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41章
于海斟酌了下措辞:“我这个外人看来,他确实对你还不错。”
谁是外人,周维才是外人!魏朝宗心里反驳,面上冷笑道:“他哪里是对我不错,他是想讨好死去的人罢了。”
“在外人眼里,周维有能力却不贪恋权势和美色,大公无私,不仅是商业巨擘,还是个道德楷模。他亲口告诉我身世的秘密,你大概也觉得他是个不藏私的人。”魏朝宗语调随意,“你猜猜他是什么情况下告诉我的?”
死去的人?指的是魏朝宗的母亲——周瑶?于海心头一震,预感即将听到一个掩藏更深的豪门秘辛。
“因为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于海打断他的话:“既然是秘密,还是不要透露给我一个外人了。”
于海承认,魏朝宗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但他人的秘密,尤其牵扯到周家这种豪门家族掩藏的秘辛,知道的越少越好。
周维不会对魏朝宗动手,不代表周维能放过他,如果这个秘密牵涉过深,周维说不定起了杀心,什么时候被灭口的他都不知道。
魏朝宗不满他的话:“你不是外人,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之间也可以有隐私的。”
“好吧,你不想听就算了。”魏朝宗轻飘飘的说,“反正听了也是脏耳朵。”
于海:……
转眼过去半个点,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于海从汤池起身,披上浴袍,对面也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两人一同回了主屋,魏朝宗进大门前就握住了于海的手,似乎坚定的要把戏做到底,不过这次并未碰到周维。
房间内备好了两套质地柔软的同款睡衣,洗漱用品也是成双成套。
看来魏朝宗早已经安排妥当了。
魏朝宗没急着换衣服,他一把拉开了通往阳台的门,走到灯光晦暗的阳台上,从茶几上磕出一根烟:“抽吗?”
于海忽然发觉,他能看清的魏朝宗总是衣冠楚楚,无论衣领还是袖口都严丝合缝的遮掩住可能裸漏的皮肤。而今晚的魏朝宗不时就往暗处里钻。
于海并不想抽烟,但为了解惑,他走上前接过烟,视线却落在魏朝宗因为宽大的袖口滑落而露出的半截小臂上。
昏暗的环境中,于海微微眯眼,如果他没看错,魏朝宗的手腕上方蜿蜒着数道深浅不一区别于正常肤色的疤痕。
于海并没有说什么。
魏朝宗却被他的视线烫到似的,近乎慌乱的收回手,用袖子遮住裸漏的皮肤,面上强作镇定的说:“不小心划伤的。”
魏朝宗不想让人知道,于海也就顺着他的意,点点头表示了解,视线转移到魏朝宗递给他的香烟上。
“这烟挺漂亮的,定制的?”滤嘴上缠绕着一把银色软剑。
“嗯。”魏朝宗见他注意力转移,不禁暗暗松口气,“你喜欢,回头我送一批给你。”
“一批是多少?”
“你想要多少都有。”
相当的豪爽,于海也是相当的无奈:“我烟瘾没那么大。”
然后把手中的烟也放在了茶几上,随手扯下浴袍带子,准备回房间换上睡衣,却见魏朝宗彷佛受到刺激似的猛地侧过身。
这一幕和温泉池旁的情形对上。于海记起五年前也有类似的场景,怎么五年过去了魏朝宗看不得同性身体的毛病还在?
于海把敞开的浴袍合拢。
魏朝宗偷偷瞥了一眼,于海没换睡衣反而把浴袍又拢上了。
“怎么不换了?”
于海:“我去更衣室。”
“去那干嘛?”
“你不是膈应看到同性的身体吗?”
于海心想,魏朝宗也挺矛盾的,嘴上说喜欢男人,实际上十分排斥同性的接触,五年前的魏朝宗看到他脱衣服会惊慌失措的避开视线,看到其他人嫌恶的表情简直溢于言表。
魏朝宗默默道,其他同性的身体,有一个算一个都令人恶心。但于海……膈应?觊觎还差不多。
仅是面对于海的那张脸,魏朝宗不时就会头脑发昏做出些失去理智的事情来,若是近距离看到于海的身体,他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和冲动吗?
温泉池,听着赤身裸体的于海发出的叹息,他的理智已经摇摇欲坠了。
“没有。”魏朝宗给自己找理由,“看你脱衣服,不是占你便宜吗?”
对方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说着看似贴心的话。
于海:“我一个大男人,还怕你占便宜?”
魏朝宗:“我喜欢男人。”
我喜欢你。
“看你的身体,不就是占了便宜。”
魏朝宗想到某些事情,脸有点绿:“你在其他人面前,也是当众脱衣服的?”
这不废话吗?出国打工就那么一个公共澡堂,能洗上澡就不错了,矫情个什么玩意。哦,魏朝宗不知道,这家伙还真的一个人偷摸洗澡。于海用魏朝宗的话怼了回去:“人家又不跟你一样喜欢男人。”
再说喜欢男的怎么了,他性取向和魏朝宗一样,也没这么多忌讳。
“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不怀好意的人隐藏起来了呢。”
于海被他诡辩的话逗乐了:“大庭广众的,就算有不怀好意的人,他能干嘛?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魏朝宗只要想到有人用充满色欲的目光看过于海,他就气的想杀人。
于海见魏朝宗脸色变幻莫测,不知琢磨什么东西,捡起睡衣去隔壁更衣室换了。
等他换好回来,卧室的魏朝宗和另一套睡衣也不在了。
于海咋舌,魏大少的脑回路真是令人费解,邀请他共浴温泉池,留他同床睡觉,还以为他多大胆呢,结果连“坦诚”相对都不敢。
该说魏朝宗保守?还是纯情?
魏朝宗也从另一房间走了出来,打量着于海身上和自己同款的睡衣,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于海挑了挑眉:“魏少这么介意,不如我换个房睡,或者打地铺也行。”
“不用,我没介意。”魏朝宗下意识否决,然后犹豫了片刻,解释道:“我刚才进去换衣服……”
魏朝宗的身体有许多丑陋的伤疤,他不想于海看到丑陋的身体,但解释起来肯定不能用这个理由。
于海表示理解:“明白明白,魏少是想为喜欢人的保护自己的‘清白’。”
魏朝宗面孔扭曲了下,他是挖坑给自己跳,自作自受。
吃饭、逗狗玩、逛园子、打网球、泡温泉,转眼到了于海平时的休息时间,既然魏朝宗说了不介意,于海也懒得折腾。
方才喝下去的红酒开始发挥作用,困意袭来,于海洗漱之后简单道了句晚安,掀开薄被,躺了进去。
魏朝宗自觉的关上灯,却并没有立刻上床。
不知过了多久,几将入睡的于海感觉到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不过他知道那人是魏朝宗,模模糊糊吐槽了一句对方太磨蹭,便陷入沉睡当中。
第二天,于海的生物钟让他准时在六点醒来。
尚未完全清醒,迷蒙中感觉有东西压在身上,下巴有点痒,温热的气息规律的拂过那个部位。
于海下意识偏了偏脑袋,抽动了下胳膊,慢慢睁开眼,正对上一张放大的俊脸,大脑中的迷雾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魏朝宗!在他床上?
昨晚的事浮现在脑海,惊讶的情绪短暂停留了一秒便消失了。
哦,对,他昨晚留宿,说要和魏朝宗同床来着。
以前魏朝宗和他同屋睡过,一直睡在他的上铺,刚开始的时候大概不习惯硬床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但没过两天就消停了,偶尔翻身也是静悄悄的,完全不会影响下铺的休息。
于海一直以为魏朝宗睡相挺好的,眼前这一幕刷新了他对魏朝宗睡相的认知。
脑袋枕在他胳膊上,手臂搭在他腰上,一只脚压在他腿上。
于海想抽身都难。
抬眼看了会天花板,于海实在没办法忽略身上的存在感。
“魏少……”
“魏朝宗?”
于海叫了两声,用未被霸占的右手揪了下魏朝宗的耳朵。
窝在他肩膀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皱着眉头不耐的睁开了眼。
然后于海就见那双半睁的凤眼里先是带着点不耐烦,忽然变成不可置信,眼睛越瞪越圆。
“艹!”
下一秒瞪大眼睛的魏朝宗几乎从床上弹了起来,一个翻身从床上滚了下去。
于海:……
床垫的弹性这么好?还有,魏朝宗大早上是在搞抽象的行为艺术吗?
于海费解的看了满脸懵的魏朝宗一眼,然后抬起麻木的左臂试着活动,血液恢复畅通的瞬间又麻又痛,不由得嘶了声。
魏朝宗被刺激的场面惊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美滋滋的回味于海身体的触感,此刻听到于海不舒服的声音,全副心神骤然集中到一处。
“哪受伤了?”魏朝宗也顾不上收拾乱如麻的心情,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于海近前。
“没事,手麻了活动活动。”
魏朝宗脑子还有点懵,下意识关心的问:“怎么麻了,是不是没睡好?”
于海看着罪魁祸首,幽幽的说:“换你被人当肉垫枕了一晚上,你也麻。”
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耳根、脖颈,魏朝宗感觉置身蒸笼之中,整个人都熟透了。
“抱……歉。”
于海于海蹬上拖鞋,坐在床沿唉声叹气:“一天到晚光听魏少道歉了,没见着诚意啊。”
他确实在于海面前搞砸不少事,魏朝宗涨红着脸试图补救,两手搭上于海的肩膀开始给人按摩。
边按边说:“我不是故意的。”
魏朝宗想了想,建议道:“今晚我们一起睡,你压回来?”
真是绝妙的公平的好主意。
于海嘴角一抽:“无福消受,魏少潇洒豪放的睡相还是适合独居。”
听到嘲讽,魏朝宗也不恼,诚恳的检讨自己:“我错了,下次一定注意。”
于海:还有下次?想的挺美。
魏朝宗想到一个办法:“不然,下次睡觉前,你把我绑起来。”
“把你绑起来扔床上?魏少玩得花啊。不过我没这特殊癖好,配合不了魏少了。”于海站起身晃了晃肩膀,麻痛的症状减轻大半,魏朝宗的按摩技术倒是没退化,和五年前一样优秀。
魏朝宗双手停在半空中,有些愣神。
绑起来三个字,从他自己口中说出尚不觉有异样。同样的话由于海来说,却让魏朝宗不由得浮想联翩,幻想于海拿着绳子似笑非笑走向他的场景,呼吸不觉变得粗重。
“傻了?”于海挥了挥手。
魏朝宗回过神,眸色深幽,不由得懊恼昨晚怎么就睡过去了,应该趁深更半夜于海熟睡之际占点便宜的。
一边极力压抑内心的欲望,一边仍装作淡定的模样:“我在想待会干什么。先吃早餐,还是去运动?”
“运动吧。”
“打网球?跑步?”
于海都没意见:“看你。”
魏朝宗黑眸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我怎么觉得你笑得像有阴谋?”
魏朝宗绷紧脸:“哪有?跑个步而已,我还能半路给你使绊子吗?”
“那可说不准,踩脚这么幼稚的事是谁干的?”
魏朝宗瞬间绷不住了,热度刚消退的脸再次升温,他恨不得穿回三个月前打自己一顿,丧着脸讨饶:“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于海:小样儿,跟他耍心眼。
两人换了衣服出门。
很快,于海就懂了魏朝宗的用意。
朝霞轻染天幕,清晨的微风轻拂面颊,带来清爽的凉意。
趁着早上温度舒适,周宅的佣人们已经开始了工作。
于海和魏朝宗绕着周宅漫无目的的跑步,无论跑到哪处,都能接收到好奇的打量视线。
“你选跑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当你家观赏猴啊?”
魏朝宗被逗笑了,不过他有自己的理由:“让他们认识一下你,万一你要在这儿常住呢。”
“魏少想得挺周到啊。”
魏朝宗洋洋得意:“那当然,以后你会知道不会有比我更贴心的朋友了。”
“魏少的厚脸皮令人佩服。”
“我是自信。”
于海无语,魏朝宗的自信心越来越膨胀了。
早餐时分,依然是他们两人一起用的,直到魏朝宗开车送他去公司,周维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于海好奇问了句:“周先生不在?”
“昨晚上他就坐飞机出国了。”魏朝宗不在意道。
于海:……
“那请问魏大少……我这又是留宿、又是配合您牵手、跑步,是做给空气看的吗?”
魏朝宗讪笑:“周家的人都看见了,周维知道是迟早的事。”
“你生气了?”魏朝宗小心翼翼的偏头打量于海的表情。
于海冷笑一声:“闭上嘴,开你的车吧。”
魏朝宗精神一震,头皮发紧,乖乖的挺直身板开车,一句话不敢多说了。
第42章第42章
时隔五年,于海和张秘书再次坐在了同一张桌子的对面。
张哲联系他的事,于海并不意外,打从上次在周家见到周维,他就猜到会有这一天。
“于先生,好久不见。”
“张秘书又来做善事?”于海缓缓搅动咖啡,“这次准备了多大金额的支票?”
张哲笑道:“让于总失望了,这次我是空手来的。”
“张秘书和五年前相比,活泼多了。”于海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像面对多年未见的老友般闲谈,“成家了?”
张哲心底微怔,微微一笑:“是。”
“小孩多大了?”
“两岁。”
闲话家常般的对话,似乎不该出现在今天这场有目的的见面会谈中,张哲却没有感觉到突兀,因为对方的神色态度太自然了,好像他们真的是故友重聚。
张哲的印象里,五年前的于海还是个看起来对全世界都漠不关心的人,但同时又有超出常人的敏锐洞察力。
五年过去,萦绕在于海周身的漠然已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自然平和之气。从世界纷扰与他无干到平静接纳一切,后者令人感到舒服,让人不由自主松懈心防,也令张哲从内心深处感到一丝对未知不确定性的忧虑。
“于总怎么知道我结婚生子的?”
五年前的张哲面对于海绝不会直白的问出这样的问题,而是暗自揣测对方的目的。
于海笑道:“张秘书不仅活泼多了,也爽快多了。”
但他脸上却是没有丝毫吃惊的样子。
张哲:“五年前的谈话,让我记忆犹新。于总和其他人不同,在您面前绕弯子只能是为难自己。”
“猜的。”于海给出了答案,“毕竟我不像周家有那么大能量,可以易如反掌的调查出某个人的全部信息。工作不能让人的心态年轻,可爱的家人或许会。”
“猜的很对,我每天最幸福的事便是下班后和家人在一起。”张哲微笑道:“于总不考虑成家吗?成家立业,于先生事业有成,只差美满的家庭,便是人生圆满。况且,我想没有哪位老人不希望儿孙绕膝吧。”
于海没有和他争辩完美人生的定义:“嗨,其实我一直仰慕周维先生,周先生的人生就是我的奋斗目标,哪天周先生结婚生子了,我一定紧追偶像的步伐。”
张哲:……
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秘书,他总不能跟着外人去审判自家老板的私人生活。于是果断转了话题:“于总的未来还很长,不必急于下决定。有些决定一旦做了,便没有更改的机会。”
于海顺着他的话题说下去:“比如五年前?”
“是的,如果回到过去,于总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于海挑眉:“周维先生让你问的,还是……魏朝宗?”
张哲按在咖啡杯握柄上沿的拇指动了动,面不改色的保持微笑:“于总为何觉得是魏少?”
魏少并未让他向于海发出这样的提问,他也不能堂而皇之的将周先生供出来。但是于海的一句话,让他不免有些心惊,如果魏少向于海透漏过一些底细还说得过去,如果没有……于海实在过于敏锐了。
于海不在意的笑了笑:“随口一问。世事变迁,人也会变,张秘书自己就是例子。周家现在有两位主人,不知张秘书今天代表的哪位。”
“于总说笑了,我代表不了周先生,也代表不了魏少。只是我个人的好奇心。”
于海点头,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看在咖啡的份上,张秘书的疑问我还是要解答的。重来一次的假设,对我毫无意义,因为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毫不遮掩的答案,即使对方猜测这个问题的提问者可能是魏少,依然给出了“不后悔”的回答。
张哲并不意外听到这样的答案,心情却有些复杂,不禁想如果少爷知道了会作何反应。
“于总难道没有想过,如果当初选了另一条路,或许会得到周家的扶持一飞冲天。”
“让一个学生重归校园是错误的选择吗?”于海挑了挑眉,“游戏有点难度才有意思,我对我的事业发展挺满意的。”
张哲想到当年于海的问题,简单询问了魏少的个人情况,便做出了决定。
不待他深入思索,就听到于海继续说:“何况五百万对于当时的我是个天文数字,一个足以打动我的数额。即使现在,如果周先生给出的东西足够打动我……我依然能做出如周先生所愿的选择。”
张哲:……
他心情颇为复杂的说:“于总请相信,我是带着诚意来的。”
于海笑道:“连支票都没带,我可没见到什么诚意。”
张哲:“既然于总的偶像是周先生,定然知道他一句话的分量。周先生说,可以给你一个承诺。百川发展到如今的规模,想必于总付出许多不为人知的艰辛,周先生一向爱惜于总这样白手起家的青年才俊,不希望看到优秀的年轻人因为一点小错误,把自己为之奋斗的事业毁于一旦。”
于海挑眉:“所以,周先生的承诺是——只要我听话守规矩,保证不率先对我动用“核武器”?”
“于总可以反过来理解,只要于总同上次一样做出正确的选择,周先生可以为于总的事业保驾护航。”
于海轻轻叹息:“唉,是我误解周董了,我这人凡事都爱往坏处想,类似的坑我已经掉过一次了,不得不居安思危。”
“周先生的意思也是如此,他说于总是个聪明人,肯定不会犯同样的错误,这次可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周先生手眼通天,百川对上周家无异于以卵击石。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周先生的这次交易来晚了一步,相比周先生的空口承诺,魏少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慷慨,我自然选择好处更多的一方。”
张哲眯眼:“这么说于总接近魏少,是为了谋取利益。如果魏少一无所有哪?”
“我是个商人。我不否认接近魏少是因为有利可图。某天,当他丧失了利用价值,或许也会放弃他。”于海笑道,“不过,我对自己的选择还是有信心的,五年时间魏家已经在他掌控之下,而周家,早晚也是他的囊中之物,未来的魏朝宗对我来说,只会有更大的利用价值。”
张哲沉默片刻,才道:“我需要提醒于总,周家现任家主是周先生。于总难道不担心重蹈覆辙?”
“担心。所以在慎重考虑之后,我决定在周家找一个帮手。”于海笑道,“张秘书不用紧张,我还没那个能量在周家安排间谍。我说的帮手是魏少。”
“利用周家人继承人对付周家,于总不觉得这个想法可笑吗?”
可笑吗,孙家继承人就在对付孙家。
于海轻描淡写道:“听起来是有点可笑,我也希望这个可笑的想法只是个笑话。周家和我往日无怨今日无仇,我没那个闲空策划对抗周家的大戏,除非逼不得已。”
“你这么自信魏少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一边是曾经伤害自己的人,一边是自己的家族。”
于海笑道:“事关百川生死存亡,我输不起的。”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做没把握的事。
魏少回青奚之前,张哲可能会觉得于海自以为是,但见识了魏少“恋爱脑”,他只能说于海完全不是盲目自信。
魏少态度明了,不然周先生也不会再一次的让他约谈于海。
“于总想过后果吗?如果赌输了,魏少依然是周家继承人,你却会万劫不复。”为完成周先生的交待,张哲只能选择威胁,现在不是五年前,利诱那条路已经被魏少堵死了。
“我不是赌徒,还是那句话,我输不起,所以这不是一场押上身家的豪赌,我不过是顺势而为。”于海笑道,“一边是周家继承人,一边是急于交托权力的现任家主,难道张秘书没有做出选择吗?”
张哲心中咯噔一声,欲言又止。
“张秘书是想问,周维的心思我怎么猜到的?”
张哲:他才不会问的这么直白,岂不是不打自招,但他下意识的反应的确和于海说的一样。
“周先生是商界神话,他掌权周家十四年,只要他不想,旁人想从周家分出权力难如登天。但是魏朝宗,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在周氏的权力已经可以和周维抗衡,张秘书肯定比我更清楚。”
一个急于放权,一个大肆收拢权力,周氏话语权的天平彻底倒向魏朝宗是迟早的事情。
这一点,魏朝宗向他明示暗示过多次。
魏朝宗虽然经常脑抽犯浑,但不是个爱说大话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张秘书看得清形势,我也看得清。”
张哲无话可说。
临走之际,张哲和于海握手道别:“希望于总今天的选择没有错。”
于海挑眉:“希望下次和张秘书见面,不是在谈判桌上。”
张哲不禁露出一个笑容:“期待下次再见。”
“再见。”
第43章第43章
与张哲的会面仅是于海忙碌工作中的一个小插曲,最近有个重要的项目走到了完成的节点,也是于海这段时间最看重的事情。
八月六号,兰湖公园的游乐场工程按照既定计划顺利竣工,历时一年零三个月。
竣工交接仪式圆满结束后,参加项目的众人都不禁松了口气,互相交流也随意许多。
临近傍晚,留下来的项目功臣们商量着晚上去哪儿庆功。
负责人孙平小心翼翼的问:“于总,咱们还去吃粉?”
于海不答反问:“孙经理,想吃粉?”
脱离工作状态的于总,游刃有余、运筹帷幄的气势也随之敛去,他的嘴角挂着促狭的笑意,随和包容、疏懒迷人。
好像……
孙平:好像你能和他分享所有的事,包括你心底的秘密。
但孙平不是第一次接触于总,他已经总结了一套自己的行为规范,并付诸实践。只要和工作外的于海相处,孙平隔一会就要在心里狠狠抽自己嘴巴子,免得精神过于放松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这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
人家于总不像其他集团的领导人,五十分钟讲话,四十九分钟都在从各种角度吹嘘自己,于总从没做过自我评价,每次开会也是直切重点,讲完问题干脆利落的散会,绝不拖延。
孙平对这位百川最大领导的认识,都来自于这一年多的接触。
作为职场的老油条,即使很大程度上已经认可这位于总私下的人品,但仍然恪守他给自己定下的职场行为准则。
领导永远是领导,不是同事,更不是朋友。
领导问你想吃粉吗?
无论是吃腻了、吃烦了,还是真的馋这一口,不表现出倾向是最稳妥的!
孙平默念一遍,然后在于总迷惑人的微笑下,给出了答案。
“看领导安排,我都行。”
于海笑容更深了:“孙平,你是大功臣,今天我们都听你的安排,你想吃粉,我们就去吃粉。”
孙平默念第二遍、第三遍,最终面对于总升级版的迷人笑容举手投降,苦着脸说:“于总,求放过,咱们换个馄饨吃也行啊。”
于海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蒋秘书在旁边说:“孙经理放心,今天保证不让你吃粉,于总已经在云蔚饭店订好了包间。”
孙平夸张的长长吐出一口气,一副死里逃生的庆幸表情引得在场众人哈哈大笑。
晚上聚餐,于海不出意外收到来自魏朝宗不厌其烦的例行一问。
开头一句无外乎在哪儿,在干什么。
于海简单回了句,聚餐。
隔一会,魏朝宗又发过来信息。
【我去接你】
魏朝宗似乎对于给他当司机这件事乐此不疲。
【不用】
云蔚距离他住的地方五公里左右,以他平常的跑步速度,最多半小时就到了。
风轻云淡秋高气爽,于海喝的不多,打算跑步回去,享受一下秋天的夜景。
他之前来兰湖公园视察,由于离家比较近,经常独自一个人乘坐其他交通工具或者干脆靠两条腿走回去。
蔣秘书见怪不怪。
相比于海,孙平喝得更多些。
放在保持谨慎和警觉的日常状态,孙平表达关心绝不会把危险这个词跟领导联系起来,以免被疑心诅咒人。
此刻酒意上涌,控制力弱了许多,到嘴边的话顺口说了出来:“于总,还是让司机开车送你吧,夜深了,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凉风习习,于海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沁爽夜风,头顶是月明星稀的清澈夜空。
一时还真不愿意坐到四方铁盒子里。
于海不在意的笑笑:“没事。”
临走前对司机嘱咐:“把他们安全送到家,我先走了,各位。”
孙平看着背影都比其他人突出帅气的老板,忍不住说:“路上小心,到家报个平安啊。”
于海摆摆手。
手机震动显示新的来电。
于海接通听着对面沉默的呼吸声,懒懒的说:“不说话,我挂了。”
错乱的呼吸和急迫的声音一同传过来:“你喝酒了。”
于海不知道对方怎么判断出他喝酒的,难道酒味还能通过通讯信号传递吗。
“我去接你。”对面声音顿了顿,又加上三个字,“好不好?”
于海漫不经心的笑说:“行啊,如果你能找到的话。”
然后挂断电话摁熄屏幕,不紧不慢的走在人行道上,囫囵想着这一天的事。
竣工游乐场的细节走马观花的在他脑海闪过,最后浮现在眼前的是一段往事。
“等你放假了,爸带你去游乐园玩。”
“我不去。爸,我十六了,不是六岁。”
“十六怎么了,你爸我四十了还想玩。”
于海知道他爸是想弥补缺憾。
“你妈也想去,对吧,小梅。”
江雪梅笑着附和:“你爸说得对。”
得到想要的答案,于山高兴的转头看向自己儿子。
常年奔波于工地的脸黝黑粗糙,眼角深刻的皱纹里夹杂着洗不去的风霜,然而那双倒映着于海身影的沧桑双目却盛满了温柔的爱意:“游乐场有除了旋转木马,还有摩天轮、过山车、海盗船,你们小孩不就爱刺激吗?”
于海无奈的笑着点头:“爱。”
“那不就得了,去不去?”
“去。”
于山满面笑容:“想到咱们一家人出去玩,我现在浑身都是力气,再干上十年也不累。老杨介绍给我一个短工的活,一个月就能结束,到时候也差不多赶上你放假。干完这次,我准备休息一段时间,咱们一家人出去好好玩一玩。”
那是于海最后一次见到他爸。
游乐场已经建好了。
旋转木马、摩天轮、过山车、海盗船……
还有很多很多……
于海情绪淡淡的,心情不怎么好,也不怎么坏。
只是抬头看天的一瞬,恍惚间他似乎看见遥远记忆中的模糊面容。
没怎么。
就是忽然有点想他爸了。
于海摸出一个复古白金烟盒,敲出一根,指尖捻了捻缠绕在冷灰色滤嘴上的银色软剑。
衔在唇上,结果没翻到打火机。
估摸魏朝宗找到他的时间不会太久,但那个往他兜里塞自己同款香烟的二货说不准为了不露馅绕个圈子,跟他玩假装偶遇的老一套。
“需要借你个火吗?”
于海抬眼,沉浸在思绪的他居然没有察觉树影下的人。
孙孝廷。
他不应该被严密看管,随时接受庭审传召吗?
于海心中升起警惕,神态自若的取下香烟,左手把玩着香烟盒:“二少大晚上守这儿,专程帮路人点烟的?”
“其他人可享受不起我的服务。”孙孝廷笑着从阴影里走出来,“于海,我等你好久了。”
于海不露声色:“等我?二少有何贵干。”
孙孝廷歪头笑了笑:“找你借点东西。”
于海尚未开口,察觉有人靠近,身体猛地绷紧,然而还是迟了一步,一块湿润的布巾捂住他的口鼻。
不过几息,于海感觉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头脑发胀发昏,指间夹着的香烟在挣扎中折断,烟盒随着他垂下的手臂坠落,身体不受控制的软倒在地上。
孙孝廷脸上的笑瞬间收敛,狭长的眼睛眯起,上前踢了踢,倒在地上的人毫无动静,确定于海已经被迷晕了。
“带走。”
高大的壮汉像杠麻袋一样将地上昏迷的人随意杠在肩上。
大概是抵到胃部,方才没反应的人皱着眉头发出轻轻的呻吟。
孙孝廷脸色一变,甩了壮汉一个耳光:“废物,你是要把他弄醒吗?让人把车开过来!”
壮汉双目圆瞪,鼻翼快速翕动,愤怒的向前逼近一步。
孙孝廷心中一颤,下意识后退。
壮汉被一个黑瘦的人拦住:“老五,老板的吩咐你没听到?快去!让老七把车开过来。”
大汉愤怒的瞪了一眼,放下肩上杠着的人,转身叫人去了。
“老板,不好意思。老五脑子直,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孙孝廷不发一语,心中的恨意愈加高涨,如果不是孙震元,他哪里会落魄到这种地步。
头昏昏沉沉的,四肢虚软使不上力,精神涣散无法思考,像是卧病在床的病人从昏迷中苏醒般虚弱无力。
规律作息的于海许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的力不从心,双手双脚被麻绳捆住打了死结,就连胸前也被交叉束缚住,莫说他现在没力气,就是有力气也无处施展。
于海不禁心中痛骂:狗日的孙孝廷!
“呦,醒的挺快啊。”脸上有一道深刻刀疤的精瘦男人笑的阴邪,吩咐身旁的大汉,“老七,去给孙少说一声,客人醒了。”
这里是一处地下室,除了灰色砖墙入目空荡荡一片,吊顶上悬挂的低功率灯泡随风摇晃。
于海视线扫过昏暗的楼梯入口,结合刀疤男人的话,现在应该还是当天晚上。
他妈那边暂时不用担心。
他估量了一下这个叫老七的身高,和从身后突袭他的不是一个人,看来这群绑匪的,除了孙震廷之外,至少还有三个人。
他缓缓调整坐姿,让自己更舒服的倚靠在墙上,散漫的说:“我的烟呢?”
“哈?”刀疤男奇怪的打量他。
这次绑票的人有张格外好看的脸,穿戴和气质都透露出他的身份地位不同一般。
——是他最讨厌的成功人士,无论表面上伪装的多么正经,掩藏起来的是比他们这些阴沟里的人更腐败和糜烂的恶臭,而这些人看他们永远像看脚底的泥一般鄙夷不屑,比如说他这次的雇主。
于海挑了挑眉,摇晃的灯影掠过深眉俊目的英俊脸庞。
刀疤男的目光落在男人的唇上,原是颜色浅淡的薄唇在光影之下生出些许糜艳的错觉。
第44章第44章
他不喜欢男人,玩男人的雇主他跟过,小鸭子们妖妖娆娆的撒娇,看一眼就要长鸡眼。
呸,骚货!还是他妈的是恶心的骚鸭子。
不过,眼前的男人有种奇异的吸引力,勾动起他自己都不知道藏在哪儿的欲望。
刀疤男小眼睛中闪过一丝淫邪,掏出烟点上抽了一口,走近蹲下身,压低声音:“想要?这根可以给你。”
俊逸的眉眼一怔。
刀疤男以为他被吓住了,心中生出凌辱的快意。
“多谢,我不抽。”于海胃里泛起一阵恶心,面上丝毫不显,唇角微微勾了勾,“你误会了,我说的是我的烟。”
这次愣住的人轮到刀疤男。
“你的?”
“孙二少抓我之前说要给我点烟,可惜烟掉了。”
刀疤男好笑:“绕来绕去,不还是想着这一口?”
于海摇头:“我可惜的是干净的马路,我这人有点强迫症,见不得垃圾随便丢在马路上。”
刀疤男愣了愣,笑着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怎么着?你还想让老子给你去捡垃圾?”
“不敢。”于海忍下欲呕的冲动,面不改色的看向后方走来的人,笑道,“我一个阶下囚哪有话语权。是吧,二少?”
刀疤男被他绽放的笑容晃了晃神,一时忘记了动作。
“你在干什么?”孙孝廷站在楼梯上方,眉眼阴郁居高临下的看着刀疤男,他没想到只是几分钟不在,这些人居然背着他对于海动手动脚。
他一个绑架的幕后操控者,当然不会对被绑架的人有丝毫的在乎和同情,只是忍不了这些被他雇佣的人脱离掌控。
刀疤男心里咯噔一声,却是不慌不忙的收回手,站起身说:“他说想抽烟,我给他递一根,结果给他点了,这人又说不抽了。”
“行了。”孙孝廷皱着眉头打断,他没心思听这些混混废话。
于海语气平静:“二少,需要我怎么配合,不要浪费时间,开始吧。”
“你倒是乖觉。”
“不然呢?二少,你的时间宝贵,我的时间一样宝贵,明天我还要上班。”
孙孝廷下楼走到他面前,灯光打在他背部,看不清表情,只听得一声腔调诡异的笑:“猜猜我要做什么?”
“和孙大少有关吧。”
“于总果然是个聪明人。”
“听说孙大少和二少联手,革新了盛玺董事会,外界都盛传孙家兄弟和睦,是豪门兄弟的楷模。”
楷模——联手“”弑父”的“楷模”,不少做了几十年“太子”的豪门继承人看了都蠢蠢欲动,想要效仿呢。
于海语重心长的说:“或许你们兄弟受了奸人挑拨,兄弟之间哪有解不开的仇怨。”
“哈哈哈,兄弟……”孙孝廷笑出了眼泪,“对,我们是兄弟,为了同一个位置可以随时捅一刀对方的好兄弟。”
于海:屡见不鲜的豪门内斗,但亲眼见到还是无语。真他大爷的服了,不知道的以为俩人有杀父之仇。前脚联合“弑父”,后脚互相残杀,虽然这出剧本的策划他也出了微不足道的一份力,但还是要赞叹一句,你们兄弟真他大爷的有效率啊!
表面上故意皱了皱眉头:“孙震元不是这样的人,你们可能有误会。”
“误会?好大的误会。把我踢出董事会,然后送我入狱的误会吗?”
室内寂静了片刻,一时之间只能听到孙孝廷沉重的呼吸声。
“二少,我一个外人没有立场去评估你们兄弟的关系和对错。”于海声音平淡,“不过,利用我威胁孙震元的把戏你已经玩过一次了,你确定孙震元会上当第二次吗?”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枉费我一番用心良苦的表演。于海,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方法不在于新鲜,管用才重要。”孙孝廷摊开手,警告性的瞥了一眼刀疤男。
刀疤男心生一股戾气,暗暗呸了声,将手中的刀子递过去。
“二少这么自信?我和孙大少已经彻底断了联系,恐怕要让二少失望了,就算是从前,我自觉对孙大少没那么大影响力。”
“于总妄自菲薄了。”孙孝廷从口袋取出方巾,展开方巾擦拭刀柄和刀身,“那次我把你在包厢选人的视频给孙震元看了,你知道他什么表情吗?”
他扔掉方巾,俯身注视于海的眼睛,恶劣的笑道:“不是生气,不是愤怒,是崩溃!他绝望的表情真是令人难忘,简直精彩极了。”
“孙震元不过比我早出生了几天,却轻而易举的夺走了本属于我的一切。”孙孝廷顿了顿,平复急促的呼吸,戏谑道,“可惜孙震元走运了三十年,结果却栽倒在一个男人身上了。”
孙震元总比他幸运。
孙震元是长子——孙伯辉发妻的儿子,一出生就被公之于众的孙家继承人,他坦然享受着最优质的一切,还要满不在乎对孙伯辉拍桌子,我不想当这个该死的继承人,公司你想给谁给谁!
孙孝廷为之一振,二十余年为了赢得父亲目光而做出的无数努力化作引线,点燃了野心的火苗。
而下一刻,严厉的不容任何人触犯他威严的孙伯辉,斥责的话撕碎的却是他的期望:我和你妈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想让我交给谁?
只有一个儿子……
那他是谁?他拼劲一切所得到的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夸奖和一个无足轻重的职位。
而无论孙震元做出多么令孙伯辉失望的事,他也不会放弃这个儿子。
孙孝廷意识到只要孙伯辉掌权晟玺一天,他永远不能靠近那个位置,只要孙伯辉还是孙家家主,他永远也争不过孙震元,哪怕不慎露出觊觎之心也会被孙伯辉勒令打消妄想。
不如破釜沉舟!
他选择和孙震元联手,铲除这座镇压在头顶的大山。接下来,他就可以放手一搏,和孙震元“一决生死”。
孙孝廷决定和孙震元撕破和睦假面的前夕,曾去医院看过孙伯辉一面。
他想,如果孙伯辉对孙震元失望至极,如果孙伯辉说一句,当初我应该选择你,他会放孙震元一条活路,剥夺他的所有让他在孙伯辉面前磕头认错。
可恨的是,即便孙震元逼他退位,逼的他心脏病发作,躺在医院的孙伯辉只是无奈的骂了句臭小子。
“孝廷,你以后要尽心辅佐你大哥。”
他名字中间的孝,不止要孝父、也要孝兄。
可笑,可笑。
他恨死了孙震元,他发誓要让孙震元跌落高台失去所有。
然而,他的运气总比孙震元差,或许出生的那一刻,未来的命运已然定下。
他筹谋万千,终于站到同等的高度和孙震元对决,却在一天的踌躇中丧失先机,一切化为泡影。
孙孝廷被监察人员从孙家大宅带走看管,错身之际,已对命运俯首认输的他看到高傲的孙震元正低着头擦拭一张照片。
孙孝廷看到了泡影中的光亮。
——那是孙震元的弱点。
曾让孙震元遭受重挫,也将会再度击溃他!
“看来我是不可能改变二少的想法了。”于海平静的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要借你点东西。”刀子在于海的身体上逡巡,阴森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你选择手、脚、还是眼珠子?”
“我可以都不选吗?”于海勾了勾唇,“既然二少那么相信孙大少对我的感情,不妨让我打电话给孙震元,约他出来。既不会打草惊蛇,又能免去二少和孙大少交涉的麻烦。”
冰冷的刀身紧贴俊美的侧脸,孙孝廷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似乎要看出他的真实想法:“你要耍什么花招?”
“我哪敢耍花招。”于海笑道,“我还没活够,为了自己的小命,我绝不会说任何多余的话,这一点二少请放心。”
孙孝廷用刀子抵住于海的脖子,毫不犹豫的划破了表层皮肤,丝丝鲜血渗透出来,“你最好不要,否则下一次刀子割破的就是你的动脉。”
刀子异常锋利,一瞬间于海甚至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他无视脖子上的伤口,继续笑道:“麻烦把手机给我。”
孙孝廷一手翻出于海的电话,一手持刀,利刃紧贴着他的脖颈。
手机亮起,于海瞥见上面显示的时间,十一点四十三分。
于海主动说了自己的密码。
孙孝廷嗤笑:“你倒是挺配合。”
“当然,我比二少更想早点结束这场戏。”
孙孝廷翻找孙震元的联系方式。
于海淡淡的说:“在黑名单。”
孙孝廷看了他一眼,果然从黑名单里找到了孙震元。
早在上次和孙震元的的谈话后,于海就清空了两人的通讯记录,并把孙震元拉入了黑名单。说了当从来没认识过,那就是陌生人,做戏要做全套。
孙孝廷将人拉出黑名单,暗自讽笑:大哥,你还要谢谢我。
他拨通了孙震元的电话,点开外放,电话几乎立刻被接通。
“于海!”孙震元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但完全掩饰不了兴奋和激动的情绪,“你……你怎么会主动联系我。”
于海没有说话。
孙震元的语气变得更加小心、柔和:“是出什么事了吗?”
听着孙震元低声下气的问询,孙孝廷简直要笑出声来,他压着手腕,将刀身更紧的贴着青色的血管,嘴唇开合,无声警告:说话。
“没有。”于海看了眼孙孝廷,垂下眼睫,语气带了点怀念的说,“喝了点酒反而睡不着了,想起来我们以前的时光,那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孙震元喉咙干涩,复杂深沉的情感化作一声叹息:“于海……”
“不要否认我,也不要拒绝我。我们有半年没见面了吧,我有些想你这个朋友了。”于海低声说,“现在我想见你,你能过来陪我聊聊吗?”
那边孙震元几乎立刻答应了下来:“好,我马上去找你!”
没等于海说再多的话,电话被掐断。
孙孝廷用他的手机给孙震元发送了一个地址,距离别墅群不远的一个休闲公园:我在凉亭这里。
于海心道:看来孙孝廷对这次绑架不是突然起意,连他家附近的情况都调查的很清楚,那个公园和凉亭,他妈遛狗的时候倒是经常过去,他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二少,事我已经办了,能把刀子挪挪吗?”
孙孝廷放下匕首,继续翻动他的手机,见于海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不禁问道:“你不担心我发现你的秘密?”
“确实有些商业机密,麻烦二少看见了帮我保密。至于其他……没什么不能见人的。”
“没有吗?”孙孝廷举着手机给他看,表情暧昧的问,“九点三十六分,你接了魏朝宗的电话,这么晚你们在聊什么呢?”
“同是养狗人,交流一下经验。”于海话音一转,彷佛有了底气一般音调都扬了起来:“我和魏少的关系确实不错,想必二少也知道现在我的靠山是魏少,如果二少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于海笃定的语气反而让孙孝廷轻蔑的笑了声,打断道:“惹麻烦?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最不怕的就是惹麻烦。”
装模做样的叹息一声:“我替孙震元感到遗憾,他喜欢到发疯的男人,居然投入到另一个人的怀抱。”
于海淡淡道:“陷入疯狂的人只会破坏,我是个求稳的生意人,不是赌徒,疯狂对我的生意有害无利。”
第45章第45章
孙孝廷凝神打量他,笑赞道:“理智、冷静。不得不说,你是个很好的商业合作伙伴。”
“多谢二少夸奖。等二少接管孙家,别忘了刚才的话。”
孙孝廷哈哈大笑:“于海,孙震元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遇上了你。不过,我要感谢你,他的不幸就是我的幸运。”
于海:……
目前来看,孙震元最大的不幸难道不是有你这么一个背后捅刀的兄弟吗?
甩锅达人的称号非孙孝廷莫属。
“看住他,不要做其他小动作。让我知道的话,这笔交易你们不仅拿不到钱,你们的后半生都休想再见到阳光。”孙孝廷起身警告,覆在阴影中的脸露出森冷的笑,“于海,你在这儿安心等着,我去接我的好大哥。”
孙孝廷离开地下室后,刀疤男不屑的呸了声:“什么东西。”
但是为了钱,刀疤男忍了下来,架了把凳子坐在于海对面,从头到脚一遍遍的开始打量眼前的男人。
于海垂眼放松身体靠在墙上,与其挣扎消耗力气,不如趁此休息恢复精神。落在身上的视线令人作呕,于海试图想点别的转移注意力。
他思索着刚才和孙孝廷的对话,猜测孙孝廷究竟想得到什么。
让孙震元撤诉,放他离开国内?或是撤诉并且签下股份转让协议?
孙孝廷要自由?要钱财?
或者两个都要?
孙孝廷一遍遍不耐其烦的说孙震元是个疯子,但孙孝廷自己也不遑多让,于海总觉得事情的走向不会是他想的一样简单。
“哐!”
大概过了半小时,地下室的门被一脚踢开。
孙孝廷率先走下楼梯,跟在其后的是叫做“老五”的壮汉,他肩上扛着一个头部套着麻袋的人。
“扔在那。”孙孝廷指了指于海身边的位置,“孙震元醒来就能看见你,岂不是很高兴。”
大汉像扔垃圾一样将孙震元丢在了距他半米远的地方,拿起麻绳干脆利落的捆绑孙震元。
孙孝廷:“捆紧点。”
大汉拽着绳子的力度加大,绕过裸漏皮肤的部分甚至勒入皮肉。
孙孝廷拿了一杯水泼在孙震元脸上,昏迷在地的人眉头轻微动了动。
“你说,我该怎么才能让他快点醒?”
于海:“揍他一拳?”
“好主意。”孙孝廷摆摆手,漠然吩咐,“打到他醒来为止。”
身强力壮的大汉揪起孙震元的头发,一拳砸在了孙震元的腹部。
“唔。”孙震元闷吭一声。
大汉见有效果,接连不断的重拳落在孙震元的身上。
“咳咳……”
于海听到咳声,见孙震元颤抖着睫毛要睁开眼睛,控制住声音中的情绪,平静的说:“人醒了,可以停手了。”
孙孝廷闻言制止了大汉的动作,蹲下身等着他的好大哥醒过来。
“于海……”
孙震元呢喃着名字,缓缓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孙孝廷似笑非笑的面孔。
“你……咳咳……于海在哪?你把于海怎么了!”
半米之外的于海抽了抽嘴角:“孙震元。”
孙震元躺在地上,全身的皮肉彷佛被针扎一样疼痛,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用尽力气艰难的撇过身,看见于海被麻绳捆绑住无力的倒在墙上,满目焦急:“于海,你没事吧。”
于海淡淡道:“没事。”
孙孝廷笑出声:“好一个痴情种子。”
“孙孝廷!”孙震元全身无力,眼中却燃起愤怒的火焰,“你要干什么?!”
孙孝廷挑眉:“我要干什么?大哥不谢谢我吗?感谢我把于海送到你身边。”
“孙孝廷。”孙震元极力保持镇定,“你、我的事和外人无关,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于海可不是外人。”孙孝廷笑眯眯道,“他是大哥心尖上的人啊,怎么能是外人呢?”
“至于我要干的事,不是很明显吗?我要和你做交易啊,我的好大哥。于海认为他对你不重要,换不了什么东西。你觉得呢?你觉得于海的命价值几何?”
“你!”孙震元深深喘息,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我建议你直接对我动手,没错,我承认我把于海看得重要,但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我自己更重要。你以为用于海的命威胁我就有用吗?如果我在意一个人就要为他妥协……孙伯辉现在也不会在医院里。”
孙孝廷听到孙伯辉的名字,目光一凛,嘴边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蹲在于海身前,手持匕首敲了两下于海的侧脸:“那就试试。”
孙震元脱口而出:“你敢?!”
于海:唉,总有不详的预感他要倒霉了。孙震元比以前长进多了,但演技的水平在他眼中还是相当拙劣的,这样都能击败上一任孙家家主,可见孙伯辉对这位儿子确实爱的深沉。
“看来大哥是不信我说的话啊。难怪合作刚结束,你就反手送我一刀,看来大哥从来没相信过我。我只能用实际行动向大哥证明了。”
寒光一闪,于海感觉到侧脸传来尖锐的疼痛,温热的液体滑落。
艹他大爷的孙孝廷!于海虽然不在乎自己脸,但一会被划一刀,神仙来了也忍不了气。
“不要!”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孙孝廷幽幽道,“连我看了都不禁心疼啊。”
孙震元目眦欲裂,“孙孝廷,你要什么?!诉讼我会撤销,盛玺我可以给你,只要你放了他。”
“我不需要既往不咎的承诺,也不要盛玺。”孙孝廷笑眯眯道,“我想要……你的命。”
孙孝廷语调柔和轻慢,却让阴潮的地下室瞬间结上一层寒冰,一旁的刀疤男听着他诡异的腔调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为了于海能活着,大哥一定不会吝惜自己的命吧。一命抵一命,多么公平的交易。”
“好。”孙震元没有犹豫。
孙孝廷将匕首抵住于海的脖子,命令一旁的大汉:“松开他。”
大汉拿刀子割断孙震元身上捆绑的麻绳。
孙震元挣扎着想要站起,最终还是无力的瘫软在地上,喘息道:“刀给我,命给你。”
“真没意思。”孙孝廷像是想到了什么精彩的点子,声音扬起,“不如临死前,大哥给我磕几个头吧。”
“你不要欺人太甚!”
孙孝廷:“跪,还是不跪?”
“孙孝廷,你……”
孙震元话音未落,只见孙孝廷眼神忽然变得更加凌厉狠毒,举起匕首用力扎入于海的左侧肩膀!
于海痛呼一声,嘴唇瞬间失去血色,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像虾米一样躬起腰身,豆大的汗珠不断跌落。
“于……”孙震元眼睁睁的看着锋利的刀子刺穿皮肉,鲜血顺着刀子流出洇湿了衣服,那一刀彷佛刺在他胸膛,心口剧烈的痛楚让他短暂的失声!
“啊,捅偏了。”看着始终镇定自若的人因为疼痛面孔变得扭曲,孙孝廷心口一热,目光变得深幽,温柔的抚摸于海的胸膛,声音喑哑道,“心脏好像在下面一点的位置。”
“不要!跪……”孙震元躺在地上,鲜红的血刺痛了他的眼睛,一滴泪水无知无觉的从眼角滑落,“我给你跪下,求你,不要动他。”
“真稀奇。”孙孝廷指尖揩下滑落的泪,“我以为就算孙伯辉死了你也不会掉一滴眼泪。你居然哭了,为了一个男人,真好奇孙伯辉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于海虚弱的笑了一声。
孙孝廷:“你笑什么?”
“笑你可怜。”
搞这么大阵仗,孤注一掷。
不为自由,不为金钱和权力,不为这些能握在自己手中的东西,追逐还是虚无缥缈从不曾得到的父爱。
他笑的还有孙震元这个蠢货,到此时于海可以确定孙震元没有叫帮手来了。
原本还以为孙震元是忍辱负重,故意被抓以套取孙孝廷的真实意图。
通话时,他故意说了个错误信息“半年没见”,敢情孙震元是一点没往心里去,开车赴约的速度倒是快。
被抓的速度也挺快的。
事已至此,他不爽孙孝廷也别想好过。
于海拿不了武器,也要用言辞往孙孝廷心口捅刀子:“可怜呐,居然是为了博取孙伯辉的关注杀人。”
“闭嘴!”孙孝廷脸色一变,阴声道,“于总还是可怜受伤的自己吧。”
随后神色狰狞的吩咐:“没看到我大哥跪不下吗,还不去帮他一把。”
刀疤男和大汉一左一右架起孙震元的胳膊,压着他跪在地上。
孙孝廷握住匕首又向血肉刺入一分,冷冷道:“孙震元,快点跪下求我,我没多少耐心。”
听到于海的痛呼,孙震元心痛如绞,慢慢弯下腰额头磕在地面上:“求你,求你……”
孙孝廷起身,用脚踩在孙震元头顶,这一刻他想放声大笑,这一刻他感受到无边的快意。
不把他放在眼里对他不屑一顾的孙震元,跟条狗一样跪在他的脚下祈求。
孙伯辉,你看看啊!你的继承人就是个不堪一击的废物!
“哐!”地下室的门被大力撞开,却不见人影。
孙孝廷从腰间拔出手枪,目光凌厉的扫向入口。
刀疤男看到手枪,瞳孔一缩,看了眼叫“老五”的大汉。
大汉向着入口大声问:“老七,是你吗?”
“咻。”
一朵血花从大汉眉心绽放,他瞪大眼睛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下一秒身体砸在地上,没了呼吸。
孙孝廷眼疾手快,迅速扯起于海做盾牌挡在身前。
刀疤男赤红着眼,学着孙孝廷抓着孙震元的头发让他抬起半身,自己躲在孙震元身后,掏出匕首抵在他后脖颈上。
于海心无波澜的想:魏朝宗来了。
总算有个用脑子的,烟盒没白扔。
忽然一个物体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孙孝廷砰砰打出两枪,等物体滚到地面,大片鲜血蔓延。
滚下来的不是物品,是个人——刀疤男口中的老七。
孙孝廷持枪顶住于海的脑袋。
打过两枪的枪口滚烫,抵在太阳穴上令人头皮发麻,于海反而向孙孝廷的方向靠了靠。
孙孝廷意外的看了眼“投怀送抱”的人,附耳问:“害怕了?”
“一枪毙命,能不害怕吗?”
“我手中也有枪。”
“失血过多头晕,不让我倚墙,靠你休息会儿,别那么多废话了。”
孙孝廷低低的笑了声,热气喷在他的人质耳边:“于海,我好像有点明白孙震元为什么喜欢你了。”
说完对着入口喊道:“不管你是谁,滚出来!再躲躲藏藏我先杀了他们两个!”
于海:耳朵要被震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