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熙不想和离了,他后悔了。
沈随安在草场驰骋,顾云熙来到了足够近的地方,恰好那匹马骤然跃过眼前。她们的速度好快,是顾云熙绝对不敢尝试的速度,而在那一瞬间,顾云熙看清了那对人的脸,或许,还看到了更多。
原本已欲脱口的声音顿时收住。
沈随安坐在后方,手握缰绳,张扬肆意。她怀中是一位少年,意气风发,丝毫不见怯意,一点都没有大户公子那样娴静端庄的气质。可少年偏偏在这种危险的时候去回头望,看向身后人时,眸中满是无法隐藏与压抑的爱意。
马蹄声飘远,二人的笑声也一同消散。
刺得顾云熙再不敢迈出半步。
*
沈随安喜欢骑快马,最好在毫无遮挡的地方乱跑,跑到耳边都只有风吹过的气流声,心脏几乎要跳出身体,才是最爽快的。
陆湫看样子,也真的不害怕。
“逸欢姐姐——”身前的少年回过头,朝她大声喊,“可以、再快一点——!”
小疯子一样。不过沈随安喜欢。
那便如他所愿,沈随安让踏苍索性放开了去跑。踏苍是匹好马,骨子里就带着追求速度的基因。
于是速度更快。
这种极限状态维持不了太久,一直跑到踏苍累了,二人也玩疯了,她们才逐渐减缓了速度。速度降下来,变成慢慢走,刚刚一直被风声吵得难受的耳朵一点点恢复了正常听觉,所以沈随安先听到的,是陆湫的笑声。
他笑得有点夸张了,身体不受控制一般勾下去,趴在马脖子上笑,弄得沈随安也忍不住跟他一起,不知道在笑着些什么。
有点蠢,但又挺高兴的。
“好玩!”他笑累了,缓了半天才直起身子,回头看沈随安,脸上满是兴奋,“逸欢姐姐,下次——唔,下次……等我回来,可以再随你来这里玩吗?”
下次,这可真是个遥远的字眼。沈随安笑意未敛,假装注意不到陆湫的情绪变化,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温声回答:
“好。”
“太好了!唔——”
有时候,也并非一定要矜持。
那双满是喜色的眼中多了惊讶——沈随安吻住了他还想多说话的嘴巴,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语。这次并不是之前那次的,浅尝辄止的轻吻。而是更加深入,更加切实的。沈随安给了他反应的时间,给了他学习的过程。
对此,陆湫完全不会考虑拒绝这回事,没有一丝一毫的抗拒,小少年笨拙地、生涩地全盘接受,慢慢学着回应,他甚至还悄悄转了身,用手臂勾住女人的脖子,试图再离得近一点。
吻毕。
在分开时,沈随安清晰地感受到了少年的不舍。但现在只是给他一点甜头,不能太多了,于是沈随安没有继续。
“这算……陪我骑马的谢礼?”沈随安挑眉,戳了戳怀里人的脸颊,胡乱为自己一时的情动编造了一个由,又试图找补,“嗯……是不是太冒犯了,不太合适……”
“没,没冒犯……咕……”陆湫整张脸都红透了,喉咙滚动一下,咽了口唾沫,仍旧一刻也不愿意收回目光,灼热的视线紧紧凝视着沈随安的唇瓣,好像很馋一样,“我——自愿的,我愿意,多少我都……愿意的……”
“陆湫,记得我之前问过你的话吗?”沈随安揉了揉他的脑袋。
“嗯、嗯……?”陆湫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哪一句,有些发愣。
“如果我为了达成目的,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沈随安缓缓说,她抬头看向远处,在那边似乎有几道人影,“你不许恨我。”
“我不会的!”陆湫此刻本就不太清醒,以为是她对此有了怀疑,急切地解释,“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不会恨逸欢姐姐——”
“我相信你。”
“所以,陆湫。”
沈随安强行让陆湫挪开了放在她身上的视线,也看向另一侧——那边是草场的入口,在刚刚踏苍减缓速度之后,二人便一直在朝着这边行进。
陆湫原本不懂沈随安是想让他看什么,但当他的目光注意到那几道人影时,整个人都不由得僵住了。
“我告诉了她们,说你在这里。”
“现在,她们来接你回家。”
身后人的声音一如往常地温柔,说出的话语却分外残忍。
第36章
第36章
陆守一站在远处,定定地盯着陆湫,目光晦暗不明。即使再怎么叛逆,再怎么不服管束,陆湫仍旧无法控制自己对母亲这种眼神的恐惧。他跑了这么久,本以为熬过今天,就可以再不管自己的过往,却没想到在最为欣喜的时候,见到了他避之不及的家人。
身边唯一的浮木,便是沈随安——但就在刚刚,她说,是她告诉的陆家人……?
有那么一瞬间,陆湫不敢去相信这个事实。身体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住,寒意遍布全身,陆湫惊惶地、无措地牵住了身后人的手,慌乱回过头,想看看她的表情,想听她否认哪怕一句,不是她做的,不应该是沈随安要把他推回那个牢笼才对——
但他对上的,只是一双和平日一样的,含笑的眼眸。
“别怕,”身后的女人俯身,亲昵地将脑袋搭在他的颈间,发丝弄得陆湫有些痒,但此刻的陆湫注意不到这一点身上的触感,“我会回来接你的。”
“真的……吗?”陆湫迟缓地问出了这句话,带上了一点鼻音,声音颤抖,“我……”
“真的,不会让你等太久,”她说,伸手捏了捏怀中人的耳朵,“信我,就像我也信你一样,好不好?”
如果是逸欢姐姐……一定,一定不会骗他的,一定是有由的。陆湫过了好半天才应了一声,拉过女人抚摸着他耳廓的那只手,放在嘴边,迟疑片刻,才印上一个吻。
沈随安觉得,陆湫本来是要咬她的,但最后放弃了。
“逸欢姐姐,”他将多余的情绪收回去,压下那一点委屈跟哽咽,有些眷恋地,小幅度地蹭了蹭她的手,“我相信你,一直都是……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会接受的,利用也好,玩弄也好,都没关系……”
“我只是,只是想知道……”
“我是不是还有用……?你并不是要把我丢掉,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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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对陆湫的试探很没有必要。怀中的少年一直都是如面上展现出来的一样纯粹。只是,他或许还没能察觉,自己眼中最好的、最温柔的人,偶尔也会故意做那么一点坏事。
大概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有恃无恐。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沈随安不想就此收手,逗了就逗了,多等几天的事情,大不了待陆湫进了家门再好好哄哄罢——说真的,到时候可能都不需要哄了,她感觉陆湫自己都能哄好自己。不过既然对方这样难过,她还是应该去给人准备点赔礼的。
她看了眼面前的陆守一,当着陆湫母亲的面把怀中少年抱下了马,看着他的双眼,浅笑着回答:
“我自然是想见你的。”
小少年早就红了眼眶,但听了这话,他脸上却泛起了笑意,即便并不明显,也是真心实意的。陆湫做了个深呼吸,目光在沈随安身上流连:
“……那便足够了。”他温声说。
这样,就足够了。
*
顾云熙一步一步,走到了草场的入口。腿好疼,每一步都带着刺痛,即使身边有人搀扶着,他的步伐也不免狼狈。
比起身体的疼痛,更难受的是心中。
沈随安确实是不要他了。是因为他丢了那条狗吗?是因为他不跟她去见沈涵吗?还是……那句话呢?顾云熙立在入口处,不愿离开,也无法离开。即使不受伤,两个男子走回顾府也太过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草场这边遣人去告知母父,可顾云熙知道,他会因此被责骂。
恐惧——这份情绪,原本在顾云熙心中,是绝对不会跟顾家人联系在一起的。可现在他却害怕去面对母父,害怕去面对姐姐与兄长。
于是他望向远处,看着那二人骑在马上,向着这边走来。女人似乎极为喜爱怀中的少年,甚至不在乎还是在外面,完全不顾礼仪规矩地去同那少年亲吻。就连吻毕,她的手也仍不老实,一会儿去捏那少年的耳垂,一会儿去搂他的腰。
顾云熙知道,沈随安其实很爱同枕边人亲密。在房事之后,那段短暂的温存时刻,她其实是有些粘人,甚至是烦人的。要抱着人不放,总爱这边摸摸那边蹭蹭,把顾云熙逗到生气了还在那边笑,半天才过来哄人。
这女人哄人的方式简直差劲,除了送东西,便是一句一句磨,如果她自己没了耐心,即便顾云熙这边态度松动,她也会忽然觉得没了趣味,转身就走。好像她哄人为的是自己开心,而不是真心想把人哄好一样。
坏心眼。
每次顾云熙见她这样,都会下定决心再不她,非要给她点教训。可每次,这人又盈着笑脸过来找他,给他分享新奇的好玩意儿,给他吃点心,给他讲些逸闻趣事,他便又心软了,不再同她置气,不冷不淡地回复。
但,沈随安这样做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顾云熙呼吸一滞。他看见那少年将女人的手拉到嘴边亲吻,看见那人用脸颊蹭他……这些行为,无一不代表着,少年喜欢她的触碰。
……他本以为,是沈随安一点点厌弃他了,习惯他了,还觉得腻了,才不再那样总是逗他开心。
或许,是他自己,从未给过对方一点回应。
他喜欢的事情,沈随安不知道,见他没什么反应,便不会一直做。他爱吃的东西,不告诉她,那她也会一直注意不到。这个女人并不细致,她的目光不会永远凝视一处,如果他不说出来,沈随安便无法察觉。
而他曾经说过的,喜欢的东西,又有哪一样,对方没有送到他手上呢?
胸口积了一股无名的恼怒,不是对沈随安,而是对自己。顾云熙站在阴影处,听见了沈随安的那句“想见你”。
可是,可是顾云熙也——很想见她啊……
他还有这份资格吗?
指甲深深嵌进手心的肉,他咬着嘴唇,抬眸,向着对方走去。
*
送走了陆湫,沈随安让人将踏苍也安置好,这才拢了拢之前被风吹乱了的头发,回头看向那边一直在盯着她的主仆二人,语气随意,却带着几分淡漠:
“顾小公子一直看着沈某,是有什么事吗?”
早在之前与陆湫一同骑马的时候,她注意到了奔跑而来的顾云熙。当时若非她让踏苍扭转了方向,顾云熙可能就要被马给误伤到了。离得那么近,好歹也是在同一屋檐下住了三年的前任夫郎,她自然不会认不出。
只是顾云熙今天的模样,不像她以往见过的任何一面——青年身上的衣服并不整洁得体,而是稍显凌乱的,发髻也有些松散。最为明显的还是面容,早在以前,顾云熙时时刻刻都会保证自己足够漂亮,即使未施粉黛,他也应靠着容颜吸引目光。
但现在,他的面色不再红润,而是偏向苍白,整个人身上也再无骄傲,甚至连强撑起来的气势都看不见了,显得颓败而孤寂。即便仍是美人,也失去了许多华光。
李凭前辈倒是会喜欢,沈随安忽然想到。李凭爱玩,偶尔闲了还会去逛南风楼,虽未娶夫,却经验颇多。她曾说过,以前在南风楼碰见了个新人,皮相好就算了,身上还带着点叫人可怜的气质,像是什么落魄公子一样,十分招人疼。只可惜她来的不巧,那人已经被破了身,如果仍是完璧,她是愿意把人赎下来养着的。
那个时候她不懂,为什么偏生喜欢落魄可怜的?如果只有可怜,她觉得没什么意思。沈随安更喜欢的,是带着光彩的,人也一样,物也一样,风景也一样。
现在的顾云熙,在她看来,应该没有曾经在沈府时好看。
“沈二小姐……”顾云熙眼底似有水光,声音虚弱,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弱势与恳求,看起来极为可怜,“我受了伤,无力行走,身边仅有一名小侍,暂时无法归家……现在天色已晚……可否麻烦您,送我回顾府……”
“顾某必会感谢沈二小姐……”他干涩的吐出这句话,即便沈随安猜测,顾云熙应该也拿不出什么谢礼,“以及……以前的很多事,对不起……”
最后一句话有些模糊,沈随安没听太清楚,好像是在道歉,但怎么可能?沈随安挑眉,所以,他大概被人扔在这儿了。真稀奇。
以沈随安对他的印象,顾云熙向来对骑马没什么兴趣,鲜少来草场。同他一起的不太可能是顾家人,顾家人不管怎样,起码不会扔下他,可若是和人结伴出行,他又怎么会让自己成为被丢下的那一个?
不过,既然已经和离,对方便与她没有关系了。无恩无怨,当成生人即可,犯不上故意去给人找不痛快。反正平日碰到这种事,她也会顺手去帮一下的。
“随我走吧。”
沈随安落下一句话,转身前往自家的马车。身后的青年好似都没想到她真的能答应,连忙与仆役一起快步跟上。
墨竹帮忙扶着顾云熙,也上了马车。沈随安却没上,她忽略掉身后那道有些明显的视线,骑了马,走在最前方,准备先行回国公府。
都已经是和离的女男了,不适合待在一起。她知道分寸。顾云熙的想法与她无关,道歉也好,不道歉也好,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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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或许还会有些家事需要处。
*
“……母亲。”陆湫走在陆守一身边,吸吸鼻子。
“你倒是能耐。”陆守一紧锁着眉头,一反常态地没有直接开骂或者动手,只说了一句话,便率先走出草场。
陆湫此刻无心察觉陆守一的不同,他情绪低落,慢吞吞地跟着母亲上了马车,上去之后才注意到,陆椿其实也在,似乎还想开口说点什么。
“湫哥……”
“嗯。”
此时的陆湫完全不想去会旁人,即使是陆椿,他也只是点了个头打个招呼,便别过头,一个人窝在一边待着去了。陆椿见状,将未说完的话语吞进肚子,也不敢问。
所以他哥是怎么偷跑了半个月,就真的勾搭上沈二小姐了?马上就要嫁进沈府,他哥这又是在不高兴些什么?
虽然还未正式提亲,但这事儿应该也拖不了几天。母亲还被沈随安特地警告了,出嫁之前陆湫身上绝不能再添新伤,但看湫哥现在这个样子,陆椿都怕他自己一脑袋撞墙上。要是本人自己闲的没事弄出了伤口,沈二小姐是怪湫哥还是怪他们?
小小的马车,只有陆椿一人如坐针毡。
不过陆椿下定决心,以后要向着湫哥学习。或许天天背男德男训还真不一定有当兵打仗有用,那么多世家子弟学了十几年,连左丞相家的公子跟顾家的幺子都没争到,最后竟然让他这个笨蛋哥哥占了沈二小姐夫郎的位置。
如果不是被骗——他也想象不出沈二小姐能从区区一个陆湫身上图谋什么——陆椿愿意天天学哥哥练棍法,盼望自己也能求得这样一门好亲事。
第37章
赵岚卿半躺在榻上,怀中抱着只狸奴抚摸,姿势随意,表情平和。另一边,沈路同李昭坐在靠墙的座椅上,虽然手边有着茶水,但二人似乎都没心思去饮用。沈路目光玩味,而李昭则是肉眼可见的不满。
“想好了?”沈路挑眉看她。
沈随安在沈路眼中,一直是个不需要太过规训的孩子。她通透,干净,有着自己的追求,不管是岚卿还是沈路,都只是希望沈随安顺遂如愿,之前那次婚事少见地让自家女儿产生了不满,那便不要了。
可沈路没想到,让沈随安自己去决定的亲事,来的这么快——还刚巧是之前当街对自家女儿说什么“想成亲”的那个傻小子。
“想好了,”眼前的沈随安点头,她站得端正,表情带着笑意,眼神却格外坚定,“不会再改。”
“简直就是胡闹……!”李昭面露愠色,深吸一口气,“一个陆家子而已,喜欢就喜欢,把他带来当个侧室都是便宜他了……你偏要让他当正夫?那个蠢样子,又没教养又不懂礼数,以前还混过军营,哪里是个能管家、能拿得出手的?”
“没事,”沈随安倒也不跟李侧君置气,语气平和,“我会教他的,他年纪小,时间还长。”
“你……!”李侧君的手指紧握住扶手,指尖都泛了白。
“顾公子进门那年,比陆湫还大一些,三年过去,一直没学着管家,我看李侧君也从未催促过,”沈随安眨眨眼,“怎么偏到了陆公子这里要这么着急?”
“人家顾云熙好歹是个正经的世家公子——这个陆湫,怕是连最基本的进退有度都搞不懂罢!”李昭恨恨地瞪着沈随安,但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还未进门的陆湫。
他早觉得陆湫这小子不适合在沈随安面前晃。李昭其实并不是太在乎出身,但出身跟品性起码得有一个拿得出手。这陆湫外表灰头土脸、性子横冲直撞,出身还算不得好,哪一样拿出来都不占优,叫他怎么放心让这人给逸欢当正夫?!
“那倒正合适,”沈随安笑起来,轻飘飘地说,“反正我也不怎么遵规守矩,外面人都知道我自由散漫惯了,娶个夫郎同我一样又何妨?”
“逸欢,我看你……!”李昭几乎要气得站起来。
“行了……”沈路拦下即将发作的李昭,叹了口气才问道,“你为什么确定是他,你心悦他?”
“应该……还算不上彻底,”沈随安低敛眼眸,“或许之后会。”
“你记着,”沈路提醒着,“这次如若再错,我可不会给你兜底了。”
“自然。”沈随安颔首。
“岚卿,”沈路望向榻上未发一言的男子,柔声问,“怎么样?”
“逸欢想要,便娶回来罢,”赵岚卿浅笑着,“记得带来给我看看招不招人喜欢。之前那顾公子成天郁郁寡欢,叫人看着难受。这次找个活泼些的,也好。”
“岚卿……”李昭愤愤地看着赵岚卿,像是责怪他也跟沈路一样随便决定。
“……那这事便敲定了,”沈路点头,“明天找人去算算日子,安排提亲。”
“才时隔两月,又是和离又是结亲,你也是彻底不在乎名声了,”李昭缓了半天才说道,话中带刺,“你非要娶他,看来我也拦不住,但这次婚宴不可能让你大张旗鼓地去办,我丢不起那个人。”
“女儿知道。”沈随安没反驳,应了下来。
即便旁的能争,但婚宴是没办法的。她同顾云熙和离本就不出太久,再娶也稍显仓促,即便从提亲到结婚起码还有半月,拢共也不到三月时日而已。
大概只能请点好友跟两方家人了,或许都摆不了几桌。
第一次结亲时,很多事情都不是沈随安需要考虑的,不过这次或许她得提前做些准备,毕竟李侧君不可能在陆湫身上花太多心思,顶多让人安排着走个流程而已。看来她要去找孟青桓取取经了。
……会不会太显草率?沈随安有点苦恼。或许她可以在其他方面稍微加些分量,比如,聘礼,或者婚轿……
沈随安觉得,自己该进宫一趟了。
*
陆湫这两天可以说是寝食难安。
他偶尔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刚得知沈随安娶夫的那段日子,只要一想到对方就很想哭——也不只是想,他确实经常在哭,没哭出声,只是做些什么都会不自觉掉了眼泪,随手擦了再继续而已。
陆湫本以为自己不爱哭的,可即便他对沈随安不会有埋怨,但……也会因为见不到她,因为心中的忐忑而难过。
逸欢姐姐说过,她会来接他。
所以陆湫要等。
不过令人不解的是,这次回家,家里人一反常态地没来教训他,骂他,也没人问他之前偷跑的事情,更没人提起惩罚。
尤其那武氏更是诡异,远远看到他,不上来找茬儿就算了,还跑得比谁都快,母亲也不来过问他,仿佛把他当成了空气。除了陆椿时不时愿意过来陪他坐会儿之外,整个陆家都没人他。
倒也不错。陆湫抹了把眼睛,心想。总比被她们揪着去跪祠堂要好,起码身上还不用太疼。但越是这样,陆湫就越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好像她们在安排着什么大事,要彻底摆脱他了一样。
一直到今天。
陆湫是被陆椿跟陆元枫晃醒的。他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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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嘛啊……”
“干嘛?”陆元枫扬了扬脑袋,戳戳他的额头,示意他一起出门,“人家都来提亲了,你还不把自己捯饬得漂亮点?我还以为你早收拾好了呢……”
提、亲?
一个词,把陆湫给震精神了。
梦中悲伤的情绪还未完全散去,本就不太好用的脑袋强行快速思考,也难免忽略很多细节。
提什么亲?谁来提亲?那个董松不是死了吗,为什么她们还打着把他嫁出去的主意?这次又是要把他嫁给谁?要是没能跑掉,要是还在陆家,他……
他还能等到沈随安吗?
鼻子发酸,陆湫紧紧咬着嘴唇,想忍耐,却又没办法继续坚持了。积攒下来的难过总算到达了极限。他偏执地相信沈随安会接他走,可是如果家里人一定要把他送走,他还能坚持到逸欢姐姐来吗……?
“……走开。”陆湫低声说。
“嗯?”陆元枫没听懂。
“我说……走开!”陆湫低吼着,他的情绪几乎处在崩溃的边缘,再也忍不住眼泪,强压下哭腔大声喊着,“管她哪家提亲哪家要娶,我不、呜……不嫁!”
“你在说什么?”陆元枫莫名其妙,“这不是你早就想……”
“湫哥,你是不是跟她闹了脾气?”陆椿担心地看着陆湫,想劝一下自家哥哥,“这种时候可不能乱发火,要是把亲事搅黄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啊。”
“我不要去……!”陆湫根本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一味地抗拒,“我根本不想嫁给其他人,除了逸欢姐姐……我谁也不要嫁!”
“陆湫,”陆元枫与陆椿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你先听我说。”
“大不了、呜……大不了你们打死我!”陆湫现在根本听不进去她们的话,胡乱抹着眼泪,“打不死我就再跑一次!”
“你知道是谁来提亲吗?”
“还能是谁!我又不认识,又不喜欢!”陆湫哭得脸都花了,就连以前被两个人欺负惨的小陆湫都从没这样狼狈过,“管她谁来,我都不去!”
“是沈二小姐。”陆元枫说。
“你们——”
陆湫的话语跟哭叫忽然停住了。
半晌,他愣愣地转过头。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在做梦,或者还没醒,于是喃喃问道:
“什、什么……?”
“是沈随安。”陆元枫重复了一遍。
“她来提亲了。”
“说要娶你。”
*
晕乎乎的。
陆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陆椿紧急收拾了仪表,换了衣服还梳了头发,也不知道是怎么跟着自家姐姐跟弟弟走到正院的。
原本宽敞的正院中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红色箱子,都堆了一面墙,还有一些装不进箱子里的、被红布盖着的东西。
而在他赶到的时候,那个朝思暮想了许久许久的人,恰好从会客厅迈出。她身后跟着几名仆役,还有陆守一和武氏。陆守一手中拿着一张纸,陆湫甚至不敢去想那是什么。
他就这样呆立在一旁,远远地看着沈随安同他的母父行礼,看着对方朝他走来。
沈随安今日身着正装,不像平日那般随意温和了,连发髻都一丝不苟,整个人显得极其文雅,但又带着些凌厉,连一张讨喜的笑面都似有深意。
可在与陆湫对上视线时,沈随安眼中的防备与挑剔顷刻融化,只剩下纯粹的,令人上瘾的欢喜。
迎着陆湫略显傻气的视线,沈随安走上前。
“这是哭了?”她倾下身,注意到了少年有些泛红的眼眶,碍着周围都是陆家人,忍住了没去捏陆湫的脸,笑着说,“放心,我没反悔。”
“我说过会来接你的。”
“陆湫,愿意嫁给我吗?”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抚了。
一切的不安都化为了难以抑制的狂喜,他根本不想忍耐,也不会去管对方之前故意瞒着他的那点心思,只是做了当下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哪怕陆家人都在看着,哪怕现在这个时机或许不太合适——
陆湫紧紧地、用力地抱了她满怀。
“……嗯。”他说不出话,只能发出闷闷的鼻音。
愿意。
他可以成为她的夫郎了。
第38章
如果不是沈随安提醒,陆湫真想这么一直抱着她不松开。但奈何这里还是陆家,不管再怎么随便,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出嫁前跟对方卿卿我我,所以沈随安没让他抱太久。
“……好好收拾,到时候高兴点,”沈随安笑他,“哭着出嫁可不怎么好看。”
“嗯!”陆湫点点头,仰着脸望她,明明眼底还有水光,嘴角已经笑起来了,只是嗓音还哑,听着怪可怜,“我一定用心准备……!”
“行,那今日便到此了,”沈随安冲他眨眨眼,“记得看我写的婚书。”
“好!”陆湫应着,恋恋不舍地注视着她走远。
临别时,沈随安留下了一个老公公,说是来帮他待嫁的自己人,叫他有任何事都同公公商量。老公公姓卫,估摸着跟陆湫爷爷一般年纪,身子骨倒是硬朗,面相看着慈祥的很,做事也利落。沈随安不放心陆家,更不放心那武氏,怕出意外,索性让沈家这边来全权安排,也遏制了陆家想卖个情分的想法。
只是,陆湫稍微有些受不住卫公公这张嘴。这老公公简直会说话得要命,噙着笑把他当亲孙子一样,一口一个新夫新郎,还总说陆湫有福,肯定是沈二小姐喜欢紧了他,才会不放心旁的人,安排卫公公过来帮忙的。
活这么久,陆湫从没碰见过嘴这么甜,还这么会夸他的人,不如说,从小到大,他其实都不曾听过几句夸赞,所以每次那卫公公一开口,他都被夸得脸红。因为这卫公公的每一句话,都在证明他并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真的可以嫁给沈随安了。
他好高兴。
是连做梦都会笑醒的那种高兴。
实不相瞒,在提亲当天,陆湫回到房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起房门,在床上胡乱打了十来个滚,把自己头发滚得一团乱,身子彻底滚累了,才勉强消耗掉那一点过分溢出的精力。
他握住了与沈随安的缘分。
等再过些时日……沈随安,就是他的妻主了。
“嘿嘿……”把自己折腾到筋疲力竭,从床榻上抬起脑袋的陆湫傻笑着,摸出自己藏在枕头下的小鸟哨子,捏在手中看,边看边忍不住欢喜。
曾经的自己,如果知道他将会真的嫁给沈随安,嫁给在他生命中留下一道光彩的那位神仙姐姐,应该也会高兴得要命吧。那是他年少时候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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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这世界上,再无别的事情值得他期待了。
他看了那封婚书。
其实陆湫上学堂时没怎么好好读书,文化水平只能说是勉强认字,叫他提笔写点什么,是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的。那上面有些文绉绉的词,陆湫看不明白,就叫姐姐讲给他听,他记下来,准备等以后问问逸欢姐姐,是不是那个意思。
不过他其实也能看懂那么一两句。
沈随安写下了“此生不负”。
他不知道沈随安是用怎样的心情与神态写下的这几个字。沈随安字好看,潇洒得很,他听说过旁人对沈随安的评价,说她的字水肉石骨,柔中带刚。说她为人也如此,看似随遇而为,实则自有坚持。
那么,他也会如此——不,即使逸欢姐姐不曾这样许诺,他也依然,依然会做到的。
对她忠贞不渝,一往情深。
此生不负。
*
陆湫去找了自己的爹爹江念。
江念偏居在一个小小的院落,他性子怯懦温婉,从不主动出来打搅旁人,想避开同武氏的争端,只能龟缩起来,尽量少出去碰霉头。
最开始的时候,父子俩是住在一处的,不过后来陆湫被从军营扔回来,武氏看他不顺眼,觉得他翅膀硬了,便给陆湫扔到了个更为偏僻的院子,挨着祠堂,方便罚他,还让他远离了爹爹。
最近杂事太多,陆湫没时间去爹爹那边走动,上次跟爹爹说话,还是他挨了冒名从军的打之后,爹爹在他床边哭个不停,边哭边给他念男德男训,搞得陆湫烦得要命,只能找借口身体不适让爹爹先离开了。
这次再见,陆湫还是有几分忐忑,怕爹爹责怪他之前的那次偷跑。
但陆湫似乎是小看了“嫁进庆国公府”这件事的重量。他的爹爹一反常态地对他有了笑脸,眉间多年不散的愁绪也少了许多,轻声细语地问他,沈二小姐对他如何,陆湫每答一句,江念都忍不住笑,末了,把儿子搂进怀里,竟然是哽咽起来,喜极而泣一样,一遍遍说着,好,好。
“湫儿,”江念声音放低,温声对陆湫讲,“能跟沈二小姐成亲,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了。所以你记着,多去问问卫公公人家的喜好,然后这几天,你先住在我这边,同爹爹学学之后的规矩,莫要嫁进去后被其他人笑话了。”
“爹爹,我知道了,”陆湫鲜少见爹爹一句都不抱怨,全心向着他的模样,于是也不抗拒,反而一口答应,“我一定好好学。”
“好孩子,”江念脸上有了喜色,但很快又化为歉疚,“……只是可惜,按来说,你是该有一身婚服的。但我之前给你做了几年的婚服,在你从军那几年,被武氏给拿去烧了……那时候,就连我也以为你死在了外面……是爹爹没用,没能保留下来,委屈了我们湫儿……”
“没事的,爹爹,”陆湫轻声安抚,“湫儿不怪你。卫公公说,明日带我去一家她们挑好的铺子选料子,给我做一身更好看的婚服,到时候肯定不会给爹爹丢面子。”
“那便好,那便好……”
一般来说,正常男子出嫁时穿的婚服,都是自己亲手从小开始绣,或者由爹爹绣出来的。陆湫小时候学过绣工,只是学得不怎么好,后来他变得“顽劣”,便再未碰过针线。不过沈随安应该是预料到了这点,早已经给他安排好了。
卫公公同陆湫解释过,因为沈家家主的侧君李氏可能对他有所不满,再加上怕招惹了外界风言风语,所以这次婚宴要简办,不能过分招摇。即便如此,那些该准备的东西一样都短不了他,叫他放心。
陆湫才不在乎什么婚宴简不简单的,毕竟他是新夫,走完流程便被送进洞房了,又不能在宴席上吃饭,管它简还是繁。
明日出门,去铺子量一下身丈,挑选婚服的料子,再上街买些喜欢的首饰。卫公公说那家铺子做衣服又快又好,王城不少贵人都会在那定做衣服,沈家便是之一。那边听闻沈二小姐娶夫,便将陆湫这个单子给往上提了许多,明日去挑一下,等出嫁前几日便能做好,到时候再去亲自试试,有什么不合适的好改一改。
除了这些,还有准备嫁妆的事。
陆家不至于那么蠢,虽然沈二小姐不愿意她们插手太多,但庆国公府这一高门大院,她们攀附不了,也不敢得罪。即便之前对陆湫有所不满,但从今往后,想对陆湫如何,还得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去对付他妻主。所以嫁妆这方面,那武氏倒是咬着牙没克扣,给他备足了分量。
江念这些年生活一直很拮据,陆守一腻了他之后很少去看望他,对他不管不问,武氏对江念的苛待她知晓,却从不表态,只是偶尔的时候愿意去留宿一宿,除此之外便再无过多表示了。
不过毕竟父凭子贵,在陆湫搬到江念的院子之后,他们父子二人倒过得还算不错。原本陆家还想给他们都拨几个男侍去照看,但陆湫不爱被人跟着,况且他身边有卫公公帮忙,索性只留下了一个看着顺眼些的,给爹爹用。
等陆湫离了家,嫁进了沈府,爹爹就只能一个人在陆家了。偶尔想到这个,陆湫会有点难过。他不是个黏爹爹的孩子,但他也从不会对爹爹生怨,爹爹一个人在这里,他并不放心。
只是,现在的陆湫还不敢对沈随安求助,这件事也只能暂时按下,待之后有机会了,再看看能不能给爹爹身边安排些能保护他的人,或者直接把爹爹接走。
*
陆湫最近也依然睡不好。
之前是因为怕自己坚持不到逸欢姐姐来,太难过了才睡不着。现在,是每日都在期待出嫁,学习礼仪规矩,生怕自己做错一点事情,又紧张又欢喜,根本睡不着。
即便睡着,陆湫也会梦见自己把一切都搞砸,或者这件事根本不是真的的样子。每次只有惊醒之后,看到那封婚书,他才会放下心。
他有在好好学。
以前不学,是怕自己太规矩了被欺负。现在学,是怕以后出门在外,叫逸欢姐姐丢了面子。
陆湫是真的对那些个东西不感兴趣,但为了沈随安,他愿意去做。于是他去学厨艺,差点让厨房着火;他去学绣工,绣出来的帕子像是擦地的抹布;他去学化妆,除了让自己变得更吓人之外毫无用处。
陆湫保证自己努力过了,就连爹爹让他每顿少吃饭,不能显得食量太大,他都照做了,哪怕最近经常饿得晚上肚子咕咕叫,他也没有悄悄偷吃。
只是,在不擅长的方面努力,似乎没什么太明显的效果。他有些挫败,想去耍耍棍子放松,刚一走出门便被爹爹拦下。
“不要整日舞刀弄枪,湫儿,”江念这几天教陆湫教得焦头烂额,生怕自家孩子进了沈府却被人厌弃,到时候落得个跟那顾小公子一样的下场,“听话,没有女人喜欢打打杀杀的男人。”
“……噢。”陆湫不情愿地放下了棍子。
“今晚记得来我这里,”江念提醒着,与陆湫耳语,“你得知道行房事的时候怎么伺候妻主。”
“行、什么……?!”陆湫傻住了,整张脸涨红,“这个、这个也要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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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江念点头,“新婚之夜不就要做?到时候冒犯了妻主怎么办?当然要学。你记住,做这种事的时候一定要懂得以退为进,不能太主动,不能孟浪过头,要照顾妻主的感受,但别太缠人……”
要守规矩,要克制,要谨慎,要安静,要轻声细语,要维持仪态,要控制表情,让自己显得更漂亮,不能冲撞妻主,不能拒绝,不能声音太大,不能乱动……
陆湫听得迷迷瞪瞪,反应不过来。
对啊……对啊!新婚之夜,他要跟沈随安——
行房。
第39章
虽然沈二小姐即将成婚一事没有被大肆宣扬,但还是有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尤其是某些一直有心关注的人,几乎在提亲当日便得知了这件事。
听闻那曹家公子曹语霖近几日在家里是茶饭不思,哭成个泪人了,虽然他知道自己很难嫁给沈随安,虽然他清楚沈随安年纪轻轻,又被那么多人爱慕,一定会再娶夫郎……可是,如果对方家世优越,或者是像顾云熙那样起码外在足够亮眼,他也就忍了。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那个他视作脚底尘埃的陆家黑小子?!难道让沈随安动心的方式就是直接问“可不可以和我成亲”吗?那他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说——
这边的曹家公子为此伤心欲绝,另一边的柳家公子柳箐听到这消息,可是摔碎了个茶盏,吓出一身冷汗。
但比起外人的反应,沈随安还是更关心家里人。
沈涵最近很爱撒娇,很黏她。近几日沈涵身体好上了不少,还因为总有乌裘一起玩,脸上也多了些笑,但他听到沈随安要娶夫的消息时,表情逐渐化为了忐忑。
“我……”沈涵嗫嚅着,牵着姐姐的手,“二姐,他、他会不会跟顾公子一样,不喜欢我……”
“不会的,陆湫人很好,放心,而且他比你也大不了几岁,”沈随安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到时候,你可以和之前一样找我玩,也可以试着和他一起玩。”
“嗯……可是,你要陪我一起,”沈涵只是勉强点了点头,“我不想单独跟不认识的人说话……”
“好,我会陪你的。”沈随安缓声安抚。
看来在未与顾云熙和离那段时日,小涵是受了一些委屈。沈随安记挂着,到时候还得试试让陆湫跟小涵打好关系,即便没办法做特别好的朋友,起码也得稍微熟悉一些,不能相看两厌。
上次骑射会那件事过了几日后,太女派手边人给她带了一封密信,说是通过那个盗贼少年,查到了越王做了一些不怎么干净的事情,但她暂时还没抓到对方真正的把柄。过段时间她会叫那少年假死,将人暂时安置在沈家。越王最近与她表面和气,私下一直有所动作,不知是不是试探,她害怕自己这边打草惊蛇,只能借用一下沈家的力量。
沈随安把这件事丢给了沈明琦。她忙着准备婚宴,暂时没空处那些争端。
况且,沈家对这种政治斗争一直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陛下的立场便是庆国公府的立场,太女的行动她不便掺和太多,但只要太女仍与陛下和睦,沈家也不会介意给宋荆行个方便。
*
陆湫吃着自己做出来的杂烩汤,食不知味。
这汤卖相不好,各种蔬菜、面疙瘩跟香料搅和在一起,乱炖成一锅,看着就叫人没食欲。败絮其外就算了,闻着也怪怪的,吃着吧,只能说东西都炖熟了,至于味道,那还真是一言难尽。色香味俱不全的杂烩汤实在少见,即使是不挑嘴、好养活,从来都不忌口的陆湫,都没有自欺欺人地硬说好吃。
也就是他从小饿怕了,最近还经常被爹爹勒令缩小食量,少吃一口就饿一顿,所以即便不爱吃,还是会努力继续往嘴里送,不想浪费,边胡思乱想,边慢慢吃完。
他想的是昨日爹爹教给他的东西。
越想越焦躁,越想脸越红。
等之后,他会跟沈随安做……那样亲密的事情,一想到这里,陆湫就觉得身上热得不行。虽说,他自然是喜欢的,自然是想跟对方亲密接触的……只是,陆湫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若是在那过程中让逸欢姐姐不满意了,对方是不是就不爱同他做那些事了?
那可不行……!
陆湫拍拍自己的脸颊。
不管怎么样,也要做好!
爹爹说,必须要在床榻上讨得妻主欢心,才能跟妻主过好日子,才会更快抱上女儿,稳固位置。虽然陆湫觉得现在去想孩子的事情还太早,但若是一开始就给逸欢姐姐留了坏印象,弄得对方不想跟他行房,陆湫是绝对没办法原谅自己的。
比起其他的事情,或许这个才最为重要,也是陆湫成婚会碰到的第一道难关。思虑过重,弄得陆湫吃饭都忘记了时间,一直到爹爹催促,卫公公还亲自进来找他,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今天是去挑婚服的料子、还有采买首饰的日子。
陆湫应了声,迅速把碗中的杂烩汤扒拉进嘴,这才慌忙跟着出去。
这次出门,陆椿跟着他一起。陆湫自己不懂什么首饰好看,不会挑,只能叫弟弟帮忙看一看选一选,卫公公说,逸欢姐姐叫他多挑点好看的首饰,到时候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她看着开心。陆湫听到这话就心下泛甜,傻笑着答应。
除却这些,他今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穿耳孔。
一般来说,男孩子都会在六七岁的时候穿耳,再晚一点,十一二岁也该穿完了。但那个时候他跟爹爹连府中的炭火都不够取暖,冬天父子俩裹着同一块被子睡觉,哪里还有空管他的耳朵。
到了后来,武氏本想用穿耳这事给陆湫一个下马威,结果陆椿给陆湫通风报信,说武氏根本不愿意给他好好养护耳朵,就是想故意害得他伤口恶化,所以陆湫硬生生顶了回去,死活都不听话,陆家仆役摁不住他,只能作罢。
于是,穿耳一事也就拖到了今日。
早在先前,沈随安就碰过几次他的耳朵,应该是在那时候注意到了他没穿过耳孔。卫公公说,沈二小姐的意思是,如果他不愿意也可以一直不穿耳。但陆湫想起别个男子耳朵上挂的装饰,想到逸欢姐姐似乎很喜欢碰他的耳朵,于是心一横,还是决定要穿。
他也想戴漂亮的耳饰,给逸欢姐姐看。陆湫在外表上一直有些自卑,他觉得自己长相不够好看,本身皮肤黑黢黢的就算了,又不会给自己上妆施粉黛,要是再连好看的装饰都戴不了,他也没办法去讨逸欢姐姐开心。
陆湫觉得,自己应该开始在外表方面下点功夫了。
*
“……好了?”陆湫没敢乱动,即便穿耳之前已经把耳朵都给冰得麻木,但疼痛也依旧无法完全忽略。
两边的耳朵都还在疼,好像被塞进去了什么东西,并不算大,像一根小木棍,那人说是草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穿过肉的感觉,让陆湫很是不适应。
“可以了,小公子,”负责穿孔的男医回答,“这七日每日都要更换草杆,更换之前要记得先将草杆洗净,在火上通烤一遍,放凉之后再换,否则可能会污染了伤口。”
“我记住了。”陆湫认真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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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了繁琐的注意事项,陆湫才同卫公公、自家弟弟,还有几个仆役一起离开,前往之前说好的裁缝铺子。
这家铺子确实有很多人在等候,里里外外全部都是人,一楼的招待忙得脚不沾地,而且能看出有不少客户都是大户人家的家仆,足以看出这里生意是多红火,名声是多好。
好在他们不用和其他人一起等。卫公公说了庆国公府二小姐的名头,陆湫便可以通过旁边的另一道楼梯,走入楼上专供给特殊客人的店铺。
“怎么才来?”上楼上到拐角处,一道熟悉的声音自上而下传入耳中,“我可是等了好半天呢……我的准新夫?”
抬头看去,他朝思暮想的、昨夜还出现在他旖旎梦境之中的女人正扶着栏杆,含笑看他。
“……逸欢姐姐!”陆湫愣了片刻才回应,话语中满是惊喜,三两步跑上了楼,来到她身边。
他是待嫁的新夫,而她是新娘官,本来她们是不该在婚前私会的。可逸欢姐姐说,她在这里等了半天……所以,她是在等他,她是想见他。
这个猜测让陆湫忍不住红了脸,提亲那日,自己惊喜到说不出话的丢人反应还历历在目,而最近,他脑袋里的沈随安总是与某些缠绵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叫他见了人就控制不住地有些害羞。但即便害羞,陆湫也依然望着她,只需看着,就会不自主勾起嘴角。
“我真的要和你成亲了……!”他双眼都是难掩的喜悦,“嘿嘿……逸欢姐姐……”
沈随安随手揉了把少年发热的脸蛋,感觉陆湫今天看起来格外不聪明。她挑挑眉,不问当事人,而是问陆湫身后的卫公公:“他最近都这样?”
“陆公子每日都在盼望出嫁,”卫公公面容慈祥,慢悠悠回答,“也每日都念叨着二小姐。”
“快了,莫着急,”沈随安戳戳他的脑门,凑近看了看陆湫的耳朵,“耳孔穿得倒是不错,刚才去做的吧,疼吗?”
“不疼,过几日就好透了,”陆湫稍微躲了躲,沈随安的气息弄得他耳朵好痒,不过陆湫并没有完全退开,而是拉住沈随安的手,捏了捏,小声说,“逸欢姐姐,你是想……陪我选那个、婚服的料子吗?”
“对,”出门在外,还是未婚妻夫,不适合太过亲近,沈随安觉得到这里便差不多了,于是主动退后半步,温声解释,“我的婚服也会在这里做,一起选的话,可以做配套的,到时候看着会搭配一些。”
“嗯!”陆湫眸光闪烁,神色期待,“逸欢姐姐到时候一定会很好看!”
“莫只说我啊,”沈随安觉得好笑,“你也要选自己喜欢的、好看的料子才行。”
“我……唔……”陆湫低下头,像是在仔细思索一样,过了一小会儿才抬头问,不过他看起来好像有些纠结,“逸欢姐姐……我能要一些你做婚服的衣料剩下来的料子吗……?”
“怎么,是有什么用吗?”沈随安好奇。
“我想用你身上一样的料子,最好是同一块布料……去做婚服的领子,”他认真地说,好像还怕沈随安拒绝一样,忐忑地小声问,“……可以吗?”
男子衣服的领子有很多是可拆卸、可替换的。有一些男子,会用妻主衣料剩下的那些布料去给自己做领子,这就等同于给自己完完全全在外面刻下了印记,只需看着女人身上的衣服和男人的领子,便可以知道,这个男人是那位女人的所有物。
而对于女人来说,那些剩下的布料,不过只是可有可无的边角料罢了。
一般的世家男子都不会做这种行径,因为有损身价,会显得自轻自贱。如果想与妻主显得登对和搭配,重新去定做两套衣服是更为方便的事情,只有领子是女人衣料的,通常是男子自降身价,用来取悦女人的做法。
但现在,陆湫想将自己最为重要的婚服的领子,用沈随安衣服的边角料制作。
“不怕被其他人说……”沈随安低首,轻声耳语,“你是故意要讨好我吗?”
“本就如此,”他撇撇嘴,“我还怕他们不知道呢。”
“……那好,”沈随安点了头,“如果你想,就这样做吧。”
他主动给自己戴上项圈,主动在身上刻下她的印记。他对她的一切都很贪心,且不在乎其他人的话语。毕竟,只要沈随安一个人答应,便足够了。
眼前的少年听到她的回答后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扬起笑脸,看着很招人喜欢。
哪里会在乎呢?他分明甘之如饴。
第40章
“不、不要……”
不要赶我走、沈随安,不要——
顾云熙从噩梦中惊醒,脸颊上残留的泪痕分外清晰,刚刚的梦境也还未散去,女人漠不关心的声音依然在脑海中不断回响,他甚至看不到对方一如往常的笑脸,只能远远望着那人的背影,越来越远。
她不要他了,她有了其他人,所以再不会回头了。
不行,不可以,不可以这样……
顾云熙低声哭泣,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抖着手,覆住腕上的镯子。这是沈随安送给他的,是他唯一留下的念想,他只有这个镯子了。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瞒着他,为什么不早些告诉他真相,为什么要让一切发展到这种境地……
沈随安要与那个陆家公子结亲了。
大婚之日,就在他生辰的前两日。
顾云熙是在昨日知道的这个消息。这还是他的哥哥笑着对他说出来的,哥哥似乎很喜欢看顾云熙面色惨白、痛苦至极的模样,似乎很享受这种将他也一起拽进深渊的快感,眼前的人浅笑着,口中的言语犹如蛇的毒液:
“真是可惜……我们云熙没能得到的这份福气,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陆家子捡了去。怎样,喜欢沈二小姐给你的生辰礼物吗?你本可以是唯一一个嫁出去、不用承受家族罪孽的男子……”
“是太招人讨厌了吧?是在庆国公府也自视甚高,认为自己还是以前被捧在手心的幺子吗?”
“我的好弟弟,你还真是蠢得要命呀……”
后面的话语,他记不太清。或许听到了,但他根本不想去仔细思考其中的含义。哥哥说了许多,顾云熙真正注意到的也只有关于沈随安的。而那位陆家子,顾云熙猜测,应该就是前几日他在草场看到的,与沈随安共乘一马的小少年。
那人并不如顾云熙好看,皮肤偏深,头发乱糟糟,长相也显得太过锋利,不算柔和。但那人年龄小,干净,爱笑,还不怕骑马,不怕那些危险的事物。他跟沈随安在一起时,两人都很自在,他们会互相亲吻、拥抱,会依偎在一起,会放声大笑。
只是看着,就能感受到他对沈随安极为纯粹的、浓烈的爱意。
顾云熙做不到。就是因为他做不到,才会与沈随安渐行渐远的吗?就是因为他表现不出来,就是因为他也总是不爱说出口,才会被她厌弃的吗?
如果……
如果他说出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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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随安是个很温柔,很好说话的人。
顾云熙曾经出于一些对她没来由的敌意,故意做过一些会惹她不快的事情,将她送的礼物毁掉,把她喜欢的画材失手扔掉。他试图以这种方式去报复她,哪怕对于沈随安来说,或许不痛不痒。
那人仿佛不会生气一般,总是摆手对他说没事,即便真的有些不高兴了,只需要顾云熙稍微服个软,她也就只叹一口气,再不追究了。
她是极好的人,是最好的妻主……
顾云熙不想要其他人了,不想去旁的地方,不需要什么自由了。
床榻上的青年泪痕早已干涸,他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前方,胸口一阵一阵地闷痛,身上的寒凉让他虚弱了太多。但他好像并未觉察,只是紧紧握住玉镯,好像握住了它,就能回到自己犯错之前一般。
他要沈随安,只要沈随安。
他想见她。
*
结亲前一夜,陆湫整晚都没睡着。
不如说,他在前几日试过婚服之后,就没再怎么睡了,一直兴奋得很。即使想逼迫自己快点入睡,精神上也紧张得根本安静不下来,脑袋里仿佛有七八个人一起敲锣打鼓吹唢呐一般,片刻不歇。
那些人们还在唱歌,一会儿唱他要去跟沈二小姐成亲,一会儿唱他要跟沈二小姐圆房,再一会儿又开始唱他会跟那姓顾的公子一样,被沈随安扫地出门。
烦得要命。
陆湫敲着脑袋,揪着头发想逼自己再睡一会儿,可看着已经泛了白的天色,他到底是放弃了。反正,跟沈随安成亲这种日子,他应该也不会犯困,嗯,根本睡不着。应该吧。假如眼底有青黑,那就拿些脂粉遮一遮……
于是陆湫起了身,用了冷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梳洗干净,顺便好好清醒了一下,又赶在卫公公带着人来帮他梳妆打扮之前,先吃了点早饭垫垫肚子。
只是几块梆硬的、干巴巴的饼而已,就着井水吃,强行咽下去。他最近一直没吃太好,总是稍微有了一点饱便再不敢吃,今日是以防意外才多补充一些,起码到时候不能让自己的肚子在之后行告庙礼时叫出声,他怕自己婚礼当天被母亲责罚。
待吃完早饭回来,正好见到了门口的卫公公,与他身后那五六个男侍,还有他身边一位穿着十分讲究,带着一副笑面,看着温润亲和的老公公。
“……这是二小姐特意请来为您梳妆的容公公,”卫公公打过招呼介绍道,“容公公的手艺可是一顶一的好,保准让陆小公子满意。”
“陆小公子还真是生得端正漂亮,”容公公打眼一看,张嘴就是夸赞,似乎根本不在意陆湫这张脸肤色偏黑,还并不如其他男子一般白皙一样,笑言道,“放心,老夫化过的新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小公子底子这么好,只需稍加打扮便足够惊艳。”
“是、是吗……?”陆湫被说得不好意思,他觉得这人说的不一定是真,但今日是大喜之日,他还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好看些,于是笑着回应,“那便麻烦容公公了,请随我进屋吧。”
进了屋后,在那些男侍的帮助下,陆湫穿好了婚服,郑重地给自己戴上与沈随安配套的小领子。早在试穿婚服那日,他就非常喜爱这条领子,如果不是婚服领子实在不适用于普通衣服,他真想日日穿戴着。
穿好了婚服后,便是梳妆打扮了。那些人应该早已合作过很多次,彼此配合默契,互不干扰,全程都没发出什么声音,十分安静。
有人在给他梳头盘发,往他的长发上抹些精油,让头发变得更为有光泽,更为顺滑。有人在给他戴上首饰,之前买回来的项链、手环镯子,还有发簪与耳饰,一样一样地戴到了陆湫身上。有人在为陆湫的手抹东西,又仔细给他画了指甲。至于容公公,则是将自己那些瓶瓶罐罐摆了一大桌,一点一点往他脸上涂……
他们的动作都很轻,明明是围绕着陆湫在打扮,陆湫却没什么明显的感觉,像是被按摩一样舒服。不过也因为打扮得很细致,所以这次上妆花费的时间,比之前陆椿帮他打扮的时间更长。
陆湫本就一直没睡觉,看着镜中的自己被涂涂抹抹,没一会儿就犯了困,想打哈欠,又忍着不敢打,怕显得不礼貌。
“现在时候还早,如果陆公子困倦,可以先小憩一会儿,”荣公公的话语平静而慈祥,叫人安心,“待打扮完毕,老夫会叫醒公子的。”
“唔,嗯……”听了这话,陆湫便放下了心,再不支撑,闭上眼眯起觉来。
这短暂的休息时间,陆湫没有做梦。真是奇怪,在晚上应该睡觉的时候,他总是怎么都睡不着,而现在那约摸两刻钟的时间,只是被打扮时忙里偷闲的两刻钟而已,他竟然睡了近几个月以来最沉的觉。
“陆公子,该醒了,”有人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要到去宗祠的时间了。”
一觉醒来,恍如隔世。
陆湫迷蒙地睁开眼,只觉得身上发沉,好似戴了无数东西。他想揉眼睛,却被人拦住了,那人叫他不能乱碰,又提醒他看向眼前的镜子。
于是陆湫抬起眼眸。
眼前的少年被打扮得精致端庄,每一处装饰,每一点脂粉,都是用了心思的。不管从哪处看去,他都是一个即将嫁与心悦之人的新夫。
可是只需看他睁开眼的模样,便能第一时间被他明亮的、满怀期待的眼眸吸引。即便身穿大红嫁衣,头戴繁复华丽的礼冠,也无法遮盖他眉眼的锋利与少年意气,那些刻板的规矩,也与他身上的迫不及待相违背。
甚至就连他原本偏深的肤色,也没有被随随便便地拿脂粉盖得雪白,而是在原本的基础上,修饰得更为立体,更叫人印象深刻。
“沈二小姐特地叫仔细着点化,莫要把陆公子身上的气质都磨干净了,”容公公笑着说,“陆公子看看,可否达到了二小姐说的效果?”
“……好看,”过了半天,陆湫才憋出这两个字,又干巴巴地补充,“我这辈子,从未如此好看过……”
但这份好看,是独属于他的。
他仍然是陆湫,仍然是自己。这次,并不是陆湫去扮演、去拙劣地模仿其他世家男子。
而是真正的陆湫,即将嫁给沈随安。等仪式结束,他便可以实现自己多年的愿望,去名正言顺地,喊她一声“妻主”。
*
沈随安在自家走流程时颇为敷衍。
好在不仅她一个人敷衍,连沈路跟她爹爹都敷衍得很,完全没有对待一位新娘官的态度。毕竟有些流程是对内的,稍微做过一下便可以了,有些可有可无的东西直接忽略掉也无伤大雅,她们沈家人是一脉相承的怕麻烦,不喜繁琐的习俗礼制。
不过布宴和结亲可没办法敷衍,况且她也不会在这方面随便。再怎么说,对外也不能丢了身份。
前日陆家送了嫁妆过来,婚房也给布置好了,负责到沈家铺床的是陆湫的弟弟陆椿,沈随安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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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陆家孩子都是差不多,容易头脑发热。
因为说好的婚礼简办,所以陆家那边没有宴席,只有沈家的家宴,还有沈随安几位好友,以及陆湫的几个亲人出席而已,规模很小。尽管如此,沈随安还是去请了两位一顶一的厨子来做菜,再怎么也不能亏了嘴,况且她应该还得跟朋友喝酒的。
或许陆湫也会想吃,只是新夫在流程过后便会被送入洞房了,到时候得给他额外准备一份。
想到这里,沈随安抬眼看了天边,此时快到黄昏,恰好有人来叫,她应了墨竹的提醒,起身出门。
该去接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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