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个年代兴学洋人,仿佛和民国时期一样了,外来的东西就是好的,还有新闻报纸报道,说这些肯德基、麦当劳,都是比平常炒菜更有营养的呢!
至于什么垃圾食品,那都是后来几年的事情了。
母亲今天却难得不在做菜,而是悠闲地靠在身后的纸板箱上,坐在椅子上织着毛衣。
“今天的晚餐已经做好了?”莫雪遥奇怪地问道。
“那肯定,你以为会饿着你这臭丫头啊?”
“今天吃什么?”她又问道,因为并未闻到什么肉香或者菜香。
母亲端着毛衣针斜睨了她一眼,翘起了二郎腿:“在电饭煲里,自个儿盛。”
“菜呢?”
“今天没菜。”
“靠,没菜怎么吃啊?”
“平时我们都吃得太好了,所以今天就要忆苦思甜一下。”父亲转了一下手中的剪刀,随手将它戳在了一块泡沫板上,“就喝荞麦粥。”
“荞麦粥?”
“是啊,以前我们出来打工,才有这么好的待遇哩。”母亲像是又要开始长篇大论的样子了,莫雪遥想躲开,可这水果店就那么大,怎么样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行了行了,老妈,都二十一世纪啦!你就别总提以前那些老事了行不?”莫雪遥捂着耳朵躲到了李婉言身后,“我吃还不行吗?”
“不说你怎么知道过去的艰苦?我们可不能把你娇惯坏了……”
“我可一点都不娇惯哈。”
“切,就你那吃不起苦的样子,还不娇惯啊?”
“都说了,时代不同了嘛……”
然而母亲却还是要说,莫雪遥只能盛了荞麦粥坐下,装作什么也听不见的样子。
李婉言抿着嘴,勾着嘴角微微低下了头,也坐在了莫雪遥身边。
粥还很烫,她只能舀起一勺,不住地用嘴吹着。
父亲母亲在她俩的对面坐下,每个人碗里都装着满满的荞麦粥。
荞麦粥一点也不漂亮,不似白粥那般晶莹剔透,而是显得十分浑浊,汤是淡黄色的,仿佛混了泥水。
“很小的时候,我出来打工,大概是六八年的样子吧,我那时候大概才十二三岁。”母亲自顾自地讲着,“我那时候是在一家杂货铺打工,早上七点到晚上九点,一个月也不休息一天的,好在那里是包吃包住的,一个月下来,还能稍微赚点钱,那会儿我一个月的工资才六块八毛钱,你想想……”
“物价不一样的嘛!”莫雪遥颇有几分不满,她觉得母亲是在为了说教而强词夺理,“那个时候面值最高的不也才十块钱吗?”
“确实是不一样的,我上学的时候,一天才给我五毛钱的零花呢!哈哈,现在听起来很少,但其实足够我吃饭了。”父亲过来圆场,又拿起盐问道,“小遥,加点盐不?”
“这粥是甜的还是咸的?”
“没什么味道的,你想放糖也可以自己放。”父亲也顺着母亲的思路回忆了起来,“哎呀,以前的时候啊,我跟你们说,就是我还小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没什么糖吃的,那时候只有过年才能吃到大量的糖,知道以前怎么表示自己家里‘有钱’吗?就是有客人来的时候,请他吃碗荞麦粉。”
莫雪遥打断了他的话,微蹙着眉头问道:“荞麦粉——那是什么?”
“就是一种面粉一样的玩意儿——你就当做面粉吧,那个东西放锅里炒炒,熟了之后撒上盐或者糖就能吃了。”
莫雪遥实在是想象不出来那种东西会是什么味道的。
“能吃吗?”
“当然能,那时候可是好东西,而且会往炒熟了的荞麦粉上撒很多白糖,撒得越多就代表这家人越好客,越热情。”
“那时候不是平均分配的吗?大家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吧?”
“分配也就是按照你的工作,给你各种票而已,你还是得拿钱去买的啊。”父亲摇了摇头,“有的人家钱不够多,就把自己的票偷偷卖给别人换点钱来……”
“原来是这样。”
“总之,那时候糖可是稀罕物儿,除了用牙膏壳换糖吃的时候,就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糖了,平时能加点盐就不错咯。”父亲说着,往自己的碗里加了不少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那你还不加糖?”
“哈哈,现在吃腻了,刚改开的时候,那次我第一次打工赚了一大笔钱,就去买了很多糖,把牙齿都给吃蛀咯!”
母亲在一旁等着父亲说完,就接着她刚才的话说:“那时候在店里,包吃的,吃的就是这种荞麦粥,撒点盐或者糖,偶尔还能加点野菜,哪像现在,花样这么多,每天都给你吃不一样的东西。”
莫雪遥也往荞麦粥里撒了盐,搅拌均匀后尝了一口——味道没什么特别的,也就只是碗普通的咸粥而已。
“大人们总是怀念些没必要的东西,都是新生活啦,能不能朝前看啊?”莫雪遥没好气地说道,她对于今天的晚餐很不满意,好在已经提前吃过了汉堡,所以也不算无法下咽。
但哪怕是最小的时候,她吃饭都是有菜过的,这还是第一次只是喝粥,却什么菜都没得过。
“是要向前看,但也不能忘了以前的事。”母亲反驳道,“你要知道这样的生活,是我们一点点艰苦奋斗出来的。”
“知道啦知道啦——”
“臭丫头,不能吃苦,以后到了社会可怎么办哦。”母亲半是责备,半是担忧地说道。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啊,再说了,会吃苦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儿——说不定还被别人觉得好欺负呢。”莫雪遥再一次强调道,“都说了啊,新时代了嘛!”
“你就狡辩吧,妈妈说不过你。”母亲的眼神像是刀似的剐了她一眼。
“切,明明是你不讲道理嘛。”
“行了行了,你们俩就少说点歪理了,都不讲道理好吧,不愧是母女,一脉相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