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月翻窗进来,他也未能发觉。
卧房有些暗淡,沙月轻步榻边,在季燃眼前抬掌晃了晃,季燃才蓦然回神,仰头眼眸混沌无光。
“季二小姐晨时与我说你在宫门前病倒了。”沙月听闻时换了衣袍赶来,临榻坐下道:“哪里不舒服?”
“无事。”季燃空空的眼神亮了丝光,扯出一线笑,平淡说:“就是近来过于劳累,歇息不足昏厥罢了。”
“你脸肿了,季伯文打的?”沙月狼眼犀利,口气俄然强硬几分,“第一次见你也是这般红肿,当时问你你也不与我说,我自觉生分没再问,而今他又动手掌掴,你却还同我说无事?”
“我适才进屋就见你捂耳,膝头磕到椅角发出响声你也恍若未闻。”他凝目季燃明显泛肿的侧颊,一双手不知所措,“也不曾热敷,就这么晾着吗?季家就是如此待主子的?”
季燃撇开脸不给再看,若光再亮些,便能瞧清那似烙印脸庞的巴掌,火辣辣地麻木着他,“我昨夜昏睡,许是那时候热敷过了,只是适才大夫又来诊过,就没敷上。”
“大夫怎么说?”沙月想探手去触碰。
季燃笑意勉强,摇首安抚,“就是这几日照顾病患太累了,出门着了风雨受凉便昏了过去,我现下休息足了,喝完药便可恢复。”
季燃神情苦色,沙月犹疑不信,伸手而去季燃却微微畏缩,他动作一滞,心底莫名酸疼,比那日在梅宅时还心疼还心酸。
沙月探去的掌心五指收拢便要垂下,季燃知他方才反应伤了沙月的心,他不是这个意,怎能叫眼前人误会。他忙捉住那刀茧累累的手,脸颊前倾贴去手心里,忙说:“你摸,你摸。”
“季伯文怎舍得打你?”沙月粗掌隐约感觉肿块,明明脸那般小,身驱那般清瘦,他一只手掌便能盖住,一个环臂就能将人整个环起,“他还是你爹吗?分明是你仇人!就算是阿翎,当街纵马搅得街市鸡飞狗跳也从未挨过一顿打,你如此乖顺的人儿,他还有何有不满意!”
季燃眸光低落,掩在阴影里,明明又委屈又苦,还略带着笑说:“我也不知。或许是因为母亲,也或许是因为我本就不是父亲期望的孩子。是个胸无大志只会附庸风雅的无用之人。可我不懂……”
他眸光闪闪蓄满湿雾,他垂首落发不住哽咽,他不解:“可我劝他收手有何错?我不愿看我父亲作恶害命,万劫不复,我要他悬崖勒马我有何错?二叔就是为那贪念死的,如此还不够吗?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滚烫的泪珠湿润了沙月的掌心,他喉中微涩,轻柔地摩挲着脸颊,像另一种无声的安慰般。这样的情形三百年前也曾经历过,那少年对着狼倾诉不断,他不明白里边承载的是什么,只觉得是光,无端地使他挪不开眼。
“你不明白什么?”
季燃泪眼婆娑地望向他,眼眶盛满波光,红得可怜兮兮,“我不明白身处高位的父亲为何还那般执着权势,即便有二叔作例他仍然执迷不悟,他就不怕有朝一日适得其反,家中因他所作所为家破人亡吗?那时晚矣,姑母怎么办?杳杳怎么办?”
“我……”季燃情绪起伏,哑声问着沙月,“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