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腻水染花 令檀 22736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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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第071章

虞清光见到鄢容时,已经回到了行宫院中。

出了这么大的事,狩猎自然也不作数,不过后面的博戏倒是照常进行,只是鄢乐安挂念着鄢容,并未再参与了。

鄢容趴在榻上,裸露着后背,上头插着一支被裁断的箭端,周遭已血肉模糊,榻边摆着的铜盆已经变成了血水。

那一箭直接斜刺入肩头,甚至有往他脖颈处深入。

虞清光当即便红了眼。

太医正用火燎着砭镰,烧的通红。

鄢容额头浸着细密的汗,薄唇也十分苍白。

太医拿着砭镰凑过去,按住鄢容的肩骨。

虞清光不忍再看,立刻别过眼去,就连鄢乐安也惊呼一声,捂住了眼睛哭出声来。

听到哭声,虞清光只好压下鼻尖的酸涩,抬手拍了拍鄢乐安的肩安抚她,“没事的。”

很快,便听见鄢容闷哼一声,以及石落盆地的声响。

太医道:“白及、绷带,再换盆干净的冷水。”

宫娥一趟又一趟的进进出出,屋内逸散着浓烈的血腥气,约莫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太医才起了身。

他对着虞清光拱了拱手:“夫人。”

虞清光越过他,看了一眼榻上躺着的鄢容,忧心道:“怎么样了?”

医生道:“已经没有大碍,只是箭伤较重,需要好好养伤,在此期间禁一些辛辣生凉。不过那肩上似乎染了一种罕见的毒,虽不会影响什么,但却能让伤口愈合的极为缓慢,老夫回头还需要研究一下,才能开出解药。”

虞清光点了点头:“多谢太医。”

那太医应了一声,转身又走到案前写了一纸药方,交给虞清光:“这是药方,目前先喝这个,待老夫研究出新的药房,再给夫人送来。”

虞清光再次道谢,这才吩咐人将太医送走。

屋里没了人,虞清光将窗户半掩着推开,散了散房中的血腥气,鄢乐安仍旧哭哭啼啼的呜咽着。

这太医前头刚走,虞清光还没和鄢乐安说上几句,后脚陆陆续续的便有人来看望鄢容,有的能拒便拒了,倒是皇帝后妃等人,虞清光只能一一面见。

好在鄢容昏迷着,众人只瞧了一眼,这才离去。

约莫足有半个时辰,这院中才清净了下来。

谁曾想,虞清光回到房中后,鄢乐安还趴在桌案上偷偷抽泣,她将脸埋在臂弯中,身子微微发抖。

虞清光看着鄢乐安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鄢乐安的肩:“小妹,放心吧,你二哥不会有事的,方才太医都说了没有大碍。”说罢揉了揉鄢乐安的脑袋。

鄢乐安坐直身子,想回身抱一抱虞清光,又见袖子被自己哭的湿漉漉,便只好两手攥着,点了点头:“二嫂,你也别难过。”

虞清光笑了笑,拿出帕子,给鄢乐安擦了擦脸上的泪:“瞧你,眼睛都哭肿了,去休息休息吧,这里我来照顾就好。”

鄢乐安结果虞清光的帕子,扁着嘴角摇头。

虞清光看她一眼,又揉了揉她的脑袋,不再说话。

鄢容拔箭尚在昏迷中,但身上却起了薄薄的汗,虞清光便吩咐烟景打些温水,用帕子给鄢容擦拭。

鄢乐安心里着急,便遣了烟景,自己亲自打水,还蹲在榻边替虞清光清洗帕子。

她拖着腮,看着虞清光为鄢容擦拭额间的汗,这才想起鄢容这身上的箭伤,愤愤道:“到底是什么歹人,胆敢在狩猎时行刺?这猎场御林军层层驻守,怎么还会有此刻混入进来,我定要让皇叔治他们个失职之罪!”

“唉……”一声沙哑的叹息突然响起:“鄢乐安。”

鄢容轻轻掀起沉重的眼皮,朝着鄢乐安看了一眼。

虽说叫的又是鄢乐安的大名,她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却掩不住的喜色,“二哥你醒啦?”

鄢容轻嗯一声,低低道:“你出去吧,让我清净一会儿。”

一见鄢容醒了,小姑娘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那紧蹙的眉宇全都舒展开了,她也不觉这话是嫌弃她,清脆的“诶”了一声,连忙往外走。

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道:“二哥你好好养伤,我出去了!”

鄢乐安一溜烟跑出去,房中便只剩下了虞清光鄢容二人。

虞清光手里还拿着帕子,凑过去帮鄢容擦拭脖颈,鄢容见势想要抬手握住她,只是刚一动身,便扯的后肩刺痛无比。

他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别动。”虞清光连忙按住他:“你想拿什么?我给你拿。”

鄢容没有再动,而是垂眸,看向了她的手。

虞清光顿了片刻,这才知道他的意思,便将空闲的那只手递给他,鄢容便轻轻握住。

虞清光拉着绣凳又坐近了些,好方便鄢容拉着她:“感觉还好吗?太医已经帮你把箭拔出来了,这几日多多休息。”

至于那一药毒,她并未告知鄢容。

鄢容点头:“还好。”

虞清光将帕子扔回银盆里,为鄢容拉上锦被,“好生躺着,我就在这守着你。”

鄢容乖乖点头,又了她一声:“扇扇。”

他看着虞清光微红的眼眶,问道:“你哭了吗?”

虞清光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又听鄢容道:“我并未完全昏过去,能听到些动静,小妹年纪尚小,心智也并不成熟,方才委屈你担待她了。你若是心里难受,可以在我面前哭出来。”

这话说的虞清光鼻尖不由得又酸了起来。

方才她看到鄢容的摸样,当即便红了眼,只是碍于鄢乐安在,便只好做出长辈的姿态来安慰鄢乐安。

虞清光听的觉得好气又好笑:“你这人也有意思,别人都见不得这些,你倒好,教唆着我哭?”

鄢容指腹轻轻摩挲着虞清光的手背,小声道:“我怕你憋在心里难受。”

虞清光道:“我可不难受,难受的是你,身上那样严重的伤,够你躺许久了。”

说着,她靠着床沿,手肘支在榻边,“是翟星霁伤的你么?”

鄢容闭上了眼,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他追着一只野鹿入了密林深处,只是眨眼,便再也瞧不见了。

他想要掉头回去,只是刚一勒马,便见那野鹿消失的尽头射出三支箭。

三箭齐发,犹如闪电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朝他逼来。

想要躲开这三箭于他来说并非难事,只是他并未看清,第四发箭紧跟其后,直接劈开其中一只箭羽,直逼向他的命门。

鄢容即便是躲开,仍然被刺中了肩头。

射来的这四支箭羽,绝不可能在连射三箭的前提下,又以最快的速度再射来一箭。

更像是执弓之人手中夹有四发,第四箭随着前三箭依次射出。

若非射艺娴熟到了极致,定然做不到如此,而帝京射艺娴熟之人,除了翟星霁,便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鄢容摇了摇头:“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他应当不敢明目张胆的刺杀我。”

虞清光叹了口气,抬手捋过鄢容鬓边的发丝:“不要想了,今天先好好休息吧。”

鄢容抬眸看着她,半响才轻飘飘问了句:“你会怕吗?”

虞清光道:“怕什么?”

鄢容:“怕嫁给我后,惹来诸多祸事。”

虞清光的手抵在鄢容的颊边,并未收回:“为何是你?翟星霁曾说,我爹身上有惊天秘密,他既然是想要我的命,自然也不会放过我爹,按理说,你这身祸事,也是我替你招来的。”

她指腹拂过鄢容的眉眼,少年的肌肤很好,手下的触感顺滑细腻,带着常有的温热:“你若不娶我,凭父亲与陛下的关系,又怎么敢有人对你下手?”

鄢容抓住虞清光乱动的手指,轻轻笑道:“我爹虽说与陛下同胞兄弟,可生子还会弑父,天子之心,又有谁能知?”

他又道:“三皇子势力向来庞大,如今东宫无主,他对储君之位势在必得,我们家向来效忠于陛下,若是羽翼太丰,迟早也是被视为眼中钉。”

鄢容说着,轻咳一声,继续道:“凡天家之人,荣华不过只是枷锁,谁又会能以此为傲呢?”

虞清光不由失笑:“你看的倒是透彻。”

她顿了顿,又有些怅然:“偏偏你如此透彻,又怎么会娶我呢?”

鄢容不答,只是反问她:“那你又为何嫁我?是因为我将你困在身边,与我妥协,还是知誉王府背靠皇室,来寻求庇护,还是说,你只是因为我。”

少年受了伤,气息微弱,更有些沙哑:“我知你并非是妥协之人,即便是你寻求庇护,我也会因能够保护你而开心。”

说着,他又咳了两声,背后的绷带便隐隐浸出了血:“若是因为我,我也会开心。”

虞清光连忙按住他的唇,“不要再说了,你背后的伤口都裂了,好好休息吧。”

说着,她想要抽出鄢容手中的手,却被他紧紧抓住。

她叹了口气,只好轻声哄他道:“是为了寻求庇护,也是因为你。”

鄢容这才松开虞清光,任由虞清光为他盖上被子。

少年似乎太过疲倦,又或是流了太多血,唇色都苍白了许多,不多时便陷入了沉睡。

虞清光又为他理了理头发,将锦被掖好,这才出了房门。

闻锦正在外头守着,见虞清光出来,连忙迎上来:“少夫人,公子他怎么样了?”

“已无大碍,他现在睡着了。”

闻锦点了点头,拍了拍胸脯送了口气。

虞清光看向他:“关于二公子遇刺这件事,陛下怎么说?”

“陛下封锁了猎场,正在盘查所有出入之人。”

虞清光生怕在外头打扰鄢容,便对闻锦招了招手,“你随我来。”

两人下了台阶,虞清光这才开口问道:“你可知翟星霁的院子在何处?”

闻锦虽说只是跟在鄢容身边,但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无论是去哪,都能将情况打听的一清二楚,况且他又是鄢容的下属,整日抛头露面,行事自然方便得多。

他点了点头,对着虞清光耳语几句便又撤开。

虞清光要做什么他不知道,但他们做下人的,自然无权过问主子的事。

闻锦问道:“需要属下跟着你吗?”

虞清光摇头:“不必了,浅桥跟着我就行。”

她得去问翟星霁要解药。

第72章第072章

皇家别苑虽在山中,但建造于宫内并无两样,即便是站在高处,顺着那红瓦墙望去,也难以看到头。

鄢容所选的行宫以西,位置与大家的居所隔得有些远,虞清光得绕过三四条廊道才能到地方。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虞清光出了院子没走多久,便见远处的亭台里的人。

那明橙色的衣袍实在太过惹眼,她不注意到都难。

翟星霁见到虞清光,便远远地朝着她招了个手,俨然是在等候虞清光。

她本也是要找翟星霁的,可偏生被翟星霁这么一招手,她竟是莫名其妙起了逆反心理,想要掉头回去。

到底是鄢容的伤要紧,叫她生生忍住了。

虞清光瞧了眼附近,四下无人。

这位置并不偏僻,只是采光不好,在背阴处,亭台向来都是用作晒太阳的,阴凉的地方自然少有人来。

翟星霁倒也不至于在这种地方对她动手。

虞清光走到约莫又十几步的距离停下,回头看了浅桥一眼:“你便在此处等我吧。”

浅桥点了点头,停在原地。

虞清光上了亭台,走到翟星霁跟前停住。

翟星霁正坐着煮茶,架着一个火炉,紫砂壶汩汩的冒着热气,翟星霁用一个木夹将壶盖掀起,一股苦茶的清香便飘散开来。

翟星霁指了指身侧的玉凳:“坐。”

虞清光见他不紧不慢,眉头不由得蹙起,却还是坐下来。

翟星霁为虞清光倒了一杯茶,这才看向她:“还以为虞姑娘这会儿琐事缠身,无暇抽出空坐下来同我喝喝茶。”

虞清光:“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

翟星霁耸肩:“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会知晓你的心意?”

虞清光知道翟星霁说话爱打哑谜,半句有用的都没有,便直接开门见山道:“解药拿来。”

“哎……”翟星霁叹了口气,突然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专程来找我喝茶。”

翟星霁这副态度惹得虞清光心中不耐,她微微蹙起眉,话说已带了些愠怒:“是你射伤的鄢容,还往箭尖上涂了毒药。”

“我?”翟星霁指向自己,笑着摇头道:“若是你在别的事上第一时间想到我,我恐怕还会开心一些。”

翟星霁又给她斟了一盏茶:“我箭术的确是好,但你恐怕忘了,鄢容的武艺远在我之上,整个帝都怕是没人打得过他。我身子骨弱成这副模样,鄢容一抬手便能将我胳膊腿儿折断,刺杀他?若是当真能伤到他,早就将他解决了,何须留他到现在,难不成给我添堵?”

这话说得有条有理,很难不让人信服。

虞清光闻言只是冷冷道:“身上带着数千计的毒药,马术更是了得,狩猎时在一众才俊之中遥遥领先,八百里开外能将车辕射穿。”她嗤笑一声:“你说,你身子骨弱?”

虞清光失去了耐心,她不再收敛表情,脸上浮现一抹浓郁的不耐:“再说一遍,把解药给我。”

翟星霁叹了口气,面色有些惆怅:“虞姑娘,我们之间非要如此剑拔弩张的对谈?”

“翟星霁!”虞清光加重了声音。

她可以断定,这一箭必是翟星霁射的。

可偏偏她却无能为力,鄢容狩猎遇刺之事不大不小,正由皇帝着手盘查,可翟星霁是何等人?他若是没有把握,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

盘查的结果恐怕也只是悬而未决。

她与鄢容都知道,这等事即便是上奏也无用,只能打碎了牙咽进肚子里。

虞清光有些失态,她深吸了一口气,再看向翟星霁时眸色便平静了许多,“我知道你下的毒并非致命,或者说,你应该也并不想真的杀了鄢容。所以,解药给不给我于你来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她话说的认真,可落到翟星霁耳中竟是惹的他频频发笑:“虞清光。”

这是他头一次喊她的名字。

翟星霁语气很轻,“有人说过你自作聪明么?你才认识我多久,却总是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他双手交握,手肘抵在桌沿,看着虞清光:“你又怎知,我不想真的杀了鄢容?”

虞清光听的蹙起了眉头,“所以你是承认了?”

翟星霁道:“我说不是我,你信吗?”

虞清光没应,只是嗤笑一声。

翟星霁放下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再者,你为什么会觉得,你问我要解药,我就一定会给你?”

他放下茶盏:“我不是鄢容那个傻子,不会无条件容忍迁就你。”

“傻子,容忍……迁就?”虞清光重复了一遍,也跟着冷笑:“翟星霁,你又懂什么?你很了解我么?就敢擅自评价我,评价我与鄢容的关系?”

翟星霁满不在乎的谑道:“又生气了呀。”

“……”

虞清光起初倒还真有些生气,可偏偏翟星霁这么个态度,还有那个语气,竟是叫他生生把气给消了。

她被翟星霁说的禁不住一笑。

同时她拿起桌上的茶盏,对着翟星霁的门面直接泼了上去。

翟星霁躲闪不急,被虞清光泼了个正着,茶水打湿他的发,正凝成缕往下滴水,浸湿了衣袍,茶香阵阵逸散开来。

虞清光问他:“你生气了吗?”

翟星霁眼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愕然,他短暂的愣了一息,回过了神。再看向虞清光时,眸中的那抹轻浮的笑意也消失了。

他抬手抿过下颌,指尖上沾满了茶水。

翟星霁看着湿漉漉的手倏地笑了一声,声音也低了些:“其实我这个人很和善,不怎么爱生气。”

他声音难得正常了一回,异常沉静。

他看着虞清光手里的茶盏,指尖因着泼他也浸湿了些,泛着晶透的颜色。

提起紫砂壶,翟星霁询问道:“还要再来一杯么?”

虞清光腾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翟星霁:“我来不是喝茶的,而是来问你要解药,我只问你,你给还是不给?”

翟星霁没有应他,而是抬眸,看着虞清光轻声又重复了一遍:“真的不要再来一杯吗?这茶味道很好。”

说罢,他甚至没有征求虞清光的允许,便提着紫砂壶又为虞清光斟满了一杯。

虞清光觉得翟星霁实在莫名其妙,满嘴都是茶茶茶:“你听不懂人话?”

她按住茶盏两边,茶水是新斟满的,杯沿还有些滚烫。

正当她拿起茶盏泼翟星霁

第2回时,却陡然停下了动作。

虞清光微微拧起眉头,垂眸看向翟星霁。

后者抬眸迎着他的视线,神色再寻常不过。

虞清光眸色一闪,视线落在了翟星霁的手上,他玉指修白,正提着那煮满了茶水的紫砂壶。

她二话不说便抬手夺过翟星霁手中的紫砂壶,转身出了亭台。

虞清光心中郁气横生。

从翟星霁见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请她品茶。

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来找他,也早就在这煮好了药茶等她过来,却偏偏半句也不肯透露,这茶便是解药。

虞清光离了亭台,走到浅桥面前,将手中的紫砂壶递给浅桥:“走吧。”

浅桥接过紫砂壶,什么都没说。

刚走了两步,虞清光停下脚步,却是转身回头看了一眼。

翟星霁扔在亭子里坐着,似乎盯着她的背影看,见她转过身来,十分熟络的摆了摆手,像是道别。

虞清光收回视线,正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声音:“只喝两盏,不可再多。”

她只当没听见,脚步也不顿,朝着行宫走去。

只是这一路,却并不怎么顺利。

虞清光原路返回,刚走过一条廊道,迎面便又走来一个人。

——钟子盈。

他像是单纯路过,瞧见虞清光后,眸中一喜,朝着虞清光靠近了些:“扇扇。”

两人是打了个照面,钟子盈走上前来时,虞清光下意识的避开了距离,后退了两步:“钟大人。”

第二次了。

钟子盈心想,他第二次在虞清光身上看到了疏离。

且是独对他的疏离。

钟子盈又上前一步,“扇扇?”

虞清光还来不及后退,便被浅桥抬手直接拦住了钟子盈,挡在了三步距离之外。

浅桥不说话,只是眸色锐利的盯着他。

钟子盈眉头蹙起,“扇扇,我们现在连正常说句话,都不行了吗?”

虞清光有些心累,她刚才从翟星霁那里离开,迎面又撞见钟子盈。

于她来说,这两个人很难不冠上一句“麻烦”。

她不欲再周旋,只是淡淡开口:“我还有急事要处理,便不耽误钟大人时间了。”

甚至不等钟子盈开口,便直接绕过他走了。

钟子盈目光随着虞清光转身,想要喊住虞清光,张了张嘴,却意外的没有发出声音。

她这般焦急,他也留不住的。

钟子盈原地站了须臾,方才转过身去。

翟星霁仍在亭中,坐在柱廊边往这边观望。

钟子盈徐徐走过去,最后停下,与翟星霁一同坐在柱廊边:“他没死。”

翟星霁点头:“我未必不会失手,百发百中。”

“那便算了。”钟子盈垂下眸子:“她似乎很在意。”

翟星霁闻言看过去,有些似笑非笑:“怎么,她方才对你也说了些难听的话?”

钟子盈敏锐的捕捉到了翟星霁话里的重点:“也?”

他摇了摇头,却意外的沉默。

……她甚至都不愿意同他多说一句。

方才虞清光与翟星霁再凉亭里时,他虽站的远,可却能瞧见虞清光和翟星霁的互动。

无论是距离或是行为,与他相比,都是天差地别。

钟子盈看向翟星霁,语气淡淡道:“她似乎对你,要更为亲近一些。”

“……?”

“钟子盈。”

翟星霁眉头肉眼可见的猛地一蹙,视线再落道钟子盈身上时,便多了些可笑的意味。

“别说疯话。”

第73章第073章

鄢容伤的也不算严重,只是位置靠在后肩,双臂动起来有些不太方便,便棘手了些。

好在那药茶确实管用,喝下后第二日便见效了。

至于刺杀一事,确如虞清光所料,并未查出行刺鄢容之人。

可那满山的禁卫也罚了,可却不敢真罚的太狠,若是都去领罚,这山上无人看守,又是一重风险。

加之鄢容又发了话,这事自然也只能不了了之。

这几日鄢容都留在行宫养伤,不曾再出过门。

夏藐这种盛事,于官员来说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休沐,当今圣上偏爱围猎,因此在上山待得时间也较长一些。

只是这围猎也不是天天都要比,歇个几日才有一场。

鄢容年少,身上的伤恢复的倒也快,恰好也能赶上夏藐最后一场围猎。

他依旧没有参与,而是同虞清光一起坐在了席面中。

这几日围猎翟星霁只参与了两回,可这两回都叫他夺得了第一,剩下的几回,头筹都是七皇子。

围猎结束后,便是晚宴。

晚宴则是用这几日猎到的野畜作食,更是由着御膳房亲自操办,品类繁多,味道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好。

虞清光晚上习惯少食,那烤制好的野味上来只是浅尝一口,余下的便都给鄢容吃。

那桌上摆的有瓜果美酒,虞清光挂念着鄢容身上的伤,便稍稍约束了他的用食。

她按住了鄢容的手:“野味太过油腻,你的伤还未好全。”

鄢容转头去摸酒,又被虞清光拦住:“酒也不行。”

鄢容拉住虞清光的手,声音低了些:“少喝点,不碍事的。”

虞清光抬眸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手,不再开口。

那果酒入口酸甜,又带了些微微的辛辣,鄢容觉得实在可口,便又忍不住多倒了两杯。

他见虞清光扫了他一眼,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又收回了视线,并没有再阻拦他。

鄢容便不由得追问了起来:“你怎么不拦着我?”

虞清光听闻便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拦你一回就够了,你不听那是你的事,你还指望我事事都分神给你操心?”

她收回视线,“反正是你的身子,好赖都是你疼。”

鄢容以为她生气了,便连忙凑过去哄:“扇扇,是我不好,我听话。”

虞清光神色更是莫名,“你作何这样?我没生气啊。”

语气和表情都太过自然,还真不像是生气。

鄢容也被虞清光搞得有些莫名,“…那你方才怎么说出那种气话?”

虞清光解释道:“不是气话,我只是觉得事关你自己,我提醒过你一次,你自己心里有数便好,我没义务事事都要替你操心,你听或者不听,都没关系,你也不用总是这般小心。”

这话不无道理,两人都并非稚儿,这种小事,自己也都能衡量一二,有所定夺。

虞清光嫁过来也不是为了时时盯着他,更没什么必要。

鄢容心知虞清光是在就事论事,便点了点头,拉住了虞清光的手,“我心中明白。”

那果酒被他放下后,便没有再拿起来。

这晚宴并非只上了野味,自然也有解腻的粥和瓜果。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遭都燃起了篝火,将夜色照的暖烘烘的。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虞清光觉得自己手心都暖和了起来。

这回的晚宴和宫宴倒是不太一样,不再讲究一个“雅”字,更多的却是散乐百戏,配着那熊熊的篝火,倒是将人的兴致涨的很高。

虞清光难得看的也欢喜,这百戏她极少见过,先前在萦州时,曾有过一次,她那时正忙,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错过了。

百戏演罢,便是水上的歌舞,湖边早就架置好了亭台,位置高又宽敞,是个看歌舞的好位置。

众人纷纷起身,随着引路的内侍去往湖边。

虞清光也跟着起了身,鄢容走在她身侧,瞧见她打了个哈欠,没便问道:“困了?”

“还好,就是有些乏。”虞清光说着,便背过手去锤了锤自己的肩:“床榻太硬,硌得慌,方才那凳子又太低,坐了一会儿便有些累。”

鄢容抬手拉住虞清光的手,却是原路折了回去。

虞清光顿了一下:“做什么?”

鄢容神秘一笑:“带你去个好地方。”

众人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唯有鄢容拉着虞清光逆着人群,绕过摇曳明艳的篝火,消失在了人群中。

虞清光跟着鄢容,发觉是回行宫的路,便问道:“要回去休息吗?”

鄢容摇头:“天色还早,休息什么。”

两人身后还跟着浅桥和烟景,鄢容想到虞清光方才说床榻太软的话,便瞧了浅桥一眼:“你回去将床榻整一下,多加几个鹅绒的垫子,莫要太硬了。”

因着鄢容遇刺那档子事,浅桥这几日都寸步不离,生怕鄢容再有什么闪失,听鄢容的吩咐,便有些犹豫。

这大晚上的,鄢容的伤还未好全,又怎么敢在山上乱走。

浅桥没动,欲言又止的看着鄢容。

毕竟也是跟在自己身前的老人,浅桥的眼神鄢容到底是能猜得几分意思,“你还不相信我?”

鄢容又催促了一句:“办完了在后山守着,不必靠近。”

她知道鄢容这话便是准许她跟着,便不再逗留,随着烟景回了院子。

虞清光虽说来过行宫,可上一回只是跟着鄢容老老实实的狩猎,未曾在山上转过,自然也不曾去过后山。

她由着鄢容拉着自己的手,朝着后山走去。

“去后山做什么?”

鄢容道:“你到了就知道了。”

虞清光想着鄢容带着她吹吹风,看看月色,却不想后山竟是一眼温泉,好几个不大不小的泉眼相邻着,在月色下正冒着白色的热气。

鄢容拉着她一路下了台阶:“这是从地底的热泉水引上来的,泉水是活的,干净得很,你不是说身子乏累么?泡一会儿便能舒服许多。”

这时浅桥和烟景也忙完跟了过来,人手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摆着的都是干净的衣物。

两人将衣物放在温泉壁台上后,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虞清光这才明白鄢容方才同浅桥说的话——

他方才吩咐说让浅桥守着后山,则是告诉浅桥两人要来跑温泉,浅桥便提前给两人准备了要换的衣物。

虞清光瞧了眼鄢容的衣物,微微蹙起了眉头:“你身上的伤?”

鄢容不以为然:“伤在肩上,并无大碍,况且我也好的差不多了,不必担心。”

虞清光确实见了鄢容肩上的伤好了不少。

他年轻体健不说,用的更是御赐的金疮药,自然好的更快,这几日虞清光为她擦药时,便已发现那入箭的地方已经长结实了。

她不再多说,随着鄢容下了走到温泉壁沿。

那温泉里头也有一层层的台阶,方便人能坐下。

鄢容拉着她先是坐在了岸边,简单褪了外衣,半截身子走进了水中:“你可试试温度,应当不会太热。”

虞清光也将外衣褪了下来,只留了见贴身的亵衣,往下走了两阶,那温泉水没到了腰间。

鄢容问她:“怎么样?”

虞清光:“挺舒服的。”

说着,她没有再往里头走,上了两阶,背靠壁沿坐了下来,水刚好拦在了她的锁骨处。

鄢容见势也跟着过去,贴着虞清光,坐下时,虞清光还特地提醒了他一句:“仔细你肩上的伤。”

“放心,远着呢。”鄢容靠着虞清光坐了下来。

虞清光便顺势看过去,那水位堪堪没过他的胸膛前,背后的伤离了足足一掌宽,这才放下心来。

鄢容的话的确不假,这温泉水是活的,她坐下时,甚至能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水流从她身上擦过,逐渐的涌到另一头

像是轻薄的纱,也不会让她觉得痒,反而十分柔和舒适。

虞清光不过刚下水一会儿,身上的酸涩便褪去了不少,她靠着壁沿舒服的只想睡觉。

鄢容自是看到了她困顿的眉眼,那眼皮甚至都似有似无的往下耷拉,便小声喊她:“你困了?”

虞清光循声看了过去,神色清明了一些:“也不困,就是想睡,很解乏。”

鄢容笑了一下:“最好不要睡,若是睡着了,再出来容易染上风寒。”

虞清光微微侧过身看他,“怎么忍得住,这温泉泡着太舒服了。”

说话时,她视线扫过鄢容,落在了他锁骨上的刺青。

——一把团扇。

她先前看过,只是并未仔细看。

现在虽说是夜里,可月色明亮,落在水面上更是犹如一面镜子,两人的面容都映照的十分清楚。

虞清光抬手,指尖拂过那团扇刺青。

月亮落在鄢容肩头,将他的肌肤照成了冷白色,唯独那胸口的团扇泛着妖冶的红。

也不知道怎么留下来的,摸上去十分光滑,倒像是身上天生就带出来的。

“刻的时候疼吗?”她问。

鄢容未动,由着虞清光抚摸:“有些不记得了。”

虞清光虽说是泡在温泉里,可手在外面露着,贴过来便带着丝丝凉意,鄢容被她摸的锁骨痒,便抓住了虞清光的手往泉水中放。

他的动作实在太过干脆,几乎是往下拽的。

可虞清光的手不是放在别处,而是抵在他的锁骨处,位置刚好在中间,鄢容拉的时候便是直直往下。

虞清光被鄢容这动作拉的突然,脑子突然空白了一顺,猛地将手抽出,撩起了一阵水花,有星点溅在了鄢容的肩头和颊边。

她眸中的惊吓未退:“你做什么?”

鄢容怕虞清光受凉,便想拉着她的手往水中放,只是个无意识的动作,却没想到虞清光会反映这么大。

他一时也愣了一下,看向虞清光的眼神有些不明所以。

可下一秒,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他垂眸看了一眼水面。

……的确容易惹人误会。

鄢容连忙解释:“我怕你手太凉,所以想要把你的手放进水中暖一暖,并不是那个意思……”

在鄢容开口的一瞬间,虞清光也反应过来自己是会错了意,可鄢容这么一解释,倒让她更加尴尬。

尤其是这个氛围,尴尬中还多了一丝自作多情。

“我也没别的意思。”她硬着头皮解释了一下。

虞清光本想掩饰尴尬,可也不知道是温泉水太热了还是怎的,脸上的温度在这一刻唰的一下升了上去,连带着耳朵都有些发烫。

鄢容时刻盯着她,自然也没错过她微微泛红的脸和耳根。

他直言点出:“可是你脸红了。”

“……”

若鄢容不说还好,她可能会自己默默地尴尬好一会儿。

可虞清光性子就是这样,别人说她什么,她便容易起逆反之心。

她看向鄢容:“你在取笑我?”

再抬眼时,方才眉宇间那抹尴尬的神色已然消失不见。

鄢容连忙摇头:“我怎么敢。”

他嘴上否决,可眼底扔留着笑意,好整以暇的看着虞清光。

虞清光被他笑的心中越发不爽,干脆站起身来,慢慢往水中台阶下走,她的指尖顺着也他喉结逐渐往下滑向他的胸膛,手也跟着没入水中。

她低声道:“我就是这么想了,怎样?”

温泉里虽说有人时时打理,可也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一根水藻。

虞清光抓住了水藻,找到了一处支点。

虞清光这般举动让鄢容有些防不胜防,他瞳孔猛地一缩,不由得吸了一口气,声音都紧了些,“扇扇……”

这温泉没有扶手的地方,只能坐在台阶上。

若想做其他的事情,只能由着鄢容借力。

两人只在水面上露出了肩头,虞清光站着,鄢容却是坐在水里的台阶上的,她抬手按住了鄢容的肩,让他靠在壁沿,“太医说,你的伤势未好,手臂不能用力。”

虞清光说着,手中抓住水藻借力,慢吞吞的靠近鄢容。

直至两人在水中面对着面。

鄢容呼吸忍不住加重,抬手扶住了虞清光的腰,另一只手将虞清光湿漉漉的发撩过身后,嗓音低抑:“……好了么?”

虞清光紧紧扶住鄢容的肩,抿紧下唇,稳住了平衡之后,这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水面微微波动,虞清光的肩时不时的露出水面,而后又陷入水中,以她为中心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水面是破碎的,就连声音也是。

月光映在水中,那细长的弯月近在咫尺。

随着水面的激荡,弯月裂开无数块,又重聚起来。

虫鸣阵阵,混杂着缓和的流水声。

那抹顿困终于散去,不再乏累疲惫。

而是浑身都叫嚣着清醒。

第74章第074章

这几日突然开始下雨。

下山的路略有些泥泞,本应再等几天下山,可宫中却传来鄢承徽的书信,只道太后病情加重,传鄢家人回去。

这传信虽是寥寥几字,但分量却不轻。

太后有疾也不是一天两天,先前鄢容非要虞清光进宫见太后时,说的便是太后身子不好,想让她见见虞清光。

至于为何是鄢承徽传信。

皇帝携六宫都上了山,太后身边没人,誉王便带着一家子进了宫。

许景盈又怀着身子,太后心中欢喜,便让许景盈侯在身边,吃穿用度用的自然也都是上乘。

后离以孝为大,皇帝一听说太后病重,硬是冒着大雨下了山。

外头的雨淅淅沥沥,并未有停歇的意思。

那雨下的也并不算大,可雨线太密,一会儿便将马车上头篷布给打湿了,汇聚在一起正滴滴答答往下落。

山上阴凉,又这么一下雨,天气便又冷又潮,虞清光身子畏寒,便在马车里放了厚厚的绒毯,窝在一角靠着。

鄢容见势便掀起帘子往外看。

虞清光也裹着绒毯同他看过去,好奇问道:“你做什么?”

鄢容并未应她,相邻的马车正是七皇子和七皇子妃,鄢容便朝着对面喊了一声:“七殿下。”

那头的帘子也被掀开,七皇子探头问了句:“何事?”

鄢容道:“可有多余的手炉?借我用用,今早走的匆忙,尚未来得及准备。”

七皇子听了面露尴尬:“抱歉,还真没准备出多余的,你要不去问问永安,她娇贵,出门得带三五个。”

话落,便听得马车后面传来一道男声喊话:“哎,二公子,我这儿有,给你送过去?”

鄢容循声看去,是跟在七皇子后头的马车。

马车帘子被掀起,翟星霁支着手抵在窗沿,手里托着一个金色小巧的香炉。

鄢容果断收回视线,冷冷道:“不用你的。”

翟星霁指着手中的炉子,又喊了一声:“这我可没用过啊,不用可就浪费了。”

鄢容理都没理他,喊来闻锦去永安马车里借个手炉过来。

七皇子见鄢容不要,立刻对着翟星霁招手:“来来,给我拿过来,他不用我用。”

同鄢容一样,翟星霁理也没理他。

永安到底是女儿家,手炉准备的刚好多一个,闻锦用帕子裹着,亲自送了过来。

是个小巧的银炉子,上头点着梅花,镶着漂亮的红宝石,拿在手里也不硌得慌。

虞清光将手炉抱在怀中,不一会儿身子终于回了些温,就连脚心都暖和了不少。

因着下雨,下山的路并不好走,生生用了半天方才到了山脚下。

等回到帝京,天色已经黑透了。

太后身体抱恙,鄢容作为太后最宠爱的孙子,自然要侍奉床榻,他人刚到王府还未歇脚,便要宫里赶。

外头雨仍旧不停,檐下都是坑坑洼洼的积水。

虞清光裹上狐裘披风,“别急,等等我。”

鄢容手中撑起二十四骨的纸伞,拉住虞清光的手,感受到她手心泛着丝丝凉意,顿了顿,他开口道:“要不你留在家中吧,我怕你这来回折腾,再染上了温病。”

虞清光知道鄢容是为了自己好,可她毕竟嫁给了鄢容,做孙媳妇的,祖母有疾却不侍奉跟前,到底不太好看。

虽说也不用真的她侍奉,可面子总要过得去。

她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道:“走吧。”

鄢容知道拗不过她,便为她撑着伞,扶着她下了台阶。

鄢乐安这时也匆匆跑了过来,跟着两人一起出了王府。

三人到了宫中,雨下的更大了,撑着伞都能听到那雨滴如滚珠一般,噼里啪啦的往下砸。

太后住在永福宫,是后宫最静谧的居所,刚一进殿门,便见通明的灯火。

三人上了台阶,鄢容收了伞,递给上前来的内侍。

殿中无人,只有几个擦拭花瓶桌椅的宫娥。

永福宫极大,寝殿在最里头,鄢容直直朝着寝殿的方向走,还未走两步,便被内侍拦住了:“二公子,先停一停,您这通身的寒气,可不敢直接进去。”

说话间,便有宫娥上前,为三人解下披风,有用温水给三人净了净手面,又一人递了个手炉,这才放着三人过去。

鄢容以为他来得晚,与旁人都错开了,谁进了寝殿,这才瞧见了密密麻麻的人。

他爹他娘大哥大嫂,还有宫中的一些后妃,都围在榻前。

他只是个后辈,在跟前也说不上什么话,只能等人都陆陆续续散去了,才能上跟前来同太后说话。

太后与上次见面苍老了不少,就连眸子都暗淡了些,她靠在床头,听见动静了,才慢吞吞的掀起了眼皮。

鄢乐安没忍住,当即便涌出泪来。

抬手拉住鄢乐安的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哭什么?祖母这不还好好的吗?”

鄢乐安说不出话来,只能闷着头哭,那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掉,将床榻给打湿了不少。

太后好一番哄劝鄢乐安,小姑娘的泪水才止住,太后又对着虞清光和鄢容招了招手:“好孩子,到祖母这儿来。”

待两人上前后,抬手这才拉着两个人的手叠在一起,笑着开口:“祖母身子不好,如今能瞧见你们二人喜结连理,也算了了一桩心愿,鄢容这孩子我从小就疼他,他心地纯良,定不会负你。”

太后并未以此来让虞清光对她承诺什么,说了一些体己的话,只是这怎么听,都像是交代后事。

虞清光虽说与太后见得不多,可也禁不住红了眼眶。

太后见她一下子说哭了两个,连忙闭上了嘴,可下一秒自己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拍了拍虞清光的手背:“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可不是你夫君,还要负责来哄你,听话,啊。”

虞清光点了点头,用帕子将泪擦拭干净。

太后又拉着鄢容说了会儿话,这才有些乏累,由着宫娥伺候着躺下休息。

外头的雨仍旧没有要停的意思,下的愈发大了起来。

鄢容少时在宫中长大,自然也有他的居所,三人便留在了宫里。

鄢乐安与永安关系好要,便住进了永安殿中。

虞清光白日在马车上睡了一会儿,晚上自是不困。

她便坐在窗边拖着腮,看着外头被雨打的摇曳的灯笼。

灯笼是宫灯,用的材质也是极好,雨水浸不透灯笼纸,唯有那呼呼的风声钻进去,才能将烛光吹得摇曳闪烁。

鄢容从身后拥过来,将那半开的窗棂关上,将虞清光搂在怀中:“别看了,外头冷。”

虞清光转过身看向鄢容:“肩上的伤怎么样了?”

鄢容:“已经好了,若是不用力牵扯,不会觉得痛。”

“那便好。”

即便是关了窗户,外头的雨声依旧清晰明显。

光是听着声音,便已觉得有丝丝冷意。

鄢容抱着虞清光,小声问道:“要在这坐会儿吗?”

虞清光点头:“嗯,懒得动。”

两人如此面着窗坐了好一会儿,才听鄢容开口道:“祖母很喜欢你,对你说的话最多。”

虞清光:“你心里不舒服了?”

鄢容笑道:“怎么会?她喜欢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舒服?”

虞清光道:“我向来便惹人喜爱,跟你讨人嫌的性子不同。”

“嗯。”鄢容的下巴抵在虞清光的肩上:“我从小便是祖母带大的,也是因此被她宠成了这副讨人嫌的模样。小时候,天热了,祖母会陪着我爬上房顶看月亮,下面密密麻麻的围着几十个人,看他们害怕的样子,别提多好笑。”

虞清光笑道:“哪里是害怕你,是怕祖母。她一把年纪了,还跟着你胡来。”

“所以说她更宠爱我。”

顿了顿,鄢容又开口道:“祖母宠我,自然也惹得许多人不满,我问过祖母,这宫中那么多皇子公主,还有我大哥鄢承徽,为何她偏偏对我这么好。”

虞清光问道:“为何呢?”

“祖母说,我是她的孙儿中,唯一一个长的像她下世的女儿。”

“……”虞清光没接话。

“若是按照辈分,我还要称她一声姑母。听说姑母是难产死的,孩子也没保住。那时祖母气性大,得知姑母是因为驸马在后宅养了外室,这才气急攻心,当即便杖毙了驸马,将外室驱逐到了城外。”

“我明白她对你我说的那些话,她不想让我辜负你,不想她亲自养大的孩子,做了伤她心之事。”

“祖母虽说喜爱我,但也是我的教养者,该教我的,一点也不少。”

虞清光听着鄢容的话,默默的拉住环在了自己的腰上的手。

她笑着说:“那你可一点也不像她教出来的,又嘴硬又死板,祖母的性子跟你那可是千差万别。”

鄢容知道虞清光这话没别的意思,只是为了让他心情放松一点,他也顺从的笑了笑:“我马上要加冠了,就在冬季,还有半年左右。祖母已经提前给我赐了字。”

虞清光回头看他:“叫什么?”

鄢容:“以琢。”

虞清光点了点头:“玉不琢,不成器。”

“祖母是这个意思,她也说我嘴硬死板,性子还需打磨,也不够讨女孩儿喜欢。”

他默了良久,才叹了口气:“也不知,祖母能不能撑到我及冠那日。”

虞清光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鄢容这番话下来,她又禁不住红了眼,便抬手去摸颊边的泪。

鄢容从后搂着她,哪里察觉不到她是在擦泪。

他拉着虞清光,让她面对着自己坐着,抬手为她擦拭颊边的泪:“怎么又哭了?”

虞清光道:“祖母人好,我忍不住。”

鄢容被她哭的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哄,只能一遍遍的给她擦拭眼泪,终于见她停了,这才拉住她:“天晚了,上榻歇息吧。”

虞清光点头,随着鄢容回到了榻上。

窗外雨声不停,哗哗作响,下了整整一夜。

期间有数道雷声混杂着闪电,将屋中照的昼白,鄢容又将怀中的虞清光搂紧了些。

两人相拥而眠。

到了第二日,雨终于停了。

天际浮起一抹橙色霞光,透过层层云照射下来。

虞清光推开房门,裹着狐裘到外头透气,潮湿阴凉,但却带着泥土的清新。

宫门开着,能瞧见那两人之高的漆红宫墙。

一队宫娥身着缟素,端着托盘匆匆走过。

第75章第075章

太后驾崩,天下缟素。

宫内绵延不绝的红墙上挂满了白绸,就连灯笼也换成了白色。

太后积病多年,能活到如今,全靠用药吊着一口气。

尽管鄢容心中早有准备,也没想过这一日来的会如此之快。

即便如此,太后也早已为自己备好了后事,梓宫皆由金丝楠木所制,就连工漆都是极好的。

太后生前曾同先帝定江山,乃开国之后,自然应以帝王之礼下葬。

该入皇室宗祠,与先帝合葬皇陵。

皇家宗祠在皇城外以北的敬和园中,快马过去也要用上一整日的时间,众人行动不便,便只能在永福宫为太后设立灵堂,以受拜谒。

太后膝下只有一对嫡亲的双生子,便是皇帝和誉王。

朝中皇帝亲生子女是永安公主还有十一皇子,永安年岁二八,十一皇子仅有六岁,皆是皇后大乌氏所出。

皇后大乌氏还有个嫡亲的妹妹小乌氏,则是嫁给了皇帝的胞弟做正妻,膝下便是誉王世子鄢承徽、次子鄢容、小女儿鄢乐安。

虞清光属太后嫡系之孙,自然要为太后守灵。

只是倒也不用日日都守着,与几人错开来,今儿个她与许景盈一同,明儿个便是鄢乐安和永安还有十一皇子一同,至于鄢容和鄢承徽,自然是时时跟在二人身侧。

许景盈怀着身子,想要长久守灵自是不行,就连吃食也要仔细着,那丧期的吃食忌讳,对她来说自然也不能作数。

每回到了亥时,虞清光便催着鄢承徽扶许景盈下去休息。

因此这灵堂到了后半夜,只剩下了虞清光和鄢容。

虞清光跪在蒲团上,身侧挨着的是鄢容,鄢容见她眼皮困顿,便拉着她的手:“你若是困了便去休息。”

虞清光摇了摇头:“我陪你。”

鄢容自小在太后膝下长大,这守灵谁不来都行,唯独鄢容不行。

虞清光心知如此,便也执拗的同鄢容一起跪在灵堂。

前两天宫中下雨,天气渐寒,又加之虞清光这几日夜夜都在永福宫守灵,身子到底有些遭不住。

她又随同鄢容跪了会儿,只觉得一阵眩晕,头重脚轻,身子朝着鄢容那方趔趄了一下。

鄢容连忙凑过去扶住她,面色担忧:“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虞清光就这鄢容扶过来的力道直起身子,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是头晕晕的。”

鄢容便抬手去摸虞清光的额头,烫的要命。

他蹙起眉,“怎得染了温病也不知道?”

虞清光也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倒是没觉出来。”

鄢容叹了口气,扶着虞清光起身:“先别说了,我扶你回去休息。”

烟景正在殿外候着,一听到虞清光染了温病心中急的不行,可她只是婢女,不可擅自闯入殿中,待虞清光出来后,便连忙迎上来搀着虞清光:“小姐……”

“咳……”烟景一顿,心知失言又连忙改了口:“少夫人,你没事吧?”

鄢容将虞清光交给烟景扶着,又对着浅桥吩咐:“去请太医过来。”

浅桥点了点头,率先出了永福宫。

鄢容住的宫殿离永福宫远了些,走过去足足得有一炷香的视线,虞清光身子不适,便暂时住在了偏殿。

这偏殿先前是给鄢乐安准备的,日日都有人打扫,还熏了上好的香,

虞清光甫一进殿,便觉得喉中一阵犯腥,不免干呕了出来。

鄢容吓了一跳,连忙走到窗前推开窗棂,又吩咐人进来:“来人,将这香炉撤走,点些清淡的香。”

虞清光坐在床边用帕子捂着唇,缓了好一会儿,待那室中的香气散尽后,才将帕子拿下,躺上了床。

这时,浅桥也引着太医前来。

这太医姓白,正是上回夏藐给鄢容看过伤病的,时刻惦记着鄢容身上的箭伤。

过来时一手提着药箱,一手还提着一袋子药,瞧见了鄢容便将手中的药放在桌上,对着鄢容拱了拱手:“二公子,这是后续的汤药,早晚饭后各一顿,莫要忘了。”

鄢容点了点头,敷衍了几句:“知道了,先去瞧瞧她。”

白太医应下,搬来绣凳坐在榻边,在虞清光腕上垫了一方锦帕,这才开始把脉。

不过几息的时间,白太医收回手,捋了一把胡子,转头对着鄢容微笑。

鄢容急的要死:“笑什么,她怎么样?”

白太医站起身来:“无妨,只是普通的风寒,吃几贴药便能痊愈,当下之急还是二公子的箭伤,雨天莫要长时间吹冷风,以免留下后遗症。”

鄢容听了白太医的话,这才放下心来。

白太医给虞清光写了一纸药方递给烟景,命她随自己去太医院抓药,临走前还不忘再次叮嘱鄢容:“汤药得要饭后半个时辰内喝完,效果乃是最佳。”

鄢容敷衍应声,送走了白太医。

回来时,他还顺手将窗棂关上,这才来到榻边。

他摸了摸虞清光的额头,虞清光闭着的眼慢吞吞的睁开。

鄢容道:“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

虞清光摇了摇头,除了头晕,身上倒是没什么不适。

她道:“祖母那里不可没人守着。”

鄢容心中明白:“等下我会过去的,你莫要担心了,先睡吧。”

虞清光实在头晕,只叮嘱他一句注意休息,闭上眼便睡了过去。

后来迷迷糊糊间,她被人叫起喝了几口汤药,但意识有些昏沉,也不知道怎么喝下口的,便又失去了意识。

直到了第二日一早,虞清光才悠悠转醒,身上的那股子不适也随着褪下了。

她起床盥漱后,正逢上鄢容从外头回来,他眼下有些微微的乌青,只是并不明显。

他手里正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摆着一碗燕窝和一盘软糯的藕花糕,见虞清光已经起身,便将托盘放在了桌上笑道:“御膳房刚煮好的早膳,过来吃点。”

见虞清光走来,鄢容便用银筷夹了一小块藕花糕喂给她。

糕点入口又脆又糯,逸散开清淡的甜味,还混杂着淡淡桂花香气。

鄢容也夹了一块吃下:“怎么样?这是我特地叫御膳房给你做的,我从小吃到大,可还吃的惯?”

虞清光点了点头:“好吃。”

鄢容将汤勺递给虞清光:“喝些粥吧,清淡一些对身子好。”

虞清光接过勺子,放在碗中搅了搅,散出些热气:“你用过早膳了么?”

鄢容:“用过了,所以才将早膳给你端了过来。”

虞清光又问:“你昨夜在主殿守了一夜?”

见鄢容点头,虞清光便又开口:“瞧着你精神不太好,先去休息会儿吧。”

“无妨,现在还不困。”鄢容看了眼窗外,“待会儿要将祖母的灵牌请到皇室宗祠,我得随着前去拜谒,回来再说吧。”

虞清光知道兹事重大,皇帝要亲自随行,鄢容自然也要跟去,便并未劝说:“你小眯一会儿,应当也来得及。”

她抬手拂过鄢容眼下的乌青:“你自己瞧瞧,有多明显。”

鄢容虽说年轻,但也确实经不住这样连夜的熬,待虞清光用了膳后,便和衣躺下眯了一小会儿。

皇室宗祠建在敬和园内,远在皇城外,来去最少也得一整日。

虞清光与许景盈到底是迎娶进门的媳妇儿,自然不能强制要求两人随行,加上两人身体都有些不便,便一同留在了宫中。

雨后天晴,日头高挂,正适合出来晒太阳。

永福宫位置靠东,破晓时第一缕光便能照入院中。

虞清光便随着许景盈在院内的凉亭中晒太阳,凉亭周围是一片梅林,如今正值夏季,只有些光秃秃的枝干。

想来太后爱梅,梅花开时,也好方便来凉亭之中赏梅。

虞清光裹着披风坐在亭中,许景盈照顾她病体,一见她跟前的茶凉了,便吩咐上前填热茶,看的虞清光直笑:“我都好不少了,今儿个天也热,没什么事的。”

许景盈拿着团扇半掩着头顶的太阳:“你觉得没事,二弟可不这么想,就是有些小病,他都要急上个半天。”

虞清光跟着笑:“哪里就着急,远不及大哥对大嫂上心。”

“哦对了,”虞清光忽而忆起一事,连忙招呼烟景上前:“去将我先前准备的东西拿来。”

夏藐虽说在山上,但那山也并非是皇家独属,在往上走些,便是一所寺庙。

那庙倒是特为皇室所供,听说求愿极为灵验。

虞清光闲着没事,便上去求了几个护身符,到手的已经遣人给虞霍江妙语送去了。

剩下的这几日碍于太后下世,尚未抽出空来交给许景盈。

她拿起香囊,“这是我给大嫂求来的护身符,就在里头装着。”说着又拿起一对金锁:“这个开过光了,是送给孩子的,庇佑孩子平安长大。”

这东西到底是送到了许景盈心坎里了,自打她有了身孕,便时时想过腹中的孩儿会是如何,自己又怎么陪伴孩子长大。

可为人母,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孩子安康。

她接过护身符和金锁,对着虞清光笑道:“我真希望能是个女孩,长大了也能如你和乐安一般讨人喜欢。”

虞清光倒也不推脱,受下了她的夸赞,笑道:“嫂嫂会如愿的。”

只是这生男生女谁能拿的准,她也不过奉承一句。

两人在凉亭中一呆便是两个时辰,直直到了晌午,有内侍请两人回去用膳,两人才觉已坐了许久。

虞清光拉好披风起身,慢吞吞的下台阶。

凉亭位处在一片梅花林中,虞清光路过梅花林时,忽而便问道一股刺鼻的奇香。

甚至还有些古怪的熟悉,只是她一时半会儿有些想不起来。

虞清光停下来,有些好奇,这梅花未开,周遭又没别的花卉,又怎么会传来香气。

她便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味道?”

身侧的内侍便回答道:“这是梅树的花肥。”

许景盈走过时倒是没闻到一点,听虞清光说香味,一时有些疑惑,用手拢着空气朝着自己扇了好几下,方才闻到一些若有若无的香气。

许景盈有些吃惊:“你的嗅觉好生灵敏,我这会儿才闻到一些。”

虞清光生病时向来都对气味敏感一些,否则昨日进了偏殿,也不会引着那浓郁的香薰惹得干呕。

她简略同许景盈解释了两句,又看向那内侍。

“什么花肥竟要这般香?”

内侍道:“也不算是花肥,是一种花草,打湿了埋在土中,便是用来养树的花肥。”

虞清光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这才动身朝着永福宫走。

只是刚走两步,虞清光喉中又是一阵腥气,止不住的干呕起来。

许景盈被下了一跳,连忙扶着虞清光:“没事吧?”

虞清光呕了两下,刚想开口,鼻息间又飘过来那股奇香,再一次忍不住干呕了出来。

许景盈一边拍着虞清光的背,一边招呼着那内侍:“愣住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虞清光心知是这花肥的香气惹得她腹中反复,便往前走了两步,远离了那片梅林,喉中的腥气这才缓和下来,止住了呕。

许景盈看着虞清光干呕的脸色苍白,不禁蹙起了眉,“弟妹,你这是病了不舒服,还是有了身子?”

虞清光摆摆手:“只是闻不得那种味道。”

她与鄢容并不着急,她提过一回,鄢容便有意避讳这些,每回都照顾着她的意愿。

可许景盈不这么想,当初她有了身子时,也是这个反应,虞清光呕的比她还要厉害,又岂会有错?

两人回到永福宫后,白太医恰好也赶了过来。

正如虞清光所料,她身子没任何变化,到底还是染了温病,对气味更为敏感一些。

许景盈听后还小小的失望了一下。

白太医为虞清光诊了脉,只是叮嘱虞清光好好休息,按时用药,莫要往外头跑,平日里在房中开窗通通风便可。

烟景这么一听,连忙跑过床边推开窗棂。

一股风恰好迎着窗棂吹进了房中,虞清光眉头一蹙,又是抵着胸口干呕了起来。

她隐约感觉又闻到了那股奇怪的香气。

这白太医原先是民间郎中,因治好过许多疑难杂症,才被请进宫中为贵人诊治,瞧见虞清光这副模样,心中也起了疑。

他走到窗前嗅了嗅,蹙起眉,喃喃自语道:“可是有什么气味儿?”

说着,那视线便落在外头院中的两株梅树上,外头围了一圈砖瓦,里头的泥土瞧着极为松软,即便是刚下过雨,也能瞧见不久前才翻新过。

白太医捏住鼻子,憋了会儿气,后又松开深吸一口气,才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

那味道混在殿中的熏香里,险些叫他没闻出来。

他转头看向身侧的宫娥,问道:“院中的梅树是翻了新土?”

宫娥点头道:“以往每到夏藐时日,都会翻土往梅树下种些花肥,到了冬季梅花才能开的格外好。”

“什么花肥?”

“是一种野草,叫紫云英。”

白太医眉头蹙的更深,连连摇头,“不对,紫云英是药草,不该有这种香味。”

他指着那两株梅花树:“去,挖出来看看。”

第76章第076章

宫娥得了吩咐,便招呼着几个内侍拿着小铲,去梅树下挖土。

虞清光心中好奇,自然也同许景盈一起跟了上去。

这会儿她也确认是那股香气的原因,她甫一靠近,就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许景盈连忙拉她回了檐下:“好了好了,别过去了,在这看着就行。”

虞清光听劝,没有在上前,而是用帕子捂着鼻息,远远的看着。

几个内侍将土翻了个遍,也没瞧见有什么花肥,全是些湿漉漉黑乎乎的泥土。

宫娥挠了挠头,有些疑惑:“不应该啊,这紫云英都是用纱布包着放进去的,怎么会没有了呢?”

她继续指挥着几个内侍:“再挖深一点。”

白太医抬手拦住她:“不必挖了。”

泥土尚且还有些湿润,挖出来时颜色比周遭的干土深了许多,带着些浓郁的潮湿气。

白太医弯下腰身,捻了一撮泥土,指腹来回碾磨,只觉出一些粗粝的细碎石子的触感。

他思忖的片刻,又置于鼻间嗅了一下。

是寻常的泥土气味,也确实埋了紫云英,除此之外,还混杂了另一种奇怪的东西。

应当是一种草,晒干后碾碎成粉末,大批量的撒入了泥土之中。

这种气味不强,寻常不可能闻出,唯有雨后才能逸散出丝缕香气,也也的确是上好的花肥。

思及此,白太医折了一根梅花的枯枝,瞧了一眼截面,长的极好,想来冬季也能开出最艳的花。

若是没有个五年八年培育,决计养不出这样的枝干。

白太医从怀中拿出两个纸封的袋,分别取了泥土和枯枝装好,收入袖中,再次看向宫娥询问道:“这花肥从什么时候开始埋的?一年有几回?”

这宫娥看着年轻,应当也不过双十年华,闻言摇了摇头:“奴婢六年前入宫,入宫时,便有了埋花肥的习惯。”

白太医若有所思,短时六七年,若是长了,恐怕得有十年往上。

白太医听闻只吩咐内侍将土埋上,转身走到檐下,对着虞清光拱了拱手:“夫人,您这干呕之症,却因气味而起。”

虞清光问道:“是何气味?”

白太医有些犹豫,有似是不敢确认,“微臣尚未辨明,只是猜测加了一种名唤霜心草的野草。”

“霜心草?”虞清光听着熟悉,只觉得在哪里听过:“有什么功效?”

“只是普通的杂草,帝都没有,多长在悬崖深涧中,奈何没什么用处,便也无人采摘,只是……”

他顿了一下:“只是这草顾名思义,性极寒,不能吃却能催生,可做万物花肥。若是与水混在一起,便能散出奇香,只是这味道闻多了有极大的坏处,故名霜心,也就是,催人心衰。”

白太医说着,神色突然一颤,眼中浮现一抹难以置信。

“太后……太后她……”

话已至此,虞清光心中也猜出了些猫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