不巧,那店是家无主之店。”
韩昭一愣,试图理解,“姨妈是说,那家店在官府的记载上是没有主人的吗?”
苏姨妈摇了摇头:“那家店就不在官府记载上,按官府记录看,井前街连那家店都没有。”
韩昭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她明明见到的,还从那儿拿了本书回来。
难不成,她见鬼了?
第53章谜扑朔转身现佳人
看韩昭过于震惊的表情,苏姨妈也意识到她可能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你不在京城不知道,我也是听女婿说,才知道像这种不在官府名册上的无主店铺也是不少的。”
“你也知道京城大官小官那么多,那必然有些当官的有私产的,有些田庄店铺见不得人。使些手段,让它们从官府记录上消失,变成无主之店,对他们来说也不是难事。”
苏姨妈谈起这些不法之事,倒是稀松平常。
所以这慕后之人是当官之人?韩昭垂下眼眸思索,以防万一,又跟苏姨妈确认一番:“姨妈,为何确认这是官府之人的资产?”
苏姨妈笑道:“你说的那间书店,若是正常租赁买卖的话,就像我们店铺一样,须拿到地契,到官府登记,画押。这街上每一间店铺,当初建的时候,工部必然有图纸,登记在案,不可能独独少了那一间店,前日我那女婿去查的时候,莫说这商户没有记录,连那家店的原址也没有,这必然是有人后续动了手脚。”
“除了官府里的人,谁能做到呢?”她下了定论。
苏姨妈如此说,韩昭确信了幕后之人当是官府里的人。
她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此人会不会是陶伯伯留在京城的旧识?
她当时尚且年幼,自然不认得。可若是她想救陶伯伯,两人目的也算殊途同归。
苏姨妈看她低头思索,以为她是失望,好心劝道:“你也没必要灰心。你这是眼光好,一下就看上了人家的自留产。偌大京城,那么多家店,总还会找到合适的店铺的。”
韩昭抬起头,也跟着苏姨妈笑了起来,道:“也是,还是姨妈看得远。”
等了几天,本以为事情会水落石出,却没想到幕后之人藏得这么深,韩昭走出布庄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往回走,拐个弯的时候,忽然撇到街角有个要饭的乞丐。
脚步一顿,她猛然想起,刚到京城那日,在城门口遇到的那个小乞丐好像说过“以后若有什么想问的,还可以到城门口找他”这话。
随后她又怀疑,问个路,打听个坊间八卦也许可以问小乞丐,可是这种从官府记载上都被抹去的秘密,他们会知道吗?
可是事已至此,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死马就当活马医吧。
韩昭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城门已经关上了,小乞丐此时应当不在城门口,幸好明日就是十天一次的休假,倒是可以出门寻他去。
隔日早上,韩昭从客栈出发的时候,说书先生还没来。
这几日,她晚上回客栈的时候,又听了两次关于陶姐姐的传奇故事。
等说出先生说完故事下台的时候,她也曾跟他套过近乎,问说书先生这书稿是何人所给。
书先生的说辞和小二的一致,的确是博远斋的店主给的,是她花钱请他说这段故事。
说书先生还说,不光他一个人说,他认识的其他说书的也都收到了相同的说书稿,这一年,京城各家大大小小的茶馆,但凡有说书的地方,几乎都讲过这么个故事。
韩昭又问:“那您知道博远斋的店主是何身份吗?又为何让您说这个故事?”
她指望能从说书先生嘴里能知道些什么有用的东西。
说书先生看了她一眼,在台上合着的扇子此刻终于打开了,慢慢地扇了两下,捋了下花白的胡子,笑了起来,“她给钱,我说书,银货两讫,谁管她是什么身份呢?”
又睨了韩昭一眼,慢悠悠道:“什么故事不能说?若是有人花钱,让我说他家祖上卖夜来香起家的,老夫都可以说。”
韩昭表面呵呵笑着,夸说书先生:“真敬业。”
心里想:老头嘴倒严,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替店主保守秘密。愣是一点有用信息都没打听到。
城门口依旧熙熙攘攘,来往百姓络绎不绝。
韩昭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那日的小乞丐,他正蹲在那儿要饭。
小乞丐倒是眼神好,一见到韩昭,立马认了出来,唰一下站了起来,豁着个大牙笑道:“小哥,你又来了,这次是啥事儿?”
一脸来生意了的兴奋样子。
韩昭不动声色,冷静问道:“找人,你们在行吗?”
小乞丐撇了撇嘴,一脸“你不要瞧不起人”的表情,道:
“找人那可是俺们强项。不是跟你吹,有一年,一个婶子的闺女儿丢了,大白天的丢了孩子,报官府没人不管。她兄弟找到俺们,俺们一下午就给她找回来了。那拍花子抱着孩子都走到城外十几里地了。要不是俺们给她找回来,她都不知道去哪哭。”
语气中难掩骄傲。
“说吧,你要找谁?只要是在这京城中的,俺们指定给你找出来。”小乞丐放下豪言。
韩昭看他神色倒不似作假,也没心思分辨他的话说的是真是假,等他说完立马道:“我想让你帮我找的人,就是博远斋的主人。”
“啥?博远斋是啥?”小乞丐一下愣住了,一脸茫然的表情。
韩昭耐心跟他解释:“博远斋是一家书斋,就在井前街那条街上。你有印象吗?”
“哦哦,原来是那家店呀。”小乞丐一脸突然反应过来的神情。
其实他对那家店还真没什么印象,目不识丁的乞丐,谁会关注一家书店叫什么呢?
不过来生意了,必须得先稳住再说。这是小乞丐一向的生存技巧。
又疑惑问道:“那家店是倒闭了,欠你钱,店主跑路了?”
韩昭一时语塞,“倒也不是。”
又现想了个借口道:“那家店还开着,掌柜的也在。只是我想找那家店的主人谈生意,和店里掌柜的有些私人纠纷,她拦着不让我见主人,所以我才想麻烦你,帮我查查这家店背后主人是谁?我好直接约她见面。”
小乞丐听了这话,看了韩昭一眼,确认她是真心想找人,皱起眉来,啧了一声,“这事儿,有点难办啊。”
又缩回墙角,双手插袖子里蹲了回去。
韩昭忙跟过去,也蹲下身子,着急问道:“怎么难办?”
小乞丐眼瞅着韩昭也跟了过来,眼珠转了下,有些为难道:“你说要是问个路啊,问个人啊,俺知道了,一张嘴也就跟你说了。可你这查人家店后面的主人,掌柜的还不乐意,这不得三五个人盯个三五天,才能知道吗?”
韩昭刚才还有些着急,一听这话,立刻反应过来,小乞丐这是趁机要价。
她反倒安心了一些,冷静问道:“你要多少钱?”
小乞丐不高兴道:“这不是钱的事儿!”
手却默默张开了,将五根手指摊开在韩昭面前,道:“怎么着,也得这个数。”
五两银子?
韩昭皱了下眉,心道是有些贵,今日出门没有带这么多银子。
小乞丐见她沉默了,连忙道:“五吊钱不多了!俺们好几个人呢,得忙活好几天呢。”
幸好刚才没有说五两银子,韩昭为自己的荷包庆幸了一下。
她掏出了一块碎银子,放在小乞丐面前道:“这一块足够五吊钱了,我希望你能尽快帮我找到人。”
小乞丐从韩昭手里接过那块银子,拿在眼前对着太阳,稀奇地看了好几眼,才万分珍重地塞进怀里
他看着韩昭,呵呵笑起来,“兄弟原来是读书人啊,怪不得说话这么好听。”
“放心,你的事包在俺身上。保管找到这个店主人,让这个小心眼的掌柜的吃瘪。”
“对了,你叫什么?”韩昭走之前问了小乞丐的姓名,方便下次找他。
京城那么多乞丐,总不能下次再找他的时候,还是小乞丐小乞丐的叫。
小乞丐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哥,你叫我小明就可以了。”
从城门口告别了小明后,韩昭又到井前街去了。
这次,她没有去博远斋,而是在博远斋附近的一家茶摊坐了大半天。希望能瞎猫碰到死耗子,碰巧能见到博远斋的幕后主人。
然而观察了书斋大半日,来来往往的都是买书的学子,或者哪家的丫鬟来买些笔墨纸砚,除了能得出博远斋门面虽小,但客源不错之外,愣是没有看出一点不正常之处,也没有见到一个面熟之人。
等到天色快黑了,韩昭吃了一肚子的茶水,也只能不甘心地回客栈去了。
刚刚迈进客栈,小二就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冲着韩昭扬声道:“客官您可算回来了,这有人等您大半天了。”
韩昭被小二逼停,一脸疑惑,谁会在客栈等她?
“韩公子!”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小二身后响起。
韩昭瞬间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儿?她好像听见了莺儿的声音。
小二侧过身笑道:“这三位客人坐这儿等您大半天了,您总算回来了。”
随着小二的身体移动,被他遮住的三人慢慢露出身影。
韩昭转头望去。
是贺小姐。
旁边还坐着莺儿和晓月。
莺儿撅着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你一下午跑哪儿去了?害我们小姐等你这么长时间?”
小姐千里迢迢来京城,到这儿安顿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找韩昭,结果在客栈大堂等了她一下午,小姐不说,她替小姐委屈。
韩昭看着离她几步之遥的贺兰君,噙着浅浅的笑,静静地望着她,这些天累积沉闷的情绪里,仿佛突然照进了一丝光亮。
即使是莺儿不满的抱怨,她听起来也格外亲切。
她难掩激动,望着贺兰君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第54章谜团解无缘见故人
贺兰君见到韩昭好好地站在眼前,那颗一直隐隐不安的心才终于安定下来。
自从韩昭走后,音*信全无,她只能勤去庙里烧香,祈祷她平安。
可有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在她的梦里面,韩昭浑身是血,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她赶过去,只来得及扶起她。韩昭在她怀里,挣扎着对她说:“小姐,对不起,我又骗了你。”
她从睡梦中惊醒,吓出了一身汗。
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要去京城找韩昭。
恰好这时,家中有一批丝绸要运往京城,送到姨妈的布庄。她起了心思,准备坐店里送布料的货船,顺着水路去京城。
满园春也已步上正轨,有莫掌柜看店,她非常放心。店里的绣娘们也日益熟练,足以应付客人都需求。
姨妈以前来信时,还劝她们一家去京城做生意,爹娘重土思乡,倒是从未有过这个打算。
贺兰君想,这次去京城也许是一个好时机,所以她把莺儿和晓月都一块儿带着了。
贺老爷知道贺兰君想跟着店里的货船一块儿去京城后,自然强烈反对:“京城那么远,你一个女孩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不行,不行!”贺老爷连连摆手。
耐不住贺兰君多次恳求。
“爹,店里年年送货去京城,那么多趟都没事儿的。”
“况且还有店里的掌柜伙计们,您就放心吧。”
“我也多年未见姨妈一家了,甚是想念,正好去见见姨妈。”
“满园春生意红火,又岂能仅仅困在安宁县这个地方,京城皇城根底,没准在那儿发展得更好。”
实在没招了,贺兰君只能哭诉道:“娘,爹他拦着我,不让我去京城找韩昭,万一她在京城有人了,女儿这一辈子就毁了!”
有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是比讲道理还有用。
贺老爷和苏夫人看她寻“夫”心切,又想着店里伙计年年来往京城多次,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贺兰君跟着去一趟倒也无妨,又算着,来回两个月,恰好能赶在过年前回来,才勉强同意。
但贺老爷仍在心里摇头叹气:人又不会跑,这几个月也等不住。
贺兰君欣喜准备去京城所需东西,她可没准备去那儿待几天就回来。
她去京城,就是要把韩昭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此刻,韩昭好好地站在她眼前,贺兰君眼带笑意,看着她道:“绸缎庄正好有批布料要送到京城,我们跟着送货的船一块儿过来的。”
原来是顺道过来的,韩昭忙问:“那你们能待几天呀?”
说话间,就到了三人坐的桌前。
贺兰君有意想逗她,道:“大概几天吧,等运到的布送到姨妈家的布庄,我们也就可以回去了。”
“哦,这样啊。”韩昭果然有些失望,说话的语调都有些下沉了,方才激动的两眼放光的表情略微暗淡了些。
“不过几天也好,京城有些风光景致和美食是安宁县所没有的,几日也可以观赏品尝一番。”她又打起精神道。
“好啦,逗你呢,我们要在京城待上一段时日呢,一时半会不会走的。”贺兰君笑道,一看韩昭失望的表情,她就全部坦诚相告了。
“真的?”韩昭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真的,韩公子,贺小姐带着我们来,也是想着这次来能为满园春探个路,看以后能不能在京城开个店呢。”在一旁的晓月替贺兰君解释道。
看着两人抑制不住喜悦的劲头,和旁若无人的说笑,她忍不住道:“韩公子,不带我们去你房间坐坐吗?”
客栈大堂不是个适合谈天说心的地方啊。
“哦,哦,好。”韩昭才从惊喜中反应过来,带着三人往后面的客房走去。
推开门,客房里的陈设一览无余。
房间不算太小,可也只有最简单的摆设——一张不甚宽阔的床,一个桌子,几张凳子。桌子上放着个茶壶。
天色有些暗,韩昭把桌子上的油灯点亮了。
灯光一亮起来,这房子就显得有些逼仄,四个人进来,仿佛把房子都填满了,没有什么转圜的空间。
贺兰君借着灯光看清了房间里的陈设,目光中透露出一些心疼来。
“莺儿,来的路上,你不是说想吃客栈门口的烧饼吗,我们现下去买吧。”晓月扯了扯莺儿的袖子,拉着她往外走。
莺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迫跟上她的脚步,看着晓月疑惑道:“我什么时候说想吃烧饼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晓月拉扯着出了房间,晓月还贴心地把房间门关上。
“小姐,喝杯茶吧。”桌子上有一个茶壶,几个茶杯,韩昭提起茶壶,为贺兰君倒了杯茶。
咕咕的茶水流进杯子里,韩昭握着茶杯,才觉到这茶放了一天,都凉透了。
她不好意思道:“害你等了我一下午,连杯热茶都喝不上。”
贺兰君倒不在意,坐下来道:“这热茶,下午在大堂已经喝了好几杯了。”
韩昭才放下杯子,也坐下来,望着贺兰君轻轻地笑起来了。
贺兰君满眼温柔,问道:“你下午去哪了?”
韩昭一怔,想起今日奔波忙碌一天,却无甚收获,到京城以来,也几乎没有一个好消息。
她脸上笑意淡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时机合适的话,我再说给你听。”
现下她也没有理出个头绪,且事情扑朔迷离,说出来,也只徒增小姐烦恼。
贺兰君看韩昭神态,瞬间意识到可能是和她临走前说的复仇之事有关系,也沉默了一会儿,想到自己的那个梦,又庆幸:“没关系,只要你能平安就好。以后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她换起话题,只聊些衣食冷暖之话。自从知道韩昭是个女孩子后,再见着她衣食住行这么简陋,就格外心疼些。
莺儿和晓月回来的时候,手里竟然真的攥着个烧饼。
天色也暗了下来,贺兰君她们住在姨妈家,也只得先回去了,韩昭把她们送到姨妈家附近才又回去。
第二日,贺兰君就托姨妈帮自己租赁个小院子。
姨妈多年不见这个外甥女,自是好好招待一番,冷不丁听到外甥女要到外面住,还以为是自己招待不周。
极力挽留道:“你就在我家住着,咱娘俩也好长时间不见了,自是得亲热亲热。姨妈家人虽多,家里两间房还是有的,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就跟姨妈说。”
贺兰君见姨妈误会了,挽着苏姨妈的手,语气亲昵,道:“姨妈待我好,我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我此次来京城,除了看望姨妈,还想着将我的绣坊也能在京城做起来,这以后进进出出的,在姨妈家也多有不便,所以还想着自己独门独院也方便些。”
贺兰君撒娇道:“还想请姨妈帮忙寻一个好住处呢。”
苏姨妈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成家了,今年刚生个娃,三代同堂,家里人口是有些多。
她心想,倒也是这么个理,贺兰君要是租赁一个独门独院的房子,还清静些。况且,也听过姐姐姐夫说过,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
苏姨妈又挽留了几番,贺兰君仍想在外面租个宅。
苏姨妈就在她家附近寻了个宅子,一个小四合院,租金合适,坐北朝南,离她家就几步路,这样也方便她照顾。
贺兰君看过之后也很满意,宅子就定下来了。
院子是空着的,自然就需要买些桌椅,床褥,并其他生活杂物置办起来。
韩昭这几日就白日到永安府上工,下工之后就到贺兰君的宅子里帮忙收拾院子,倒是一扫前几日的沉郁心情。
转眼又是十日一次的休假之日,韩昭又出门去找那小乞丐去。
依旧是熙熙攘攘的城门口,这次倒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小乞丐。
他正给一对刚进程的夫妻指路。
韩昭站在一旁等了一会儿。
小乞丐给那对夫妇指完路,手中端着的碗也伸到了他们面前,果然又得到了两文铜钱。
小乞丐乐滋滋地颠了颠碗,一转头,见到韩昭,欣喜道:“大哥,你来啦。”
韩昭走上前两步,开门见山问道:“小明,我上次让你打听的人,你找到了吗?”
小乞丐:“嗐,俺办事,大哥你放心,俺们打听出来了。”
韩昭心下一紧,神情紧张,问道:“是谁?”
小乞丐左右张望了一下,神神秘秘地闪到没有人的角落,对韩昭招了招手,“来这,俺跟你说。”
韩昭也左右张望了下,心想小乞丐应当也不会耍什么花招,快走两步,在他面前站定问:“现在可以说了吧?”
小乞丐端着碗,摇头晃脑,一副很有研究的样子道:“经过俺们几兄弟这么多天的蹲点,俺可以拍着胸脯告诉你,那家店的主人是李侍郎家的小姐。”
韩昭皱眉追问:“哪个李侍郎?小姐又是谁?”
朝廷有六部:户部,吏部,礼部,工部,刑部,兵部。每部都有一个侍郎,天下李姓之人这么多,她如何猜出是谁?
小乞丐道:“你别急呀,我还没说完,就是工部侍郎的那个李侍郎,好像叫李林。至于小姐叫什么?那我就不清楚了,但是李侍郎家只有一个女儿,还进宫做了公主伴读,大家都知道,就是那个小姐。”
工部李侍郎家的女儿?是李姐姐!
韩昭眼前一亮,如此就能对上了。
陶姐姐被贬宁古塔后,两人一定是有书信往来。
从前她们在学堂就格外要好,所以陶姐姐也定然格外信任李姐姐,她才会有陶姐姐的所有诗文著作。
韩昭越想越是那么一回事,但仍不放心,问小乞丐:“你如何确认是李侍郎家的女儿?”
毕竟连官府都没有记录,况且这个小乞丐连李姐姐叫什么都不知道,如何能认出来人?
小乞丐靠着墙,眉毛一挑,有些得意道:“你说的那书斋,每天来往那么多人,只有一个人,是店里掌柜的亲自送出来的。除了她是店老板,还有第二种可能吗?”
韩昭敏锐的察觉出小乞丐这话里的不对劲来,她问道:“你们认识李家小姐?”
不然怎么可能李姐姐一出现,他们就认出来了。
小乞丐道:“俺们怎么能认识官家小姐呢?况且,那李小姐每次进出书店的时候,都戴着个帽子,把脸全部遮住,根本看不见脸。”
“俺们是靠她坐的马车认出来的。”
马车,韩昭皱眉,更觉奇怪。
“你们为什么会认得李小姐的马车?”
小乞丐理所当然道:“因为李小姐是个大善人啊,每年冬天施粥的时候,就数李府施的粥是最稠的,大雪过后那几日,李小姐还会亲自在府门口给俺们发蒸的大馒头。”
“在这京城混,有些人的轿子你不能碰,有些人的马车你可以去要,因为里面是个大善人。”
小乞丐一副侃侃而谈,传授经验的样子。
韩昭微微皱起了眉,替李姐姐觉得不值,有一种春花芳香,却无端招来蝇虫之感。
她瞥了一眼小乞丐,又问道:“那你知道李小姐什么时候出门吗?”
若真是李姐姐,她必须得试试联络上她,毕竟两人目的看起来是一致的。
但她现在这个身份,去李府求见,必然会吃闭门羹。一个官家小姐怎么会见一个小灯匠。
若是暴露身份,又难保不会陷入危机。
只能在李姐姐出外的时候寻求一个机会。
谁料小乞丐听了这话,一下警惕起来,收起了笑容,瞪着韩昭,问:“你想干嘛?”
韩昭依旧用上次的借口,“我不是说过,有笔生意想和她谈谈吗?”
小乞丐才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可看着韩昭,终究还是狐疑了起来。
专挑别人出门的时候,这人看着不像个好人啊。
他摇头道:“不知道,你要是真想见她,你就去侍郎府递帖子呗。”
韩昭缄默了,正是因为不能去侍郎府递帖子,她才问李姐姐的出门时间。
“方才听你说,李小姐进皇宫做公主伴读了?”韩昭又企图从其他方面入手打听。
小乞丐越发觉得她不像个好人,一问摇头三不知。
韩昭见问不出什么了,最后又问了句:“你们会给官府办事吗?”
连官府擦去的记录,他们都可以抽丝剥茧地查到。李姐姐特意把店铺记录隐去,自己这一番查找,不知会不会给她带去麻烦?
小乞丐这才不屑道:“谁替官府爪牙卖力呀,他们又不给钱。”
韩昭被噎住,半天才道:“也是。”
小乞丐却错误地意会她这句话是在探查什么,立刻道:“俺们乞丐在城里到处都是,要是哪天看见你对李小姐有不轨,你可小心。”
韩昭哭笑不得,她这是被乞丐威胁了?
看来李姐姐的善良,到底还是有些回报的。
第55章盼相逢诗寄新绣帕
韩昭再去贺兰君租赁的小院的时候就有些晚了。
这几日,院子里添置了不少的东西,桌椅板凳,床具被子,连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置备齐全了。
贺兰君和莺儿、晓月她们这几日就准备搬进去了。
韩昭进门的时候,晓月和莺儿正在院子里修剪盆栽。
租的房子院子中间光秃秃的,她们看布置得差不多了,又从街上买了几盆常绿的盆栽放在院子中当点缀。
京城的冬日常常灰蒙蒙的,不像江南水乡那样,还有鲜亮的颜色。
两个土生土长的江南姑娘初来乍到,倒是有些不习惯,在街上见到些绿色,兴高采烈买回来了。
盆栽有些大,需要修剪后才能更好看,两人一人一把剪刀,乐呵呵地干着活。
见着韩昭进来了,晓月停下剪刀,指了指上房,道:“韩公子,小姐在屋里呢。”
韩昭见两人忙得热火朝天,问道:“买的这是什么盆栽啊?”
她看着眼熟,像是京城常见的花木,但是也不知道叫什么。
“摊主说这株是满天竹,那株是忍冬。”莺儿带着笑大声回道,仿佛声音里也有无穷的力量。
虽然在安宁县那会儿她还给韩昭摆脸子,但小姐都带着她们千里追“夫”来了,莺儿只能认了,对她也不再端着副不高兴的样子了。
几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小,贺兰君在屋里装床帘,听得几乎一清二楚。
韩昭进房里的时候,贺兰君的床帘装了一半。
她见着韩昭,拉着床帘笑着问:“这个颜色好看吗?你喜欢吗?”
韩昭的目光就落在那半扇床帘上,细细打量。
那是一块浅绿色的床帘,近乎河水的清浅,轻飘飘的材质看着很丝滑,不知是什么布料。
但想着贺小姐对各种布料极为熟悉,苏姨妈家也是开布庄的,这床帘用料应也是好的。
看得出来,是贺小姐精心挑选的,韩昭点点头,浅浅笑了一下,道:“小姐的眼光自然是好的,这个颜色极是好看。”
贺兰君满意地笑了,又仔细看韩昭神色,似有愁绪,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是遇到了什么事儿吗?”
昨日走的时候,韩昭说今日不用去永安府了,会有整日的空闲。可今日都快中午了,她才到。
自己的神情那么明显吗?韩昭没想到贺小姐一下就看穿了。
她也不瞒着了,想了下措辞,道:“今日想见一个故人,只是现下我这身份,也见不到她了。”
她说的语焉不详,贺兰君却一下猜中了:“是你小时候在京城的好朋友吗?”
韩昭微微睁大了眼,震惊于贺小姐的心思缜密。
贺兰君见她这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幼时离京,故人多半就是小时候的玩伴,再回京,物是人非,难免有所伤感。
她放下手中的床帘,走到韩昭身边劝慰道:“好朋友总会有重逢的一日的。”
也许是此刻贺兰君的语气太过温柔,韩昭忽然很想把她所有的事都告诉贺兰君,不再让她猜测。
她抬眸望向贺兰君,问:“贺小姐,我的故事,你还想听吗?”
贺兰君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你要是想说,我就听。”
韩昭在桌边坐下,想了一会儿该从何说起。
她嗓音轻柔,仿佛回忆般陈述道:“其实,我从小是在京城长大的,我爹生前是礼部侍郎……”
她把从前种种都告诉了贺兰君:小的时候在京城在父母庇护下长大;和陶姐姐、李姐姐共同上书堂;以及后来被追杀的那一夜,父亲拼死把册子交给她,让她交给皇上都一一告诉了贺兰君。
她本以为这些事会烂在肚子里,再说出来的时候会撕心裂肺地疼。
可就在这样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里,在贺兰君精心布置卧室床帘的时候,这样一个普通温馨的时刻,如话家常般地说了出来。
这些年,回京见皇上,几乎成了韩昭的执念,再说起从前的家破人亡,仿佛都快成了上辈子的事情了。
贺兰君听得满眼心疼,几乎要落下眼泪。
她轻轻握住韩昭的手。
韩昭仿佛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贺兰君的手背,笑了下,轻声道:“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小姐也不用为我伤心。有个人能听我说起这些事,我就已经很欣慰了。”
贺兰君忍住泪,担心地问道:“那你这次进京准备如何做呢?”
听起来,无论如何都有很大风险。
韩昭本就不想惹贺兰君担忧,用力地握了下她的手,挂上了轻松的笑,道:“本以为我是单身匹马闯京城,可今日才知道,幼时的朋友,工部李侍郎家的小姐在为另一个遭波及的朋友奔波,想着大家目的一致,我倒也不算孤立无援,可是现下我身份已死,她做了公主伴读,也一时无法见到她,因此才有些苦恼。”
贺兰君心里的担忧才放松了一点,又道:“只要我们知道了,人总归是会有办法相见的。如今你身份不便,我也可以帮你啊。”
韩昭笑道:“好啊,那我就多谢小姐。”
把心中块垒一吐,韩昭的心情也变好了,就像贺小姐说的,总归是会有办法的嘛。
床帘只装了一半,还剩一半空着,她站了起来,从床上拿起那柔软丝滑的床帘接着帮小姐装另一扇床帘。
两边床帘都装好了,韩昭打量了一下,房间里布置得差不多了,是可以搬进来住了。
贺兰君道:“对了,你也搬过来吧。”
韩昭:“?”
贺兰君笑道:“这床帘就是为你准备的呀,你不是也喜欢这个颜色吗?”
韩昭看了一下那张宽得足以睡下两人的床,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支支吾吾道:“小姐,这,这,这样不太好吧。”
贺兰君看她扭捏神态,才意识到她想歪了。想笑又有些害羞,嗔道:“你想什么呢?我不在这屋睡。”
韩昭:“噢。”
为了见到李姐姐,韩昭又告了两次假,在侍郎府门外等着候着蹲点了一天,却也没见到李姐姐出来,她甚至疑心是不是几年不见,自己已经认不出来人了。
然而假也不能频繁地请,龚令史已经对她出现了不满意,没有一个工匠像她这样三天两头告假。
韩昭安安分分,按时从永安府下工,回到了贺兰君租的小院,她已经从客栈退了房,住进了这儿。
一进门,贺兰君守在院子里,一脸高兴地告诉她:“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我有办法帮你见到李小姐了!”
就在今日下午,贺兰君带上从满园春拿过来的绣件,找姨妈商量着放在店里售卖。
江南虽富庶,但到底比不上京城大富大贵之人居多。
姨妈家的店铺在京城经营十多年,连温阁老家的丝绸布料采买都拿下了,其余的达官显贵家也有不少的订单。
贺兰君旧计重施,也想着像满园春初开业那样,从一些富贵官宦人家入手,好吸引顾客。
姨妈对她的方法交口称赞,又热心地给她提供自家的各种优质客源。
给钱大方又豪爽的,自然是最佳选择。
诗书礼仪之家,也好打交道。
官宦人家也要打点好关系。
她细细思索,给外甥女儿罗列了不少客户:
“卖香料的王家,最喜欢华丽的;书院的王夫人喜欢清雅的;还有工部李侍郎家,虽然没有特别的要求,但是,是最好打交道的。”
贺兰君猛然打断姨妈的话,“工部李侍郎?也在姨妈这儿采买?”
姨妈不知道外甥女为何对这个反应这么强烈,点点头,道:“对呀,每月一次呢,说起来,这个月也就这几天就要来了。”
说起李侍郎家,姨妈也不免八卦起来:“他家家风还挺好,虽说就一个女儿,但是争气啊,进宫做了公主伴读,说不准以后就成了王妃娘娘了。”
贺兰君心下大喜,这下完全对上了,真是瞌睡来了,遇到枕头了。
她生生等着跟姨妈商量完所有事情才回来,等着告诉韩昭这个好消息。
“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借着送李小姐绣件的由头传递信息于她了。你们有什么儿时特有的暗号吗?”贺兰君问道。
韩昭想了一下,还真有。
“有一首诗,如果她还记得的话,应当就会认出。”
贺兰君赶忙取出纸笔,韩昭在纸上写下了四句诗,问:“可否把这诗绣在手帕上,送于李家小姐?”
贺兰君低头去看,纸上写的四句诗是:
云轻鸢飞晴光好,
水映天光镜如洗。
谁家儿童散学早,
醉卧溪边青青草。
诗读起来通俗易懂,还有一些童趣,但似乎并不是名家之作,她忍不住问道:“这诗是谁做的呀?她如何凭这首诗就认出你来呢?”
韩昭轻轻笑了,回忆起小的时候,和两位姐姐一块上学堂时候的事。
那时她才刚刚学做诗没多久,三人一天下课之后凑在一块要对诗,还要用到每个人名字里的字,放在诗里。
她先开了第一句,取了陶姐姐名字陶云安中的“云”字。
陶姐姐接了第二句,取了李姐姐名字李映真中的“映”字。
最后是李姐姐说的两句,等李姐姐说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李姐姐这诗是在笑话她呢。
之前她去李姐姐家,贪嘴吃多了醉蟹。
当时吃下没什么,吃完后和她们玩耍的时候,却醉在了她家草丛边的大石头上。
最后还是被仆人背回家的。
从前童趣,重回脑海,她笑着跟贺兰君解释。
“哦,这样啊。”贺兰君抚摸着纸上已干的墨迹,眼神闪烁了下。
晓月很快把这几句诗绣在了手帕上,再由贺兰君转交给苏姨妈。
李府采买的人到了,按以往惯例,要了所需的布匹。
苏姨妈笑着把贺兰君给她的几件绣件一并交给了负责采买的管事,道:
“近日,我家外甥女儿来到京城,想开个绣坊,提前绣了些手帕啊,香囊,想着孝敬给小姐。还望管事大人能行个方便,让我们的这份心意也能献到小姐面前。”
管事的一看那绣件精美异常,心下也乐意,就收了。
李府里。
李映真的贴身丫鬟从库房领了这个月的丝绸布匹,正要走,管事的又额外给了她几方帕子和香囊道:“这是外面布庄特意孝敬咱们小姐的,你一道拿走吧。”
丫鬟看那绣工也不俗,倒省的自己绣了,就收下了。
到了房里,因着小姐近几日入宫陪公主去了,领来的布料暂时也用不上,丫鬟把它们一一归置好,该放柜子里放柜子里。
她又看了眼手帕,还绣着字呢,小姐要是在的话,拿给她看,说不准会喜欢呢。
可惜,小姐还得过几日才回来,丫鬟惋惜,把手帕铺平,放进了靠墙柜子的抽屉里。
那个抽屉是专门放手帕的,已经存了好几条。
抽屉被关上,丫鬟退出了小姐闺房,房间又恢复如常。
第56章伴读女拾帕问来源
皇宫里,乐康宫。
李映真得了通报,进入乐康宫殿内时,嘉熹公主萧宜岚也正好画完手上的秋菊图,落下最后一笔。
她把毛笔放回了原处,轻抬眼皮,看了李映真一眼,淡淡道:“你来了。”
候在一旁的宫女早已备好水盆、香胰、手巾,见公主作画完毕,端着上来供公主净手。
作画时,手上难免会沾上些笔墨,萧宜岚一双素手浸入铜盆的清水中。
轻微的清水搅动之声在殿内响起。
洗去墨痕后,萧宜岚拿起侍女捧着的手巾,轻轻擦拭干了手上的水珠。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几息。
“公主这画技越发好了,”李映真走到桌边,看着桌上新做的画作,笑着赞叹道。
“仿佛前几日在百花园中赏的菊花,又重现眼前。”
这几日,公主心情不好,带着她一块儿出宫去百花园赏菊去了。
这段时日,宫外百花园的菊花开的正好,再迟几日去,就落了。
不过,公主可能也不在意菊花落布落。
进宫当公主伴读,本是不需要住在宫中的,因着陪公主,她已好几日未回家了。
至于公主心情为什么不好,她大概猜到了一点儿。
嘉熙公主是皇上最小的公主。因着年龄最小,且聪颖,讨皇上欢心。皇上对她也格外宠爱些,今年公主及笄生日宴更要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