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腻水染花 令檀 21724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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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第061章

虞清光翌日醒来,坐在榻边愣了须臾,方才回想起这是鄢容的房间。

她昨日个累了一整日,倦怠的狠,躺下后不过一会儿便睡了过去,也不知鄢容是何时离开的,醒来也未见鄢容的人。

虞清光喊了一声烟景,外头竟是齐刷刷的进来三五个姑娘。

有端盆的,有拿帕子的,还有几个端着胭脂粉盒,烟景和浅桥被夹在里头倒显得有些局促。

姑娘们对着虞清光迤迤然福了一礼,脆生生的对着虞清光唤了一声“二少夫人”。

虞清光被这声二少夫人给晃了一下才缓过神来。

鄢容知道她用不惯这么多人,这些人兴许便是誉王妃送过来伺候的,只是虞清光向来也过不了这般奢靡的日子,便吩咐烟景支开三个去了外间做活。

房中这才留下了烟景和浅桥。

虞清光盥漱时,顺口问了一声鄢容的去向:“二公子呢?”

她自是知道规矩,新妇进门第二日须得拜见公婆,她今起未见鄢容,便只好问了一句。

浅桥低着头:“昨夜公子在书房点灯一宿,今早方才歇下。”

虞清光万万没想到浅桥会如此回答,更没想到鄢容竟会这般行事。

她愣了一瞬,停下手中的动作,“歇下了?”

浅桥伶俐,知道虞清光疑惑什么,便连忙解释道:“二少夫人,王妃托奴婢给您带句话,这王府中没有敬茶见公婆的规矩,让您好生歇着,至于见礼,”

浅桥视线朝着那妆台上的托盘递了一眼:“奴婢已经给你送了过来。”

虞清光方才想起,刚刚浅桥混在那姑娘之中时,手里似乎也端着什么,只是人站的有些稠密,没瞧仔细,叫她略了过去。

谁承想竟是誉王妃等人给她的见礼。

至于为何不需敬茶见公婆,虞清光也有些想不通。

浅桥这时又补了一句:“二少夫人不必担心,世子妃当时也未曾敬过茶水,王妃和王爷良善,并不在乎这些礼节,也惯是体爱下人。”

誉王和誉王妃叫虞清光不必见,可她却不能真的不见,虞清光便问道:“王爷和王妃可起了?”

浅桥闻言会心一笑:“起倒是起了,只是一早出去玩儿了,许是要天黑了才能回。”

先前虞清光也听过誉王这个闲散王爷的名号,却不想竟是个真的。

虞清光只好作罢,“我知道了。”

虞清光起了一大早,用了早膳便谁也没见瞧见,鄢乐安也不曾来叨扰她。

她闲得没事,便想着去书房找点书,可一想到鄢容在书房睡下了,便没了心思。

整整一日,虞清光都待在房中,好在房中尚有几本书,由着她打发了一天的时间。

用膳时,虞清光自然也有心打听了鄢容,只听浅桥说他午后醒了过来,草草用了膳,便又窝进了书房,再也没出来。

虞清光听的直发笑,只觉得鄢容有些离谱。

至于离谱在哪,自然是听话的离谱。

鄢容不来找她,她也乐得清静。

等天黑了,誉王挟誉王妃回府,虞清光亲自去见了一面,坐着说了会儿话,便回了院中。

只等她睡着,仍旧没见鄢容的身影。

第二日浅桥的话仍是:“二公子在书房又坐了整夜,这会儿许是才歇下。”

虞清光点了点头,只对她笑道:“这是二公子同你交代与我说的吗?”

浅桥一愣,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自然不是鄢容特地吩咐她的,只是她瞧见虞清光心中略有不宁,猜她心在鄢容这里。

浅桥连忙低头:“是奴婢擅作主张。”

虞清光摇了摇头,只是笑着:“我未曾怪你,只是想看一下他的意思。”

浅桥倒是不懂这些。

是不是公子吩咐于她来跟虞姑娘说这些,还能看出不同的意思?

只是虞清光听到了想要的,便不再多言。

她起了身,招呼着烟景到衣橱前收拾衣裳:“将公子的衣裳全都挑出来。”

莫说是浅桥,就连烟景都有些茫然。

突然收拾衣裳作何?

只是疑惑归疑惑,烟景也不多问,上前乖乖的收拾,鄢容的衣裳大多都不在衣橱中放着,因此她只收拾出来两包。

虞清光看着那两个包袱,对着浅桥道:“你将这衣裳给二公子送过去,叫他勤换些衣裳,莫要只穿着一件。”

话虽是这么说,但浅桥方后知后觉嗅到些古怪。

这哪里像是关心,分明就是不要让她们家公子回来了。

可浅桥到底在虞清光跟前伺候的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竟也木条条的挟着包袱走了。

她思虑着虞清光话里古怪,生怕鄢容生气,便自作主张,带了一提糕点,捎带的话也百般修饰了一番,才委婉的说出口。

末了还不忘强调说,这是虞清光的意思。

鄢容坐在桌案前,看着那椅子上的包袱和桌上的茶点,陷入了犹豫。

浅桥话说的实在好听,他一时有些没琢磨出是什么意思。

闻锦视线在那包袱和鄢容身上流连好几趟,看着他们家公子一到这总节骨眼上就犯迷糊,终于大步上前,挡住了鄢容视线。

“公子,属下有句不该说的话,今天实在是憋不住了。”

鄢容视线从那包裹上收回,看向闻锦,问道:“什么?”

“二少夫人做事实在是有些过分,大婚之夜把你赶出来不说,你在书房吃不好睡不好紧着她爹的旧案翻看,她倒好,也不来瞧瞧你探探你,还把你的衣裳给送了过来,这不明摆着让你别回去了吗?!”

鄢容视线又慢悠悠的落在那茶点上,闻锦看他还在犹豫,差点背过气,手背贴着手心打的响亮:“这糕点都凉了,倘若她真在意你,又怎会给你送凉的吃?属下在王府这么些年,谁敢给公子您送凉的膳食?自然是讽刺你人走茶凉,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他走过去,提着那两个包袱放在桌案前一个个的解开,往里头扒拉,“还有这衣裳,收拾的整整齐齐。”

说着,便从里面拿出来一间白衫:“看,亵衣都拿来了,她是真的关心你吗?这分明是要把你赶出去啊公子,那可是你的院子!”

闻锦的话说归说,鄢容也未必会听,他向来有自己的考量。

至于虞清光到底是真的关心他,还是要将他赶出去,他也不需要想的太明白,横竖不过是虞清光还在气头上。

若虞清光不生他的气,人早就来了,即便是真的抽不开身,她跟前伺候的是烟景,哪里轮得到浅桥给他送东西?

鄢容看着闻锦手里的亵衣,只是对他摆了摆手:“先收下去吧。”

这不温不火的语气更是让闻锦觉得自己是干着急,他欲言又止,硬着头皮在鄢容面前杵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拿着包袱放去了里间。

他就知道说了没用。

闻锦拿着衣裳,认命的将其一一挂在衣橱里,心中自然也跟着认了命。

算了,公子开心就好。

鄢容前几日确实不当回事,可久而久之,也觉得有些问题。

他成日的在书房盥漱、用膳、就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乏了便在外头走一圈,或是练个剑,虞清光竟然真的也不闻不问。

饶是知道虞清光生气,到了此时,他心中也无法释然。

后面几日,他已是在跟虞清光怄气的意思,只想看她几时能想起来自己,想起来枕边少个活人。

闻锦正敏感着两人的关系,自然察觉到鄢容心境变了,便又耐不住的开口:“公子,这旧案不急一时,你休沐的时候长,还是要仔细着身子。二少夫人几日都对你不闻不问,你又何至于如此上心?”

“不是一码事。”鄢容翻开案本,“犯不着因她迁怒案子。”

“……”可这案子不也是跟她有关的吗?

只是这话闻锦没敢说出来,即便他知道鄢容在气虞清光,可也不是他能嚼舌根的,便只好道:“也是,公子您这几日便在书房等着,说不定是二少夫人先耐不住,向您低头了呢。”

鄢容只是淡淡道:“我心里有数。”

好巧不巧,虞清光也是这般想的。

鄢容这几日起居都在书房,竟是半天不肯外出,问起来不是看书便是睡觉,哪里有将她放在心上的意思。

大婚那日只说是让他出去,又不是让他滚,也不曾生气到撕破脸的地步,怎得就能让鄢容半点不理睬她。

当真是恨不得将书房改成寝房了。

虞清光本来也没多生气,只是大婚那日实在上了头,又放了狠话,第二日鄢容若是再来磨一磨她,说不定自己心软,顺势给他个台阶下了。

谁曾想鄢容当真连人都不来,虞清光这才真真生了气。

她向来耐得住,自然不可能主动去找鄢容。

这一来二去的,两人都等着对方先低头,竟是生生耗了八天,面都不曾见过。

誉王府的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誉王好几次想去问,都被誉王妃拦住了:“人夫妻俩感情好着呢,用得着你凑热闹?”

誉王惊诧:“怎么看出好的?大婚后八天都没见着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迫嫁。”

“老二练剑时,那眼珠子都快飞出书房了,你是半点没瞧见?”誉王妃斜了他一眼,有些嫌弃:“还有扇扇那里,一天三回问,也就这几日不怎么理睬,其实一个个的都上心的紧,哪里用得着你啊!”

“可这新娘子嫁过来,按规矩第三日得回门,老二和老二媳妇总这般僵持着,亲家那边也不好看啊。”

“你管呢?”誉王妃翻了个白眼:“少操点心,头发都白了,还得我天天给你剪。”

誉王啧了一声:“好端端的怎么就又扯上我了?”

誉王妃不耐烦道:“反正就是少管闲事,看着就行。”

被一通数落,誉王虽似懂非懂,到底还是按耐住了好奇。

在誉王府的风言风语中,鄢容和虞清光僵持到了第九日。

这天,鄢容起了个大早,膳也没用便翻看起了旧案,那破旧的纸卷被他翻的哗哗作响。

闻锦见鄢容面色不对,知他是心里烦。

可烦来烦去,还不就是因为虞清光,他为此话已经够多了,横竖知道鄢容油盐不进,便只当没看见,在一侧站着。

鄢容翻开纸卷合上,拿起笔又搁下,半天也看不进一个字,最后他啪的将旧案拍在桌上,面色浮现一抹烦躁。

闻锦被那声响吓了一跳,只觉再装没看见便实在不妥,便只好小心凑过来,“公子,您怎么了?”

鄢容抿起薄唇,面色犹豫半晌,最后还是自己先沉不住气,不耐烦吩咐道:“你去告诉她,再不回门我明日就要上朝了。”

闻锦:?

不是答应了我绝不先低头的吗?

第62章第062章

虞清光听到闻锦捎带来的话时,正准备收拾东西回门。

她本以为鄢容休沐这几日总会来找她,却不想一等便是九天,即便是她爹娘说了没什么必要回门,可成亲后,按照礼数她总也要回去见一面。

她挑了几件舒适的衣裳带着,准备回了虞府长住。

至于鄢容,她压根不准备带他。

虞清光气虽说是生鄢容的气,却也不会为难闻锦,只是笑了笑了:“二公子国事操劳,这几日恐是累坏了,回门这般小事,便不劳烦他,我自己就行。”

说完便给烟景使了个眼色要走,浅桥也乖乖的跟在了后面。

“二少夫人……”闻锦上前一步想要拦,可下一秒似意识到了什么,转了身便往书房跑。

大包小包的带着,这哪里是回门儿,根本就是回娘家!

鄢容自是了解虞清光,这事换做别人许是会顾忌一些誉王府颜面,亦或是怕此行外头会传扬自己的流言。

但虞清光不会,她是真做得出来。

若是将她惹急了,和离也不是没有可能。

鄢容一时也觉得自己这几日离谱至极,一个他念了四年的人,费尽心思终于求娶过门,竟是同她置了八天的气。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将那旧案一合,一闪身便出了书房。他步子迈的大,终于在水榭上拦住了虞清光。

虞清光刚走出亭子,那下阶的脚还未落下,眼前便闪过来一道暗色的影子。

她被吓了一跳,止住了脚。

垂眸一瞧,眼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八日未见的夫婿。

她在台阶上,站得高,鄢容便在台阶下面,仰起头望她。

虞清光面无表情,也不作声,绕开鄢容作势要走。鄢容哪里肯放,便去抓她的手腕,竟是被虞清光预料似的一抬手,躲了过去。

一来二去,鄢容就是连个袖摆都没碰着。

他干脆张开双臂,耍赖似的堵住了虞清光的去路。

虞清光见绕不开,只能停下再次看他,眸色冷冰冰的,也不说一句话。

鄢容是主动过来的,自然也知道自己要先低头,可如今这场面实在有些为难,便只能干巴巴的问了句:“你去哪儿?”

虽是明知故问,但至少开了口。

虞清光只是轻飘飘的回了一句:“我要去哪儿,二公子八日都不闻不问,现在倒是上心了?”

鄢容被说的心虚,干脆也不再绕弯,“我跟你一起去。”

“不必。”虞清光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他:“二公子公务繁忙,哪里抽得出空——”

话还没说完,便被鄢容急忙打断:“抽的出空。”

他看着虞清光,眸色认真,薄唇抿成一线,似是怕虞清光没听见,便又重复了一下:“我有空,我随你一起。”

虞清光没料到鄢容会这般反应,颇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她有些措不及防。

见虞清光不言,鄢容只当虞清光还在生气,便又道:“扇扇,我错了。”

“这几日我不见你,起初是觉得你还在生气,不想再惹你的厌,后来便隐隐成了同你置气。”他顿了顿,话中有些心虚:“回过神来也觉得有些荒唐。”

鄢容谦道的犹如撒豆子,虞清光尚且还没反应,他自己倒先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

等鄢容说完后,虞清光再想说些什么,也有些难以张口,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只能抿着唇,仍旧沉默着。

虞清光虽容色侬艳,但眼尾微挑,面无表情时,便多了些冷意。因此那视线落在鄢容身上,便有了些审视的意味。

鄢容以她仍未消气,便继续解释道:“你若是心中仍有别扭,便打我骂我,或是为我立规矩,我保证分毫不犯,绝不再惹你生气。”

“立什么规矩?”虞清光头一回听到这种说辞,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立你今后都在书房起居,不得进我房中如何?”

鄢容听得一愣,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又听虞清光道:“立你日后晨起都要同我见礼,端茶倒水起居照料都侍奉我左右,心情不好了须得哄着我,心情好了更要讨我欢心,我叫你往东你不能往西,叫你往西你不能往东,如何?”

这一番话下来,莫说是闻锦浅桥,就连烟景都愣住了。

这些规矩,不都是同下人立的吗?可这姑爷是主子,又岂能遵守这等下人的规矩?

立的这规矩,其他人不知,但鄢容是知道的。

四年前,虞清光便是如此对他,晨起同他见礼,日日侍奉他左右,心情好不好都要哄着他供着他,万事以他为先。

鄢容知道虞清光这话只是临到跟前,便借机随口说说,并非当真要他做到,可他却听了进去。

他立在台阶之下,看着虞清光,毫不犹豫的点头:“我答应你。”

虞清光没想到鄢容会应的这般干脆,她愣了一瞬,便又听鄢容道:“但第一条不行。”

那些个规矩,虞清光只是说着气他,到了这会儿连她自己都忘了第一条说的是什么。

虞清光到底是在同鄢容置气,不是真的心里有气,她就是想看看鄢容几时能主动过来。

鄢容主动拦住了她,又这般诚恳的认了错,心里那股气此时也烟消云散了。

横竖等的不过是个低头而已。

虞清光垂眸,见他那般认真,便临时起了作弄她的意思:“又行又不行的,那你同我答应什么?”她撇开了眼,又要绕开鄢容:“让开点。”

鄢容不想虞清光真是油盐不进,心里却是急了起来,他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凑过去挡住了虞清光的路,抬起手想要拦她。

可虞清光正下着台阶,突然有人这么一堵,再绕自然也来不及,脚下一空,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往前扑去,整个脸埋在了鄢容的胸膛前。

鄢容见虞清光往前扑,自己便顺势一捞。

可谓是正中下怀。

虞清光当即皱眉抬手去推他,“干什么?松开。”

“不松,”说着,鄢容环着她腰的手臂顺势紧了紧,“你不让我去,我也不让你去。”

虞清光抬头去看鄢容,眉头蹙的更甚,“松开。”

她说着,便要从鄢容的禁锢下抽出手,她一抽出手,鄢容就去抓她的腕,她后撤躲开,鄢容便又凑过去抓。

这一来二去,虞清光见鄢容缠她的紧,便直接朝着他的手背拍了一下。

她用的力道不大,带了些随意,打出来的声音也清脆,可偏偏带着些纵容鄢容胡闹,最后却忍无可忍的无奈之意。

鄢容被打的一顿,竟是下意识缩回了手。

虞清光本来面色正常,可鄢容这么一缩手,倒惹得她有些忍俊不禁。她连忙抿住唇,将笑意敛去,抬头去看鄢容。

鄢容时刻盯着虞清光,那一闪而过的笑意自然也被他捕捉到了。

自知虞清光没了气,他定不能再让虞清光装下去,便直接挑明:“你笑了,你不生气了?”

虞清光被点破,微微有些尴尬,便只好拧眉,嘴硬道:“我哪儿笑了?赶紧松开我。”

鄢容却是不依不饶,将她环得更紧,甚至凑近了她,“我刚刚看到你笑了,”他收回一只手,点了点虞清光的颊:“就在这里。”

“你看错了。”虞清光直接拍开鄢容凑过来的手:“回头叫御医给你治治眼。”

谁曾想她这一拍,却被鄢容牢牢的反握住。

少年眸中也带着笑,垂眸看着虞清光,“就算治了眼,你也是笑了。”

虞清光掀眸瞪他:“那就去治脑子!”

鄢容:“你嫌弃我?”

她懒得接话,只是作势将手抽回,鄢容握的紧,自然不给她机会,两个人便又开始拉拉扯扯。

虞清光又瞪他:“松开!”

鄢容:“不松。”

“松开。”

“就不松。”

虞清光一遍一遍的说,鄢容就一遍遍的回,耍赖似的死活不肯撒手。

两个人不知道说了多少个来回,虞清光正要让他再次松手时,却听鄢容突然挑了挑眉,抢先了她一步:“你就只会这一句?”

虞清光生生被鄢容噎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忍住,低头笑出了声。

见虞清光终于展开笑颜,鄢容唇角也不由得扬起了一道浅淡的弧度,视线丝毫不曾从她身上挪开。

虞清光心知自己先破了功,只好撇了撇嘴,一把将手抽了出来,再抬眸时已正色许多:“少管,我就喜欢说这句。”

鄢容连忙点头:“那你多说,我绝不嫌你聒噪。”

“可我嫌你碍眼。”

虞清光推开鄢容,绕开他便往前走。

鄢容见势连忙追上去,走在虞清光身侧:“碍眼也无妨,多瞧瞧便也就顺眼了。”

虞清光冷哼一声:“我做什么非要去瞧?八天不见人,我乐得清静。”

“你不瞧也行,我刚治好了眼,我来瞧你,我替你顺眼。”

“听不懂你的话。”虞清光小声嘀咕:“花言巧语。”

“总比哑巴好。”

虞清光一路出了誉王府,鄢容便跟着她。

虽虞清光什么都没说,但鄢容却已知自己被默许同行。

誉王府和虞府横竖就几步的距离,出了门便到了,虞霍和江妙语见两人回门,也不显吃惊。

应当是先前虞清光同鄢容冷战时,往虞府递过了话。

况且虞清光和鄢容吵吵闹闹的,明眼瞧都知道两人是在拌嘴,即便是听说了前几日的流言,这会儿再瞧自然已是和好了。又见鄢容规规矩矩,说了什么话时刻都要先去瞄虞清光一眼,那副极为在意虞清光反应的模样,彻底让江妙语放了心。

江妙语留了两人在虞府用过午膳,这才任其离去。

鄢容提前在门口备了马车,两人上了车,那马车边直直出了巷子,往皇宫的方向去。

这几日两人都在府中未出门,太后身子也不爽利,就在榻上躺了几天。也巧,太后身子刚好了些,正赶上了两人回门,这才有了这进宫之事。

虞清光自然也是准许的。

太后身子虽好了些,可到底还是体弱,见了两人话也说的不多,靠在榻前只是拉着虞清光寒暄了几句,便从腕上褪下个镯子戴在了虞清光腕上。

她拍了拍虞清光的手背,轻轻笑道:“好孩子,看着你们两人过的好,祖母也就放心了。”

虞清光瞧得出这镯子比誉王妃送她的成色还要好上几分,便知道这是见礼,未曾拒绝,只默默的收下了。

太后身子孱弱,话自然也不能说太多,见了两人后便已经倦怠的不行,拉着鄢容又说了几句话,就躺下歇息了。

此行进宫,横竖连半个时辰都没有。

这会儿刚过未正,日头恰是毒辣的时候,虞清光坐在马车里靠着暇寐。马车行驶时,掩在窗边的绉纱也微微晃动,时不时溢进来一道刺目的光落在虞清光脸上。

实在刺眼。

虞清光不得已睁开眼,靠窗挪了挪身子,抬手去拉绉纱,靠近她那处倒是挡住了,却落了一道光留在了鄢容脸上。

鄢容被光照的眼前一黑,微微蹙起眉头,也靠过去,挨着虞清光抬手去拉绉纱:“我来吧。”

他坐在虞清光外侧,抬手从虞清光身后绕过去,手臂揽过,便好似将虞清光环在了身前。

虞清光见他凑这么近,回头看了她一眼:“拉个窗帘,离这么近干什么?”

鄢容这姿势不能说是有意如此,只是凑过去时,自然而然的就变成了这样。

鄢容解释道:“我就拉个窗帘,不做别的。”

虞清光被他说的一噎,一时不知道接什么,只能转头去看鄢容摆弄绉纱的手,淡淡道:“有些小了,下次换大一些。”

鄢容点了点头,算是应下,可手上仍旧不停。

他勾着他绉纱来回摆弄,看起来像是要塞进窗缝之中,以免马车行路时晃动,再扫进光来。

马车慢吞吞碾过长街,发出骨碌碌的声响,誉王府虽立在城墙根下,却最接近闹市。

还未走近,便听见远远的传来阵阵嘈杂之音。

锣鼓镲钹此起彼伏,倒像是在庆祝什么,再往前,便能听见一些争吵,似乎挤来挤去要见什么人。

自打虞清光来了帝都,还没听过这般热闹的声音,她还以为是什么集会,便偏了头,抬手勾起了帘子往外看。

一抬眼,远远瞧见街边围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只见人群中夹着一队身着红衣的官吏。

虞清光有些好奇,盯着外头:“这是做什么的?”

鄢容闻言便凑过去,几乎要紧紧贴着虞清光,他抬手将整个帘子掀起,往窗外看了一眼,眸子微动,语气低了些:“跨马游街。”

虞清光知道,能在帝都游街的,不是一般的事,要么与达官显贵有关,要么便与朝中之事有关。

她还未想清楚,便见自己马车超过了那游街的队伍,恰逢为首坐在马上的人回头,叫她看了个清楚。

那人眉宇温润,身前斜带挽花,头戴金花官帽,鬓边还簪了一朵极艳的海棠,更衬的他唇红齿白,矜雅非常。

身下的骏马信步缓缓,他坐在上头身姿悠闲,犹如观景。

……

是钟慈。

科考殿试,金銮殿上,钟慈被皇帝钦点为状元郎,特赐跨马游街,受万民朝贺。

虞清光见到是钟子盈后,先是愣了一瞬,极快的别过了眼。

她怎么也没想到,游街的是钟慈。

钟慈一眼便认出了虞清光,自然也看到一侧将她环在怀里的鄢容。

两人举止亲昵,鄢容的嘴恨不得都贴到虞清光的耳朵上。

他捏着缰绳的手微微用力,眸色微冷。

鄢容也厄眯起眸子,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两人遥遥相望,似乎就连耳边的喧闹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周遭仿佛被雾隐去,唯独只能瞧见对方,以及眼中那昭然若揭的敌意。

半晌,鄢容唇角微勾,扬起一抹极具嘲弄的笑。

他拉着绉纱,重重往下一拽,阻绝了钟慈的视线。

真晦气。

第63章第063章

鄢容往下拽那绉纱时,的确是用了几分力道。

可他是习武之人,若是凝了神去把握分寸也就罢了,偏生他留着心与钟子盈瞪眼,手上便重了些。

绉纱哪里经他这么拽,咔嚓一声就断了。

这下就是他想去挡钟子盈,恐怕也没这个条件。

绉纱这么一断,也叫虞清光回了神。

她回头看了鄢容一眼,视线落在他拿着绉纱的手上,微微有些吃惊:“你……”

鄢容哪里想得到自己能直接将绉纱给拽掉,尴尬在眸中一闪而过,他轻咳一声,随手便把绉纱扔到了一边,对着外头喊闻锦。

闻锦在前头驾马,闻言应道:“公子有何吩咐?”

鄢容:“王府的马车是交给谁做的?”

“王府的车马都是从太仆寺里调拨来的,造作应当也由太仆寺负责。”闻锦顿了一下,问道:“公子有什么事吗?”

鄢容:“什么粗制滥造的马车,也敢送到王府来用,回头向我哥说说让他参太仆寺卿一本。”

“额……”闻锦声音有些犹豫。

鄢容道:“有话便说。”

闻锦这才慢吞吞开了口:“……世子便是太仆寺卿。”

鄢容虽担任使持节去往萦州,实则在朝中并未有什么实权,唯独外出押人这等得罪人的事,才会交给他来处理。

一来他身份特殊,乃皇亲国戚,自然不会徇私枉法。

二来他功夫极好,整个帝都恐怕都没有能敌得过他之人。

最重要的还是鄢容性情难训,若是真要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恐怕早就坐不住了。

平日里他上朝也不过是混个日子,顺便充当个皇帝的亲卫,闲着没事还能去御花园浇浇花,除除草,其余一概不怎么上心。

邑花郎之名,也是由此而来。

可以说偌大个誉王府,真正管事做事的,还得是誉王世子鄢承徽和世子妃许景盈。

鄢承徽虽是亲王之子,但这官职却是从底层坐起的,其中不乏一些关系推动,但四年便升得三品官职,到底还是与他才干有关。

且他贵为皇亲,再大一些的官职确实不好再做。

也就是鄢承徽这官升得太快,鄢容便并未用心去记,若非今时提及,鄢容恐怕还不知道鄢承徽官职太仆寺卿。

见鄢容不说话,闻锦又提醒了一句:“若是这马车公子坐不惯,属下便去城东的丁木匠家造一辆。”

鄢容看着被他拽下来的绉纱:“不必了,回头叫木匠来府中,将窗帘补上就行。”

闻锦并不多问,立即应下。

鄢容这般行事,虞清光心里跟明镜似的,鄢容向来好面子,方才钟子盈看过来的那一眼,分明是越过了她,看向自己身后的。

她身后还能有谁,无非便是鄢容。

纵观之前的种种,鄢容定然不喜钟子盈,而那窗帘,自然是鄢容生气给拽下来的。

莫说鄢容了,便是她都看得一愣。

虞清光晓得鄢容尴尬,只好借口说着马车不结实,却不想又搞了一个大乌龙。

只是鄢容这般一打岔,确实是将她想要说的话给吞进了口中。

她知道这跨马游街乃是殿试前三甲的殊荣,可她却不知,钟子盈是何时科考殿试的。

似乎从她在贡院外与钟子盈一别,就再也没见过他。

虞清光转眼又想通了,何必要去问呢?

先前她是怕自己误了钟子盈的仕途,才分外上心,今时他蟾宫折桂,金榜题名,至此也算是与自己再无瓜葛了。

她与钟子盈,终归缘悭分浅,双方各自安好,已是全始全终。

只是她思忖这片刻,却是叫鄢容看在了眼里。

新婚还未八日,跟他话还都没说几句,看先夫倒是出了神,还是当着他的面。

鄢容心里酸得很,便直接凑过去抱住她,低声问了句:“在想什么?”

耳侧一痒,虞清光缩了下脖子,转头去看鄢容。

少年垂着眸,唇角绷直,俨然一副不怎么开心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生气的模样。

见他一脸的别扭,虞清光便起了打趣的心思,她装作听不懂鄢容的意思:“在想刚刚的跨马游街。”

虞清光问道:“那是殿试前三甲?”

鄢容没想到自己都表现得这般明显,虞清光还问,心里更是酸的不行,他低声敷衍道:“嗯。”

虞清光见他这般反应,只觉得好笑:“后面两个是探花还是榜眼?”

鄢容:“不认识。”

他顿了一下,又补道:“也不了解。”

脸上恨不得写着“别问”两个大字。

“个个看起来意气风发,”虞清光偷瞄了他一眼,随后抿了抿唇,毫不吝啬的夸奖道:“都是些青年才俊。”

鄢容掀眸看她,默了一瞬,终于忍不住了:“什么青年才俊,我当初夺魁时,他们还是乡里的秀才,年纪还比我大了不少,意气风发什么?”

虞清光也迎上他的视线:“你不是不认识也不了解吗?”

鄢容:“不是你一直在问吗?”

“那你也可以不回答啊。”

“为什么不答?”鄢容绷着脸:“难道要听你当着我的面夸他们?”

虞清光哪里不知道鄢容心里想的是什么,打趣本来就是点到为止,可鄢容实在嘴硬还装模作样。

哪有人吃醋还偷偷吃的?

虞清光:“你到底了解还是不了解?”

鄢容顿了一下:“不了解。”

虞清光:“那你干嘛骗我说他们年纪大?”

鄢容:“还用骗吗?一眼就看出来了。”

虞清光听得挑眉:“我怎么看不出来?只觉得年纪都差不多。”

鄢容:“那是我没和他们站在一起。”

虞清光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鄢容脸色更不好看了:“我说真的。”

虞清光摇头:“没什么。”

见虞清光不说实话,鄢容心里也憋得难受,他默默的看了虞清光半晌,这才撇过眼去。

“气我就算了,”他冷着脸:“还要笑话我。”

虞清光反驳道:“我哪里气你了?是你自己气自己。”

鄢容被说中,先是一噎,干脆坦然承认:“气就气了,我就是不想听你提钟慈。”

听他终于承认,虞清光打趣的心思不但没收敛,反而更加放肆:“我可没提他,我刚刚分明提的是他旁边的两人。”

鄢容:“他们俩我也不想听。”

虞清光盯着鄢容看了片刻,只是好整以暇的笑看他,轻飘飘的问了句:“为什么?”

这种事,鄢容绕着弯,虞清光便只装不懂,这等不摆在明面上说的心思,主打一个各方心知肚明。

可虞清光偏不,她向来喜欢直来直去,也吃这一套。

先前她在鄢容跟前伺候,是有诸多不便和牵绊,才会虚与委蛇,但今非昔比。

她要的就是袒露心扉,有话直说。

虞清光眼神实在直白,盯着鄢容看时,似乎将他心中所想看了个透彻,尤其是那明镜似的眼神,反倒衬的他这拐弯抹角的说话有些没趣儿。

“好吧我承认,”鄢容坦然的迎上虞清光的视线,“我在吃醋。”

“你刚刚看着他在发呆。”

虞清光看着鄢容:“你怎么知道我发呆不是在想别的事情,而是因为他?”

鄢容确实没想到虞清光会这么说,他被噎了一下,却又无法反驳,只能转口道:“但你当初见我第一面时没有发呆。”

“很稀奇吗?”虞清光道:“我当时被你吓到了。”

鄢容微微蹙眉:“吓到是吓到,发呆是发呆,不一样。”

虞清光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马车穿过长街,没有了绉纱的遮挡,春时的风有些冷,徐徐掠进车内,撩起虞清光鬓间的碎发,轻轻擦拂着她的颊。

鄢容抬手,将那抹碎发替虞清光别到耳后,轻声道:“你被吓到第一反应是要躲避我,可发呆会让我觉得,你在回忆他。”

虞清光刚要开口,便被鄢容按住了唇,少年垂眸,神色认真,声音也低低的:“我知道,钟慈对你来说自当有一些分量,你也不用为了我刻意去避开他,我不会强迫你与他划清界限,更不会有所芥蒂。”

说罢他又补了一句:“顶多就是吃个醋罢了。”

“其实,”虞清光抓住鄢容的手。

鄢容抬眸看她。

虞清光:“见到你时我没有想躲,当时心跳的很快,脑子就有些不清楚。”

“我以为是心虚。”

鄢容问她:“实际上呢?”

虞清光抬眸看着鄢容,没有再开口,而是抓住了他的手,覆在了自己的颊边。

四目相对,有些心事不必言说。

鄢容便已经懂了-

虞清光一上午应付的人有些多,有些乏累,回到誉王府后便睡了个午觉。

鄢容没有午睡的习惯,又怕吵醒虞清光,就去了外间处理公务。

虞清光醒过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她起了身,外间并未见鄢容的身影。

鄢容向来忙碌,虞清光便不曾寻他去处,只是恰巧她刚出房门,外头浅桥迎上来,对她福了一礼:“二少夫人,王妃请您和公子过去。”

虞清光这几日同鄢容生气,总共也就只见过誉王妃一面,这次她与鄢容和好,自然是要再去见誉王和誉王妃一回的。

她点了点头,“你知道公子去哪了吗?”

浅桥摇头,“奴婢只是听说有人来寻公子,公子去见了。”

虞清光:“你且回母亲,我们过会儿便去。”

浅桥点头应下,便转身出了院子。

誉王府见客只会在外堂,想要去外堂,须得走过水榭楼台,那水榭蜿蜒曲折,走到头就得几炷香的时间。

这会儿誉王妃急着见她,虞清光便沿着竹林走了小路。

她刚走过竹林,便见不远处的亭台内坐着两人。

鄢容穿着今早的墨色长袍,背对她而坐,而他对面的——虞清光又走的近了些,方才辨认出来。

是钟慈。

他不再穿着褪色长衫,也没有用那枚黄木簪,而是一袭靛蓝华服,玉冠簪发。

昔日的文弱书生在绣金的锦绸包裹下,愈发冷然华贵,似乎他本该就是这样,薄衫玉骨,有一种独属于他的风雅之姿。

可却让虞清光觉得有些陌生。

虞清光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些什么,但看钟子盈的表情,似乎并不愉快。

其实在她认出钟子盈的瞬间,就想转头走的,奈何那边誉王妃有请,自己不敢耽搁,只好硬着头皮过去。

还未动身,便见鄢容袖摆拂动,手中的茶盏被他叩下,“咣”的一声响,似乎要将那瓷器都震碎。

他站起身,似乎对钟子盈说了句什么。

钟子盈只是抬眸看他,两人就这么对峙着,谁也没开口。

虞清光离的尚远,什么也听不见,便从竹林后走出,靠近了一些。

下一秒,钟子盈的视线突然从鄢容身上别开,也跟着起了身,逼近了鄢容一步,扬声冷然道:“怎么,威名赫赫的使持节,要同我一个文人动手?”

第64章第064章

鄢容听到传话说翰林院编撰来访时,他正看得四年前虞家旧案心烦,闻言愣了一瞬,心中才明了。

钟子盈殿试夺魁,被皇帝封为翰林院编撰。

入翰林院之人,仕途明朗,如若政绩出色,便是未来的储相。

而他,作为皇帝的亲侄子,名义上是皇帝御用钦差,实则就是个闲职,平时在朝中就是一块砖,哪里缺人把他往哪里搬。

如不是抄家,那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和翰林院有交集。

排除所有可能性,钟子盈今日贸然来访,只会为了虞清光。

鄢容没有拒绝,而是引人将钟子盈带去了竹亭。

他礼数向来周全,备了上好的茶叶和茶盏,只是钟子盈并不领情,冷冷盯着他,两个人面对面坐了一炷香的时间,谁也没开口。

直到婢女上前来换第二盏茶时,钟子盈这才出声:“不必换了,我不喝。”

鄢容看着钟子盈,将手中的茶盏放到婢女手中的托盘中,淡淡一笑:“请便。”

他神情冷然,虽并未显露出轻蔑之色,却已有作壁上观的审视之态。

钟子盈面色沉静,只是平淡的迎上鄢容的视线。

又是片刻,才冷冷开了口:“鄢公子强抢人妻,为非作恶,难道没什么要说的?”

“强抢人妻?”鄢容听闻只觉可笑:“钟编撰何来的妻?不曾进门,跪拜也未行一礼,这需要我来提醒你?”

“鄢容。”钟子盈沉了脸:“虞姑娘乃我明媒正娶,是你在我大婚之日横行不法,抢我妻子,萦州城百姓人人得见,你不认?”

鄢容只道:“我做的事,我当然认。”

接着,他又轻笑一声:“可虞清光也是我三书六聘明媒正娶,更是陛下亲自指婚,你认不认?”

钟子盈并未应他,而是冷下眉目,依旧质问:“我与她婚约在先,你抢夺人妻,即便是再嫁,也并不作数。”

鄢容面色浮现一抹不耐:“钟慈,我再说一遍。聘书彩礼全都如数退还,她现在与你毫无瓜葛。”

钟子盈只是冷笑:“即便她与我婚约解除,你强抢民女,囚困百姓,若是我告上御前,定能治你个顾朝纲法纪之罪!”

鄢容闻言冷嗤一声,十分不屑:“静候佳讯。”

若是在他与虞清光未成亲之前,钟子盈破釜沉舟告御状倒是可行,但如今他二人已结为夫妻,这揭发自然毫无作用。

就算钟子盈真的硬着头皮告上御状,也只会影响他未来的仕途。

这种事情,两人都心知肚明。

钟子盈没想到鄢容如此又厚颜无耻,他今日来是为了见虞清光,人不光没见到,又平白挨了鄢容一顿奚落。

他面上虽不显,但已怒火中烧。

他看了鄢容半晌,后蓦的冷笑一声:“鄢容,我与虞清光无论是相识,还是大婚,都在你之前,我不曾伤她负她,更不曾叫她为难过。你以强横手段得到她,只会令她生厌。”

钟子盈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们,来日方长。”

闻言,鄢容厄眯起了眸子。

他自然是听明白了钟子盈的话——他不可能放弃虞清光,还要跟他争到底。

甚至暗戳戳的拿着当初两人的相处来刺激他。

可笑,区区四年而已,他在乎吗?

他根本没把钟子盈放在眼里。

鄢容想着,便把手中茶盏往桌上一叩,盏底和桌案相击,发出“啪”的一声响,在这寂静的竹亭中意外的突兀。

随后他站起身,垂眸看向钟子盈。

他模样本就清冷,如今敛垂着眸子,眼尾上扬,瞧人时更显的轻蔑。

鄢容微微挑眉,不以为然道:“随时奉陪。”

钟子盈未动,仍旧坐在圆凳上,抬眸迎上鄢容的视线,面色平静并无变化。

两人一个坐一站,就这么对峙着。

忽而,钟子盈听到窸窣的踩过枯叶之声,视线越过鄢容的肩,便见不远处的竹林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虞清光。

看她的样子,似乎在竹林中站了一会儿,正朝着竹亭这方走来。

钟子盈不动声色的微蹙起了眉头。

鄢容摔盏也不过几息,虞清光从瞧见他们走过来,时间自然要更长,以此来看,方才他二人之间的互动,虞清光定然知晓。

又见虞清光蹙着眉头,似乎有些担忧,难不成是瞧见两人起了争执,所以要过来劝和?

也是,先前鄢容在贡院门前与他争执时,那般不知轻重,照虞清光的看法,自然也会担心他再度动手。

钟子盈收回余光,迎上鄢容的视线。

他逼近鄢容一步,故意抬高声音:“怎么,威名赫赫的使持节,要同我一个文人动手?”

鄢容虽是习武之人,但眼下正与钟子盈对峙,又背对着虞清光,自然没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

闻言只是嗤笑一声,“动手?”

他语气冷淡:“你还不配。”

只是鄢容这话虞清光全然没听到,只听到了钟子盈说鄢容要对他动手。

虞清光倒是不会多想,鄢容并非是那等没有分寸之人,可自然也不能再看着两人如此争执下去,谁知她刚一靠近,还未上台阶,便见竹亭内,钟子盈瞧见了她。

他面色一喜,声色温和:“扇扇!”

鄢容闻言,眉头先是一皱,而后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当钟子盈为何突然逼近他,又为何刻意抬高声音,全然是为了做戏给虞清光看。

鄢容厄眯起眸子,扫了钟子盈一眼,眸中冷意更甚。

他先前只当钟子盈是个文弱书生,如今再看,似乎并非如此。

虞清光并未上台阶,对着两人福了一礼,客客气气的对着钟子盈轻声道:“钟大人。”

钟子盈高中状元,理应称之为大人。

鄢容出了竹亭,站在虞清光跟前,将她的手握住,轻声问道:“扇扇,你怎的过来了?”

虞清光道:“母亲传我们过去,我没瞧见你,便亲自来寻了。”

鄢容点了点头,唤了一声闻锦。

闻锦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在了亭外,对着鄢容抱拳:“公子。”

鄢容淡淡道:“送钟大人回去。”

说罢,他便不再多言,拉着虞清光欲走,却被钟子盈扬声喊住:“慢着!”

钟子盈看着虞清光的背影,到口的“扇扇”终究还是被他吞了回去,“虞姑娘,我有话对你说。”

鄢容心中浮起了些不耐,眉头微微蹙起,刚准备开口,却发觉虞清光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

他看过去,虞清光对他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你先去吧。”

鄢容心里其实知道,虞清光和钟子盈的确需要好好聊聊,毕竟在此之前,两人唯一的交流,还只是一个月前,钟子盈要带她走。

他心中衡量一番,没有阻拦,只是点了点头道:“我在外面等你。”

等鄢容出了竹林,虞清光这才提着裙侧,也上了亭中,站在钟子盈面前:“钟大人有什么话?”

两人虽面对着面站着,却让钟子盈平白觉出一股距离感。

那刚抬起的手,也微微顿住,最后却是迟疑的收了回去。

他看了虞清光半晌,问道:“扇扇,你是自愿的吗?”

是自愿嫁给鄢容的吗?

虞清光知道钟子盈问的是什么,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可相瞒的。

她默了一瞬,点头承认道:“自愿。”

“不可能,”钟子盈果断摇头:“我听闻你和他是陛下赐婚,是鄢容逼迫你的,对吗?”

虞清光抬眸,迎上钟子盈的视线,后者眸色探究,紧紧地望着她,似乎生怕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处表情。

良久后,才见她眸色认真:“抱歉子盈,我的确是自愿嫁给鄢容的。”

尽管钟子盈已心有准备,可当真正听虞清光口中说出,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他拧起眉:“为何?你先前明明……为何却又要嫁给他?”

虞清光不知道要如何向钟子盈解释,但如今木已成舟,解释也不过是白费口舌。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为什么,子盈,如今我已嫁给鄢容,我们之前的种种,也已是过眼云烟。如今你拜官入仕,前途明朗,你我此番,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最好的结果?”钟子盈靠近虞清光一步:“我眼中的最好的结果,始终都是你站在我身边!”

他看着虞清光,正色道:“扇扇,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可以告诉我,如今我入了翰林院,乃陛下近臣,你告诉我,我必然会替你讨个公道。”

“哪怕,”钟子盈抿唇道:“哪怕你不再与我同行,不再做我的妻子,我也会帮你。”

虞清光自然是感受到了钟子盈的真切,他一心为她,想要帮她。

只不过,她与鄢容种种一时难以说清,更何况,她也看清了自己的心。

她迎上钟子盈的视线,摇头道:“子盈,谢谢你为我着想。但我没有任何苦衷,我也是自愿嫁给他的。”

钟子盈:“自愿?你要如何自愿?你喜欢他吗?”

虞清光抿了抿唇,再次承认:“喜欢。”

竹亭中默了一瞬。

下一秒,钟子盈上前紧紧掐住了虞清光的双臂。

那惯是温和的面容,终于是有了一些失态,他耳根微微泛红,语气也有些急切:“喜欢?”

钟子盈只觉得可笑:“虞清光,你真的明白什么叫做喜欢吗?”

“喜欢是会为了她谋取功名,喜欢是不忍看她有半分伤心,喜欢是为了能让她自由快乐,不会让她为难,让她有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的底气!”

钟子盈逼近她一步,语气咄咄逼人:“可鄢容怎么做的?他囚困你,逼迫你,伤害你,甚至置你清白于不顾。而你呢?你由着他这般做,却说自己喜欢他?难道喜欢就是可以容忍对方伤害自己,还能跟他在一起?”

这一番话,字字珠玑,段段入心,让虞清光有口难辩。

钟子盈不了解她与鄢容的过往,她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虞清光抬眸看着钟子盈,男人眸色幽深,眉头紧蹙,掐着她手臂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你说不出话了对吗?你刚刚在骗我,扇扇,告诉我,你究竟有什么苦衷?你说出来,我一定会帮你。”

虞清光默了良久,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抿唇道:“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话,我也没有任何苦衷。”

竹亭再次陷入了寂静。

风拂过,将竹叶吹得沙沙作响。

可钟子盈什么都没听到,在这一刻,他只看得见眼前的虞清光,也只能听见自己胸腔内如鼓点般震跳的心声。

杂乱,慌张,毫无章法。

他似乎觉得舌尖有些发麻,明明虞清光的面容在他眼中十分清晰,却让他异常恐慌,就连握着虞清光肩头的手不自觉的开始用力,生怕她会随着拂过的风一般散去。

半晌,那发麻的舌尖,才让他微微找回了知觉。

“是我做的不够吗?是我还不够喜欢你吗虞清光?”他声音低了许多,是质问,更像是呢喃:“你为何……你为何偏偏会喜欢他?”

钟子盈低语时,手上的力道仍旧在收紧,握的虞清光的手臂微微有些发痛。

她挣扎了一下:“子盈,你别激动,我手臂被你抓疼了。”

可钟子盈似浑然不觉,他只是拧起眉头,望着虞清光的眼睛,“所以,这才是你喜欢的吗?”

虞清光皱眉,“你在说什么?我和鄢容之间并非是你想的那样。”

他握着虞清光的肩,一路将她逼退到亭柱下,“是不是我也像鄢容那样,将你从他手中抢走,逼迫你,囚困你,你才会知道,我又有多么喜欢你?”

闻言,虞清光先是一愣,再看向钟子盈时,眼中浮现一抹浓郁的难以置信,这样的钟子盈让她异常陌生。

“钟慈!”她一把甩开钟子盈的束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钟子盈被虞清光猛地甩开,也随着愣了一下,而后缓缓抬眸看向虞清光,女子眸中是惊骇,是不解,更多了些避之不及。

这样的眼神是虞清光从未有过的,似乎…是在怕他。

钟子盈这才似后知后觉的抬起手,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回想起了方才的一切言行。

竹亭中第三次陷入了死寂。

竹叶沙沙,微风吹拂。

良久后,钟子盈蓦的发出一声低笑,那声不似以往柔和,而是笑带着怅然和一丝微不可闻的解脱。

“是啊,”钟子盈盯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是我方才失言了……”

说罢,钟子盈收回手,负过身去,再度抬眼时,已然变回了那个温和风雅的才子,就连看向虞清光时的眼神,都一如往常般温润柔和。

他后退一步,和虞清光拉开距离,轻声道:“扇扇,我此番拜访誉王府,不过也只是为了见你一面,如今见你安好,我便也放心了。”

钟子盈语气突然变得十分平静,就好像方才同虞清光争执的人不是他一般。

“子盈,”虞清光被他忽变的情绪搞得有些凌乱,分明前一秒情绪还那般激动,下一秒却又似无事发生。

她拧起眉,有些迟疑:“你……怎么了?”

钟子盈只是微微摇头:“我无事,方才你不是说誉王妃寻你?快些去吧,莫要让王妃等急了,这誉王府我来时记得路,自己回去便可。”

说罢,他甚至不等虞清光再开口,便率先出了竹亭,头也不回的走了。

虞清光连忙追了两步:“子盈!……钟慈!”

可钟子盈似充耳不闻,朝着竹亭外大步走去。

第65章第065章

鄢容并没有听墙角的习惯,也相信虞清光。

他走出竹林,在拱门外站着。

不多时,钟子盈便率先走了出来,他瞧见鄢容后,脚步一顿,颇有礼数的对他拱了手:“今日叨扰,告辞。”这才转头出了拱门。

鄢容连忙吩咐闻锦:“送钟大人回去。”

闻锦抱拳点头,小跑着跟上。

这时,虞清光也走了出来,她走的慢吞吞的,眉头微微蹙起,表情有些凝重,似有什么心事。

鄢容瞧了一眼,迎上去,再次拉住她的手,“怎么了?他跟你说了……”

“什么话”还未出口,便被鄢容及时吞了下去。

这般问,倒显得他并不信任虞清光似的,他顿了顿,转口道:“你面色看起来不太好。”

虞清光知道鄢容心中所想,她不打算隐瞒,况且他与钟子盈也没说什么僭越的话,只是如实道:“我与他没什么,只是他的有些言行,陌生的像变了个人。”

陌生?

鄢容想到了方才钟子盈的那些心思,这恐怕不是像变了个人,而是他本就是那样,虞清光只是一直被他瞒在鼓里。

鄢容问道:“所以,你在担心他?”

虞清光不确定钟子盈的那番话是真是假,亦或许更像是他在气急时说的胡话,至少以她对钟子盈的了解,钟子盈从未像今天这般失态过。

担心也不算,只是让她有些想不通。

钟子盈乃文人雅士,家世清廉,那般出身的人,将自己的声誉看得尤为珍重,那些大逆不道之事,更不是不沾不碰,鄙夷至极。

那些从他口中说出的话,恐怕也只是说说而已。

“没有,”虞清光摇了摇头,不再去想,抬眸迎上眼中的视线,“走吧,母亲还在等我们。”

见虞清光不说,鄢容便也不问,横竖虞清光如今已嫁作他的妻子,日后发生什么,他自会护她无虞。

两人在竹林耽搁的时间不久,待见到了誉王妃,那刚斟的茶还有余温,誉王妃一瞧见两人,便连忙欢喜的招手:“快过来,娘瞧一瞧。”

虞清光自打嫁入誉王府,便于鄢容冷战了八日,平日里鄢容人都瞧不见,虞清光也只是自个儿个誉王妃请过安,其余时间都在房中,今儿个这算是两人头一回在誉王妃面前出现。

誉王妃拉住虞清光的手,又是捏又是揉的,“呀,好孩子,这手怎么这么凉?”

虞清光愣了一下,被誉王妃这话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下意识捏了一下手,手心温柔,并不觉得凉。

可以下一秒,便见誉王妃将自己腕上的一串花红柳绿的镯子全扒了下来,顺着虞清光的手给推到了她的腕上:“娘这玉温温润润的,养人,带上之后保管你全身都暖暖和和的。”

虞清光低头一瞧,那镯子颜色各异,有宽有细,色泽均是上乘珍玉,串在一起足足有五六个。

这哪里像是随手带着的玉镯,倒像是特地全都到戴到腕上,就等着见她时给她似的。

就光虞清光嫁入誉王府这几日,誉王妃隔天便给她一箱箱的送首饰来,都是不曾用过的新东西。

只是虞清光嫌它贵重,又不曾出面见人,便没有用上,许是誉王妃见虞清光不用,这回便改了方式,亲自戴给了虞清光。

虞清光知晓誉王妃好心,便没有推脱,只是对着誉王妃点了点头,笑道:“多谢娘亲,这镯子儿媳很喜欢。”

誉王妃啧了她一声,“什么儿媳不儿媳,咱家可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破规矩,你就是娘面前我来我去,娘都不会怪你,娘就听的惯这个。”

说着,她拉着虞清光上下看了一番:“娘给你的那些首饰呢?都是些破铜烂铁,别当什么珍贵玩意儿,在家也得戴知道吗?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心里也高兴,一天换一套,不喜欢了娘再给你打个几十套,有的是钱。”

誉王妃说的都是体己话,虞清光也安安静静的听,面色始终带着笑意:“谢谢娘,我知道了。”

鄢容知道誉王妃话多,一说就停不下来,便及时截回话:“娘,你叫我们过来有什么事?”

经鄢容这么一提,誉王妃这才想起来正事:“倒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她拍了拍手,外头便进来三个端着托盘的丫鬟:“娘去织宝阁给你们两个打了三套新被褥,料子都是蚕丝的,睡着可舒服了,这睡眠啊,是最重要的,晚上睡不好,第二天就没精神,这一没精神,什么都没心情做了。”

鄢容有些无奈:“我们知道的娘,你不用操心。”

誉王妃瞥了鄢容一眼,似是嫌他多嘴,再看向虞清光仍旧是那副笑脸:“好了,娘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爱听这些唠叨,娘就就不多说了,快回去吧啊,你们两个吃好睡好过好,才是头等的大事。”

虞清光笑着点了点头:“谢谢娘,那我们就回去了。”

誉王妃松开虞清光,对着两人摆手:“去吧去吧,我也困了,再睡个回笼觉。”

两人辞别誉王妃,便回了院中。

随同那送过来的三套被褥子,还有誉王妃又准备的三匣子首饰。

那床褥料子虞清光摸着确实舒服,便支人将新褥子给换上了。

这一来二去,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按往常习惯,该是虞清光沐浴的时候,她也没管鄢容,只是吩咐浅桥备水,简单沐浴了一下,擦着头发回来时,却见鄢容在房中坐着,颇有些显得局促。

她这几日虞清光在房中不是看书便是休息,或是在院中照料些花花草草,安逸的不得了,哪里有想过鄢容的存在。

虞清光走过去,坐在床上,鄢容自然而然的接过她擦着头发的手巾,站在她身侧亲自为她擦拭头发。

她也没阻拦:“你不去洗洗?”

鄢容:“给你擦完头发。”

鄢容手上轻柔,捋过虞清光的头发慢吞吞的擦拭着,动作却略显生疏。

虞清光坐了一会儿,突然啧了一声,鄢容手上动作也随之一顿:“怎么了?”

虞清光如实道:“你这样擦太慢了,一个时辰都干不了。”

说罢,她又继续道:“可以重一点,不会疼的。”

鄢容心领神会,便调整了一下力道,重新为虞清光擦拭。

女子乌发三千,柔顺明亮,鄢容拿着手巾拂过时,带着潮润和阵阵香气萦绕在鼻息。

鄢容手上不停,开口问道:“你用了香发散?”

虞清光点头:“是茉莉香。”

鄢容轻轻嗯了一声:“很好闻。”

两人这么一来一回的干巴巴的说话,虞清光只觉得想笑。

平日里也不见鄢容这般,怎么今天听着像是嘴笨的连句话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她抓住了鄢容正在为她擦头发的手,抬头去看他。

鄢容被她看得莫名,也停下手中的动作,垂眸问道:“怎么了?”

虞清光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半息,慢吞吞道:“鄢容,你有些反常。”

她没有给鄢容说话的机会,而是将他手中的手巾拿过来:“你先去沐浴吧,我叫烟景来擦。”

虞清光说着便去唤外面守着的烟景,烟景推门进来,甫一瞧见鄢容,脚步也是一顿,颇有些不太习惯的模样。

烟景垂着额头,对着鄢容喊了一声“姑爷”,便走过去站在虞清光身侧,拿过她递过来的手巾。

鄢容自当看出了烟景方才片刻的迟疑,照这么看,他倒是更像是那个多余的。

就连烟景手上动作都那比他顺畅。

虞清光见鄢容不动,又催促了一句:“去啊,浅桥备好了水。”

鄢容见外头天色确实黑了,自己也没什么可忙的,便只好点了点头,去了浴房。

再出来时,房中便只剩下了虞清光一人,她擦好了头发,用一根绸带轻轻捆着,身着亵衣靠在床上。

床边放着一个梨木小几,上头摆着几本书,虞清光手里也拿着一本翻阅。

她看得入迷,丝毫没注意到鄢容过来,只等跟前拢过来一道影子,掩住了光,虞清光这才抬头:“你好了?”

鄢容坐在榻边,朝着她手中的书上看了一眼:“在看什么?”

说着,便顺势扫了一眼那话本的外封,眉头陡然皱了起来。

“盈盈?”很显然,这话本的书名,让他想到了不该想到的人。

虞清光见他面色突然一变,稍有茫然,可转眼心中便明了,她拨了一下书的页数,发出沙沙的声响:“一本志怪话本,里头的狐妖叫盈盈,挺有趣的。”

鄢容自顾凑过去,将那话本从虞清光手中拿过来,甩手便扔在了地上,那“盈盈”两字正好正面朝上。

虞清光“哎”了一声,责怪似的瞥了他一眼,不免觉得好笑:“不过是本书而已。”

鄢容并不应她的话,“你喜欢听这种志怪异闻?我这里有许多,不若以后都由我来讲给你听。”

虞清光见鄢容坐在榻边靠近自己,便不由得往里头退了退,给鄢容让出位置来,似笑非笑道:“你说的不见得有人家写的好看,我总要先听听试试。”

鄢容上了榻,顺手又将帷帐放了下来,刚想开口,又瞥见了那地上的“盈盈”二字,便转口道:“自然会比那什么盈盈听起来要精彩的多。”

说到盈盈两字,鄢容还特地加重了音。

虞清光听他语气古怪,便往他手臂上拍了一下:“又在这咬文嚼字了,这只是个志怪话本。”

鄢容只装作听不懂她的话,顺势便拉住了虞清光的手:“我也只当他是个无足轻重的话本。”

虞清光见跟他说话费劲,便一把将手抽回,拉着锦被躺了下来,“懒得跟你计较,你的志怪异闻呢?不是说要讲吗?”

鄢容看着榻上躺着的女子,一时有些失神。

如算的不错,这应当是虞清光头一回与他同床共枕,先前虽也有过几次,但双方各自都有些不该有的心思。

他方沐浴出来时,还有些无措,更不知道要如何顺理成章的跟虞清光一起睡下,到时候虞清光再撵他走,他又该怎么做?

鄢容思虑多了些,却不想一切都这般顺其自然。

他上榻躺下后,也自然而然的揽住了虞清光的腰身,便再无其他动作。

两个人靠的有些近,虞清光也没有推开鄢容,只是抬眸看着他:“你不会热吗?”

鄢容摇头,“还未到夏日。”

虞清光抿了抿唇,“好吧,你开始讲吧,我也要听一个狐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