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但西琳姐姐的道蚀现象至今都还没有杀死一个人吧。她布局在南极的道蚀现象始终处于可以和森洲队队长保持僵持均势的规模。而除却南极以外,我们这里便是最后的人类聚居点了呢……这种装模作样的保护立场,真的不会让她阵营偏移吗?”
“或许,但西琳知道轻重,我相信她能够处理好这件事。以及……”少年尝试着想要耸肩,但最终还是放弃,他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有些沮丧。
“樱空啊,你……能不能把手从我的肩膀上放开?”
第四十三节·第一循环·月羁
同一时间,于美索不达米亚。
巴和默林之间的追逐游戏终于抵达了尽头。通往幽冥的路径宛若深渊巨口一般隔断在两者的视野之中。伴随着几次迅速而且声势浩大的力量交锋,附近的大地宛若被徐进弹幕犁了一遍一般被拆解得支离破碎。然而逃亡专精的默林终究还是躲过了巴的数次攻击,成功地在灭顶之灾抵达之前成功抵达目的地。
火炎与花瓣踏过库撒市那宛若鬼门洞开一般的阴森气场,逃亡者与追击者一先一后地踏过时空的缝隙抵达了冥界。而在踏足冥界的那一瞬间,默林和那位协力者的形态便宛若幻影一般骤然消失,而下一刻巴便感知到自己的灵基规格正在急速磨损,然而紧随其后她却又从灵核深处涌出了新的力量。
放眼所及是一片幽暗的大陆,阴暗,低沉,远处隐约有着一座又一座山峦的轮廓。她的身周怪石嶙峋,且纷纷呈现巍峨柱状,而幽暗的瘴气则穿行于石柱之间,并在接触她体表的剎那便造成巨大的魔力磨损。
冥界有主人,冥界的主人知晓她们的抵达,而冥界的主人并不欢迎她。
她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者说她猜出了一部分的原因。因为她的主人,那位旧日秩序之主曼戈特伦德神从美索不达米亚大地上掠走了不可计数的巨量应死灵魂并将它们尽数唤起。如此一来,支配死亡的女神自然和她处于对立态势。
这情况不怎么妙,但是冥界主人的力量却相对有限。至少巴很清楚自己侍奉的主人所司掌的力量绝对居于冥界女神之上,而大概也正因为如此缘由,自己才能够在身处冥界的同时还能够具备一定的实力。
她轻吸一口气,身周燃起一片片飘洒的火星。铠甲与战裙的缝隙中出现了明显的火炎燃烧迹象。火炎取代了血液,穿行于四肢百骸之间。身周的幽暗瘴气随即无声褪去,而这让她重新获取了顶级灵基从者所应有的战斗力。
【但是这点战斗力不够……我不可能在冥界中击败冥界的女神。而默林既然胆敢抱着那块石板遁入冥界,这便说明他至少有着一定把握判断女神不会将他视作攻击目标,甚至会赋予他一定程度的庇护。那么……】
【我该怎么做才好?】
她的内心充斥着疑惑,而疑惑令她陷入深思。她觉得自己或许应该想办法找出一个合适的策略,从而在不与冥界之主冲突的前提下将那块石板带走。但她绞尽脑汁也没能够思索出正当的应对方案。
——说起来,她为什么要对那块石板如此执着?
肩侧的焰形鸟咕咕地叫了几声,她骤然惊醒——啊,是了,她并不是一人独自来到这里的,女神在下达指令的同时还赐予了她这样一抹强大的加护,其缘由或许便是因为女神早早就预料到了她遭遇,并事先给予了她用以应对敌人的手段也未可知?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停留在肩头的焰形鸟,然而那只奇妙的雀鸟却在她的指尖碰触到它之前便先行跳开——她忍不住哑然失笑。
【虽然一直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女神她其实在一些小地方意外的细心呢。如果我没有感觉错误的话,她……应该很孤独吧。】
她的眼眸中回转起了一些细碎的记忆,从被招揽到弗洛拉手下时开始,弗洛拉为她所做的一切以及她在弗洛拉的指引下所做的一切都映入她的眼帘。她有些意外地发现,在这一个月间自己从来就没有被强迫着去做哪怕一件有违本心的事,因为女神的指令若非拯救,便是守护,而这与她所知的圣杯战争其实有着相当程度的不同。
御主拥有令咒,而令咒之所以被设定出来,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从者在合适的时候听从指挥——说到底,所谓从者,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个高级使魔罢了。如同式神一般,如同伥鬼一般,那些因从者背反而惨遭败绩的魔术师本质上的败因是因为他们自身的实力弱小,以小驭大,注定会遭遇反噬,但身为巴的御主的这位女神可不一样。
从者是使魔,为了响应祈愿而现界。因为它们本身具备强大力量,所以当弱小者指使它们的时候,不可用将它们视作为工具的态度来对待。然而在本质上,所谓从者,所谓境界记录带这一自然现象——实际上仍旧是工具。
【但我的主人并未将我视作工具,哪怕这个时代所有的从者加起来都比不上她,她也依旧用对待真人的方式来对待我。她说得很少,但却做得很多——哪怕是那位我很有好感的藤丸立香,对我的看中其实也并不如她呢。】
【是因为女神她信任着我吗?】
巴缓缓地闭上眼眸,然后睁开。
然后,下定了决心。
【啊……我的女神相信着我,而我绝对不能够辜负她的这番期待。不过就是个古代的冥界罢了,哪怕化身为鬼,我也要将那面石板从默林的手中夺回!】
下一刻,火炎从她体内的每一个地方向外迸发,幽暗的冥界内旋即燃起一根高扬的巨大火柱。无穷的光与热向外扩散,惊起万千彷徨于幽暗大地之上的死灵的同时迸发出她那充满决意的昂扬叫喊!
“曼戈特伦德神的使者,巴。前来诣见冥界之主!”
她的声音在幽暗的冥界中回荡,而紧随其后,她眼前不远处的一座黑色山峦脚下突然燃起了一朵苍蓝的火光——那是一座竖形的牢笼,千百死去的灵魂在牢笼之中静默地燃烧。而下一刻更多的苍蓝火光从山峦之上的各个角落燃起,并以此为起点,蔓延向了黑暗中的各个角落。
有着像是铃铛,又像是提钟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放眼望去简直找不到尽头的牢笼随着这声音的鸣响而开启。而那些被封禁在牢笼中的魂火便自此获得了自由,并下意识地扑向了这片幽暗大地上当下唯一存在活物的方向!
魂火如潮,潮水朝她席卷而来。
啊,看来,冥界之主的回复是——‘滚出去’
那么,和平解决的可能性可以就此忽略不计了。
她叹了口气,薙刀上扬起火光。
……………………………………
弗洛拉做了一个梦,一个悠长,久远,只要她愿意便随时都可以苏醒,但她却并不愿意过早苏醒的梦。
一个过去的梦,历史的梦。
一个从者的梦。
梦中的她是一个观测者,从最纯粹的旁观者视角观测了一段历史。那段历史源于日本源平时期,而历史的核心则是一位从中原家出来的,名叫巴的女孩。
她看到了女孩的一切,从女孩哇哇坠地时开始,她便在女孩身边。她看着女孩学会走路,学会说话,第一次拿起象征武艺的弓和剑,第一次束发,第一次冶游,一直到第一次参与到战争之中。
身为一位努力派的魔术师,弗洛拉其实对源平之战的历史相当了解。她在很久以前也曾经做梦,梦到自己召唤出一位出身东洋的古代英雄。然而当梦成为了现实,当她步入这梦中,她却对除却那位名叫巴的女孩以外的一切事物皆持有着不屑一顾的态度。
她不需要它们,正如同它们也不需要她。
但一旦有人向她伸出了手,她便必然会将这只手牢牢抓住。
她检视着,她注目着——在她所知的历史之中,中原巴在很年轻的时候便嫁给了当时最名动一方的东洋英雄源义仲。而当历史化作梦境,现实呈现于眼前,她便也亲眼见证了这一对名留青史的著名夫妇的命运始末。
从第一次见面到战场上的分别,她能够十分清晰地认知到那涌动于少女巴心中的那份炽热情感。她能够十分清晰地体会到那位少女所持有的一切恋情与哀愁,然后——
——她同样知晓这一切皆为伪物。
身为从者的巴其实并不是那位故去的巴御前的亡魂,她是讯息,是残影,是痕迹,是境界记录带。是‘中原巴’这一个体所经历的一切历史,以及常人在当时和过去,对她的认知的总和之物的活化具现。是宛若史书成精一般的‘对象’,而不是那位真切在大地上行走过的,曾经拥有过生息的魂灵。
巴的一切其实都是虚假的,身为从者的她其实并没有和那位‘源义仲’有过恋情,也不曾在源平之战的战场上驰骋,她身上的鬼之血统,与支配火炎的武艺实际上都只是后世传说扰乱信息从而具现在她身上的影响,而实际上,真正纵横于那座源平之战的战场上的巴御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武将,就真实的战斗力而言,或许还没有刚被召唤现世之时,持有普通从者灵基的巴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