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抓着床沿,失声痛哭。
遭遇突变的那一夜,她感到自己已经跌到了寒冰炼狱的最底层。
但是现在,她知道,炼狱之下还有炼狱。
或许,让她的生命结束在那一夜,对她来说,反而是幸福。
曾经,她的身边满是光环,她就像是冉冉升起的、最耀眼的星辰,而现在,她的前路已是一片黑暗。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得到这样子的报应?
在这几个夜晚,她无时无刻的,不在怨天尤人。
但是现在,这既定的事实,这灰暗的未来,伴随着周边人一遍又一遍的、无休止的嘲笑,让她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已无法再改变。
一旦从神坛上跌落,套在她身上的、那无数的光环,就全都变成了笑话。
当初被人捧得越高,最终就摔得越惨。
曾经抛向他人的冷眼、曾经那自以为是的傲慢,全都成为了射向自己的利箭。
那天夜里,她躺在榻上,于黑暗中睁大眼睛看着铺上锦缎的藻海。
这一夜,她始终无法入睡!
其实这连续的几个夜晚,她都无法得到片刻的安静。
她就像是困在了无底的海渊,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层又一层的,将她淹没,她已透不过气来。
天还未亮,宫锦琇便已离开住处,避开了那些参加早课的师姐妹,走在无人的幽林间。
作为掌门的真传弟子,她从来不需要与她们一同参加早课。
金庭山六宗十三峰,朝玄宗占有其中三峰,分别是仙礼峰、凤啸峰、宗天峰。
其中凤啸峰地势险要,山势延绵,多为宗门弟子试炼之处,并非朝玄宗的主峰。
宫锦琇来到凤啸峰的望星台,看着台外风景。
下方怪石嶙峋,又有神秘冰晶,星罗棋布。
这底下的冰渊,乃是朝玄宗历代选拔弟子所用。
金庭六宗每代皆是在同一时间,对外放开,选拔新弟子。
在选拔期间,不知多少孩童或少男少女被带来,于冰渊中闯过重重难关,能够在这场选拔中脱颖而出的,才有资格成为内弟子,稍具天赋者,则收至外门。
更多的,却是在这一场机会难得的选拔中出局,此生无望踏入仙门。
而她,便是上一次宗门选拔中独占鳌头的天才、是艳惊全场的彗星般的人物。
宫锦琇坐在如同染上红霜的枫树下,独自沉默,只觉得那一场试炼,既如在眼前,又像是过了许久许久,久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旁边却传来沙沙声。
她转头看去,只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正持着扫帚,打造着飘落的枫叶。
她记起,这名老妇唤作枫婆婆,在自己刚上山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这里,几年如一日的,打扫着这里的落叶。
望星台与冰渊皆不常用,平常时候,这里极其冷清。
发配到这种地方的,基本上都是天赋不佳的外门弟子,连早课都不用上了,但也没有被赶出福地,只是在这种地方,日复一日的做着杂物。
老妇已是发白如霜,宫锦琇不知道她是何时被发配到这里的,也不知她在这里打扫落叶、打扫了多少年。
宫锦琇来这里的次数并不太多,但每一次都能够看到她……却也从来没有与她说过话。
没有人过问,其实也没有人在乎。
但她却莫名的有一些心酸,如果她无法重回内景境,那这个老妇的今日,就是她的未来。
枫林尽染,落叶铺满了整个望星台,此刻天才微微的有些发亮,老妇刚刚开始打扫。
她打扫得很慢,这一整个望星台,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够扫完。
宫锦琇站了起来,她走了过去,拿起了一柄扫帚,与老妇一同、慢慢的扫着。
其实,就算这名老妇做的都是杂役之事,但能够留在仙峰,至少也是凝元境的。
更何况,宫锦琇虽然功力倒退,但终究还是拥有外景境巅峰的实力,玄气外放不在话下。
若是真的想要尽快的,将这一整个望星台打扫干净,也并非太过困难。
但她们都扫得很慢,慢得就像是她们的这一生,都已没有其它事可做。
慢得像是她们有无尽的时间,来慢慢的打扫这里的落叶。
一老一少,两个人在坐着同样的事。
老妇平静而又自然,仿佛只是在享受着这片宁静。
少女的心中却是一片酸楚,像是在提前体验着自己的未来。
她们在同一个平台,做着同样的事,心境却是完全不同。
旭日慢慢的升起,朝霞如火,让这片枫林犹如火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