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二零零零年，只剩下最后两天了，不过城市的街道却没什么变化，甚至没有圣诞节的时候热闹，毕竟对于这个国家的人而言，公历过年还不算真正的新年呢。

旭日的曙光就像是太阳的目光一样，悄悄分出一束，紧盯着靠在窗边的莫雪遥。

星期六的图书馆比平日的人要稍多一些，座位已经被占完了，到处都是席地而坐或者站着看书的人们。

大家都很自觉地尽量不发出声音，以至于这里安静得只有清洁工拿着拖把一遍一遍的拖地声。

李婉言没有和她一块儿来，因为元旦将至，学校有许多要准备的事情，作为高二二班的班长，她自然也被叶雯叫去帮忙了。

莫雪遥是跟她一块儿来的，于是顺便就走进了图书馆里。

如果不赶时间的话，找书就是一个十分有趣的环节。

或许这和逛街挑选商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唯一的不同是，这里没有恼人的推销员，也没有老板那紧盯着你后背的目光。

莫雪遥可以自由地在书海里徜徉，当看到感兴趣的书名时，就会拿起来翻看几页，如果不喜欢，就把它再塞回去。

人类历史上的书籍不知凡几，被放进图书馆里的，已经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但大师之所以被称为大师，那就是因为他们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而事实上大部分的书，就算是莫雪遥都能看出写得不好的地方来。

看多了所谓的文学作品之后，她也会觉得那些书不过如此，而且作者还特别矫情，看着就不大舒服。

她最不喜欢看的，大概就是那种伤痕文学了吧。

而在现代小说区里，轻松愉快的小说相对更多一点，只是大多数人还是想和文学大师靠拢，非要给自己的作品赋予点什么意义或者内涵，结果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读起来显得十分强行和尴尬。

甚至有时候还要反问一下读者，在这里明白了个什么道理，简直就让人恨不得狠狠地抽作者两巴掌。

莫雪遥从阳光下走了出去，扫视着这一整排的书架，忽然看到了一部‘有趣’的小说。

它的书名很长，在一大堆短书名里非常抓人眼球，只不过这书名有点为了长而长了，打开一看，果然就是个噱头，里面的故事十分的俗套和无趣，相比旁边大多数的小说，也就是换了个皮而已——里面的内容甚至还要更拙劣一些。

挑来选去，最后还是拿起了一本老舍的《骆驼祥子》，其实她每次来都会看一看，可是翻开没几页后就又塞回去了。

不是写得不好，而是那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令她难以继续读下去而已。

生活在这个年代的她，其实很难想象那样的日子。

这次她决定静下心来好好读一读这本书。

她一边摩挲着有些粗糙的书封，一边朝着有阳光照进来的窗边走去——人太多的地方她是不喜欢的，所以只能多绕几圈，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个人少又有阳光的位置。

用报纸垫着抱膝坐在地上的，正是住在她家隔壁的虞姝。

莫雪遥兴奋地正想大喊她的名字，但又马上想起这是图书馆，便将想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悄悄走到她身旁，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饶是如此，虞姝也被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差点一头撞在身后的落地玻璃窗上。

“嘘——”莫雪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坐在她身旁压低了声音问道，“好巧，虞姝。”

虞姝将自己左耳上的耳机摘了下来，侧着脑袋看向她：“小遥，你也来看书呀？刚才吓我一跳……”

“谁知道你这么胆小嘛？咦，你在听歌？怎么没看到磁带机呢？”莫雪遥好奇地问道，“难道是什么迷你款的磁带机？”

“嗯，只比磁带大一点点哦。”虞姝像是个能和朋友分享玩具的小孩儿一样开心，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这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磁带机，“小遥要听吗？”

“什么歌？”莫雪遥虽然是这么问着，但却已经把那只被虞姝摘下的耳机塞到了自己的右耳里，“啊，耳机线有点短啊……”

“那、那就靠近点……”虞姝用比蚊子还细的声音轻轻说着，小心翼翼地靠在了莫雪遥身旁，“这个、这个是那个……买、买来的磁带，是钢琴曲，这张磁带专辑叫做《时间之河》……”

“时间之河啊……”莫雪遥任凭音乐的旋律在自己的脑海里回荡，而后摊开书页，慢慢看了下去。

老舍的文字总是十分的质朴，没有任何生僻字，读起来很通俗易懂，并不像鲁迅的小说那样拗口。

这对于阅读的体验是比较好的，因为不用一句话反复读几遍来理解意思，可以很自然的一口气读下去，就像是听长辈讲着过去的故事一样。

微红着小脸的虞姝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看一看莫雪遥，然而后者却是专注地看着书，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

这一次莫雪遥还是没能看完，看到一半的时候，就不忍再看下去了。

窗外的太阳已经升到了正中，再往后就是要向下落了。

“也不知道婉言忙完了没有。”她嘟哝着合上书，‘嘿咻’一声站了起来。

然而身旁却立马传来‘啪嗒’的声响，接着，虞姝的脑袋也朝旁边一歪，她忍着痛捂着右边的耳朵，而耳机和磁带机都掉落在了地上。

“啊啊……”莫雪遥慌忙蹲下身来，“我忘了还戴着耳机呢，虞姝，你没事吧？”

“呜，疼……”

“抱歉抱歉……”莫雪遥透过她的指缝朝右耳看了看，“还好还好……没流血……”

虞姝的眼里闪着泪花，抓着一旁的窗框想要爬起来，但却脚下一滑，失去平衡地朝前倒去。

莫雪遥赶忙接住了她，而后者的额头则直接撞在了她的胸口，那一瞬间，压得她有些窒息。

或许是还在发育的缘故，那里甚至还传来几许钻心般的疼痛。

“嘶——”她忍不住倒退了两步。

“唔……”虞姝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刚才的疼痛已经减轻了许多，她的一只手抓着莫雪遥的肩膀，忽然将小脸凑近了，“耳机……断掉了……”

“咳……我忘了，对不起啊！”莫雪遥尴尬地小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