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理邪说……”他的声音沉重如鼓,让这整片大陆上的降雨尽数倒流。“……你缺乏一个决定性的证据。”
然而郑咤只是轻笑。
“证据?你都看过了我的经历,我的记忆,你居然还说找不到决定性的证据?你难道看不到玛格特罗伊德吗?你难道看不到洛叶吗?她们从未隐瞒过她们的经历,从未在必要的时候故弄玄虚,难道即便如此,你仍旧看不出她们的来历,她们的使命?”
“你是真的有那么蠢,还是装作看不见?”郑咤面部的笑容敛去,而后,摇了摇头。“就算你看不出,我也看得出。在月世界结束后,我便知道她们根本就是某位外来者和该亚本身的代言。她们的经历和思考,就是该亚和那外来者的思考和决断!”
“古。”他说:“该亚和我们不一样的,她和凡人这类生物不一样的。她根本就不在乎那些死去的万族,不在乎她那些先天魔神子嗣,甚至不在乎这对她来说应该是至关重要的最后一位女儿。它根本就没有凡物所拥有的喜爱,厌恶,抑或者其它情感。它根本就不会在乎自己的躯壳上有两枚还是三枚灰尘跌落!”
“乾坤若无私,善恶应无报。古,你把她当人看,所以你忌惮她,畏惧她的复仇。但是,她从一开始,过去,现在,未来,都不是人!”
他的言语仿若出鞘的利剑,锐利,精准,狠辣。而这刺出的一剑,对古造成的伤损比先前所有的战斗加起来都要更加沉重。
“但是,我们当年受天地所厌恶——”
“那是因为你们那时候戴着铁头盔站在山顶的雷雨中!”郑咤的声音强调式地提升了好几个响度。“时代变了啊,古。那时候你们没有路可选,若是不背水一搏,便只能够在万族的压迫下灭族。但是现在……现在这多元宇宙中又有多少万族?”
郑咤摇了摇头。“你应该清楚得很,古。该亚当年看似针对凡人,但实际上她针对着的是那条血色的河流。然而现在,血河黯淡,该亚却也还未复苏。那么我且问你,古,凡人是否因为血河的黯淡而趋向于亡国灭种?”
古,没有回答。
但答案,很明显的便是没有。
血河正在黯淡,但黯淡的血河并未招致人类文明的衰落。因为在这凡人统治多元宇宙的世界观中,哪怕所有的隐患同时爆发,对于如今的人类文明来说也是不轻不重。
“血河正在黯淡,很快就会消失。而一旦血河不复存在,该亚便不会再将目光投注在凡人这和其它万族并无差异的族群之上——凡人会成为这座宇宙中真正的合法住民,他们将能够在一个公平的平台上和其它族群竞争角逐。”
郑咤最后给出了结论。
“凡人依旧能够存在,凡人依旧能够成为这个多元之中的主角。只要我们将该亚如同危险的自然现象一般回避掉。那么接下来凡人的大世依旧会延续——就如同当年的万族能够统治洪荒大陆一般。”
“但我们凡人……”古的语气稍稍一顿。“……我们依旧有可能会被在某一天被某个心血来潮的第六阶,或者上层叙事者给干掉。”
然而郑咤只是轻哼。并以一个历史并不悠久的成语作为答复。
“杞人忧天。”——郑咤如此说道。
而古就此陷入了沉默。
沉默,沉默延续了很久。
而后——
“你——郑咤。你要如何确保那样的未来会成为现实?”
“我说过,我的道路是开辟之道。我会开出一条道来,而剩下的路如何走,由这些站在路上的人自己选。”郑咤毫不犹豫地回答。“所有人的命运,都要靠自己的奋斗和努力。但是在那之前——”
“——‘开一条路’这种事,是我的职责。我会斩断这条血河,然后,才是属于我这些凡人同类的‘公平竞争’。”
“……若是该亚反悔呢?你斩断了唯一的倚仗,而后我们将再无反抗余地。”
“只有人才会‘反悔’,古。”郑咤偏转视线,不去看他。
“洛叶从不反悔。”——他如此回答。
而这也是他和古之间的最后一句话。
第六十一节·艾丽斯·一
古离开了。
他没有承认郑咤的胜利,也没有否认自己的失败。但是他离开了。
他重新回到了那不可知不可测的诸海深处,放弃了这场已经不可能获得结局的战斗。而伴随着他离去,‘郑咤’的形体连同那柄战斧也无声凋解。溃败,最终,留在原地的,只有一口精致的小钟。
郑咤伸出手,接过了那口钟。他能够清晰地看见钟面上那闪烁辉耀着的无尽符文。感知到钟内所蕴藏着的,体量几乎等同于一个完整单体宇宙的权能。于心之光纠缠触碰的瞬间,他便有了一个清晰的明悟。
“不是东皇钟。”郑咤的声音中有着些许的失望,但很快,这失望的情绪便被他给尽数摒弃,神色之间,只余平静和从容留存在他的脸庞。
不是东皇钟。
啊……当然不是,理所应当的不是。毕竟他又不是古,且也没有继承古,那么,他如何能够拥有古从太一那里夺来的东皇钟?
他不能,他做不到,除非有朝一日,他强到能够亲自动手将东皇钟从古的手中夺走。否则,就算古真的把那口钟交给他,他也不会接受。
那么——这到底是一口什么钟?
郑咤摩挲着钟的外壁,当他将其催动摇晃之时,他的感知便告诉他这整个宇宙的膨胀率都在发生变动。各项常数和物理规则不断地歪曲然后重组,仅仅是一个摇晃的来回,这个宇宙的纪元之末便被提前了许多。
这是一个凭证,一个‘郑咤自此以后不再是古’的凭证。这是一件后天灵宝,一件由那条假想世界线和其所搭载着的衰败宇宙所铸造而成的,同时也象征着‘并未败于古’这项伟业的后天灵宝。
而在上述两点之外,这同时还是一件将将被铸造出来,除却郑咤以外,没有和任何人或者物或者其它的事结下缘的强大器具。而这样的一件灵宝,需要一个通行于多元宇宙之中,受天和地以及大道所承认的名姓。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一个典故突然出现在郑咤的脑海中,而他知道为什么这个典故会出现。因为这正是他刚刚辩驳古时所用言论的部分延伸,而这一典故正好便和这事件相得益彰、
“那么,你从此就叫做【有常】好了。”他对手中的小钟说道,而下一刻,他手中的小钟便震颤起来,在表侧浮现出他所常用的汉语所构筑而成的【有常】字样。随后,这口有常之钟旋即从他的手中升腾而起,悬浮在他头顶上并垂落一片光霞,而下一刻,他便发现自己已然脱离了这座不知名的宇宙,并重新回返到了死渊里侧之上。
死渊,郑咤的死渊是一座现实的二十一世纪都市。
当他发现自己置身于此时,他同时还感知到了那口有常之钟正轻飘飘地落在他伸出的手上。而这就像是古能够拿着那柄战斧将他追入死渊一般,哪怕是万物为凡的死渊之中,后天灵宝层级的事物在这至少也能够起到物质实体的用场。
郑咤将有常之钟放入自己的口袋。而下一刻,他便重新认知了眼中的世界,让自身抵达齐藤一和楚轩所分别驻足的两栋‘楼宇’之前。
古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他郑某人已经不再需要担忧前世的问题,不再需要担心有朝一日会突然地失却自我。而他在了结这段因缘的同时,他也感知到了基因锁体系内四高层次关窍的动荡——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那条独属于他自己的,将心灵之光与这多元宇宙半融合的手段。或许,等这场试炼结束,下一个世界开幕之前,他便可如同自己的复制体一般抵达这一纪轮回的顶端。
那么……
“这样一来,下一战,十有九九便是这一纪轮回的终战了。中洲队和恶魔队,我和复制体……一切的因果都将了断,而在那之前……”
他首先朝楚轩所在的‘楼宇’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