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第51章
于海出院是在一个碧空万里的早上。
虽然可以出院了,但三处伤口的伤疤都还在。
肩膀的伤口结痂尚未褪去,扭曲的爬在皮肤上,形状宛如一道狰狞的蜈蚣。魏朝宗看一眼,就会感到钻心的疼痛,恨不得把孙孝廷挖出来鞭尸。
于海脖子和脸部的伤口不深,但位置太敏感。为了不让他妈看出来情况,于海尽量延长了出院的时间,积极配合医生进行治疗,加上他自身体质优越,半个月时间愈合的差不多了,不过留下的伤疤还需要进一步的修复。
魏朝宗给他脸部和脖子受伤的部位贴上创可贴,脸色阴沉眸光晦暗不明。
于海见他苦大仇深的模样,调侃道:“看你的眼神,还想在我右脸上划一刀,来个对称?”
魏朝宗咬着后槽牙,冷声道:“太便宜他们了。”
在孙震元和孙孝廷的脸上划上几十刀都不足以泄愤。
于海挑眉:“孙孝廷人都死了,你还想怎么着?”
“孙震元不还没死。”魏朝宗眼神发寒。
于海无语了:“你跟孙震元多大仇啊?”
魏朝宗不说话,默默想,孙震元竟敢把于海置于险境,死不足惜。
于海拿上整理好的物品:“多谢魏少两周的照顾。”
“你去哪?”魏朝宗连忙道,“我送你。”
“回家。”
“我顺路。”魏朝宗不假思索的说。
于海看向他,勾了勾唇:“行啊。”
魏朝宗故技重施,打着顺路的名义送人,没想到于海干脆的答应了。
给人当司机的魏朝宗不禁沾沾自喜,于海拒绝李崇明,却允许他来送。他和李崇明在于海心中孰轻孰重,不言自明。
结果从医院到别墅高兴了不到二十分钟,魏朝宗就迎来了惊吓。
“停车。”
魏朝宗看了眼车外:“还没到。”
“到你家了。”
“吱……”
轮胎发出刺耳尖锐的刹车声。
魏朝宗傻眼了。
“装什么傻,三个月前你就搬到我隔壁了吧。”
“你……”
“我怎么知道?出差提前回来,凑巧撞见的。魏少打算瞒到什么时候,耍我很好玩?”
“我没有耍你。”魏朝宗慌张解释,“我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只不过后来骑虎难下了。”
“天黑路远,不便回家……”
于海一句话戳破魏朝宗。
魏朝宗哪是骑虎难下,他是自作自受,明知那是给自己挖坑,但舍不得诱惑。住隔壁当邻居虽然也不错,但哪比得上住于海家里。
魏朝宗沮丧的低头认错:“我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好反省几天,别整天干事不过脑子。”
魏朝宗知道,于海是借题发挥,还在点他枪击孙震元的事,心头不禁开始泛酸:“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伤了孙震元?”
“给教训可以,杀人就不好玩了。”
于海发现魏朝宗偶尔行事容易冲动上头走极端,他既然选择了和魏朝宗交朋友,那就不希望这段友谊过早夭折。
说白了,两人相处一直和谐的可能性不大,矛盾和摩擦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魏朝宗脾气暴烈,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之前魏朝宗能把枪口对准孙震元,以后也能把枪口对准他,甚至魏朝宗自己。
“做事之前想想后果。”
魏朝宗有些憋屈:“如果不计后果,我已经送孙震元归西了。”
他就是考虑过后果——担心死了的人反而会成为某人心中难忘的存在,所以才没有下死手。
于海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魏朝宗考虑的角度肯定异于常人,但对方心里有个忌惮总是好的。
“魏少做事周全,是我多虑了。魏少隐瞒住处,一定也有你的考虑。我妈一直好奇隔壁邻居是谁,正好魏少可以做个自我介绍。”
魏朝宗艰难的吞咽了下:“能不说吗?”
“当然可以,这是你的权利。”
未等魏朝宗放下心,就见于海开门下车,笑着道:“但是,我看到你保不准会说漏嘴。”
魏朝宗脸色瞬间变苦瓜。
迅速调整好表情,眼神游弋:“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有点事,需要去公司处理。”
“好走不送。”于海干脆的关门离开。
留下天不怕地不怕的魏大少心肝发颤。
另一边孙震元已经提前出院,仅在医院两天便火速返回了公司。
新上任不久的董事长特助胡鑫跟了孙震元多年,也是最先知道孙震元枪伤住院的人之一。
忍不住劝道:“孙董,您的伤还没好,要不要再住院休养几天。”
孙震元只说:“去办出院吧。”
语气平静,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那一刻,胡鑫忽然觉得眼前跟随多年的老板十分陌生,曾经孙震元的痴狂、颓废令他无比震惊,而看着眼前的孙震元,他总觉得平静的表象之下是深渊和死寂,让他不禁生出一丝畏惧。
胡鑫无法再说出劝谏的话,不由自主的按照孙震元的吩咐去做。
晟玺各方势力的斗争随着孙孝廷的死落下帷幕,这出夺权的大戏似乎已经完结。
然而于海流血的画面在孙震元脑海中反复播放,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不能放下戒备,不能放过任何潜在的威胁。
所以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权力中心,清理掉所有潜藏风险的势力残余。
高层会议上,曾经不务正业的孙家大少用雷霆手段扫清了所有障碍坐在头把交椅的位置平静的扫过现场的每个人。
在场的高层无不噤若寒蝉。
同室操戈的惨案似乎对孙震元没有造成任何负面影响,反而让他一夜成长,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更加理性冷静,更加不留情面。
胡鑫眼中的孙震元从医院醒来那一刻开始,就从一团烈火变成了无波无澜的井水。
有条不紊的处理公事、规律严谨的作息生活。胡鑫再不必替他处理纠缠不休的情人和闹事的狐朋狗友。
他的工作开始变得轻松,甚至产生可能被解雇的忧虑。他不能探知孙震元翻天覆地变化的根本原因,但大致明白孙震元的变化肯定和百川的那位脱不开关系。
胡鑫大胆猜测孙震元应该是彻底放下了,与过去的自己达成和解,不然无法解释孙震元持续稳定的情绪。
然而无人知晓孙震元那张伪装的平静面具下压抑的焦灼和惶然。
若是对发生的一切释怀,他早该在身体能够行动的时候便去探望于海。
于海是因为他受的伤,因为他陷入险境,他应该去说一声道歉,然后陪在于海身边照顾以弥补自己的错误。
当他走到于海所在的病房楼层,看到于海和魏朝宗踱步聊天的背影,孙震元下意识感到了惊慌,遵循身体的本能反应仓惶地夺路而逃。
于海已经有人陪伴和照顾。
他不应该再接近于海。
这半年来,于海经历了太多磨难,而他是这一切不幸的来源。
就这样在远处看着于海就好,不要再去打扰于海的生活。
孙震元逃避的躲到暗处,自厌的想着他活该就此沉沦在黑暗里度过余生……
和百川合作的东区项目到了尾声,以往有关和百川的合作,孙震元事必躬亲,胡鑫依照往例,行程中添加了参加完工仪式的事项。
“取消。”孙震元低头批阅文件,看不清表情,语气平淡的说,“让孙孝玉过去一趟。另外,既然项目结束了,尽快把合作款打给百川。”
胡鑫愣了愣,没多说什么,东区的那几个项目规模大小,本也不必晟玺的董事长亲自去把关,不过事关百川,他习惯性的特殊对待。而孙董却一口否决了,细想,也合情理,恰好佐证他的猜测——孙董真的放下了。
胡鑫出去后,悬停于文件上方一动未动的钢笔滚落到办公桌上。
孙震元仰靠沙发背,双眼无神的望向天花板,胸口空荡荡的,身体丧失了所有的力气。
伤口处的疼痛提醒他还活着,孙震元仿佛失去了活着的驱动力。他想让自己投入工作,但他的思想和身体却脱离了控制。
浑浑噩噩熬过整个上午,孙震元不由自主的去想被他取消的行程。
于海出院了。
他去了吗?
不去好。他的身体还未恢复完全,应该多休息一段时间。
如果于海去了……他会问到自己吗?
孙震元无法克制的幻想。
办公室外,孙孝玉徘徊踱步。
“孙经理怎么不进去?”
从前孙孝玉那是人未到声先至,招呼都不打直接推门而入的。
孙孝玉比了个嘘的手势,附耳道:“我这不是正做心里建设嘛。”
谁让他大哥突然变得喜怒不形于色,比老爷子还可怕,搞得他战战兢兢的。
深呼吸几次,孙孝玉规矩的敲门,得到准许走进去,脸上不觉带着讨好的笑:“大哥。”
孙震元静静的看着他。
孙孝玉心里一突,立正站好,规规矩矩的汇报今天的工作,总而言之一句话,请领导放心,完工仪式一切顺利。
汇报完,也不见对方让他出去,孙孝玉大着胆子打量对方的神色,垂头不语似是陷入沉思。
“那个…于总也过去了。”孙孝玉见他大哥没有制止,接着说,“他还问到你来着。”
孙震元神色依然淡淡的,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攥住。
他如此卑劣,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远离,听到于海提起他仍然无法克制的生出冲动。他以为已经强行燃烧成灰烬的欲望,因为一句问询死灰复燃。
“问你怎么没来,我说你有事要忙,他表示理解。然后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孙震元忍不住追问:“什么?”
从孙震元出院到现在,不夸张的说,孙孝玉第一次从他大哥身上感到活人气,不由得松口气:“他让我问你,不久是多久?”
孙孝玉纵然一头雾水,但他知道大哥和于海的纠葛很深,或许是两人之间的暗号之类的,他只需尽职尽责的当个传话人。现在的孙震元六亲不认,完全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他盼望那位于总能给他大哥注入一点人气。
孙孝玉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孙震元心脏鼓噪的跳动震得耳膜发疼。
“不久以后,我们会再见面的。”
那曾是他对于海的许诺,他们的不见不是永远,他要击垮他的父亲,要为他们的未来拔除荆棘荡平险恶!
他没有做到,反而将于海置于险境。
事发之后,更是第一时间做了逃兵。于海的一句话,将他躲藏的黑暗世界撕开一道口子,涌入的光亮让他的懦弱不堪和自欺欺人无所遁形。
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但于海……
仍然向他这个只配呆在阴暗角落的懦夫伸出了手。
孙震元可以视而不见,可以转身逃避,但面对于海,他只会做出一种选择,握住那只手。
第52章第52章
自从揭穿魏朝宗偷偷摸摸住在他隔壁的行为,魏朝宗总算是消停了一段时间,不发信息也不在他面前刷存在感了。
他妈还以为隔壁房子又卖了,跟他分享最新“情报”:“咱们家邻居有段日子没有动静了,才住进来几天,还没见过人就搬走了?”
“大概吧。过几天或许又有人住进来了。”
江雪梅点头:“这地儿空气好风景好,房子倒是不愁卖。”
也就过了两天,他妈再次提起了隔壁的那套别墅,表情带了点探究的意味:“儿子,我们隔壁住进来一位新邻居。”
于海听出点别的意思,稳稳地端着盘子放到餐桌上:“邻居的更新速度有点快啊,你见着新邻居了?”
“你真不知道搬来的是谁?”
于海笑道:“不知道,哪位?我认识?”
江雪梅将信将疑:“他没和你说?”
“没说。”
“搬来的是小魏。”江雪梅怀疑的打量他,“我怎么不信你不知道呢,搬家这么大的事他不告诉你?”
“可能他房子多,不过是多了个住的地方,觉得这事无足轻重。”
“我觉得小魏是为了你专门搬过来的,不然这儿那么多套房子,怎么就认准咱们隔壁了?”
“正好隔壁空着呗。”
“人家昨天都送礼物来了。”
“登门拜访,带点东西人之常情。”
江雪梅无语的点点他的额头:“你就给我装聋作哑吧,谁家给邻居送东西,送的是翡翠镯子,我推辞不要还不行。给他倒个水的功夫,把镯子放桌子上,人走了。”
“那就收下。”
江雪梅瞪眼:“这么贵重,我能收吗?”
“您喜欢就收下。”于海无所谓的笑了笑,“没事,回头我转钱给他。”
江雪梅心中又是熨帖又是无奈。
“你和小魏进展怎么样?”
“普通朋友。”
江雪梅:这孩子方方面面都好,怎么就是不开窍,人家都倒追到家门口了,还当是普通朋友呢。算了,不开窍就不开窍吧,开开心心的就成。
于海和他妈在家吃了晚饭,自觉收拾干净碗筷,陪乐乐玩了会,然后开车去附近的体育场打了一个小时羽毛球。
于海看了看时间,晚八点五十二,冲完澡换了身休闲套装,驱车前往漪圆。
漪园是围绕月牙湾开发的私人休闲度假风景区。
夜间不对外开放的漪园今夜灯火通明。
于海跟随工作人员的引领,将车直接开入了园区中心。
孙震元正站在不远处等他,或许是洒下的灯光修饰,浓眉深目的硬朗五官竟显出了几分罕见的柔软,注视他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平和。
对比半年前的孙震元,彷佛脱胎换骨换了一个人。
“你的伤口怎么样?最近还好吗?”
连说话的口吻都大不相同,沉稳持重不骄不躁,和从前的狂妄自大没心没肺判若两人。
“恢复的挺好的。”于海和他并肩同行,“你的枪伤呢?”
“魏…魏少和你说了?”
“嗯。”
“也恢复的挺好。”
如同普通的病友交流病情,两人对视一眼,于海微微一笑。
青奚的秋夜凉如水,孙震元却感觉心头滚烫。
“连累你受伤,还没能向你说声抱歉,对不起,于海。”
孙震元的目光专注,语气诚恳,情绪再不复往日的冲动和激烈。
孙震元的心底并不如表面一般平静。
他依然不明白如何正确的去喜欢一个人,但他知道已经犯过的错误不能再犯。强求会让于海不高兴,掠夺会让于海受到伤害,强求和掠夺皆源自于他自以为是的爱。
那就把所有欲望埋藏心底,连同热烈和期待全部掩埋。
他要成为于海希望他成为的存在——一个不掺杂暧昧的朋友,一个成熟的商业合作伙伴。
于海:“你也因为我挨了枪子。”
“那一枪是我应得的,你却是无辜受我牵连。”
“你觉得不公平?”于海开玩笑,“不然,我亲自打你一枪?”
孙震元点头,只要于海觉得可行,那便是个相当不错的好主意。
“打你一枪,我去蹲号子?”
“我会给警察说,是我自己误伤。”
于海:是他对孙震元判断有误,人是沉稳,但貌似变傻了,这年头还有帮人想办法枪击自己的。孙震元想吃枪子,他还懒得喂。
“别寻思了,我还不想上社会新闻。东区的尾款我这边已经收到了,看在钱的份上,就算吃点亏,我也认了。如果孙董实在过意不去,以后有什么品质不错的项目,不忘记百川就行了。”
“好。”孙震元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我肯定第一时间想到……”
将嘴边的“你”咽下去,孙震元顿了顿说,“想到百川。”
于海跟随孙震元穿过一道狭长小径,宽阔的水面映入眼帘。
白天的月牙湾清澈纯净,五彩斑斓的鱼儿畅游跃动,溅起的水花在阳光照射下迸发出银光,瑰丽惊艳。夜晚的月牙湾别有一番观感,鱼儿潜伏在水下安静的游动,月光下水面泛着粼粼光泽,幽静神秘。
两人沿着岸边走了一段,于海看到两把沙滩椅,旁边摆放着齐全的钓鱼工具。
孙震元卸下护套,抽出伸竿,将鱼饵挂在鱼钩上,抛入水面,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湖面漾起波澜,扩散圈圈水纹。
于海接过递给他的鱼竿,观察了一会水面环境,定下钓点后抛出了鱼钩。
说起来,于海已经许久没有钓过鱼了。和孙震元还是朋友的那段时间,他的闲暇时间基本被孙震元霸占了。
刚开始孙大少的乐子只限于酒吧、夜店和各种会所,后来在他的抗议下,两人的娱乐活动拓展到爬山、攀岩、滑翔和其他各种刺激类型的项目。
钓鱼这种考验耐性的业余活动,绝对不会出现在孙大少的选择里面。
——无聊、枯燥、毫无激情。
“于海,你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好青年,业余生活怎么比我爸还乏味。钓鱼?我可不去,你也不准去。走,跟着哥混,我带你玩刺激的。”
谁能想到,不到一年时间,恨不得每天飞天入海的孙大少拿着根鱼竿安静的玩垂钓。
……
回忆上一次和于海并肩而坐的时刻,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孙震元屏住呼吸,目光轻轻的落在身边人安静的侧脸上。
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此刻,他愿意拿出自己拥有的一切去交换。
然而最留不住的是时间……
无论孙震元如何祈祷时间能过得慢一点,终归阻挡不了月亮落下初阳升起。
新的一天到来,他最渴望留下的人也要离去。
于海伸伸胳膊腿,活动了下略微僵硬的身体,看了眼手表:“快五点了,今天就这样吧。”
孙震元跟着站起来,心中纵有不舍,也知道他挽留不住这个人。
“湖里的鱼都争前恐后咬你的钩了。”孙震元赞叹的看着于海的钓鱼成果——打眼一瞧得有十来条,“我安排人把鱼给你送过去。”
于海对自己的大丰收也是相当满意,随意瞥了眼孙震元脚边的水桶。
于海:……
不知不觉搁这钓一晚上了,难得好动的孙大少也跟着坐了整夜,几乎没怎么讲话,偶尔和他聊两句,围绕的话题也全是有关于垂钓的。那云淡风轻的输出专业知识的模样,成竹在胸从容不迫的钓鱼姿态,乍一看至少是有十年钓龄的专家。
于海都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结果,丫桶里连条小鱼都没有。
差点真的被孙震元骗了,还以为短短数月进化成钓鱼大师了。
敢情是纸上谈兵,在这给他卖弄专业知识。
不是,就这晚月亮湾的鱼群密度,捞个石子砸下去,都有概率砸晕一条鱼,这都能空军,也算是另一种程度的有能耐了。
于海从自个水桶捞了条三斤多的翘嘴出来放在小桶里:“这条我带走了,剩下的你看着处理。”
孙震元将于海送到停车处,喉结滚了滚,不动声色的提议:“附近有家鱼庄餐厅,六点就开门了,他家的手艺不错,不如直接把鱼提过去处理,吃过了早餐再走?”
于海拎着小桶放进后备箱,笑道:“下次吧,多谢孙董的邀请,今天钓得很尽兴。”
摆摆手,于海开车出了漪园,行驶一段距离右转上了主路。
路过十字路口等红灯时瞥见一辆眼熟的车停在了路旁的树荫下。
黑金布加迪,相当吸睛,路过的蚂蚁都要多看两眼。
红灯变绿,轻踩油门顺着直行的箭头通过了路口,走了一段变道打转方向盘。
方才车门禁闭的布加迪敞开了左前门,车的主人正倚着车头垂头抽烟。
于海一脚油门将车停在布加迪的车屁股后头。
心里不是滋味的魏朝宗正抽着烟胡思乱想,忽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直,夹着烟的手像是被冻结住,烟灰飘落在手指上没有丝毫反应。
“喂。”于海刚出声,就见雕塑一样愣在原地的人瞬间活了过来,头也不回转身要走。
于海:……
“站住。”
仿佛一道符咒落下,魏朝宗的身体瞬间无法动弹。
第53章第53章
“跑什么?”
他有这么可怕吗?吓得人车都不要了,车门还在那敞着,就要开溜。
“没跑。”魏朝宗死鸭子嘴硬,“我是去扔垃圾。”
于海瞅了眼没抽几口的香烟。
“去吧,另一边。”于海淡淡提醒,“别走反了。”
于海看着魏朝宗慢腾腾挪动的步伐,心想,这场景真熟悉啊。魏朝宗守株待兔的把戏玩上瘾了啊。
走得再磨蹭,二三十米的距离也花不了多长时间。魏朝宗插着口袋站定,看树、看车、看地、就是不敢抬头看人。
“魏少这次顺路探望谁?孙大少倒是在附近,别告诉我你是过来见孙震元的。”
“我是盯着他——前科累累的危险分子。”
“魏少是出于好心啊。我还要感谢魏少全天候的监视保护了。”
魏朝宗飞快的抬眼看向他,急忙说:“我没有监视你!也没让人跟着你!”
“我发誓,如果我干了,就让我再也进不了你家大门。”
对魏朝宗来说,这已经属于毒誓的范畴了,想一想后果就像有一万只虫子在身上爬一样难受。
于海:……
什么狗屁玩意儿?说得跟他现在就能进门似的。
“我派人监视的是孙震元。”魏朝宗嘀嘀咕咕,“你不和他见面,我也不会知道你到这儿了。”
“噢,是我自投罗网喽?”
“我错了。”魏朝宗快速滑跪,“我没别的意思,孙震元就是个祸根,让人看着他是有备无患。”
若不是顾虑到于海,他才不懒得派人去监视孙震元,他会让孙震元直接消失。
“看个人还用得上魏少亲自出马啊。几点过来的?”于海淡淡的看着他,“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假话。”
魏朝宗犹豫了片刻,含糊不清的说:“晚上十点左右。”
跟他前后脚到的漪园,魏朝宗这小子可真行,有这耐心不去干侦查工作都屈才了。
“魏少真有闲情逸致,有家不回睡车里,睡车比睡床舒服?”
魏朝宗想了想,回答:“还行。”
表情认真,一点不敷衍。
于海懒得跟他继续胡扯:“把跟着孙震元的人全撤了。我以后和他见面的时候多的是,你次次都跟着?”
魏朝宗装模作样的思考:“也不是不可以。”
得到一个冷淡的眼神,魏朝宗咕噜噜冒酸水,但又拿他没办法,垂头丧气的说:“我知道了。”
于海交代完,往自己的车方向走,走到车前发现身后坠着个人。
魏朝宗扬起笑:“我来开车吧,你休息一会。”
于海虽然一晚上闭眼休息的时间不长,但也没怎么损耗精力,在钓鱼“大丰收”的喜悦加持下,他现在是神清气爽。反观魏朝宗,眼下有浅淡的青黑痕迹,一看就是熬了个大夜精神亏损的模样,到底需要休息的是谁啊。
“你的车不要了?”
“扔那不用管。”魏朝宗满不在乎的说,全球仅此一辆的定制豪车,在魏大少的口中还不如一辆二手自行车。
于海打开驾驶处的门坐进去,然后无情的关上了车门,单手撑在车窗上对失落的魏朝宗说:“别废话了,开你的车跟着。”
魏大少表演变脸似的,瞬间多云转晴,黑眼圈都淡了许多,咧着嘴角小跑到前面开车去了。
直到抵达别墅门前,魏朝宗的嘴角还没落下来。
于海打开后备箱,把小桶提出来,拦住紧跟着他的魏朝宗:“魏少,别认错了家门,你家在隔壁。”
魏朝宗点点头,十分通情达理的说:“未经允许,我不会强行进门的。于海,这鱼你能送我吗?”
又加了句:“我家里没食材了。”
于海一愣,魏朝宗朝他讨要东西的次数算上五年前那也是屈指可数。
“我可以跟你交换,你想要什么尽管提。”
于海挑了挑眉,故意说:“你的宝贝车也行?”
一把印有布加迪logo的车钥匙猝不及防塞到他手里,于海抬眼一看,魏朝宗已经拎着从他手中夺下的小水桶一溜烟跑了。
于海:……
打开大门,一只白毛萨摩耶正蹲在门口摇尾巴。
于海精神挺好,也不打算再补眠,揉了揉白色的大脑袋,示意它跟上,绕着别墅区内建的人工湖跑圈。
差不多六点半,于海带着乐乐往回跑。
“汪、汪。”路过隔壁大门时,乐乐叫了两声。
淡淡的鲜香顺着门缝飘了出来,于海看了一眼,心想,魏朝宗速度还挺快,一大早就把鱼下锅了。
于海回家洗完澡换了身居家服,下楼准备动手做饭。
他的厨艺数十年如一日的低水准,不过早饭也不需要太多技巧,煮点粥再炒个鸡蛋,配上他妈腌制的咸菜,齐活。
江雪梅也起来了,进厨房问道:“要不要再做个菜?”
“你想吃什么?我来。”
“算了吧儿子,别为难自己。”江雪梅打趣,“套用你的话,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干。”
这时,传来一阵门铃声。
江雪梅:“一大早,谁会过来,刘江?”
也不等于海回答,江雪梅径自出去开门。
厨房有一扇通向院子的玻璃门,从屋内可以看到江雪梅打开大门,门外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
于海拉开玻璃门,就听到江雪梅的声音:“小魏,怎么是你?”
嗓门比平时大许多,听得出来江雪梅对来人的到访十分惊讶。
“我做了个清蒸鱼,给您送过来尝一尝。”语气罕见的礼貌和恭顺。
“你太客气了,快进来。”江雪梅热情的招呼,“吃早饭了吗?”
“还没有。”
“正好,我和阿海也没吃,我们一起。”江雪梅看到于海站在厨房门口,笑着说,“阿海,再做份煎饺,小魏来了。”
于海看向魏朝宗,只见对方提着食盒目光游移,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江雪梅带着魏朝宗进了客厅,于海退回厨房。
粥熬煮的差不多火候,于海将切碎的青菜碎末放进去。等待的时间,他取出平底锅滴上一层薄油,从冰箱取了袋煎饺出来,撕开包装袋,准备下锅煎。
内侧通往客厅的厨房门传来动静,于海没有回头看,继续手中的动作。
魏朝宗很有眼力见的开始收拾厨房,清洗案板、刀具和使用过的碗盘。虽然于海没有赶他出去,但对方的一言不发仍然让他心中忐忑不已。
“我是得到允许才进来的。”魏朝宗辩解。
于海没有追究他耍的小手段,边关火盛粥边问:“你给我妈送镯子了?”
魏朝宗结结巴巴:“怎……怎么了?”
“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值几个钱。”似乎也觉得这话没信服力,魏朝宗灵光一闪,又道,“12月3号我生日,你送个礼物给我吧,就当是回礼。”
魏朝宗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有来有回,关系才能更进一步。
眼见于海没反应,魏朝宗担心他拒绝,不情不愿的降低要求:“我很容易搞定的,任何礼物我都接受。你要是觉得挑礼物麻烦,交给秘书也行,你只需要负责把东西送给我。”
容易搞定?
魏大少对自己的认识偏差不是一般的大。
于海用铲子给煎饺翻了个面:“我没意见,总归不是赔本的生意。”
魏朝宗唇角不自觉勾起。
早餐准备好,两人分工合作,将饭菜端上餐桌。
简单的早饭因为一份清蒸鱼变得丰盛许多。
不过,于海观察了下餐盘中已经变成食物的鱼。
“这是我钓的?”
身边坐着的魏朝宗沉默了一会,讷讷道:“不是。”
于海笑道:“行啊,还玩了招偷天换日。”
魏朝宗不敢说话了。
重逢以来于海第一次送他东西,而且是于海亲手钓的,他怎么可能刚到手就扔锅里。
江雪梅疑惑:“什么偷天换日?”
“没什么。我是感慨这条鱼长得漂亮,死的可惜。”
“一大早说什么死的活的。”江雪梅白了他一眼,“好吃就行了,小魏,你的厨艺真不错。”
魏朝宗矜持的笑了笑:“阿姨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江雪梅说了两句肯定的话,“你和我们家阿海倒是挺有缘分,买了同一个小区的房子,现在又成了邻居,以后有空了常来做客。”
意外之喜!
他竟然得到了一张通行于海家的“门禁卡”,魏朝宗眼底的喜悦无法抑制的漫上来。
心情舒畅的用完早餐,魏朝宗非常积极主动的揽下刷碗的活。
江雪梅当然不会看着客人去干杂活。
最后于海和魏朝宗共同收拾的。
江雪梅吃了饭,就去找了刘江的父母,结伴去老年活动中心打发时间。
家里剩下于海和魏朝宗两个人。
“你今天去公司吗?”
“不去。”难得一个清闲的周六,不然他也不会和孙震元钓鱼钓了一晚上,“怎么,你要邀请我去你家坐坐?走吧,我还是挺好奇自家邻居的。”
魏朝宗噎了下,他本来打算和于海来个两天一夜的野外露营,催化两人的感情。
但于海提出的要求,他又无法拒绝,只能笑着认下。
“把你的车开回去。”于海抛给他钥匙,“我家里车库空间有限,容不下魏少的豪车。”
于海倒也没说谎,这儿的独栋别墅面积不算小,但和真正的豪宅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别墅共有四个车位,除了停于海的两辆车外,剩下的车位停放着江雪梅的电动自行车和电动三轮。
确实没有多余的车位。
魏朝宗皱眉:“我已经跟你做完交换了,送出去的东西我不会收回来。”
于海不以为然:“再交换回来不就得了,把我钓的鱼还回来。”
“你送给我的东西怎么能要回去。”魏朝宗坚决不换。
“想好了?一条鱼换一辆车。”
“我喜欢,千金不换。”
“那你留着吧。把车开你家院子里。”于海摆手制止他的反驳,“就当我在你家租了个临时停车位,至于租赁费用我就不给你,免费借给你用车。”
魏朝宗心领神会的点头,微笑道:“相当于我以后可以随时开你的车?”
于海:……
傻小子脑补的还挺高兴。
于海怀疑以魏朝宗毫无褶皱的光滑大脑,周家和魏家交到他手上,能撑一年吗?!
两人一去了隔壁。
车子开进院内时,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庭院的布局和他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拍下对比图放网上,魏朝宗十成十要被网友骂一句学人精。
于海漫步在庭院里,走到池塘边,看到一尾柳叶形的银灰色鱼儿,探出一张突出而翘起的大嘴向外吐泡泡,与鱼池里其他颜色鲜艳的珍稀鱼类对比,因为独一份的平庸反倒引人注目。
池边和他家一样栽了一株金丝垂柳,而池塘中栽种的其他水生植物也和他家相差无几。
栏杆旁的石台上放着鱼食,于海顺手取了点撒进去,引得五彩缤纷的锦鲤竞相追逐,翘嘴一马争先游在群鱼之首,更加显眼了。
傻鱼,这么贪吃,怪不得上钩。
于海跟着魏朝宗参观了他家的三层小楼,空空荡荡冷冷清清,除了必备的家具电器外,多余的东西一概没有。
整体的装修格局也和他家相差无几,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有象棋吗?”
魏朝宗一愣:“我让人带过来。”
于海点头。
魏朝宗手下的人办事效率很高,不一会儿,一副全新的象棋摆在他们面前。
正值九月底,秋高气爽,窝在屋子里没意思,两人在池塘边的柳树下赏着秋景下象棋。
连续两盘都是于海赢。
第三盘开始之前,魏朝宗提议:“我们赌点彩头?”
于海没意见:“你想赌什么?”
魏朝宗认真想了想:“如果你赢了,任何条件都可以提。你输了,那就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想到于海事业狂的属性,魏朝宗补充:“放心,我的要求绝不会损害公司利益。”
“听起来我稳赚不亏。”
魏朝宗笑道:“我还会坑你吗?”
“只要你不怕坑到自个就成,开始吧。”
见于海这么干脆,魏朝宗反而忍不住问:“你不想知道我的要求是什么?万一你做不到?”
于海端起茶杯润润喉:“不用。”
魏朝宗的心蠢蠢欲动,表面装作不在意的试探,用玩笑般的口吻道:“让你和我结婚,你也答应?”
于海放下茶杯,挑眉笑道:“我说不用的意思是,你压根没有提要求的机会。”
魏朝宗将棋子复归原位,不服气道:“你太小瞧我了,刚才我是让着你。”
于海回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留余力?”
第三盘,就在押上赌约的前提下开始了,两人的神色都比前两盘严肃了些许。
到了厮杀的关键节点,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了院子,手里拿着文件一言不发的站在不远处静候。
于海提醒:“你的人过来了。”
魏朝宗眼皮也没抬:“不用管,不是重要的事。”
现在,没有比赢下这个赌约更重要的事了,海啸来了魏朝宗都要护住棋盘。
魏朝宗不放在心上,和于海更没关系了。
金黄柳叶飘落在棋盘上,激烈厮杀渐渐落下帷幕,魏朝宗陷入泥沼还在垂死挣扎。
于海捡起柳叶,捏在指间悠闲的转动。
“认输吗?”
魏朝宗咬牙:“不认。”
一刻钟后,魏朝宗已经被杀的片甲不留,不认输也得认了。
“行了。”于海丢下柳叶,“忙你自己的事去吧。”
魏朝宗打起精神:“我输了,你的条件还没说。”
于海慢悠悠道:“等想到了告诉你。”
“好。”
第54章第54章
于海摆摆手,示意不用送,起身回了自己家。
于海有没有认真思考,魏朝宗不知道。
但他工作之余一直在想,于海会提出什么条件呢?
魏朝宗掌权魏家,又在接手周家的事务,真要论起来,他的空闲时间比于海要少许多,譬如这个周末,他想要和于海多呆一分钟都挤不出时间。
连续开了几场会议,凌晨还飞了一趟华城,直到四天后魏朝宗才得了空闲,迫不及待地驱车赶到于海的公司去见朝思暮想的人。
于海看他眼底发青:“多久没睡了?”
“三十多个小时?”
他也不太清楚,不过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能见到于海了。
“去休息一会。”
“不用,我在这等你。”魏朝宗眼睛不眨的看着于海,刚见面他不舍得浪费和于海相处的时间。
“盯着我看干什么?”
“想你了。”魏朝宗下意识说道。
于海一怔,笑道:“我看你是睡眠不足,脑子不清醒了。”
长时间不睡觉,魏朝宗的判断力确实不比平时,尤其看见于海,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进门前还能保持冷静思考的大脑瞬间有些迷糊了。
跟喝醉了似的,脚步不稳的抱住思念的人:“于海,我好想你。”
揽在他腰背上的手一会紧一会松,下一刻又紧紧圈住了他,反反复复,看得出来被超负荷的工作压榨后的魏朝宗,精气神都损耗不少,但又不舍得放手,不断地用尽力气试图圈住想要的人。
于海心绪不免有些复杂,等魏朝宗折腾的差不多,于海扶着人进了办公室内的休息间。
将人放在床上,于海看了一会低声念着他名字的魏朝宗,心里有了决定。
魏朝宗醒来时有点懵圈,周围漆黑一片,不知天地为何物。静坐了半分钟,朦胧的神智才渐渐变得清醒,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嘴角不由得翘起。
重新躺回去,近乎贪婪的汲取于海的气息。
办公室,于海结束一天的工作,早过了下班时间,走到休息间打算看看魏朝宗的情况。
从早上十点到下午六点,魏朝宗睡了八个小时。
打开门,于海听到翻身的动静。
“醒了?”
翻身的声音戛然而止,黑暗中传来低嗯。
“醒了就起来吃饭。”
魏朝宗想起,他本意过来就是接魏朝宗一起吃饭的。
中午节约时间不便做饭,但晚饭不一样。
“我给你做饭吃吧。”
于海:“你不饿?”
魏朝宗一觉睡过了午饭,睡了八小时,也至少八小时没吃饭,还有体力做饭?
“不饿。”魏朝宗已经在飞机上用过餐,到于海这儿之后,也一直在睡觉,大概体力消耗不多,并没有感觉多么饥饿。
魏朝宗拿出手机:“我让人买好食材,你想在哪儿吃,你家还是我家?”
“你家吧。”
魏朝宗勾起唇角:“好。”
“御水湾你不是有房子吗,去那。”
魏朝宗唇边的笑僵住了:“怎么想起去那地儿。”
“不方便?”
“没有。”魏朝宗强撑着笑意,“好,我们去御水湾。”
开车的是于海,魏朝宗本来自觉地往驾驶的方向走,被于海给按了回去。
“我来开。”于海语气淡淡的。
魏朝宗顿时不敢说话了,他总觉得今天的于海情绪有点怪,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
于海走了高架,用最少的时间一路通畅开到御水湾——他以前居住过三年多的小区。
于海找到划线的停车区,将车停在了小区外。
两人步行进入小区,走进一栋单元楼,跟着魏朝宗乘坐电梯向上行,奇怪的是下班时间,本该是人流量最大的时候,等待电梯乘坐电梯的自始至终只有他们两个人。
电梯定格在15的楼层。
真巧,魏朝宗住的这栋楼坐落在他原来房子的后面,并且他们还是同单元同层楼。
魏朝宗打开门,将门口的食材拎进室内。
玄关摆放着两双拖鞋。
“都是新的。”
于海换上拖鞋,打量魏朝宗的住处,和他房子别无二致的布局,三室两厅。客厅空荡荡的,四面白墙一尘不染,除了一张长条桌子和两张椅子,连沙发和茶几都没有,电视和电视柜更是没影。
打眼一瞧,毫无人气。
也对,放着豪华别墅不住,非要体会普通人的生活蜗居在小地方,除非魏朝宗脑子抽筋了。
魏朝宗:“我去做饭,你先坐着等一会。”
到人家白吃白喝,还翘着二郎腿看人干活,于海自认脸皮不够厚。
于海挽起袖子:“闲着也没事,我帮你打个下手。”
虽然他厨艺不行,但洗菜切菜的技术还是得到他妈认可的。
“不用。”魏朝宗眼神闪烁了下,低声道,“你看着……我紧张。”
魏朝宗也挺气自己,怎么就不争气,多好的温馨相处机会,他却把握不住。
于海乐了:“你这老毛病怎么还没改?”
以前魏朝宗做饭,就不让他进厨房,用的理由一模一样。
魏朝宗的紧张不做假,他能轻而易举的掌握很多技能,偏偏厨艺天赋一般,全靠抄菜谱,也就于海不挑食,还夸他有天赋。
他在商务活动的任何场合都能游刃有余,但面对厨房,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自信。正是因为太清楚,厨艺水平“优秀”这一点在于海眼中是加分项,所以他才唯恐破坏了寥寥无几的正面印象。
“等一下。”魏朝宗转身进了一间房,不一会从里面出来,手中托着一套建筑模型的乐高,房门自始至终仅开了一道缝隙。
那个房间昏暗无比,但魏朝宗却连灯都未开,出来时立刻关紧了房门,似乎要隔绝什么不能为人知秘密。
“你玩会这个,饭菜很快就做好。”
于海:……
时光倒溯二十年,于海有种去同学家里蹭饭的错觉。
行吧,客随主便。
于海将元件倒在桌子上,也没参照图纸,一边随意的拼搭,一边和厨房里备菜的魏朝宗聊天:“包子在周宅?”
“嗯,那地儿够宽敞。”魏朝宗傻了,才会在两人约会的时刻,让第三个生物插入他们的二人世界,想起于海亲热的抚摸那只傻狗的狗头,魏朝宗就生气。
于海笑了笑,确实够宽敞,换户人家的花园都不够它折腾的。
“你这儿收拾的挺干净。”
“每周有人过来打扫。”
“你常住在这儿?”
“假期会过来。”
“假期?”
厨房刀碰流理台的声音一顿,又恢复了流畅熟练的切菜声。
魏朝宗补充了句:“我的意思是周末。”
“嗯。”于海不经意的问了句,“房子哪年买的?”
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却是隔了一会才传出声音:“没多久。”
和一年相比三个月是没多久,和二十多年相比三年也是没多久。
“怎么想起来在这儿买房了?”
切菜的频率清晰可闻的慢了下来。
“路过小区看着顺眼。”
于海:别说,这答案放在别人身上荒谬,搁魏大少这儿还挺合理,谁让人家魏少有钱任性。
“我当时也是看着这儿顺眼。咱俩还挺有缘,我原来住的地方就在你家对面。”
切菜声彻底停了,没听到魏朝宗的回应,却响起哗啦啦的水流声。
于海感觉节奏不对,放下手中的零件,进厨房一看,水龙头哗啦流水冲着冒血的手指头,稀释后的血水源源不断的流入下水道,而被刀割伤的食指还在止不住外淌血。
反观魏朝宗正默不作声跟没事人一样,看见他之后还勾了勾唇:“没事,不小心划伤了。”
于海看着那出血量着实有点触目惊心,神色一凝:“我带你去医院包扎。”
“不用。”魏朝宗笑了笑,“小伤,我经常……”
魏朝宗顿了顿,继续笑说:“真的没事,医药箱有喷雾剂可以止血。”
“医药箱在哪?我去拿。”
魏朝宗神色踌躇。
于海不知道对方在犹豫什么,意味不明的说:“难道这屋子还藏着什么我不能知道的秘密?”
魏朝宗眉目一敛,心中不安起来。
以于海的聪明,怕是早就猜到这里的不寻常,所以才提出到御水湾来吃饭。于海准备做什么?
魏朝宗自知无法阻止于海想做的事情,如果于海要挑明他抱有的阴暗心思,那么他自以为是的掩藏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
想到这段时间两人关系的缓和,于海对他日益的亲近,魏朝宗心中生出孤注一掷的勇气和莫大的期待,或许……或许于海能再次接受他。
魏朝宗闭了闭眼,像是个押上所有身家的赌徒,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决绝:“我刚才取乐高的房间东南角。”
于海快步走到阖上的房门前,手掌按在门把手上停留一瞬,推开了门。
打开门之前于海已然有了心理准备,眼前所见还是让他心中一震。
三面墙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每一张照片的主人公都是他。
自打知道魏朝宗也在御水湾有房子,于海就知道这里面和他脱不开关系,今天主动提出来这儿吃饭,也是想把事情摊开。
坦白讲,他觉得魏朝宗这个朋友相当不错,何况人家对他还有救命之恩。
趁魏朝宗没有陷太深,于海想把事情讲明,未免这位救过他性命的朋友泥足深陷,最后伤人也伤己。无论朋友能不能做下去,至少不会失控的走向比对峙孙家更坏的结果。
但眼前的一切告诉他没有那么简单。
于海暂时压下复杂的心绪,没再多看,径直走到放医药箱的位置,取了医药箱离开。
魏朝宗面色惨白,嘴唇失去了血色。
于海加快脚步。
怎么回事,他去了不到半分钟,这就失血过多了?
但是,受伤的那根手指明明出血量变少了啊。
于海赶紧打开医药箱,握住魏朝宗的手,用碘酒消毒,喷上止血喷剂,剪下一段无菌纱布将受伤的部位包裹起来。
于海将魏朝宗受伤的手托在掌心,观察伤口的出血情况。
而受伤的魏朝宗却在小心翼翼的看着于海的神色变化,对方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似乎那个房间内的一切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
魏朝宗思绪翻涌,神魂在天堂与地狱之间徘徊,备受煎熬。
“抱歉。”血止住了,于海抬眼,“我话太多了,害你分心受了伤。”
魏朝宗心尖一颤,嘴唇更加苍白,他手指无意识的蜷缩,慌忙道:“是我的错,我对你撒了谎,一时心虚才割伤了手,这是我应得的。”
于海握住他蜷缩的手掌:“你激动个什么劲,放松,血才止住,你动一下又要换纱布了。”
魏朝宗顺着他的力道,听话的展开了手掌。
于海松开手,扫了眼案板上的备菜:“我看你这饭菜也做不成了。”
覆在他手指的温度忽然撤离,魏朝宗来不及沮丧,就陷入新一轮的慌乱,立刻道:“我可以,这点伤不影响。”
“得了吧,别跟我在这儿逞能。你家有牛排吗?”
魏朝宗怔了怔:“有。”
“今晚就吃煎牛排。”于海一锤定音,走向冰箱的位置,找出两块厚切牛排,拎出一个平底锅,倒了些橄榄油,把牛排放进去煎。
“你要几分熟?”
“跟你一样。”
两面各煎两分钟,五分钟后,两块煎牛排出锅。
“搞定。”
没摆任何造型,浇了圈成品烧汁,于海端着两个盘子走出厨房:“拿上餐具。”
将两个盘子放到桌上,顺手收了乐高零件,于海捞了把椅子坐下。
魏朝宗跟着出来,手中拿着刀叉。
于海接过来,不紧不慢的将牛排切割成块,动作自然的将两个盘子交换了位置,然后神色自若的切分剩下的那块牛排。
魏朝宗心头流过一丝暖流,喉结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于海吃到一半,大概是料汁加多了,感觉有点渴,站起身打算去倒杯水。
椅子上的魏朝宗却忽然站起来,带倒了椅子,嘭的砸在地板上,吓了于海一跳:“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魏朝宗面色紧张:“你,你要去哪?”
“哪儿也不去,我渴了,倒杯水。”
魏朝宗紧张的神色松弛些许:“我准备了一瓶红酒,你要喝吗?”
于海心想,红酒也不错,一会叫个代驾。
“行。”
魏朝宗去另一间房取过来一瓶红酒和两只高脚杯。
于海这些年出入各种场合,红酒喝了不少,却没积累下经验,在品酒上毫无建树。再昂贵的酒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解渴的工具。
喝了两口红酒,于海继续消灭餐盘中的牛排。
魏朝宗却食不甘味,不想浪费于海亲手做的食物,机械的一口一口往口中塞强迫自己咽下去。不是牛排难吃,实际上他压根吃不出任何味道,满腔酸涩的情绪已经侵占了他的味蕾。
于海看到了他见不得光的龌龊行径,却没有任何的反应。魏朝宗彷佛置身断头台,铡刀悬在头顶,命悬一线,而于海就是那个决定他生死的人。
第55章第55章
魏朝宗紧跟着于海的节奏,吃完了最后一口牛排,手指焦躁不安的摩挲玻璃杯。
于海拿着酒杯走到阳台处,眺望对面,悠闲地喝着红酒。
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这里放架望远镜,我的一举一动都尽在魏大少掌握之中了。”
魏朝宗心中一颤,于海猜的不错,原来确实有架望远镜,对准的方向是于海的家。于海搬离后,望远镜没了用武之地,便被他扔到了别处。
“对不起。”魏朝宗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开口,本能的低头认错。
于海微微晃了晃酒杯,漫不经心的笑:“向我道什么歉?”
那晃动的红色酒液恍若他飘摇不定的心,魏朝宗握紧了拳,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内心的慌乱。
“堂堂周家继承人竟然是个变态偷窥狂。”
于海面上不显,语气平淡,但内里并不平静。
想象无数张同样的脸,并且全部是你自己的脸,将你包围的场景。更别提还有数不清的他看镜头的照片,无数双熟悉的眼睛同时盯着你,诡异而恐怖。
于海没被吓得叫出声,全仗他心态好。
魏朝宗百口莫辩,于海说的对,他就是个变态,是个只敢躲在阴沟里,靠着抚摸照片才能维持生命的活死人。
于海冷笑:“魏少的演技可以拿小金人了,我还真当我们是久别重逢呢,原来五年后第一次见面,魏少就开始施展演技将我玩弄在股掌之中了。”
接机的时候,魏朝宗看见他时还表现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实际上他的行踪在魏朝宗这里早已经形若透明。
“不!我没有。两年前我撤了跟着你的人,整整两年,我逼着自己不去接收你的任何消息,我真的不知道那天你会去。”
“得了,别演了。”
魏朝宗冲过来握住于海的手腕,满目惊惶:“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于海将酒杯放在桌子上,他倒要瞧瞧魏朝宗如何证明。
然后他被带着再一次回到三面墙都是照片的房间……
“你看,这是我第一次派人跟着你。”
照片上的于海穿着随意,手里拿了根树枝,正在逗弄欢脱的狗子。
艹!于海方才进房间没有细看,原来魏朝宗被带离K国没多久,就派人跟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