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可以再开一次天!”
第六十节·郑咤·七
空气并不存在。
但它若是存在,则此刻必然是难以言喻的沉重。
于寂静之中,郑咤的目光从那不知名的虚空中回转,然后,和诚恳注视着他的古视线稍稍交错。
“若我加入你。”郑咤的声音悠久,而又淡漠。“若我加入你……”
“……你在那之后打算怎么做?古。”
古的眸光稍稍一沉,在郑咤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便知晓自己的理论并未成功地将郑咤给说服。
“我会醒来。”但古仍旧给出了回答,“我会从你身上复苏,重新拿回我的正面和反面,然后我会接触裴羲,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掉我,彻底地变转回归为裴羲抑或者成为我的一部分。”
他没有偏转视线,但当他如此讲述之时,那无可计量的遥远之处,主神的光球便也随着他的话语而微微波动。
“而我若是完全复活,那么钧也会完全复活。在那之后我便会重新执掌洪荒天界,用我和钧当年所准备的布置,以剧本模因统辖一切独立宇宙并将它们的力量尽数收束归纳为一。而后,我们会再度走出那最后一步。”
他没有任何迟疑,也没有任何隐瞒。因为他知道在这多元宇宙中言语不传六耳的可能性根本就是完全的无。那么,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直截了当地将一切都摆到明面。
“我和钧,还有我的伙伴们,会在该亚复活的时候,再开一次天。”他语气笃定,心智坚毅更胜世间万物。
然而即便如此,他却也依旧知道郑咤的回答仍然是‘不’。
“你将可能性赌在该亚苏醒之后的状态不如往常,从而能够将故去的开天旧事再度重演之上。”郑咤注视着自己的前身,回答,然后反问:“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时代已经改易,凡人和该亚之间并非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古微微蹙起眉头。
“你真的越来越不像我了,郑咤,你怎么会有如此幼稚的念头?”他低声喝道,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样。“我们凡人,杀光了几乎所有的万族,杀光了几乎所有的先天魔神。甚至连该亚本身都被我们所杀死……若该亚是一个妇人,那我们便是占了她房子,杀了她儿子孙子并将她自己也杀死的恶徒。而如今她即将回归,你却跟我说她和我们之间并非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你……真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是你吧,古。”郑咤鼻腔中喷出一声冷哼,他挺着胸膛,竟是就这么顶着那柄无名战斧的锋刃就这样站起。斧刃将他胸口贯穿,开膛破肚且阻碍一切修正,然而他却对此浑然不觉!
“我一开始,以为我和你的不同只是理念的不同。然而现在,我却发现,我和你之间的不同不止是在理念,更是在视点之上!”
他握住了那柄贯入他胸膛的战斧——
“古,你最大的错误,便是你只将自己当做凡人,你只会,只懂在凡人,甚至只懂在那洪荒时期凡人的立场上看待万物!你确实在保护,你确实在拯救,你和你的族人在那个时代的确除此以外无路可走。但是,你却根本不理解时代早已不同!”
“一派胡言!”古忍不住怒斥,言语中愈发的恼怒。“身为人族,站在人族的立场上思考有什么错!?难道我还要站在万族的立场上,去体谅他们,去为他们开脱,因为它们不过是吃了几万个量劫的人族,而这对他们来说根本就算不上错?”
“你真是……令我失望!”
他的心中涌现出暴怒的力量,或许下一刻,他便会将郑咤从这个多元之中彻底抹除!
然而郑咤的目光却依然故我!
“你真的是已经落后于时代了,古。”他的嘴角,挂起一抹奇异的笑容。“你哪怕是在举这种极端例子来反驳我,你所运用的思维也依旧是凡人的思维。你以为万族和凡人之间的不同只是外表的不同,你以为魔神和凡人的不同只是强弱的不同,你甚至以为该亚和凡人之间的不同,只是存在形式上的不同!”
郑咤挺直了腰板,明明处于绝对的下风,但他却一副智珠在握的胜者模样。他注视着眼前的古,视线和先前却大有不同。
“你……”古的眉头,比先前皱得更深。“……是不当人了吗?”
“你在迟疑,古。”郑咤按在斧柄上的手稍稍用力,那原本宛若天柱一般不可偏移分毫的战斧竟是一点点地从他体内离脱!
“你知道我说的是事实,你更知道我说的不无道理。”郑咤轻哼。“作为族群的一员,站在族群的利益上思考并无错处。但是,作为战局中的弱者,面对强者时却依旧固执地只肯用弱者的立场来思考,那这从战局总体而言却是绝对的错!”
古的眉头,皱得更深。他的面色阴沉,道蚀现象甚至将倾盆大雨在这片大陆周遭的各个角落上生成。
然而郑咤却在这暴雨中继续诉说!
“我且问你,古。”郑咤提问:“你想要第二次开天,是不是害怕该亚苏醒之后对凡人的报复?”
古默然,他先前所说的一切无非也就是一个先下手为强。而之所以先下手,那自然便只可能是为了阻止该亚的复仇。
“我们人类,来源于这条血红色的河流。过去,我们靠它胜过了该亚。然而现在,它却正一点点地变得稀薄。”他沉声说道:“这说明我们凡人的源头,那位内宇宙之上的支持者已经被另外的力量所牵制。而一旦该亚复苏,我们想要活下去,便只能够靠自己的手。”
“那么我再问你,古。”郑咤点了点头,而他的声音响亮如钟——“若是有一个人头戴铁盔,行走于雷雨中的高处。而当他被雷电击杀之时,他到底是应该怪这场雨,怪这阵雷电,怪生成雷电的积雨云,怪那构筑积雨云的天气系统——还是怪他自己,在雷雨天戴着铁头盔往高处随意乱走!”
古的气息,猛地一滞。
“这不一样。”他喉中低吼。
然而郑咤毫不滞留。
“有什么不一样?”郑咤冷哼。“不都是弱小者触犯强大者,强大者毁灭弱小者么?这有什么不一样?还是说你以为那道雷电会对那个凡人格外关注?”
他伸手一推,战斧便脱离了他的躯壳。他身上的创伤随即恢复,而那些被击破的诸多源世界线也开始复苏。
“古,你所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是你眼中只有凡人,所以你将一切知性个体都以凡人的目光来看待!你以为它们有着和凡人一样的七情六欲,以为它们一样会被困缚于所谓的国雠家恨,血海深仇……或许你那时候所主要接触着的洪荒万族的确如此,毕竟它们本来就只是一帮小角色,地位和凡人实际上差不太多。但是,你将先天魔神,将该亚也视作凡人来看待,那便是大错特错!”
他的冷哼化作冷笑,冷笑声声连连。
“什么强盗,什么子女,什么孤寡老妇。在你眼中,该亚或许也只不过是一个会发怒,会记仇的强大个体。你把她当做一个存在形式和凡人不同,但却依旧会沿用凡人思考模式的生物来看待。所以你才会被这种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烦恼所困缚!”
“你以为该亚是人,我却只把她当做一种自然现象。你以为该亚复苏后会为过去的冒犯而报仇雪恨,但在我眼中,她根本就只是一团纠缠扭曲的自然规则!”
他步步紧逼。
“火能够烧死人,但人也可以避开火,并将其应用于生活之中。雷能够电死人,但人依旧可以避开雷击,将电能引入千家万户——你因为山火烧死了人所以你想要消灭火,你因为雷暴劈死了人所以你想要消灭电,但你为何不好好想想,为何你非得要那样去做!”
他的进逼,甚至让古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但下一刻古便重新踏足上前,气息甚至要比先前更加磅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