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梨这几日心情极好,在桃姝院闲坐时,嘴里都哼着曲儿,丝毫没有意识到,那日沏茶已经让她失了老太爷的欢心。
这日阳光极好,成衣铺送来几身新做好的漂亮衣裙,用的就是那日从江安泰那里得来的料子,潘氏特意交代用金银丝线缝制,放在阳光下看金闪闪的。
江清梨十分满意,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都不够,就想着等过年时,穿上去京中世家的聚会宴席,一定能艳压群芳。
那料子还剩了些,她琢磨了一会儿道:“夏蝉,你说我亲手给沈卯世子做个香囊,他会不会喜欢。”
自从上次和沈卯在墨涟居相约,俩人的关系又进一步,她总想着那位体型壮硕的世子,一想到他就像想到自己以后成为裕王世子妃的生活,真的很让人憧憬啊。
夏蝉没有立刻回答,却是神情怪怪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这么了?本小姐问你话呢?有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江清梨训道。
夏蝉不知道该不该说,今早她出门去取小姐的衣裳,碰到了了不得的大事。
“说啊!”江清梨音量翻了十倍。
夏蝉下的一哆嗦,立刻道:“小姐,奴婢今早奉命去成衣铺取您的衣裳,出来时碰到了裕王世子。”
江清梨偏过头,眼神中有一种震慑人的厉害。
夏蝉忙接着道:“世子他、他是从怡红楼出来的。”
怡红楼是京城有名的花楼,在那里进进出出的男子可想而知都是什么货色,沈卯一大早从怡红楼出来,可不是去吃个早饭那么简单,晚上在哪留宿、都干了什么不用江清梨细想,也都一清二楚。
她原本就知道沈卯不是个多么洁身自好的人,喝花酒、言语上不检点、喜欢调戏美人儿……这些都不打紧,可谁料他竟到了直接睡烟花女子的地步。
那里有多淫\乱江清梨不敢想。
“这中间会不会有误会?”夏蝉见江清梨久久不说话,试探地说道,“小姐与裕王世子关系匪浅,有什么事大可直接问他啊?若、若世子他真的……”
真的是这样的人,那也不必去喜欢他了。
夏蝉其实一直都不懂,小姐为何舍弃已经到手的宁王世子,转而去路一条异常艰苦的路,要得到裕王世子的喜爱,要与宁王府退婚,再和裕王府接亲,这条路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况且宁王世子沈逸是个多么清风明月的人啊,只是身子病弱了些,那也比沾花惹草的裕王世子好多了啊。
江清梨终于回过神来,脸上的神情已经没了笑意,变得冷若冰霜,声音也是冷冷的:“闭嘴!我好不容易得到世子哥哥的欢心,定要小心经营,万不可贸然行动,让之前的努力都打了水漂。”
她嘴上这么说,手上的力道却出卖了心里的愤怒,那漂亮的衣裙被攥得变了形,几乎要被扯破。
夏蝉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她的主子就是这样步步为营的性子,当初想除去江柠歌时也是这么执着。
桃姝院重新安静下来,前两日的松快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沉闷和压抑。
江清梨许久没有说话,虽然现在和沈卯还没有任何关系,但听到夏蝉说这件事,她还是有种被夫君背叛的感觉,心像狠狠失重了一样,无处着落。
若是能遵从本心的选择,她不想嫁给沈卯,她也想选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男人,可她不能,她要为自己的前途铺路,而沈卯就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想着想着,她的眼神突然变得狠戾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江柠歌,抢了自己江家小姐的位置,才让自己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姐,变成一个处心积虑、要用终身幸福来换取前途的女人!
“江柠歌,我一有机会,绝对要把你踩在脚下,让你永不翻身!”江清梨一字一顿,声音嘶吼道。
夏蝉心里一颤,下意识想要逃离,江清梨手里的新衣裳终于被破裂了,她寻了个由头,手忙脚乱地拿过那破烂衣裙,落荒而逃:“我去帮小姐缝一缝。”
连夏蝉也走了,江清梨身边空无一人,屋檐的影子打在她的脸上,使她的神情看起来格外阴郁。
忽然,她想到一件事,那日在宁王府的筵席上,裕王侧妃林氏似乎说过一件事:裕王妃的亲女儿、也就是沈卯的亲妹妹,曾在襁褓中被偷走,那个从小不知去向的女娃娃说不定能帮她的大忙……
醉苏堤。
江柠歌和苏云集玩投壶玩了进一个时辰,实在累的不能行了,倒在躺椅上躺尸,任苏云集怎么拉都不起来,一边灌冬雪给做的珍珠奶茶,一边感慨道:“小孩子的精力太吓人了,我是跟他玩不动了,冬雪你上。”
冬雪:“……”
好吧。
江柠歌舒舒服服地靠在躺椅的软枕上,喝着珍珠奶茶观战,还在一旁指挥冬雪怎么才能赢过苏云集这个六岁的小娃娃。
最后冬雪和苏云集终于玩累了,坐在江柠歌对面,一人捧着一杯热热的奶茶喝。
主仆俩像往常一样拉家常,天南海北地聊。
“都说江清梨和我是被偷着换了的孩子,可我还不知道江清梨的亲生父母是谁,府中的人对这件事全都讳莫如深,冬雪,你知道吗?”院里除了苏云集没有外人,小家伙又到一旁玩水去了,江柠歌问道。
冬雪来府上没有几年,对江府当年发生的事也不甚了解,只是以前听府中的老嬷嬷说起过闲话,对大小姐和二小姐之间的事多少知道些。
她瞧了眼门口,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大小姐的亲生母亲原本是府中的奶娘,就是夫人生小姐你时寻的奶娘,原本是奶小姐您的。”
“那奶娘家里也刚生了孩子,又穷,孩子差点养不活,谁知她竟然动了歪心思,把小姐和她生的孩子掉了包,把她的孩子放在府中锦衣玉食得养,却转手把小姐您卖了。”冬雪虽是一介丫鬟,见惯了底层穷人的龌龊事,依旧对这件事的荒唐程度瞠目结舌。
江柠歌听得入了神,问:“后来呢?怎么发现被调包了?”
“似乎是老爷发现的,小姐您左肩有块月牙形的红色胎记,大小姐的胎记则在右肩。”冬雪说,“老爷把那奶娘痛打一顿,扔出江家了,没敢报官,嫌家丑丢人。”
江柠歌点点头,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况,她刚出生时,江延庭只见过她几日,大约是见过那块胎记的,随后就被奶娘掉了包,江延庭事忙,对宅院内的事又不上心,许是多日之后才发现亲女儿身上的胎记位置变了,对奶娘追问拷打下那奶娘才招了。
可那时她已经被卖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江家寻找多年,多方打听,终于在十几年后才把她寻了回来,至于潘氏,可能都不知道她身上胎记的位置。
后来的事江柠歌就知道了,她回到了江家,江延庭和潘氏确实欣喜了一阵子,可随即发现,寻回来的女儿和他们想象中大相径庭,根本不是他们期望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样子,再加上江清梨的迫害,短短月余,就让江延庭和潘氏失了耐心。
尤其是潘氏,对她来说,女儿这种东西是用来长脸的,一旦发现江柠歌不仅不能长脸,反而让她丢面子,就变得更加嫌弃和厌恶亲生女儿,渐渐不再指望江柠歌,转头继续培养江清梨,只要能让她在京城一众夫人面前有面子,管她是不是十月怀胎生出来的,谁都一样。
江柠歌隔着衣裳摸了摸左肩上的胎记,若不是有这个胎记,江延庭也发现不了孩子被掉了包,说不定江家还找不到自己。
这让她想起一件事,裕王府不是也丢了个女儿吗?不知道那个女娃娃身上有没有胎记,倘若没有,那估计寻回来无望了;倘若有,这件事该好好保密,万一走漏风声,以裕王府的权势和地位,不知道有多少姑娘鱼目混珠,想做裕王的嫡女呢。
这次的对话并没有扰乱江柠歌的生活,照旧吃饭、睡觉、养生,偶尔给江延庭、江安泰和夏氏母子做做饭,赚几个钱儿,日子过得很平静。
江安泰也来了好几趟了,江柠歌最喜欢他来,因为这老太爷是最大方的,给钱最多,比江延庭还大方。
只可惜这几日下雪了,雪天路过,即便道路上的积雪被下人扫干净了,可路还是上冻的,稍有不慎就会滑倒,江安泰日日盼着去醉苏堤吃饭,整日困在景泰院急得嗷嗷叫,只能望“雪”兴叹。
好不容易雪停了,江安泰不顾劝阻,非要去醉苏堤吃午膳,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这小老头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腿脚,快到醉苏堤时,竟在下游廊的台阶上滑了一跤,一边的腿胯都摔青紫了。
随从吓得胆战心惊,连忙把老太爷扶回景泰院,找了医者前来救治。
好在老爷子福大命大,筋骨并无大碍,只是大腿胯摔出一片淤青,卧床将养着就好。
江延庭、潘氏和江清梨连番来探望,可无论说多少安心暖心的话语,江安泰始终开心不起来,直到江柠歌来……
“您就好好养着,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些天您就甭惦记旁的,只安心养病就是。”江柠歌道。
一番劝慰的话并没有让江安泰,反而五官都挤到了一处,对这话明显很不满意。
江柠歌怎么会看不出来,更知道江安泰是怎么想的,无奈笑道:“若是祖父想吃我做的菜只管只说,我那醉苏堤可是提供‘送菜上门’的服务。”
一句话让江安泰眼睛亮起来:“当真?”
“当真,比平常贵上个二两银子的跑腿费。”
“这没问题。”江安泰满足了,“我晚上还想吃螺蛳粉,你按时送来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