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在悬崖上,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却看到她用枪对准了自己的头颅,对着那个该死的卧底说了些什么,然后就扣下了扳机。
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他应该为叛徒的死而感到高兴的。
但当时他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冲到崖边,心中所升腾起的并不是喜悦,而是恐惧……与茫然。
崖下捡起的水花高高的溅起,将一切都吞没了进去。
她说他太弱了,对他很失望。
……并不是很意外。
该怎么说呢,像血腥凯撒那样的家伙,不管说出什么话来都不会让他感到意外。
毕竟她就是能够一边亲密密的,叫着只有她一个人敢那么叫的傻缺外号,一边毫不犹豫的对他下死手。
这混蛋真的有心这种东西吗。
“有的呀,琴酱。”
一道声音于空荡荡的黑暗中响起。
琴酒猛地抬起头来,看到一张惨白的面孔。
她的红发被海水浸湿,还在往下滴着水,深蓝色的眼睛中没有光亮,死人的面孔上涂着正红色的口红,更衬得她的脸色苍白。
她就那样飘在半空中,微笑着注视着他,边缘有些模糊不清。
——是他所想象中的,死去的血腥凯撒的模样。
“……”
他下意识的看了自己手中的烟一眼,发现烟身已经燃烧到了一半的位置,而飘起来的烟雾构成了她的身体。
所以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是真的啊。
他下意识的垂下眼睛,不想去看她,但又忍不住的,抬眼去瞧她。
而她就那样静静的飘在半空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只有他。
看到他抬起眼睛,她才笑着说道:“不说点什么吗,琴酱?”
或许是重伤垂危没了生气的力气,也或许他真的……只是想要再见她一面。
总之,琴酒所发出的声音从嗓子中传出,带着他自己都有些为之费解的平静。
“有什么好说的,混蛋凯撒。”
他看着她,贪婪地像是雪原上捕食猎物的熊,一点点都不愿意错过。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什么都可以说啊,比如问问我为什么要自杀,又或者是否真的爱上了那个公安卧底之类的话……你不想知道吗?”
他笑了一声,结果扯到了伤口,咳嗽起来往外吐了一口血。
但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随意地抬起手来抹了一把嘴角,“我对那些不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疼吗。”
“什么?”
“在悬崖上,子弹穿透你头部的那一刻,疼不疼。”
空气一下子又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才听到那人的一声轻笑。
她用手将湿透了的头发轻轻地掖到耳后,“原来你想问的就是这个啊。”
“那你觉得,我会疼吗?”
她又将问题给抛了回来。
“我不知道。”
他答道。
“那你希望我会感到痛吗?”
她在空中转了个圈,像只舒展翅膀的天鹅。
“……我不知道。”
他注视着她,眼前因为失血过多而开始有些发黑,但他用力的去摁那块伤口,用疼痛来强行保持清醒。
烟草已经快要燃烧完了,他的指尖感受到了一丝灼热。
而那人也像是感受到了这点似的,对着他回过头来,问道:
“那么琴酱,你爱我吗?”
幻觉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便重新化作了烟雾。
“……我不知道。”
琴酒垂下头,将燃尽了的香烟丢到了一边,向后靠在冰凉凉的柜面上。
那人是不会对着他问出这样的问题来的。
那个狡猾的骗子,太懂得分寸在什么地方了,她若即若离,就像一缕风一样,想来时就来,想走时就走,嘴里面没有一句真话,也自然不可能去说这样的话。
爱吗。
不知道啊。
他从出生到长大,从来就没有从人那里获得过爱这种奢侈的东西,所以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是否有这种情绪存在。
他做事极端,想法也极端,那位先生救了他一命,所以他就把自己的忠诚给他。
他可以是枪,可以是猎犬,可以是杀人的刀,而这些东西,真的存在爱这种柔软的一戳就破的东西吗。
爱这种东西,他才不需要。
这样想着,手边的电话突然响起了起来,接起来,是贝尔摩德。
“喂,琴酒,你在哪里?”
她问道。
“……血腥凯撒在纽约的安全屋。”
他答道。
“你还叫她血腥凯撒啊。”
贝尔摩德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回答,语气一时间有些复杂。
“她在我这里永远只是血腥凯撒。”
琴酒站起身来,语气中有些不耐,“什么时候过来。”
他推开门向外走去,将某些东西都关在了门后,就好像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天亮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那微微亮起的天空,下意识的想要摸出根烟来点上,却发现自己没拿。
算了,戒了吧。
反正,也不是那么想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