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止。”
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行动。当金色的锁链锥头逼近到距离安娜斯塔西娅百米范围之内时她体外冻气便以超乎想象的高速骤然凝聚。身前三十米内的大气温度直接被她抽空,水和杂质旋即构筑成一道坚固的冰晶之墙!
墙是表象,真正维持其稳固性的是附着在墙表面的一个又一个相互勾连的微型气旋。那以物理方式袭来的锁链群在接触到气旋的那一剎那便被冻结凝固,消去了所有的动量。而蓝白色的冰晶便顺着锁链向着袭击者的方向蔓延,在极短的瞬间便抵达了她所未能够看见的遥远彼方!
她听到了‘咦’地一声轻喊。
下一刻,时间恢复到凡人所能够认知的正常流速之中。伴随着冰晶崩裂的声音,整面冰墙解体碎裂,锁链也溃散成为了以太聚合体。而她这才从被袭击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并在剎那之间便被无与伦比的愤怒充斥身心!
她很愤怒。
从者本不应该如此愤怒。
少女怀中的小布偶依旧释放着寒冷的冻气。然而这一次,它却并没有如同在黑暗虚无中那般将她的理智牵扯回归。
【我的家族被毁灭,国度被倾颓……】
【我又在虚无中沉眠了漫长岁月……】
【而你们现在居然胆敢偷袭我?】
【真是自寻死路……】
“你们,真是自寻死路!”愤怒支配了她的思绪,无穷尽的寒流伴随着她的暴怒意志汇聚于她的掌心。她怀中的布偶,那双足沾染鲜血的公主娃娃的形状不变,所持有的存在感却在极短暂的瞬间疾速放大。转瞬之间,竟是有了一个高达数百米淡薄的巨大人形在她的身后悄然显现!
“宝具解放,帕,将它们全部诅咒而死,掠夺而死,冻结而死吧。魔眼启动,帕!”
她在思绪中获得了一个运用能量的技巧,然后她立刻便将它投入运用。低于零下两百七十度的极致寒霜令她身周数百米的氮气和氧气都在顷刻间液化,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固态的形式变转。她仍旧没有看到袭击者的身影,但充斥全身的暴怒却让她直接将远处的整座城市都视作自己的攻击目标。而当她身周的庞大寒流抵达某个可怕的临界值时,即便是天空都因她的意志而产生了改变!
冻结的云,遮蔽了三分之一的天穹。即便是遥远穹顶之上的光带都被遮蔽了少许。而极致的压迫感更是均匀地从天空之上降下。摊压到了整片大陆的一切活物之上。
上百公里之外,原本在乌鲁克王城中处理政务的吉尔伽美什王突然从王座上暴起,猩红的双目染上一道血丝望向北方。被他当做随身武装的石板书与战斧在他手中显现。他向外踏出一步,便径直飞出城邦核心处的大神殿中!
数百公里之外,密林与死雾遮盖之下的城市中突然分别迸发出两道强大的气息,两道震惊的视线从中显现并投向吉尔苏市的所在。同为女神的她们分明感受到了和自己同格,甚至略有超出的纯粹力量正急剧地酝酿并且即将爆发。而这股力量一旦降下,那么以其落点为中心,半径一百公里内连只蚂蚁都不要想剩下!
更往外数百公里,鲜血密布的神殿内有着巨大的蛇神突兀地睁开双眼。她感知到了足以摧毁自身形体一次,或者两次的宝具解放正在生成。而自己最钟爱的子嗣此刻正在那宝具爆发的中央部位并被完全锁定。而这在她的认知中等同于主神一击的宝具解放完全足以将它碾碎湮灭,即便有着圣杯的加护也必然会凋零成为粉尘!
“不,不。”古老的蛇神发出低吼,庞大的蛇躯竟是直接冲破了鲜血神殿崩向力量爆发的地方。她看见自己那在近月来因为过于特化对雷对火的防御,以至于在这遮蔽天穹的冻云之下瑟瑟发抖的魔兽子嗣心中更生震怒,而她却是顾不得理会牠们,驾驭着大地便驶向冻云核心所处的方向。
而在大地的尽头,美索不达米亚的边界所在。代承了上古女神之位的弗洛拉望向那力量爆发的所在,一脸愕然。
“搞什么鬼……”她的眼眸中充斥着不可置信。明明刚刚才感觉到异样,明明一切都应该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明明自己已经研究出了万全的策略,打探出了这个世界诸多隐藏强者的情报并以合适的方式将它们尽数牵制安抚。明明只要自己所支配的伊曼尼提克继续再发展一段时间,那么大局便会落到自己手中……
可是为什么?明明自己准备了那么多,为什么却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那股力量所指向的对象是人类的城市,而她甚至知道那座城市的名字是吉尔苏,正在那座城市中交战的双方分别是魔兽女神麾下的恩奇都以及乌鲁克方的守将之一天草四郎。而这股力量足以在顷刻间将两者与整座城市都彻底粉碎,而无论动手的人是谁,这都将导致女神与人类阵营的全面开战!
开战是必然,但不应该是这个时候!不应该是这个地方!
可是应该怎么做?
应该怎么做?
她很快就下定决心,思念展开,那属于自己的从者,巴御前的行迹便在她的感知之中清晰可见。而无与伦比的庞大神力便被她在极短的时间内藉由契约之间的链接通道尽数注入那位从者的体内,紧随其后的空间转移反应随即生成——
——【Archer,魔力交付与你,我命你去保下那座城市!】
她的思念随着神力在顷刻之间便传达到了还在前线征战的白发从者巴御前心中。而后者立刻响应,受肉的躯壳便跨越空间的间隔来到了吉尔苏市外侧不到十公里处的荒原之上!
她在第一时间便看到了那位处于盛怒之中的少女,看到了那覆压天穹的巨大冻云。一轮冷玉色的寒阳不知何时已然高悬于天,并随着少女的意志自天穹顶端,看似缓慢,实则迅速而又不可阻挡地落下!
来不及了。
巴御前下意识地便尝试展开自己的宝具,巨大的炎之弓浮现在她的手中,然而她的箭矢还未在弓臂上生成,弓的火炎便在极致的低温下黯淡熄灭——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也被纳入了被攻击的目标,在展开宝具的同时极致的寒霜竟然已经封冻了自己的双腿!
怎么可能!?曼戈特伦德的神力明明不应该就这样却步!
她心下惊诧,但事实却无可更改。在她过往的认知之中威猛霸道的旧神神力在这一瞬间不知为何竟是完全发挥不出多少效用。以至于她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吉尔苏市内部那位未尝谋面的‘恩奇都’用金黄色的锁链在身周构筑出一道又一道的屏障。然后——
玉色的寒阳坠上了城头。
整座吉尔苏市如同沙滩上的积木一般碎裂成了粉尘,而那由万千黄金锁链所构筑而成的球体则坚持了一个极端的瞬间。它们支离破碎,然后,圣杯的虚影无声显现又悄然凋零。
巴御前第一次看到了恩奇都,看到了那个碧发白袍,如同神话传说中所描述着的一般纯洁而且美丽的造物。她看到它向天空中的那轮寒阳伸出手,然后——龟裂的纹路和冻结的碎末便在它的全身遍布。
这已经不是主神级的宝具解放了,而是某种更在其上,超脱凡俗,甚至能够与天穹之中的巨大光带相提并论的灭绝之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力量会这样没有缘由地出现在这个地方,但事实就是事实,即使不愿意承认也无济于事的事实。而下一刻,湛蓝与纯白的冷光便从落点处向外迸发,在一瞬间便充斥了巴御前的视野。
安娜斯塔西娅眨了眨眼睛,当理智重新回归到她的思维之中的时候,她发现除却她的立足之地以外方圆上百里的土地都化作了冻结的碎土。寒霜推平了山丘,吞噬了林木,让方圆百里的地面都像是做工拙劣的镜子一般毫无遮护。
所有人都死了。
魔兽也好,残存的住民也好,城市中的袭击者与交战者也好。无一例外,它们全部都死得一乾二净。她的视线呆滞地从四周扫过,除却自己以外唯一的异物残留便是距离自己十数公里处的一片火痕残留,一双被冻碎的,女性东国武士的脚留在了地面上,被火的痕迹所包围着,而双腿以上的部分却是在先前的力量爆发之中完全粉碎,消失无踪。
而她的视线投向更远方,在远离寒气爆发的中心区的位置看到了好几座大概是村庄城镇的残留。这个时代的砖木结构与防护壁障在刚刚那简直不像是神能够释放出来的强大力量完全就是不堪一击。它们被冻结,被震裂,被吹飞,最终残存在大地上的,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块基石作为证明的遗物。
她的视线继续投远,看到一处被夷为平地的,原本的作用大概是封堵北方的漫长防线。一个希腊风格装束的战士屹立于面对着她的防线之前——战士的躯壳已经变成了坏死的冰雕,而他身后的数百平方米则散乱地分布着数百个工匠或者战士的痕迹。
对,只是痕迹。因为他们也全都死了。站在他们面前的守卫者固然抵御住了迎面而来的寒流,但极致的低温依旧抽空了他身后所守卫之物的全部热量。他唯一做到的事就是让被他守护在身后的骸骨即便逝去也能够维持人的轮廓。但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做到。
而在北部的防线之后,是一座完全暴露在她视野中的巨大城市——那应该便是这个时代最大的人类聚居点,有着完美的城市结构和防御壁障。至少十万以上的人口汇集于此,并在那里筹备最后的战争。
但在安娜斯塔西娅此刻的眼中,她却只看到了一座被冰雪覆盖的,死气沉沉的,只有正面完好的城市。
城市的护盾抵御住了寒流的冲击,但寒冷依旧杀死了盾后面的绝大部分住民。在她的认知之中,活人的气息大概不到一百。而天地之间便因此只剩下了寂静。
寂静,死寂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