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太把一个路人当回事。”白维说:“太在乎我对你的看法,就是一种心智不够成熟的表现。”
“路人?”纳兰清淑简直听不下去:“你是路人?你是修路的还是拆路的人啊?”
“我说的实话。”白维这次没顺着毛撸了:“我不过一介过客,我占据你生命里的长度和时间才多久?况且我也不是万妖国的人,我迟早会离开,不……
确切而言,我根本就不在万妖国,谈不上什么有难同当,等事态平息,我当归去。
到时候,就会消失在这片国度。而既然你决定要活下去,同这艰难的世道抗争下去,最后必然发现能相信能依赖的也只有自己。”
纳兰清淑张了张口,她迅速就意识到这些话的残酷性和真实性。
没有谁会放弃自己的好日子不过,来到万妖国来打生打死。
他有更好的生活,也值得更好的生活。可她是个亡国公主,注定要为了复国事业和复兴家国而奋斗,这导致祂们的人生并不存在什么交点。
“那……朝露呢?”
纳兰清淑很不甘心的问,她还是把白泽公主搬了出来。即便她一直试图绕开关于朝露的话题,可现在只能用她的存在作为反驳的论点。
“等和平后,朝露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她的家还在,国也在。”白维摇头说:“可你没有了……这么说很不礼貌,但你的家真的没有了,只能依靠自己。”
毕方公主咬着牙:“这不公平。”
她重复了一遍:“这太不公平了,她可以,我不行,她有家人,我没有家人,她可以有依靠。而我不能有依靠,这是什么世道,这有什么道理?”
白维无可奈何:“这世道,哪有什么道理和公平,都是自己一刀一刀劈砍出来的,你也不是完完全全无依无靠。但已经没有谁能给你撑伞了,当你离开青阳城时就该知道。”
纳兰清淑大声说:“我不知道!”
她又压低了声音:“我更不想知道。”
毕方公主轻声说:“若是复国成功,我就注定要为它劳累奔波;可复国失败了,难道我就能自由了吗?”
白维说的平静却斩钉截铁:“不能的。”
他心说……除非死了。
自己就是为了不想加班才选择了假死。但在假死之前,也给同盟国留下了足够多的人才储备,也尽量在内战中保留了发展的文明火种,才让它在一代人之内迅速重建恢复国力。
而这些条件,纳兰清淑都没有,她只能自己打拼,再如何叫苦叫累都没有用,没人能承担这些责任,她只能自己担待。因为她是毕方公主,就像当年的莉莉安奴也没得选择一样。
这个世界信奉英雄史观,相信靠个人的力量就能改天换地澄清玉宇。哪怕是同盟国,这种个人崇拜观念也仍然深入骨髓。因为它受到情绪的干扰,而且天降猛男,有时也真的是太猛了。
白维轻轻抚摸纳兰清淑的头发:“说些成年人才能说的话题,是不是会觉得很累很窒息很难过?”
纳兰清淑轻微的「嗯」了声。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容易,可你现在又要迫不及待的长大,我还以为你做好了准备。但看来你还没有,只有个头长高,可不算是成长。”
白维戳了戳她的额头:“接下来的时间不多,我也没多少精力能分摊和照顾你,得说清楚些,我还是更欣赏你在龙腰城里的样子。”
纳兰清淑委屈的说:“那是装的。”
“能骗人三年,假的也可以是真的,能说一辈子的谎言,早已融入骨血。”白维说:“你有这份潜能,只是你自己还没意识到。”
她低下头没有接过话题。
本心里,她想要的是一个能提自己遮风挡雨的大树,不要把自己留在孤零零的旷野里,面对豺狼环伺,面对漫漫长夜,面对彻夜大雨。
可她终归还是会意识到,自己找不到这样的一棵参天大树。但她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她遇到了白色的月光,它一度驱散了乌云,照亮了荒野,让群狼退去,让天空放晴,但终究只是过客,也迟早会离去。
她的心底住下了这道白月光,却无法追逐上他离开的脚步,更无法走出这座荒野。
终究是有缘无分吗?
纳兰清淑喃喃道:“我以为,你会安慰我,说——只要还在这里,就能护我周全。”
白维想了想:“若是朝露,我会这么说,但对你就不能这么说了。”
导师是真的很严格了。
小毕方听着,大眼睛里蒙起水雾,她心底受了天大的委屈,委屈的想哭,已经很久很久没这种想哭的感觉了。哪怕是被淹没在黑水莲池里,她都没像现在一样想要嚎啕大哭。
她在忍着。
因为母亲说过,绝对不要为了男人而流泪,千万不要学她。
白维继续说着话。
“让你撒娇,是在害你,剥夺了你的成长机会。”
“让你对我继续撒娇,会耽误你的一辈子,让你盲目去信赖一个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即便这些话很残酷,可现实更加残酷,联想到接下要卷入的事,他必须让纳兰清淑认清事实保持头脑清醒,这才能让她多几分活下来的可能性。
小毕方肩膀颤抖着:“可是……你就在这里,我碰得到。”
“可我也会走的,我们都会离开。”白维说:“只剩下你一个人,你要学着习惯。”
“你好残忍……都这样了,你还要我习惯一个人。”她用力的揉了揉眼眶,蹲下身,抱着膝盖。
白维说了很多狠话,却没想到居然会把她说哭了,独立坚强,对小孩子而言,是否太过于苛责了。
他又想起朝露昨天说过的话……或许余生已经没有几天时间,便是要死,也得死而无憾吧。
可面对死亡是大人的事啊。
“我说这些,仅仅是因为一个理由。”白维戳了戳她的脸:“仅仅是因为我不想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