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捏了捏拳头。
“我只是无法忍受……高位的生命体将低位生命所珍视的,所守护的,所为止奋斗的一切都视作无价值的废物,甚至连废物都不算,而是投放注意力都不屑于做的尘埃……我只是无法忍受这种事罢了。”
“我的朋友们,我所行之道为开辟之道。我要为这群人……不,我要为这个世界开辟出一条前路。用我自己的方法。”
“即便这意味着你要直接面对圣人之力,为了这个连可供循环的剧本都不配拥有,注定堕入永久消亡的临时舞台?”艾丽斯淡淡地问道。
而郑咤没有回答。
“失陪了。”他只是朝其他人点了点头。然后,向着环桌之外,踏出一步。
一枚炽烈的星辰旋即从极天之上坠下,很快便消失在无尽的黑暗虚空之中。
环桌之上旋即陷入了一阵难言的沉默。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环桌之上,有人轻笑着低语。
“何苦呢,非要走到这个地步?”她一边对付着面前那吃了不知道多久,也没有享用完毕迹象的美味食物。一边轻声对不知其指向的目标说道:“循序渐进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激化矛盾,以至于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但这本就是循序渐进的一部分。”艾丽斯淡淡地回答:“郑咤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我们想要他做什么。他从这里‘下去’本就在计划之中。我们所做的实际上只是给他编织一个合适的缘由,让他获取‘下去’的动力和外因罢了。”
“哦?”西琳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哑然失笑。“看来我们团队内部的关系还真的是挺复杂的。好吧,他应该下去,那么我们呢?作为中州队的成员,在队长步入绝地之时就这么在安全的地方悠哉地看着?”
“我们当然也要下去,只不过时间和位置不同罢了。”艾丽斯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依旧淡淡地说道:“西琳,难道你就没有感觉到吗?在抵达四阶中段,完全巩固这一阶段并抵达极限之后,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吗?”
“力量已经不会耗竭,肉体已经不会损毁,灵魂已经不会凋亡,意志已经不会蒙昧。作为生命体,真神阶段已经抵达了一个单体宇宙的上限。剩下的无非就是增大规模而不会生成本质上的区别。我们没有办法借鉴前人的路,因为前人的路都是陷阱,若前人还活着,踏上去的结果便是受到道蚀而成为前人的一部分。若前人已经死去,那么这样的行为也很有可能让自身沦为死者复活的资粮。”
“我们无法使用那些强大的,诸如先天灵宝,大千之器等秘宝来提升自己的层次,因为那只会让自己变成所谓秘宝的人形界面。而那些所谓的仙丹妙药更是胡扯,它们或许能够让凡物变成超凡,接近真神。但对于真神而言毫无用处,因为若是有了用处那么便必然是另一种道蚀的体现。”
“我们已经无路可走,除了自己开出一条新路以外,无路可走。而想要走出,走通属于自己的路,目前已知的方式便只有两样。”
“要么,用漫长到连时空和物质都不具备意义的悠久岁月来慢慢堆积,直到有朝一日触碰到那个界限。要么……”
西琳接下了她的下半句话。“要么,在身死道消的边界上大步疾行,证就己身。”她脸上的疑惑和自嘲已然化作苦笑:“原来变强是一件这么沉重的事情啊……艾丽斯,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没有九成胜算不会动手的人……你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承认自己的无能的确很困难,但我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艾丽斯捧起一杯凭空塑造出来的咖啡,轻轻地抿了一口。“从真神攀登至灵位,在避免道蚀的情况下,我的确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圣人的道争旋涡固然危险,但这已经是我能够预测出的安全系数最高的晋升之机。毕竟两位圣人对我们来说都没有什么主观上的恶意,而我们究竟是躲在安全的地方摸到一滴汤,还是冒点风险抢到十滴百滴,对它们来说,也没有多大区别。”
“总归是要冒点风险的。”
她轻声说道,思绪却沉降到了那被她层层封锁的预测记录之中。在那份记录里面,唯有二次地提到了如何从四中晋升为四高。
第一次复制体郑咤的晋升之路,在某人和恶魔队的成员交谈的途中,可以得知处于四中极限而不得寸进的复制体郑咤曾与名为达云阳,且层次绝对在四高之上的未知存在交手。而最终的结果便是复制体郑咤被刻印下了连主神都无法修复的可怖伤势,而当他以莫大的意志与气运从那伤势中复原之时,他便成功地解开了第四阶高段基因锁,成为了灵位一级的不朽存在。
而第二次则是预测记录中的轮回终战,正体郑咤通过赵樱空的临时加护短暂突破并于在那时候已然处于四高之上,进入准圣阶段的复制体决死一战。虽说复制体放了大约一个太平洋那么多的水,但正体郑咤通过这一战成为四高却是不争的事实。
换而言之,两种方法都是和至少准圣以上层次的强者战斗并且幸存。这才有机会从四中晋升为四高。而在当下如何去找一位准圣死斗?难道去死神天启的世界,去和比那名居天子干架吗?
那很明显就是在找死吧!
于是她的思绪回转,轻声叹息。
“这一次的确是风险最低的机会了。”她复述了一遍。“我已经抵达了需要去冒这个风险的层次。郑咤也是。而想来要不了多久,西琳,赵樱空,赵缀空……还有其他人压制着自身境界的人。都得面对这个问题。”
“郑咤理解并且知悉这一点,所以他借着我们所制作出的借口下去了。循着因果行动总比没道理地冲下去要合适一些,虽然这个理由找得比较牵强,但终究是因此而结下了缘。而既然有缘,那么排斥便会稍微少上那么一些。”
她看向被她提到了名字的其他人。
“在这场事件中我和帕琪所筹备的‘缘’并不止一条。其中有得是契合你们道路的因果。若你们有意,自然可以下去。若是无意,那么我这边还有一些其它的安排。”
她注视着其他人,而其他人也注视着她。不一会儿,环桌上的成员又无声无息地消失掉了几位。
而她的视线随即指向楚轩,微微地点了点头。
‘游戏’终归只是游戏,那只不过是留给还不适合参与到这场道争之中的中州队成员,以让他们不至于颗粒无收并且还有点事做的保险。而现在距离其它的参与者们抵达的时间越来越近,渴望丰厚收获之人,也是时候参与到争夺之中了。
第二十二节·休止符后的序曲
“离开之前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环桌会议解散之前,有人朝艾丽斯发出提问。“我们要把舞台上的所有分子和原子全都倒转回一个小时之前状态,然后重新再来一遍吗?”
“不,”艾丽斯淡淡地回答。“那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现在我们手中也没有那么多的干涉力来做到那种程度。而且,这座道争舞台的牢固程度比你所预想的要高上许多,虽然只是投影,但就算我们不去理会,剧本也会演变出新的发展。”
“……意思是历史会自我复原?这和先前的理论可有些差异,圣杯所化的锚点应该还能够起到效用才对。还是说,你打算冒最大的风险直接干涉被圣人所支配的时间?”
“理论没有问题,但我的确不打断去干涉这座舞台上的时间。因为有人会代替我去做。不要忘了,这片舞台,这片舞台外的星空,这片星空之上的根源之涡全部都是两位圣人的一部分具现。严格来说,下面那片大地上根本就没有一个真正意义的独立生物,因为它们的本质都是两位圣人的无尽分之一。”
“原来如此……”提问者点了点头。“我们做不到是因为不敢,因为怕做了就受到道蚀,不知不觉地成为了圣人的一部分。而下面那些人本来就是圣人的一部分,所以他们只要能够获取手段,就可以随意地干涉时间……就如同神经支配肌肉。”
艾丽斯表示认同。“就如同神经支配肌肉。”
“那郑咤队长所做的,所将要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帮一堆细胞逃离它们的主体?亦或是帮一滴水离开众水聚集的海洋?”
“没有意义,但这或许就是所谓男人的浪漫吧。”
“……什么鬼东西。”
“追索不可触的幻梦,寻求不可及的泡影。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其愚昧与傲慢正是所谓的男人浪漫之体现。当然同样的语义还可进行延伸,比如说男人的承诺什么的……”
“听上去似乎很蠢。”
“不是似乎,就是很蠢。但愚昧和傲慢也未尝没有可取之处,就随他去吧……你还有什么问题需要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