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看到这把刀时,没觉得它哪里特殊了。
那时的烈圣坐在神山庙里,将这把刀当做烧火棍来用,拨了拨炉子里柴火。
曾经的烈圣是个搓灰老汉,浑身都是柴火味,这把刀也只是他手里的烧火棍,如同农夫的糠糟之妻,一点也不漂亮,不精致,更不可怕,沉默寡言,老实本分。
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同样的一把刀,给人的感觉恍若隔世,天地之差,云泥之别。
当它擦干净了炭火留下的灰尘,终于显露出一甲子内无敌于世的绝世锋芒。
烈圣握着爱刀,神情变得肃穆且庄重。
当他拔刀之时,最后一趟江湖路也该走到尽头了。
“你已经问过了我。”
“接下来……”
“该问问我的这把刀了。”
刀变了,人也变了。
没有握着刀的烈圣不是天下第一,握住了刀的那一刻,他才是真正的举世无敌手。
“它叫什么名字?”白泷问。
老人沉默着,似乎是没有听见,他的拇指缓缓推动刀镡。
动作如同慢镜头的缓慢回放。
在拔刀之前,烈圣呵出一气,在漫长的一战后,他终于主动换气。
武者主动换气之时,是最危险的时候,对阵之中,武者换气会选择内循环,一气换二气的方式,一旦主动吐纳换气,即代表自身气力枯竭,往往一气要换很久,除非是真气枯竭,否则几乎不会用这种方式。
然而,天下第一绝不能以常理判断,他哪怕是慢慢悠悠的换着气,也没有谁会认为他已经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主动换气,或许只是图个仪式感,又或许是他故意卖出的破绽。
不论是哪一者,白泷都没有轻举妄动。
他从城楼上跃下,视线牢牢的盯着老者的手指。
沉着的,冷静的,压抑的,紧张的,静静的……等着刀出鞘。
不知等了多久,也不知道风雷与潮水声回响了多少次。
终于,烈圣在天地间悠悠换了一气。
随后,风云静止。
坐守雪域六十年,一刀斩平江湖路。
白泷只见一片雪白色的弧光铺天盖地而来,他听到了拇指彻底推动了刀刃离鞘的清脆之音。
刀气化罡,先闻雷鸣霹雳,再听潮水浩瀚。
那几乎不是刀气,而是潮水本身,刀罡练成一条白线,一线撕裂天穹和大地,独自形成一条海平线。
这一刀,是滂沱大势。
他斩出的不是刀,而是山与海。
将天地感悟融入刀法,最终斩出了堂堂的天地异象。
海潮抵达之前,先闻水声;大雪崩塌之际,先闻山鸣。
众人眼中看到的分明就是雪崩和海潮……白雾朦胧的海面上,升起数十米高度的潮水,巍峨壮阔的昆仑雪山,银装素裹的落下一层轻薄又致命的薄纱。
这并非是天王异象,却足以抹平和超越天王异象。
刀势已是天地之势,令人怀疑他是不是在刀鞘里藏了个小天地。
过于壮阔的风景,足以让人完全生不出抵抗的心思,更别说,这些风景都是刀罡所幻化,每一缕奔腾的流水和飘落的雪花,都是斩钢断甲的罡气。
如若说先前白泷借招的电磁御剑是天罚雷劫,这一刀便是天鸣地动,搬山填海。
那么……这一招该如何接?
答案是,接不住。
刀罡匹练,一线而过,气势汹汹,一去不返。
白泷被海潮和雪崩吞没,个人勇武放在天地大势之前,终究还是脆弱。
就在异乡人快被这幕天地滂沱大势压垮的那一刻,令人震惊的一幕光景却发生了。
海潮、雪崩并未戛然而止,却也未能更进一步。
它本该吞没一切,将眼前的一切卷入毁灭的余波之中,却被阻隔在了外面。
激荡的潮水和大雪如同撞击在了堤坝上,堤坝牢固,宁摧不移,两股力量互相角逐,海潮气势汹汹,却只一时之勇,一刻之力,力量枯竭,也没能再往前半步。
刀罡退散,潮水回涌,形成了巍然壮阔的回头潮。
无数人目瞪口呆,便是守城将士也纷纷呆立,嘴巴张大能塞下十八个鸡蛋。
因为拦住了这一刀的,竟是这座蜿蜒崎岖还有点凸出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