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骄阳烈焰如火,簌簌云朵浮动随风。
青山观中,里里外外的人皆面若凝霜,观主房间的榻上,云葳双目紧闭,牙关紧咬,面色苍白如纸。
染血的丝帛轻纱与地上铜盆里的殷红格外骇人,观主屏气凝神的给人医治伤口,额头上不时垂落豆大的汗珠,身侧的弟子擦了一次又一次。
文昭远远的立在门边,视线却一刻也不肯离开床榻。
廊道下的秋宁心下惴惴,握着长剑的手心惊出一片冷汗。
焦灼的氛围已持续半个时辰了,自云葳被带回来,直到现下,观主都没勇气给人将箭矢拔出,射中的位置若再偏离半寸,云葳此刻早去了奈何桥。
或许,若非那被射穿的,云葳贴身不离带了十三载的小长命锁替她挡了一下,这会儿她也去见阎王了。
观主深吸一口气,强稳心神,给左右的弟子递了个眼色,凝眸肃目,将手探上了云葳的胸前。
握住断箭的木柄,随着左手刀入,她猛一用力,将断箭抽离了云葳的身体。
身侧的弟子眼疾手快,将撒放了止血药剂的纱布用力摁在云葳的胸口处,手法娴熟的给人包扎了起来。
观主长叹一声,起身的刹那,身子虚离的晃了晃。
文昭眼尖的上前将人扶住,心虚询问:“观主,云葳她如何?”
观主侧身避开了她的手,垂眸瞧着榻上不省人事的云葳,眼底的疼惜苦楚毫不遮掩:
“撑的过今夜,能捡回条命来。她是个苦命孩子,于您也算有恩,贫道求您,手下留情。”
抛下一句话,观主闪身便走,背影沧桑而落寞。
不远处的长廊下,桃枝面色颓然。脸颊上有一对鲜红的指印,是她自己打的。
她恨自己,怎就没照看好小主子,若她跟在身边,云葳不会出事的。
今晨她本紧咬着马车不放,可嶙峋的山路旁灌丛里,总不时地传出些微异样的动静来。
桃枝警惕心甚重,她猜测文昭惦记着云葳手里的书册,不会伤了云葳;也笃信文昭绝不可能真的不带随侍外出,是以大着胆子入了林中探查。
哪知入林不过须臾,她就被人暗算,再醒来时,金乌高挂南天,哪里还有文昭一行车马的影子?
房中人对文昭都是冷眼相向,一个个将床榻围拢的严实,生怕文昭伤云葳分毫。
文昭无奈,闪身离了房中,路过秋宁身侧,连个视线都不曾给,冷声道:“过来!”
秋宁两股战战跟了上去,走到一处偏僻无人的角落,文昭顿住脚步,话音冰冷如万年寒山:
“你动的手?”
秋宁惶然跪地叩首:“殿下明鉴,婢子不敢。”
文昭将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双拳紧攥:“最好如此,令牌拿来。”
秋宁听得文昭要收回暗卫令牌,心下了然,文昭到底是不肯相信她了。
也是,她埋伏了许多人在侧,竟未觉察有黄雀在后,令自家主子示好的举动中道崩殂,适得其反,着实无能至极。
颤抖着手交还了指挥令牌,秋宁怯怯请求:
“殿下,婢子失职。求您让婢子去查,婢子以离世娘亲的泉下安稳发誓,真的不曾动手伤云姑娘,求您给婢子赎罪的机会。”
秋宁的娘亲,是文昭的乳母,也是为文昭而死的。
听人搬出了离世的故人来,文昭心头酸涩:“给你三日,去查,查不出就回私宅去。”
“谢殿下。”秋宁倏的起身,飞快地跑离了道观,背影带着一丝倔强与不甘的执拗。
隐匿一侧的桃枝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在秋宁转身离去后,拔腿就追了出去。
阵阵南风拂过耳畔,文昭茫然的立在院子里,些微的血腥味间或萦绕着她的鼻息。
文昭垂首瞄了眼自己的衣衫,袖口,衣襟,裙摆,乃至是掌心,染了大片大片干涸的血迹,都是云葳体内渗出的热血…
凝眸回望不远处的那间房,一个个小女冠进进出出,清理着方才的污迹与脏水,备下了崭新的锦衾与衣衫。
文昭看着她们有条不紊的安排着照顾云葳的琐事,有些无力的抬脚回了房。
谷底的行刺,如果细细思量,与其说是谋杀文昭,倒不如说是要取云葳的命。
文昭靠在圈椅里回忆,那三根冷箭射出的方向,好似本就是在她身边虚晃一枪,最终是追着身后的云葳而去的。
“来人!”文昭扬声唤人,推门而入的竟是伤势还未痊愈的槐夏。
“你起来作甚?”文昭有些意外,语调里隐有担心的不满。
“殿下,婢子无碍了。”
槐夏行动有些迟缓,但瞧着气色尚可:“秋宁不在您身边,婢子不放心。”
“罢了,派人把云葳身上取下的断箭和长命锁找来,切忌与观中人起冲突。”文昭扶额,手肘撑着桌角,轻声吩咐。
槐夏领命前去,不多时便将这两个物件带了来:
“殿下,观里人说,断箭她们不在乎,但这小长命锁虽坏了,却是云葳从不离身的物件,得还回去的。”
“嗯。”文昭伸手将物件接过,定睛瞧了一眼,眸子里的霜色渐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