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动作一顿,眯着眼转头,看到了一张让他倍感熟悉的脸。
就在刚才,这张脸的主人还在那异珍阁跟他交手打了几个来回,最后成功带着乾坤鼎逃之夭夭。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人不但没有离开青云宗,还如此大摇大摆地站在他面前,弯起嘴角挑衅他。
望舒看着他一言不发,不知道这个人来找他的目的是什么,毕竟对方早已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而面前的不速之客显然没有表明来意的自觉,他迎着望舒不善的目光微微一笑,自顾自地在桌前落座,又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青云宗都封山了,你倒是心大。”望舒讽刺似的哼笑一声。
那人耸了一下肩,并不在意,“那也无妨,没人能困住我。”
语罢,对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神情蓦然变得有些冷淡。
可随即他又飞快地变脸,又道:“如今这修真界的小辈倒是越来越不争气了。”
听这口气,倒像是什么刚刚出世的大能似的。
可看他吊儿郎当的模样,望舒又马上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你究竟是谁?”他终是忍不住了。
他不认识眼前的男子,也猜不透对方的身份,他对此人唯一的了解,便是通过异珍阁中的那次交手,得知对方使用的功法与他同属一脉。
而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以前从未在见过此人。
身边有这么一个不在他掌控之内的人物,他简直寝食难安。
“唔——”听到望舒如此询问,男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做思考状。
正当望舒以为他准备回答自己的问题时,这人却又蓦然一笑,跟耍猴似的反问,“你很想知道吗?”
望舒的表情冷了下来。
显而易见,对方在逗弄他。
若是以他从前的脾气,这会儿早该把人打得满地求饶了,奈何他压根就不敌眼前的男子,何况他还受了伤,更是处于弱势。
现在他只能按兵不动地试探男子的目的是什么。
不料对方竟然道反天罡,先质问起他来了,“你为什么想要乾坤鼎?以你现在的修为,恕我直言,乾坤鼎在你手中只是一件废品。”
望舒忍了又忍,有些不耐烦了,“我拿回去当摆设。”
他有些怀疑这家伙是专门过来显摆的了。
男子啧了一声,正想接话,却倏地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了些许的嘈杂声,从那些凌乱的脚步声可以看出,来人不止一个。
“呀,看来有人来了。”男子站直身子,朝望舒眨了眨眼,“下次再会,小宓川。”
听到男子喊出了自己的真名,望舒瞳孔猛地一缩。
他眼睁睁地瞧着那身份不明的家伙消失在原地,什么也来不及问。
不等他反应,房门便被人用力撞开了,几个青云宗弟子鱼贯而入,声音冷硬地对他说:“这位公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
梁悉在匆忙处理好望舒这边的情况后,便火急火燎地回到殿中,生怕露出什么破绽惹人怀疑。
任重山倒是问他为什么去了这么久,却被他找理由搪塞了过去,又顺势将话题引到刚刚发生的那场意外上。
任重山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你是说,有人闯进了异珍阁,偷走了青云宗的镇山之宝?”
梁悉点头应是。
“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任重山皱了皱眉,不再作声。
左右这事与他们无关,他们留仙宗此次前来只是为了给赵卓贺寿,无需多生事端。
指不定是那赵卓平日里得罪了什么人,这会儿遭报复了。
任重山面色不改地在心里编排。
众人又在这殿中消磨了些时间,直到有些门派中人等得不耐烦了,赵卓这才姗姗来迟,脸色依旧不见好。
梁悉抬头觑了他两眼,心里只希望他们莫要发现望舒也在其中掺了一脚。
可那赵宗主却一撩衣摆走下台阶,来到大殿中央,对众人抱拳道:“今日惹了这么些笑话,是赵某的不是,只是乾坤鼎一事兹事体大,事关我青云宗根基,我们不得不暂且封山,对宗门上下进行搜查,还望诸位海涵。”
“听赵宗主这意思,你们那乾坤鼎一日没找到,我们就一日不能走了?”人群中有质疑声响起。
“对啊,这怎么能行?”
“那乾坤鼎丢了,可不干我们的事,赵宗主莫不是在怀疑我等?”
“哎哟,老夫这把老骨头,在这地界待久了,风湿都要找上门来了……”
……
“非也非也,诸位稍安勿躁。”赵卓摆了摆手,“赵某并非怀疑诸位,只是我异珍阁向来重兵把守,非常人不得踏入半步,可如今异珍阁尽毁,乾坤鼎也下落不明,足以可以看出那贼人法力超群,届时若是起了冲突,还得仰仗在座各位的帮助。”
他这一番话说得漂亮极了,哄得一干人等都平静了下来。
“不过——”他话锋一转,随即又道,“经过方才那番搜寻,我坐下弟子已经找到了嫌疑人。”
语罢,他朝殿外喊了一声,“来人,把人带上来吧!”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殿外,都想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贼人是谁。
梁悉也跟着望了过去,就见几个青云宗弟子押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走了进来。
可即使看不见脸,梁悉也能立刻认出,那双手戴着玄铁镣铐,披头散发低着头的青年赫然正是刚刚分别不久的望舒!
他心中一震,豁然站了起来,不顾礼节地大声诘问道:“赵宗主这是何意?”
望舒与他们一路进入青云宗,明眼人都知道望舒是他们留仙宗的人,可这赵卓却背着他们将望舒捆了去,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对待望舒,俨然一副已经将望舒当做犯人的姿态。
分明是把他们的脸面往地上踩!
且不说那乾坤鼎丢失的责任究竟在不在望舒身上,青云宗先斩后奏的行为,本就僭越了。
“赵宗主!”任重山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你无故扣押我留仙宗的弟子,是否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两位不必动怒。”赵卓仍然笑眯眯,似是不以为然,“不妨先听赵某说道说道?”
任重山一甩袖子,冷哼一声道:“我到要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他与赵卓虽然年岁相差较大,但两人同属宗主之主,再说留仙宗本是三大宗门之首,实力雄厚,所以他在面对赵卓时自然无需恭敬有加。
倒是苦了那些小门小派的人,只得两股战战地看着两位大能交锋,在现场怂得跟鹌鹑似的一声不吭。
赵卓早就知道任重山是什么脾气,见了他的态度也不甚在意,他只抬了抬下巴,他的弟子便接收到他的旨意,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娓娓道来,像是天然站在了制高点。
“先前我也不愿意对这位小友多加怀疑,毕竟他看着实在瘦弱,又法力低微,确实惹不出那么大的动静。”
“可是——”赵卓的弟子加大了音量,右手直指望舒,“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与乾坤鼎失窃一事无关!”
“我且问你,事发之前,有人看见你徘徊在异珍阁附近,所为何事?”
望舒低头不答,心里却暗骂了一声。
还是百密不如一疏。
“你不说,那便让我来替你说,你混进青云宗,反复在异珍阁附近逗留,是为了与那贼人里应外合,是也不是?”
望舒依旧沉默不语。
哪怕梁悉心急如焚,此时也觉得有些无力回天了。
望舒的总总表现都透露着可疑,即使青云宗按在他身上的罪名并不准确,但他也绝对不无辜。
殿内鸦雀无声。
任重山来回看了望舒好几眼,有些举棋不定。
而赵卓看出了他的犹疑,一锤定音道:“任宗主,我知晓他还暂未入你留仙宗门下,严格来说并不算是留仙宗弟子,既是如此,自当及时止损,以免这劣迹之人玷污你留仙宗的一世清明。”
他的意思,是要把留仙宗的责任轻轻揭过了。
这回任重山却是不得不顺坡下驴了,他再护短,也无法为一个沉默的嫌疑犯辩解。
梁悉上前一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任重山一个眼神制止了所有动作。
他有些不甘,抬头一看,又迎面对上了赵卓饱含深意的视线。
就是这一眼,让梁悉险些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明白了。婻風
青云宗不仅发现了望舒和那贼人的踪迹,还发现了梁悉为望舒掩盖的行为。
赵卓不说,只是因为他愿意卖给任重山一个薄面,但这并不意味着梁悉就能在此事上多加置喙。
哪怕心里再怎么着急,梁悉如今也暂且无能为力了。
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望舒被青云宗押了下去。
乾坤鼎暂未找到,赵桌也无心再继续举办什么寿宴了,他又朝在场的宾客抱拳告罪,随即又匆匆离场。
看起来像是急着去审问望舒。
梁悉看着他的背影,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可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任重山转过身来,表情微沉道:“你跟我过来。”
第167章前尘旧梦22你真的喜欢上望舒了吗?……
梁悉心知他这是要质问了,只得抿了唇跟上去。
“你告诉我,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任重山避开人问他。
“我……”梁悉有些羞愧,这回终归还是给留仙宗带来了麻烦,使宗门蒙羞,他再怎么维护望舒,现在也不得不老老实实地道出了实情。
“师父,对不起,这回是弟子惹蛮烦了。”他垂着头道歉。
“你还知道是麻烦!”任重山听完前因后果,颇有些痛心疾首,“明雪,你一向明事理,这回怎会犯下如此大忌!”
梁悉安静地挨训,做足了认错的姿态。
可事情已然发生,梁悉又态度良好,任重山只得暂时放过他,“此次回宗门之后,就自己去戒律堂领罚吧。”
语罢,他顿了一下,又道:“但那个望舒,我们宗门是留不下这尊大佛了。”
梁悉沉默地点点头。
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忤逆任重山的决定。
“回你的房间反省吧。”任重山最后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走了。
梁悉在原地留了半晌,忽而又想起了什么,转而朝反方向走去。
当他来到先前与某人约定的地方之时,他远远就看到常诸正百无聊赖地蹲在那里,拨弄着种在一旁的花花草草。
不知青云宗的弟子看到他们精心侍弄的药草被人这么糟蹋,会是何种感想?
梁悉脚步不停。
常诸听到动静,抬起了头。
“来了?”他随意摆了摆手,就权当打了个招呼。
梁悉在他面前站定,“你该履行约定了。”
“自然。”常诸应道。
语罢,他抬起手,随着雪镜现形,一股纯净的真气以两人为中心向四处荡开。
这真气与梁悉同属一脉,是梁悉在这个世界所修行的本源之力。
雪镜是他的本命剑,只要他神魂不灭,雪镜便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也是他敢如此放心地将雪镜借给常诸的原因。
梁悉伸手去拿雪镜,可常诸却猛地一缩手,错开了他的动作。
梁悉疑惑地抬起眉头。
可常诸的目的似乎只是想看梁悉这种错愕的反应,达到目的后,他满意地笑了,又将剑递了过来。
梁悉在心里白了他一眼,一把握住了剑柄,终是把雪镜收了回来。
常诸耸了耸肩,不以为然。
“物归原主,我便不耽误时间了,想来你现在应当有要紧事。”他的笑有些促狭。
梁悉颔首。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回到自己的厢房后,梁悉颇为焦虑地在房内来回踱步。
在进入青云宗之前,他自己也没想到,短短一天之内会发生这么多事。
寿宴中断,乾坤鼎失窃,而嫌疑人望舒则被押送到青云宗的地牢里,目前情况不明。
梁悉心里清楚,如果望舒没能摆脱嫌疑,青云宗一定不会放过他。
除非找到乾坤鼎,他才有可能把望舒捞出来,可他现在连那个幕后之人是谁都不知道,找到乾坤鼎,又谈何容易?
梁悉犹豫半晌,过了片刻,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又开门出去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走出院门,就见任骄正迈步朝这里走来。
“怎么了?”梁悉问他。
“咳。”任骄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有些支支吾吾的。
见他这幅样子,梁悉就已经猜到了些许真相,“是师父让你来监视我的?”
任骄老老实实地点头。
“好吧。”梁悉只好无可奈何地原路返回。
这下是真的举步维艰了。
任骄平常不爱听任重山的话,可这回不知怎么,竟还真的遵循任重山的嘱咐,老老实实地坐在梁悉房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梁悉。
梁悉被他盯得后背发毛,颇有些无奈,“你就这么不相信你师兄吗?”
任骄像是拿到了任重山的免死金牌似的,一脸理直气壮,“我爹都说了,一刻都不能移开视线。”
行吧。
这死小子。
梁悉眼不见心不烦,闭上眼打坐。
他现在是老实了,可任骄却不知怎么又坐不住了,挨挨蹭蹭地坐了过来,“师兄?”
梁悉的思绪被他打断,“怎么?”
“那个……”任骄又开始吞吞吐吐了。
“想说什么,便直说吧。”
“那什么……”任骄初时还有些有犹豫不决,但见梁悉正转过头专注地听他说话,他眼睛一闭就问了出来,“师兄,你真的喜欢上望舒了吗?”
梁悉怔愣一下,心脏也重重一跳。
随后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像是在不自然地掩饰着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问?”
任骄撇了撇嘴,“当然是因为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可别想瞒着我!”
本来还有些紧张的梁悉一下被他给逗笑了。
可笑着笑着,他又忽而沉默了几秒。
“是的。”他非常坦然地承认了,“我是喜欢上他了。”
情不知何起,直到被别人点破,他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一颗心已经挂在了别人身上。
任骄对此毫不意外,甚至有种本该如此的错觉。
过了半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师兄,那我不看着你了,你去吧。”
梁悉惊愕地看着他。
“设身处地,如果是我喜欢的人出了事,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救他,所以师兄,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任骄,谢谢你。”梁悉看着他,第一次将他当成成年人,以一种平等的视角与他对话。
“师兄,务必注意安全。”这个不及弱冠的少年最后道。
月上中天时,梁悉在任骄的目送之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院子,摸黑往青云宗的地牢找去。
他对这个地方不怎么熟悉,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他找了半晌,才总算是摸对了方向。
青云宗毕竟是修真界三大宗门之一,所谓的地牢,当然也与人界大为不同。
梁悉躲在一个不易被察觉的地方,远远朝那个方向望去,却只看见明晃晃的一片。
哪怕是午夜,青云宗的地牢也依旧灯火通明,唯一的通道有人层层把守,难以突破,梁悉甚至能在地牢的上空感受到灵气的波动,那正是青云宗设下的结界。
这下麻烦了。
梁悉皱了皱眉。
目前看来,他只能从正门进去了,可这么做势必要惊动青云宗的人。
犹豫片刻,梁悉忽而注意到对面的地牢门口有些动静。
他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是……赵卓?
梁悉一惊,立刻敛了气息,闪身躲在了树后。
赵卓身着一身不怎么显眼的黑衣,正脚步匆匆地走出地牢。
他身后至少跟了五六个人,从相貌、衣着来看,其中甚至还有两三个长老。
这么晚的时间,还带了这么多人,赵卓在究竟在地牢里对望舒做了什么?
梁悉心里的预感越发不详。
可当务之急,还是得从赵卓眼皮子底下离开,免得被人发现。
赵卓的修为毕竟比他高上许多,他不敢冒险。
可万万没想到是,赵卓竟然对别人的气息如此敏锐,他才刚刚缓了一口气,开始调转脚步,就听赵卓在那边大呵了一声,“谁在那里?”
梁悉当机立断地迈步就逃,可赵卓的速度比他更快,一条鞭子劈开空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打来。
他听到声响,身形一侧,堪堪躲开了那条鞭子,可鞭子却仿若有意识似的,转而缠住了他的脚腕,将他绊倒在地。
眼看那鞭子即将沿着脚腕缠住自己的全身,梁悉使力挣扎几下,想要挣脱束缚。
奈何赵卓早已赶了过来,让人钳住他的双臂,让他松弹不得。
哦豁。
这下完了。
梁悉心中暗骂一声。
哪怕他在面部做了伪装,也穿了夜行衣,赵卓还是一眼就就认出了他。
“贤侄怎么突然造访我们这地牢了?”赵卓摸了摸自己的一点山羊胡,满脸故作惊讶。
梁悉心知这次是很难逃过去了,低头不做辩解。
“带走吧。”赵卓显然也不是真的想听他说些什么,“正好跟里面那个作伴,权当成全你们。”
“赵宗主,此事全为晚辈一人所为,还望赵宗主莫要怪罪留仙宗。”梁悉一面低头掩饰自己的神色,一面观察着四周,暗暗找机会逃走。
他此次势必不能被抓紧进去,否则那才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留仙宗是何作风,我还还是了了解一二的,只是你此番作为,还真是辜负了你师父对你的栽培,平白给你的宗门带来了污名。”赵卓不置可否。
“我明白,此事过后,我会自请离开宗门,不让师门蒙羞……”
“任明雪!住口!”远处一道声音呵斥道,“此事你还没有自己做主的资格。”
竟然是任重山来了。
梁悉惊诧地抬头。
“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任重山瞪了他一眼,一脸的怒其不争。
他虽然生气,却还是有意无意地把梁悉挡在了身后。
梁悉看着这种保护的姿态,颇有些恍惚。
任重山大概非常看重任明雪,甚至不惜为他得罪青云宗。
只是可惜,他终究不是任明雪,只是一个占据别人皮囊、还要败坏别人名声的骗子。
任重山早就失去了他视作亲子的关门弟子。
思及此处,梁悉忽而皱了皱眉。
时隔数年,他再一次犯了老毛病,产生了多余的、不属于他的情绪。
可他都喜欢上了小世界里的人,这点情绪似乎也无可指摘。
第168章前尘旧梦23山雨欲来风满楼
梁悉满心愧疚地垂下头,“师父,我……”
任重山抬手制止了他的发言,却依旧像一座山似的挡在他的面前。
“看来任宗主这是势要与我青云宗作对了。”赵卓声音沉沉。
“宗主莫急,此事若是要说清楚,就有些话长了。”
赵卓眯了眯眼,半信半疑,“哦?”
见状,任重山信口开河道:“我这弟子从前孤家寡人、一心向道,这回好不容易在凡间遇上个喜欢的人,心里喜欢得紧,眼巴巴地把人带回来就是想要结为道侣。唉,若不是出了这等事情,你们大概还能喝上他们大婚时的喜酒呢……”
赵卓:……
青云宗弟子……
任重山语罢,众人都跟听到什么稀罕事一样,眼神止不住地往梁悉身上瞟。
梁悉嘴角一抽,略显狼狈地避开这些好奇的视线。
什么道侣,什么大婚……他倒是没想到任重山这么会糊弄。
“什么?道侣?”赵卓反应过来,冷哼了一声,“既然他们关系密切,岂不是更有联手诓骗的嫌疑?”
“带走!”天色正晚,他已不想再跟任重山这种满嘴跑火车的人浪费时间掰扯。
“哎——”任重山绕到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几米之外的地牢深处传来些许异样的声音。
这声音,倒像是有人在打斗。
梁悉面上的深思一闪而过。
赵卓显然也想起了什么,他甚至顾不上逮捕梁悉,急急忙忙转头朝那头走去。
可这条路还没走到头,就见那气派的地牢门猛然炸开,一波强劲的气浪迎面冲来,惹得众人睁不开眼,纷纷以袖遮面。
梁悉趁乱悄咪咪地远离了赵卓等人,勉强从袖子下方露出一只眼睛,想要看看前方发生了什么。
那地牢门已经看不出原形了,俨然已经成了个偌大的穴口,若隐若现中,一个人影从那穴口中漫步而来,显得分外从容。
梁悉瞧着那人,不知怎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不等他反应,对方一个闪身,刹那间便站在了他的面前,身后甚至拖出了残影。
眼前是属于望舒的脸,可不管是冷淡的神情,还是周身充沛的真气,这个人都不像是他所熟悉的那一个。
哪怕这个望舒很陌生,梁悉也下意识没有对他设防。
“你……”可当他讶然又震惊地吐出第一个字时,却见望舒伸出一指点在他的眉心。
下一刻,他便觉得自己的脑袋变得昏昏沉沉,不出两秒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见面前的人头一歪就昏了过去,望舒顺势搂住对方下滑的身子,随即纵身一跃,立在树顶一根遒劲的枝丫上,显得有些居高临下。
他脸上撤去了以往柔弱可欺的面具,也全然没有掩饰自己周身的魔气。
没有了以往的伪装,他的身份与立场显而易见。
“你果真是魔修!”赵卓既有些气急败坏,又心有忌惮。
这人能够只身一人离开地牢,又徒手破开他设下的结界,可见实力非凡。
他竟不知这魔界何时出了此等人物!
望舒冷哼一声,带着梁悉就想离开。
“站住!”任重山厉声喊住他。
“您也要拦着我吗?”望舒勾了勾唇,语气中依然带着几分客气。
若不是因为任重山名义上还是任明雪的师父,他也懒得多费口舌。
“你可知你将他带走的后果是什么?望舒,你要陷他于不义吗?”
“不义?”望舒故作地,“既然如此,岂不正好让他成为我们魔界中人?”
“你!”
“任宗主,你刚刚可是说了,任明雪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就等着与我结为道侣,我怎么敢辜负他的一腔真情?”
任重山难得一噎。
话是他说的没错,但是……
就在他深觉心虚的功夫,望舒敛了神情,衣袖一挥,浓烈的黑雾便将他和梁悉包裹其中。
任重山和赵卓暗道不好,双双出手。
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待黑雾散去,树枝上的人已然不见踪影。
任重山狠狠闭了下眼。
敢情是他把自个徒弟给坑了?
“任重山,这就是你教的好徒弟!”赵卓心里气极,转头就找了个挨骂的替罪羊,“此事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任重山摸摸自己的鼻子,颇有些气虚,“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哼!”赵卓不接他的茬,甩袖就走。
可走了几步,他又回头不怎么乐意地提醒道:“若是不想冒天下之大不韪,就不要管你这徒弟了。”
闹剧结束,青云宗众人呼啦啦地离去。
徒留任重山一人在原地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梁悉撑开沉重的眼皮时,仍觉得大脑混沌。
过了片刻,他缓过神来,突然一骨碌爬了起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做工精巧的雕花木床上。
他环顾一下四周,可面前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环境了。
周围光线有些暗淡,以梁悉仅有的视角,他只能看到墙壁上镶嵌的几个不知名野兽的颅骨,颅骨中空,里面点着几盏红烛。
视线下移,地上铺着一层厚重的兽皮,即便灯光昏暗,他也能看出那皮毛是多么的皓白柔软。
他下床光着脚踩在兽皮上,神情有些茫然。
种种装潢设施都在告诉他,他现在正身处魔界。
回想起昏迷前所看到的最后一幕景象,梁悉若有所思地眯眼,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
白衣仙人玉足裸露,安静地立在阴影中沉思,此情此情,仿若一副美人画。
而宓川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听到脚步声,梁悉抬头望去,只觉得面前的人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那张脸,陌生的却是对方周身大变的气场。
不久前还在伏低做小的望舒此刻神情都变得傲慢生动起来,褪去了从前颜色朴实的衣衫,他重新换上了一身潋滟的红衣,而额间一抹朱砂红,也与满身的红色相得益彰。
可梁悉看着对方额间犹如伤疤一样的赤色痕迹,心里却突然咯噔了一下。
那是堕魔的标志。
望舒的真实身份,显然已经呼之欲出。
“望舒……”梁悉声音艰涩道,“不,我该称呼你为宓川才合适吧?”
彻底恢复真容的宓川挑高了眉头,眉下的小痣也跟着跳了一下,“你认识我?”
梁悉看着他,脸色苍白难看,久久无法出声。
回想过去发生的种种,宓川露出的破绽是如此明显,而他竟然对此视而不见,甚至引狼入室。
虽然真相已经摆在他的面前,但梁悉依旧陷入无尽的怀疑之中。
望舒怎么能是宓川呢?
他捏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宓川与他对视片刻,忽而敛了笑容,“怎么?你那是一副什么表情?”
他靠过来,一只手顺着梁悉的脸侧狎昵地抚摸两下,“我露出了真容,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梁悉侧头避开他温热的气息,“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骗你?”宓川语调上扬,“最不该问我这个问题的就是你,因为你也是个骗子。”
“这幅皮囊披就久了,你就真以为自己是任明雪了?”他忽而离远了些,背过身道。
“警告——警告——”系统的声音猛地在梁悉脑海中炸开。
梁悉猝不及防地被系统吓了一跳,只觉得这滋啦作响的电子音将他的脑子搅得天翻地覆。
在系统发出尖锐爆鸣声的同时,望舒持续抛出数个致命问题,“你是谁?为什么夺舍任明雪的身体?是想取代任明雪活下去吗?还有——”
他停顿两秒,继续逼问道:“任骄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所有人……所有人都在偏爱他?甚至连你也对他照看有加,不惜保着他护着他,一定要让他拿到灵栖寺的传承?”
梁悉捂住自己的头,无可奈何地制止他危险的发言,“行了!”
宓川确实聪明,甚至比其他人更加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真相。
但小世界有自己的法则,法则之下,世界中人无法拥有超出该世界的意识。
即使是如梁悉一般的任务者,也必须“入乡随俗”,遵循这条铁律。
他不敢保证,一旦宓川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这方小世界是否会抹杀对方的存在。
“你怎么了?”宓川蹙着眉看着梁悉不适的模样,一双手臂下意识就探了出来,可随后又因为顾虑什么,再次缩了回去。
“不要说……”梁悉强忍着大脑里钻心的疼,气息不稳道,“不要再说这些。”
宓川本就天生反骨,闻言下意识想反驳他。
可一见梁悉难受的样子,他便误以为梁悉对此事忌讳如深,竟然当真不提了。
系统的警报声逐渐停消停。
过了良久,宓川才神情复杂地喃喃道:“我们都是有秘密的人,所以你不要问我为什么骗你……”
梁悉注视他良久,突然从袖中拿出了个什么东西,“这个是你的吗?”
那是一条模样精致的剑穗,正是他当初在留仙宗禁地附近捡到的那条。
他向宓川问出这个问题,其实就是想证明真正的任明雪是不是他杀的。
一旦得到肯定的回答,那时候便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是。”宓川显然没有掩饰的必要,他甚至还直视着梁悉的眼睛,几乎以一种挑衅的方式等着梁悉的反应。
梁悉闭了闭眼。
哪怕心中已经确定无数次,可最终结果却依旧让他感到不堪。
“为什么?”梁悉由衷地感到困惑。
在此之前,任明雪与宓川并无什么交集,他想不通对方杀死任明雪的缘由。
第169章前尘旧梦24你喜欢我吗?
听罢,宓川笑容尽失,“一定要提别人吗?”
看来今天是问不出什么了。
梁悉暗暗叹了口气,别过头不再言语。
宓川目不斜视地盯了他半晌,沉默逐渐在两人之间蔓延。
梁悉深觉这样不是个事,想了想又再度开口,“这是哪儿?”
“崇明殿。”宓川眉头舒展开来,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会暴露什么。
梁悉惊愕抬头,脑袋甚至有些嗡嗡作响。
不应该,实在不应该。
崇明殿身处魔界腹地,乃是历代魔界之主的住所。
就算宓川为半魔半妖之身,也当然有进入崇明殿的资格,可他成为魔尊已经是很久以后得事了,如今又为何提前了数年?
细思之下,怪异不已。
梁悉探究的视线落在宓川身上。
“怎么?”宓川扬起眉梢。
“没什么。”梁悉敛了神情,低头苦笑一声,“劳烦魔尊大人亲自将我捉回此地,还真是我的荣幸。”
宓川的表情变幻莫测,片刻后,他别开眼睛,十分刻意地转移话题,“你就先安心在这儿住下吧。”
语罢,他停顿一下,像是在特意观察梁悉的反应。
见梁悉面色平淡,似乎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深感满意。
“听风,观雨。”他转身朝外头唤道。
话音一落,两个清隽秀丽的侍女便低着头款款而来。
“主上。”她们双双矮下身来见礼。
宓川一边颔首示意她们起身,一边对梁悉道:“她们会一直在殿外侯着,需要什么,吩咐她们便是。”
“见过公子。”两人听了宓川的话,又如法炮制地对着梁悉行李。
梁悉没有说话。
这两个侍女虽看着其貌不扬,但她们几乎微不可查的气息和脚步,却无一不透露出她们的法力高深莫测。
宓川嘴上说得好听,实际只是派她们监视他罢了。
但梁悉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只得按兵不动。
“你在此地不要着急,我晚些再过来。”宓川似是还有什么急事,匆忙留下一句话道。
这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哄那些在深宫等候皇帝临幸的妃子。
思及此处,梁悉的神情蓦然变得怪异起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得先应了宓川,好将人打发走。
不多时,宓川离开了此地,听风和观雨也退至门外。
梁悉缓了口气,在脑内唤了一声,“系统?”
出乎预料的是,那道冷淡却给了他十足安全感的电子音突然消失不见了。
“系统。”他喊了数遍,也依旧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霎那间,梁悉只觉得遍体生寒。
在小世界与系统断联,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主脑切断了他和系统的联结,要么是小世界异样的磁场干扰了他与系统之间的信号。
可主脑的所有决策都会经过精密的计算,不会做出这种好毫无征兆的事,所以显而易见,他遭遇了第二种可能。
梁悉心里暗道了一声糟糕。
他一边不安地在殿内来回踱步,一边开始回忆起那已经没什么大用的原剧情。
早在察觉到剧情的偏移时,他就该引起重视了。
这个小世界,不知还有多少被他忽略的事,如今系统失联,他的行动也受限,便只能从那没多少大用的原剧情里抠出一些线索了。
在原来的设定中,这个小世界的妖很多,但大多实力低下,全然不如堕魔,虽然他们都是自由散漫的个性,却也有自己的聚居地。
可那些妖物当然争不过堕魔,因而早在数百年前,他们的领地便逐渐被堕魔们占领,甚至还十分屈辱地从“妖界”演变成了“魔界”。
然而,堕魔本质上还是人类,比不得妖族寿命长久,妖族经过漫长的修炼过程,渐渐出现了那么几个居于人上的大妖,而作为其中最为久负盛名的一个大妖,便是黑蛟宓行歌。
梁悉当初在看到这个名字时,便心领神会地猜到了对方跟宓川的关系,可两人毕竟隔了好几代,具体什么关系已经无从考究,更不会知道宓川是怎么突然返祖,从蛟的后代变成了蛇。
可即便宓川血统不纯,他最后还是以半妖半魔之身,稳坐在魔界之巅。
思及此处,梁悉又是一阵头疼。
这方小世界的剧情究竟偏移到什么地步,才会让宓川如此之早就成了魔界之主。
他在原地站了半晌,最后几步走到门前,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殿内光线昏暗,可殿外似乎也并无多少差别。
梁悉一抬头就能看到团团乌云遮挡了大半天幕,不断地在半空中翻腾。
听说这地界背阴,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什么日光,故而适宜妖魔修行。
现在看来,所言不虚。
梁悉在檐下停顿一下,又转头看了两眼守在不远处的听风和观雨,一只脚试探性地伸了出去。
那两个侍女依旧不动如山,目不斜视。
梁悉眨了眨眼,信步走了出去。
这么一看,宓川其实并未软禁他,他可以在崇明殿里随意进出,但不管他去哪里,听风和观雨都会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他从未来过魔界,也未曾从剧情中得到只言片语的描写,便想趁机探探此地,说不准能找到逃跑的方向。
奈何这地方怪异得很,不但日光有限,周围还总是雾气环绕,数十米之外他便看不清什么,再加上身后还有两个尾巴,他也不敢贸然使用术法。
所以他就在附近转了两圈,就老老实实地原路返回了。
魔界终年不见阳光,自然也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速。
梁悉也不知道自己枯坐在殿内等了多久,才等到姗姗来迟的宓川。
“等久了吗??”宓川在身边落座,倾伸问道。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梁悉能够清晰地闻到地方身上浅淡的血腥问。
他心里当即咯噔一下,面露严肃地问道:“你去干什么了?”
“当然是去处理掉一些不请自来的小老鼠了。”宓川冷哼一声,说得似真似假,“青云宗那些老匹夫还真是阴魂不散,竟这么快就摩拳擦掌找上门来了,对付他们还真真费了我不少的功夫。”
“什么?”梁悉眉头一蹙,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听这意思,宓川是跟青云宗的人动手了?
宓川见他似乎真的信了,跟恶作剧得逞似的笑了起来,“骗你的,我方才只是处理了一个告密的叛徒而已。”
不知怎么,梁悉莫名松了口气。
“不过,我刚刚所言也不假,青云宗确实悄悄摸摸地派了不少人来我这地界捣乱,若不是为了处理这些琐事,我哪里会这么晚才回来?”宓川用一种撒娇的口吻抱怨道。
体会着这本该不属于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梁悉的心情有些微妙,“你若没有卷入乾坤鼎的事端,又擅自把我带回魔界,他们便不会找你麻烦了。”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做到如此理直气壮的。
话虽如此,可梁悉心底到底还是有些担忧。
这宓川速来是阴晴不定的性子,他生怕对方被惹恼了便万事不忌、痛下杀手了。
宓川听罢冷笑连连,“我早就说过乾坤鼎一事与我无关,他们不信,又干我何事?”
“至于你——”他拉长了声音,手指暧昧地蹭了蹭梁悉的下巴,“我把你带回来,你当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梁悉没有说话,视线却逐渐下移,目光落在他的唇上。
宓川眨了眨眼睛,心领神会地一笑,“你在看什么?”
梁悉神情一顿,撇开了脑袋。
宓川见状,又坐近了一些,两人几乎腿挨着腿,没有丝毫缝隙。
而梁悉此刻虽看着不动如山,气息却提了起来,手也悄悄攥紧了衣袖。
宓川看着他紧张却故作平静的样子,心情很好地挑起了嘴角。
“我好看吗?”他攀着梁悉的肩膀上,凑在梁悉耳边轻声问道。
梁悉避开他温热的气息,还是不答。
宓川却得寸进尺地将他的避让理解成了默认,又慢慢凑近了,“你喜欢我,是吗?”
他说着说着,竟然在梁悉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吻,动作轻柔纯情,简直不像是宓川本人会做出来的动作。
毕竟以梁悉对他的了解,他早该在把他带回来的第一天就用锁链锁着霸王硬上弓了。
可即使如此,梁悉也有些猝不及防,眼看宓川第二下就要碰到他的唇了,一个念头排山倒海似的灌入了他的大脑。
这不是他的身体。
他打了个激灵,瞬间便冷静下来,猛地侧开了头。
宓川没有亲到人,目光沉沉地盯着他,有些气急败坏了,“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拒绝?”
梁悉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最先考虑的竟然是身体归属问题,“人妖殊途。”
“哈!”宓川嗤笑了一声,“你一个夺舍者,居然也担心人妖殊途?”
梁悉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将沉默贯彻到底,贞烈得如同面对女儿国国王的唐僧。
见状,宓川面色彻底冷了下来,站起来就怒气冲冲的想离开。
但在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梁悉,双手轻轻一捏,殿门便出现了一个鬼气阴森的阵法。
阵法落成,他又挑衅似的瞥了一眼梁悉,随即头也不回地走了,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子求爱不得的幽怨。
梁悉:……
真是大可不必。
对着宓川此番幼稚的行径,他摇了摇头,随即又闭上眼睛开始打坐,仿若无事发生。
可过了一会儿,他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明明宓川已经走了,可殿内为什么还有另一道呼吸?
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片刻后,一声轻笑自暗处传来,一个人影走向前来,逐渐露出了真容。
第170章前尘旧梦25你为什么杀了任明雪?……
对方瞧着很年轻,至少从外表来看,也不过二十上下,但这是修真界,外貌已经不是评判年龄的标准了。
有的人看着才二三十岁,实际已经是活了上百年的老妖怪了。
就如今夜这个不速之客,说不准就是老黄瓜刷绿漆。
梁悉不知对方目的,只得一边提防,一边暗暗打量。
若是用客观的眼光评价,眼前这人绝对算得上是个美男子。
体态修长,身姿挺拔,一头卷曲的长发尽数梳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深邃的眉眼。
是一张极具有异域特色的脸。
那双有些混血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梁悉,带着些许的兴味盎然。
梁悉也同样眯着眼看了他半晌,随后笃定出声,“宓行歌。”
与此同时,种种线索在他脑海中迅速串联,最终得到了一个不怎么意外的真相。
最近发生的所有事,大概都与这个人脱不了干系。
宓行歌身为一介大妖,当年一经出世,所作所为便几乎轰动了天下。
蛟龙性情暴虐,生性好战,当然他也不例外。
在他的率领之下,众多妖族逐渐联合,开始与魔界之人连年征战,最后甚至成功扫荡了整个魔界,让这一方土地的势力重新洗牌。
宓行歌可以说是当时最惹人争议的一只大妖。
对于妖族而言,他是屡战屡胜的不败战神,大幅扩张了妖族的势力,一改先前被魔修压迫的面貌,也扭转了整个妖族被人类当成牲畜随意驱使的命运。
可对于那些修士来说,却又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不仅魔修恨他,就连修真界的修士也忌惮他战绩斐然,生怕人家连带着把整个修真界都给端了。
平日里互相敌视的两方,就这么一合计,竟然决定联手对付宓行歌。
结果显而易见,宓行歌虽实力强劲,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也比不得那些修士心眼子多。
在那几乎毁天灭地的最后一战中,他不慎被留仙宗特制的阵法困住动弹不得,又由玄天宗制作的法器穿魂锁缠住了四肢。
元神受创,无力回天,最后被镇压于留仙宗扶罪山之下,一压就是数百年。
可人、魔两方虽胜,却胜之不武,此事至今还被记录在册,被妖族一众所嗤笑。
如今,宓行歌冲破封印,再次现世,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阁下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梁悉回想起有关宓行歌的种种传闻,心中紧张更甚。
他现在已经完全可以肯定,当初被任骄不慎松动的那个阵法所镇压的就是宓行歌,他早就在留仙宗长老重新加固封印之前便逃走了,却不知他是怎么瞒天过海的。
而那个夺走乾坤鼎的人,同样也是宓行歌,但这老妖怪拿了乾坤鼎不干正事,来这儿找他做什么?
就算要报仇,目前还轮不到他这个小辈吧?
梁悉有些苦中作乐地想。
等等——
梁悉心中一凛。
坏了!
任明雪本人也曾施法加固过那阵法,说不准两人早就见过了。
所以这来妖怪到底认不认识他?
梁悉现在坐有些神思不属。
不慎让宓川识破也就算了,若是这宓行歌也知道他的秘密,他恐怕寝食难安。
“你认识我?”宓行歌眼中兴味更浓。
你这么出名,谁不认识你啊?
梁悉暗中腹诽,表面上却正经道:“大名鼎鼎的妖族战神,谁人不识?”
宓行歌轻笑一声,“宓川在宫里养着这么个小玩意,倒是有趣。”
梁悉:……
语罢,他笑容一收,眼中迸发出寒芒,“本尊暂时解决不了留仙宗那些老家伙,解决个小的,却是不在话下。”
梁悉暗道不好,勉强扯出一个笑,“阁下,您与前人的恩怨……”
“嘘——”宓行歌竖起一指,用一个文雅的动作示意他闭嘴,“莫说什么前人恩怨,当初重新镇压扶罪山,可是有你一份。”
宓行歌说到此处,梁悉却反而心下一定。
看来这人暂时没有发现他这具身体换了个芯子。
“更何况,我宓家后人,堂堂魔界之主,竟如此执迷不悟,与一介修士厮混。”宓行歌露出费解的神情“本尊眼里实在难容你这颗沙子。”
他所说的执迷不悟之人,正是宓川。
梁悉听着这话,诡异地有一种面对恶婆婆之感。
“实不相瞒,我来到崇明宫,实非本意。”他道。
“哦?”宓行歌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我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宓川带过来的,若阁下能助我离开,我将感激不尽。”
他打不过宓川,还怕宓行歌打不过吗?
当务之急,赶紧离开崇明殿才是上上策,否则他在魔界这地界待久了,修真界那些人恐怕还真以为他叛出师门了。
助任骄获得机缘是他的任务,他从来没有忘记,任明雪这个身份对他的任务而言大有裨益,除非必要,他暂时还不想放弃这个壳子。
这话说出口,梁悉的手心已经有些微微出汗。
宓川应该不在附近吧?
他心虚地用余光扫了一眼四周。
“是吗?”宓行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话音一落,他一个闪身来到梁悉身后,拎起梁悉的领子,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随后破瓦而出。
梁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在半空中扑腾两下才毫无形象地在屋顶那半塌不塌的瓦片上站稳了。
听到动静,一直守在外面的听风和观雨闻风而动。
但在见了宓行歌的面容之后,她们齐齐一愣,显然有些投鼠忌器了。
片刻后,听风做主,吹响了一直挂在胸前的骨哨。
高亢的哨音仅响了三声,宓川便现身了。
梁悉不由在心里赞叹一声。
这效率可真是高。
“宓行歌,大半夜的来这儿干什么?”宓川看起来有些不满,却又不见生气。
他像是与宓行歌十分相熟,哪怕宓行歌是跟他隔了好几辈的老祖宗,语气里也没有半分尊敬。
宓行歌即使被抓了个现行,语气也依旧懒洋洋的,“本尊好不容易回趟家,你就是这么招待我的?”
他抬了抬下巴,看向正虎视眈眈、磨刀霍霍的听风、观雨。
宓川冷哼一声,不做反驳。
摆了摆手就叫两人退下。
他的视线落在梁悉的身上,眉头忽的一皱,“你抓着他作甚?”
“久闻留仙宗大弟子的鼎鼎大名,自然是想切磋切磋。”
宓川自然不信,毕竟宓行歌嘴里没一句实话。
宓行歌眯着眼看了一眼月亮,有些倦怠地打了个哈切,“我乏了,就不撑着这幅身子骨跟你们这些年轻人瞎折腾了。”
语罢,他撇头看了眼梁悉,随着梁悉心底的不安油然而生,他不怀好意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唉,不知你做了什么,你这心上人刚刚还求着本尊救他出去呢,真是可怜见的,年轻人啊,做事还是收敛些好。”
语罢,宓行歌将梁悉带到地面,推了他一把,“行了,人给你拦着了,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吧。”
对上宓川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梁悉头皮一麻。
他简直快要搞不懂这宓行歌的脑回路了,刚刚还嫌他挡了宓川的路,这会儿又跟个神经病似的,好似要撮合他们。
宓行歌闪身逃之夭夭,徒留梁悉跟宓川两人面面相觑。
“你刚刚是怎么求他的,说来听听?”宓川阴阳怪气道。
哦豁。
梁悉心中哭笑不得。
刚刚才应付完那个老的,这下又得哄这个小的。
他叹了口气,急中生智,“他要杀我,情急之下,我别无他法,只好找此借口拖延时间。”
宓川冷哼一声,“满嘴谎言。”
这两个人一人一种说辞,他自是全都不信。
半晌,他像是服软了似的,“跟我回去。”
梁悉看着他,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宓川确实是在真情实感的疑惑。
他不明白,明明他喜欢这个人,也能明显看出来这个人喜欢他,他甚至不在意他的身份、他的来历,但这个人却仍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就像是坚守着什么他不知道的清规戒律似的。
可这个人明明不是任明雪,也无需顾虑留仙宗的那些繁节褥文。
他真的不明白。
“在占据任明雪的身体之时,我便向亡者保证过,一定会为他报仇。”
宓川嘴唇一抖,有些没能反应过来,“什么?”
梁悉一直低头看着他,没有错过他所有表情。
他能看到他先是显而易见地一愣,反应过来后,脸上的怒火和不忿杂糅在一起,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复杂。
“如果这是你夺舍任明雪要付出的代价,那我就重新为你找一副身体,或者……你告诉我,你本来的身体在哪里,我去寻,好不好?”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中甚至带着不甚明显的哀求。
梁悉有些于心不忍地别开了头。
宓川还是没能明白,作为被困在一方小世界的人物,他可能永远也无法明白。
“你为什么杀了任明雪?”他又问了一遍。
宓川呼吸一顿,语气变得有些急促,“既然要为别人报仇,那你愣着干什么,现在就杀了我啊!”
他还是不想解释。
梁悉闭了闭眼。
宓川不见他动手,忽的甩了一下袖子。
一阵劲风刮过梁悉的脸,他在躲闪之中踉跄了一下,可还没来得及站稳,脑中却突然发出一连串警告的机械音,伴随着神经一阵阵的抽疼,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他只来得及看到宓川讶然的表情。
“你在干什么?”宓川皱了皱眉,有些不满,“我连三成力都没有用到。”
他向前几步,用脚轻轻踢了一下梁悉的鞋底,“别装了。”
可那具身体并无没有什么反应。
“赶紧起来!”他又不耐烦道。
空气中依旧是死一般的安静。
宓川愣了一下,定定地低了头去看地上的人。
半晌,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去探对方的鼻息。
这具身体已然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