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边黑暗。
好黑啊…
没有尽头吗?
她拎着裙角奔跑,仿佛身后有什么野兽在追赶,逼得她只能逃亡。
跑了许久,仍看不到一点儿光亮。
嘶。
疼,浑身都疼。
脚上骨头是断了吗?为何完全动弹不得。
景珏,我好疼啊,抱抱我好吗?
身子忽然变得很暖和,像泡进了温水里,让她的每根头发丝儿都觉得快活。
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摩挲她的头发。
一下,又一下。
徐碧琛皱了皱眉心,小声嘟囔:“别碰…女孩的头发,能随便碰吗?”
她睁开眼,光亮袭来,受不住刺眼的阳光,又迅速将眼睛闭上。
阴影覆盖而下,为她挡住光线。
揉揉眼睛,尝试慢慢睁开,来适应日光。
“舒服点了没有?”
男人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愣了愣,缓缓笑道:“成功了吗?”
喉咙像被抽干了水分那样,干涩无比,费力地发声,不复之前清脆,反而如同破了皮的鼓,嘶哑难听。
景珏喂她喝了口水,又帮她揩去脸上汗珠,轻声说:“我们成功了,琛儿。”
当时他们两个几乎同时发现断崖前有数根藤蔓,计上心头,不约而同展开了行动。
她设法吸引追兵的注意,为他争取时间。
而他就利用机会,迅速割断藤蔓,将其藏于身后。等她发出暗号,两人便飞身跃下。
看上去是跌落万丈,粉身碎骨。
实际上,在跌出去的一瞬间,他就挥动藤蔓,缠住了崖边枝干。
崖壁参差,凹凸不平,视野其实并不太好,却可以帮助他们隐匿身形。
藤蔓一荡,直将他俩甩出数尺,落到一处平台之上。
他常年习武,身体硬朗,没受什么伤。徐碧琛的身子就完全比不上了,经了这么一遭,直接摔断了腿,人也昏了过去,迟迟不能醒来。
她感受到腿上传来的剧痛,哭兮兮道:“我是不是要跛了?”
景珏看她真的伤了心,急忙安慰:“不会的,我已经帮你接骨,只要别乱动,肯定不会留下损伤。”
听他承诺,不管真假,她都安心不少。
舒了口气,瞥他眼,骄横地施加命令:“扶我坐起来…呲,轻点!玉腿疼!”
“…自称玉腿,有点…”他摸了摸鼻子,不太好意思。
“有点什么?”
“没,我说错了,别理我。”
他突如其来的求生欲救了他一命。
徐碧琛靠在他怀里,哼了声,问他:“我睡了多久?这儿又是哪儿?”
周围黑漆漆一片,明显是个山洞。
应该不会是他们掉下来的地方吧?
景珏知道她怕冷,紧紧环住她,一边帮她搓手,一边解释道:“你昏睡了整整一日,我怕待在原地很快会被发现,就沿着那个平台往下走,足足走了大半天,才寻了此处落脚。”
她身子虚弱,又缺乏野外求生的能力,暂时不适合外宿。
有这么个山洞在,多少安全些。
徐碧琛腹中饥饿,但饿着更好,饥饿能使她保持绝对冷静。
她舔了舔干掉的嘴皮,捡起不远处的小树枝,眯着眼说:“来,趁着现在脑子清醒,我们理一下目前的情况。”
景珏正襟危坐,和她一起重构事件。
“十几年前,你跟我消失,阿幸没等到人。但光是被遗弃,只能说明他心生怨恨,无法解释后面的举动。谢咎会武功,他是从哪里学的?”
树枝在地上随便划出几笔,是两个字,‘武功’。
景珏想了想,接了她的话:“我们离开后,他应该另有际遇。武功和谋略,都是在那段时间里学的。”
“对…你知道你们俩都是紫微星了吗?”
他点点头,道:“我醒来后,道长已经告诉我了。”
“那就好,在此期间,他应该去见过梁皇了,否则不会认识季宝儿。我觉得上次去寺庙祈福,宝妃肯定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冬狩前,沈贵人力劝你不带女眷,大概也是因为季宝儿向她施压,而宝妃又因何种原因受制于谢咎。他不想你带我出来,这样才能更方便他实行围杀计划。”
沉吟片刻,景珏说:“乔神医师兄会易容改面,他最后做的那个面具…是比着我的模样制成的。”
“培养一个样样都像你的替身,恐怕他早已布下这步杀棋,只待你入局了。”
“我既殒命,替身代我回到朝廷,你说,阿幸要做什么?”
徐碧琛叹气,道:“我若是他,不会让你变为傀儡。这样太过明显,他以臣子身份摄政,不仅会惹天下非议,就算掌握大权,也永远都不能名正言顺。”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恪守本分,做个青史留名的贤臣。”
她柔媚莞尔,如有春光绽放:
“君有道,臣有千般理由,终不能替。替之则反,天下共诛。”
景珏接道:“君无道,他便可以清君侧,正朝纲,名正言顺,承袭王位。”
“看来我们得快些回去,不能耽搁。”
谢咎要培养的,不是傀儡,而是暴君。
他什么也不缺,只缺一个,替天行道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