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脖子边上那抹冰凉,梁悉咽了一下口水,举起手尴尬地打了个招呼,“你好,好久不见……”
周参显然不想跟他废话,皱着眉威胁道:“刀剑不长眼,你最好老实一点。”
梁悉脸上笑容一收,僵直着身体不敢再动弹。
就在两人正僵持不下时,一个人从一旁凌空飞来。
与此同时,一条遒劲有力的鞭子重重落在泥土地上,扬起阵阵尘土。
梁悉定睛一看,勉强认出来人正是一身黄衫的摇光。
他回头看了一眼周参,语气飞快道:“带走我。”
周参一愣,手上的力道紧了几分。
摇光在站稳前率先以鞭子击地,就是想趁机逼退周参把梁悉抢回来。
可周参距离梁悉更近,反应显然也比他更快,他甚至连梁悉的衣角都没有摸到。
见此情形,摇光果然有几分顾忌,不敢轻易上前。
他大概是得了白知寅的吩咐,要确保梁悉性命无忧,所以面对眼前这番情景时才畏手畏脚。
他盯着周参,极为不耐地“啧”了一声,“与官府作对,你可知道后果?”
周参安静两秒,默不作声地用剑在梁悉脖子上划出一道清晰的血痕。
梁悉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疼痛,他倒吸一口凉气,用眼神制止摇光的挑衅。
摇光果然投鼠忌器,后退了几步,又收起鞭子,示意自己不会再做多余的事。
周参看准时机,猝不及防地扔出了一枚烟雾弹,又趁着摇光捂住口鼻之时,直接拎起梁悉的衣领,把他提溜起来,两人一起消失在原地。
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离去,摇光别无他法,他在原地跺了一下脚,随即转身朝府衙的方向奔去,准备向白知寅请罪。
他今天算是闯了大祸!
第106章山寨赘婿18现在宰了我也不晚
在梁悉有意的纵容下,他被周参当场带走。
哪怕两人正在跑路,周参手中的那把剑也依旧贴在他的皮肤上,冰凉的触感让他起了一脖子的鸡皮疙瘩。
刚刚划出的伤痕后知后觉地传来了阵阵刺痛,梁悉微微皱眉,忍耐地吸了一口气。
身旁的周参听到他口中发出的声音,斜睨了他一眼,眼神中暗含着讥讽。
就他这幅神情,梁悉猜也能猜出来,这人估计是在嘲笑他弱不禁风。
毕竟连周小宜这样的小哥儿都能面不改色地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而他一个大男人看着却比哥儿还不如,连这点痛都忍不了。
可他现在拿的就是病弱公子的人设,他能怎么办?
梁悉一面揣摩着周参的心思,一面八风不动地移开视线,权当没有看见周参脸上的嘲讽。
两人才刚刚脱离危险,周参便迫不及待地扣着梁悉的脖子,逼问道:“说!小宜在哪儿?”
“他……他现在在府衙。”梁悉一下子被他怼到树干上,难受地喘了一口气。
他毫不怀疑,自己的背部大概已经被磕破皮了。
周参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仍不见平静,他表情憎恨,恨不得当场就把梁悉宰了泄愤,“我当初就该在你踏进穿云寨的那一刻就宰了你。”
梁悉虚弱地笑了一下,半开玩笑道:“现在宰了我也不晚。”
周参眼睛一眯。
其实他还真这么想过,早在查出梁悉和那开阳的真实身份后,他就一日不想杀了这两个探子。
可那白知寅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与他们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
他花了一番功夫从长计议,才堪堪等到梁悉从那固若金汤的府衙里走出来。
事实上,在见到梁悉的一刹那,周参便已经抑制不住心底的怒火了。比起半路上门的开阳,显然是梁悉承受了更多的火气。
毕竟这人是正儿八经跟周小宜拜过堂成过亲的,最后竟然真的是个别家的探子。
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恨不得当场给梁悉戳几个窟窿眼才好。
奈何小宜对此人的感情不一般,他便只得暂时按捺下来,只把这家伙掳走。
毕竟,即使这家伙隐瞒了再多的事,也只有小宜一个人有资格来审判。
他不可越俎代庖做出多余的举动。
周参脑中思绪一转,心中的怒火熄了不少。
可梁悉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瞧着这周参阴晴不定的样子,他只觉得自己性命危已。
他假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试图跟他讲道理,“你放心,小宜现在还是安全的,所以你不必如此激动,现在最紧要的是如何把他救出来,这是我们共同的目的,不是吗?”
周参沉默地看着他,似是在评判他的话到底可不可信。
过了半晌,他缓缓松开了手。
大量的空气猛地涌进喉咙,让梁悉深感不适,他捂着脖子剧烈地咳了好一会儿,整张脸都憋红了。
周参听着他发出的动静,转头将他全身上下都扫视一番,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嫌弃。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又拽了一把梁悉,简洁道:“赶紧走。”
梁悉叹了一口气,磕磕绊绊地跟在他身侧。
虽然周参对他的态度不太好,可说起来他还要感谢周参才是,若不是对方冒险在大街上掳走他,他这会儿恐怕还在白知寅那伙人的监视之下。
离开了府衙,总归是件好事,至少他得到了更多的自由。
想到此处,他向右撇了一眼周参的侧脸,决定原谅对方方才三番四次威胁他性命的事。
两人沉默地赶着路,没有人出声打破宁静。
梁悉不知道周参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可瞧着周参丝毫没有犹豫的样子,好像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
他猜测周参应当是提前来这里踩过点了。
对于周参的能力,梁悉确实没话说,他稍微放松了些,继续跟着周参在林子里左弯右拐。
两人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最后来到了一间破庙。
梁悉猜出周参想在此地歇脚,没等周参催促,他便主动进门了。
他甚至还在里面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撩开衣摆席地而坐。
幸好周参还有中途休息的念头,否则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猝死在半路也不好说。
眼见周参也坐了下来,梁悉瞧他一眼,主动搭话,“你这次出来,带了多少人手?”
顿了一下,他又意识到自己问出这个问题不太合适,毕竟周参对于他的立场仍旧存疑,又怎么会道出实情?
他反应过来,又立刻补充道,“白知寅不好对付,若是没有足够的底气,恐怕是无济于事。”
梁悉话音一落,空气便安静了几秒。
几秒之后,周参才头也不抬道:“只我一个。”
梁悉沉默一瞬,违心道:“一个……也挺好。”
嗯,目标小不易被察觉。
怎么突然觉得压力又大了?
“虽然情况紧急,但还是得徐徐图之。”他多嘴提醒了几句,“若是贸然营救,只会打草惊蛇中了他们的圈套。”
周参皱起眉头,“我自是知道。”
见他开始不耐烦了,梁悉十分有眼力见地闭上了嘴。
他转而将视线投向了庙外。
这里虽然看着隐蔽,可他还是放心不下。
他三番五次地朝外面投去视线,生怕下一秒白知寅的人就出现在门口。
好不容易靠着周参脱离虎口,他实在不想再被关在那府中处处受限。
只是苦了周小宜,还得一个人守在那间厢房里等待救援。
梁悉本以为周参只打算在这儿喘口气歇一会儿便马上离开,可两人在这儿坐了许久,他也不见周参挪位,像是要在这儿扎根似的。
眼见对方从头到尾都是那副气定心闲的模样,他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若是他们追上来了该如何是好?”
周参本来正靠在墙角那稻草堆上假寐,听了这话,他睁开眼睛,声音冷漠地回应,“我不会让他们那么快就得到消息,刚刚那个人……现在恐怕自顾不暇。”
说着说着,他嘴角一翘,露出一个浅笑,有点胜券在握的意味。
梁悉一愣,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行动之前,恐怕就提前派人埋伏在摇光回府的那条路上。
周参解释过后,梁悉心里还是安稳了几分。
可他才刚刚呼出一口气,忽的又愣了神。
周参刚刚不是说只有他一个人来通州了吗?怎的突然又多出了帮手?
莫不是刚刚在诓他?
他狐疑地瞅了周参好几眼,见对方没有解释的意思,便只好作罢。
也是,周参并没有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的义务。
看见对面的周参正闭着眼睛休息,梁悉忽然也觉得有些疲累。
左右周参对自己的安排如此信誓旦旦,甚至还怡然自得地停留在此地,他便也不杞人忧天了。
他也跟着闭上了眼睛,准备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养出点精气神。
这间破庙位于林子深处,万籁俱寂,人声寂寥,大概也正因为如此,那各式各样的鸟鸣才显得更加清晰。
在这样的环境下,梁悉渐渐有了睡意。
可就在他快要睡着时,他却感到自己的手臂冷不丁地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那力道像是想把他打残似的,生疼。
他一个激灵,下意识便睁开了眼睛,腰板也跟着挺直了,神情格外警觉。
他左右环顾,却只看到一颗石子顺着自己的衣摆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最后停在了脚边。
看着那颗只有拇指大小的石头,他表情一僵,动作也倏然一顿。
与此同时,隔壁传来一声嗤笑,“瞧你那胆子。”
梁悉黑着脸看向周参,满脸都写满了无语。
这周参莫不是专门来克他的?
专挑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把他弄醒,还硬生生地让他挨了一回疼。
周参对他的怨气浑然不觉,自顾自地拿起剑鞘站了起来,“该走了。”
话毕,他也不管梁悉是何反应,迈着步子便走出了破庙。
梁悉深感无奈,只得立马站起身来,亦步亦趋地跟上他的步伐。
梁悉明显能看出来,周参确实在当街抓走他之前做了不少部署。
在离开林子之后,对方又脚不停歇地左弯右拐,最后在天黑之前到达了一个“隐蔽”的院子。
为什么说这个院子隐蔽呢?至少白知寅一定猜不到,他们绕着绕着竟然又绕回了通州的繁华地,最后在红灯区的某家青楼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里落脚。
甫一进门,梁悉都还没来得及坐下,便听到隔壁传来的闹哄哄的声音。
那声音清晰到什么地步呢,他甚至能听清那老鸨是如何掐着嗓子招呼客人进门的。
隔大老远都能听到那老鸨夸张的嗓音,更枉论是从房间里传来的别的什么声音了。
种种杂音传到耳畔,梁悉听得坐立难安。
他频频朝周参投去视线,但见对方依旧是一副神色淡淡的模样,他也不好表现得过于惊诧,不然倒显得他没见过世面。
他左盼右顾,顺手关紧了身旁的窗户,这才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受了些。
第107章山寨赘婿19宜春楼
他们落脚的这个院子很小,无论是家具还是装饰看着都很破旧。
梁悉刚从白知寅的地盘上出来,对于这种环境还真有些不习惯。
夜色渐深,即使有再大的恩怨,两人也只得暂时蜗居在这里停留一晚。
房内只有一张床,梁悉只朝那张床瞥过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会有躺在那张床上的机会。
果不其然,眼见周参已经自顾自地脱去鞋袜上了床,他也只得靠边站。
这房间很小,拢共也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以及几个破破烂烂的柜子,连个软榻都没有。
梁悉已经做好今晚要趴在桌上睡一晚的准备了,可他才刚刚摸到桌子边,就见周参突然从床上扯了一层棉被扔过来,只给自己留了一床薄毯。
梁悉动作一顿,抬起头瞧了他一眼。
周参察觉到他的视线,翻了一个身背对着他,“自己垫着吧,可别病死在这儿了。”
他虽然语气冰冷,可声音里却是藏不住的别扭,像是没有关心过人似的。
梁悉捡起那床被子,心里又是一叹。
这周参跟周小宜真不愧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就连这口是心非的劲儿都一模一样。
他将棉被铺在地上,一半垫在身下,另一半又折上来盖在身上,边边角角都压着,努力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
虽然他得了一床被子,可房间里似乎仍有些冷,好在周参在进门时便烧了碳火,倒也能驱散一些寒意。
这一晚上梁悉睡得并不踏实,耳边尽传来一些若有如无的靡靡之音,扰得他不得安宁就算了,那炭盆里烧的碳也不是什么好碳,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味道,闻着就让人觉得不适。
翌日,当梁悉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时,周参人已经不在床上了。
他下意识撑起半个身子,朝周围环顾一圈,却连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房间里寂静无声,而外面喧闹依旧。
梁悉坐在地上发了一会儿愣,这才起身,准备去外面看看情况。
他一只脚刚刚踏出门槛,就听到自己的头顶好似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动。
他下意识抬头瞄了一下屋檐。
不过一息的功夫,头顶上便猝不及防地跳下一个人来。
梁悉定睛一瞧,那人正是周参。
这大早上的就出门了,想来是出门打探消息去了。
刚好在他要出门的时候回来,莫不是怕他趁机逃走?
时间掐得这么准,倒也是稀奇。
梁悉顶着周参冷若冰霜的眼神,又把自己踏出门槛的那只脚收了回去。
周参对他的自觉十分受用,脸上的表情缓了不少。
“今日在此处休整。”他道。
“为何?”梁悉觉得有些奇怪,他不太理解周参要在这儿浪费一天的用意。
“等人。”周参只简言意赅地吐出几个字。
梁悉见他没有继续解惑的意思,便没有再问下去。
左右今日会见真晓。
两人如昨日那般,相对而坐,却相顾无言。
除了周参中途出门买过一点吃食之外,他们就再也没有出过门。
白知寅此刻大概已经得知摇光带回去的消息了,这会儿估计正派人全城搜查。
外头正是危险的时候,保不齐会被人发现行踪。
梁悉也不知道他们具体等了多久,直到太阳西落时,门外才传来一点声响,似是有人推开院子外的大门进来了。
周参应声站了起来。
他先是谨慎地将门拉开一条缝细看,看清来人之后,便立刻打开了门。
“参哥!”门外那人唤道。
光是听到声音,梁悉便立刻认出来人是谁了。
竟然是周微。
这周家的三兄弟都一个一个地往外跑,也不跑被人端了老巢。
他心中腹诽一声,也站起身来,顺便扬起笑容准备迎接周微。
可周微一见他却笑不出来,那表情马上垮了下来,肢体语言中满是防备,“他怎么也在这儿?”
梁悉脸上的笑已经维持不住了。
这下好了,估计整个穿云寨的人都知道他是卧底和叛徒了。
他眨了眨眼,权当没有看见周微对自己的怒视,把锅甩给了周参,“这得问你的参哥了。”
周微听罢,立马转头去看周参。
周参自然不想继续在这无意义的事情上耽误时间,他拉着周微进门,又把他按在梁悉对面的那个凳子上,“正事要紧,其他事以后再说。”
周微撇了一下嘴角,心不甘情不愿地安分下来了,“东西呢?”
周参转头便从那墙角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木箱递给他。
梁悉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直到他看到周微从箱子里扒拉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工具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是要做什么?”
周微不理他,这回倒是周参“好心”替他解释了一下,“易容。”
梁悉听罢,挑了一下眉。
他不得不怀疑,周参今天大概是要去做一些危险的事,否则不至于到易容的地步,毕竟这家伙连当街掳走他都那么大大咧咧地只用斗笠挡住自己的脸。
周微不断变换着手里的工具,在周参脸上捣鼓了好一阵。
约摸过了一刻钟,梁悉坐在椅子上等得腿都发麻了,周微和周参那边才堪堪结束。
梁悉对周微这所谓的易容之术颇为好奇,见对方停手了,他便立刻站起来走到周参对面,想看看这周参究竟变成个什么样了。
仔细看过去,虽然那张脸看起来还是有些熟悉,但也跟先前有不小的区别。
说不上是哪儿变了,但确实不一样了。
倒是没有想到,这周微的易容之术确实是有一手。
梁悉本以为周微的作用到这儿就结束了,却没想到周参转头喊了他一声,“你也要易容。”
“我?”梁悉竟然有些受惊若宠。
他面带疑惑地在周微面前坐了下来。
周参照例没有解释太多,他只简单嘱咐了一句,“一会儿你要跟着我出去。”
梁悉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便有了数。
周微虽然心里对他还有气,但在正事上却毫不含糊,那些刷子在他脸上刷来刷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也换了一张脸。
梁悉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怎么看都觉得稀奇。
周微看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好歹是从白知寅手下出来的,怎的还一副乡巴佬的样。
周参没有理会他们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两套衣服,一套扔给了梁悉,另一套则套在自己身上。
梁悉虽然满脑子都是问号,却还是把衣服换上了。
“参哥,我也想去。”周微就在此时突然出声。
他一边拉着周参,一边用一种恶狠狠瞄了一眼梁悉,那意思像是在说:梁悉这叛徒都能去,为何他去不得?
周参哪里会同意,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你一个小哥儿,去那种地方作甚?好好在这里待着。”
那种地方?
梁悉悄悄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心中愈发好奇。
这两兄弟明显都知道内情,只有他一个人一无所知。
“你……”周微很想反驳周参,可他又有些怕,不敢违抗对方的命令,所以最后只能在原地跳脚,眼睁睁地看着梁悉跟周参出门了。
对于周参这番异常的举动,梁悉心里已经有了某种猜测——对方大概已经打探到某些消息。
他安静地随着周参的脚步,在昏暗的小巷里拐来拐去,直到走出那个狭小的巷口,一个新的世界就此在眼前展现。
身前是敞亮的街道,通州最大的红灯区坐落在此,高大精巧的阁楼里人影攒动,纸醉金迷,夜夜笙歌。
身后是低矮的土房和小院,巷子里烛光幽暗,不及青楼的一盏花灯明亮。
梁悉脚下的这个巷口仿佛有一条隐形的分割线,让两者变得如此泾渭分明。
这样的景象,使他有一种极强的割裂感。
因着这莫名的感慨,梁悉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前面的周参见他没有跟上,转头看他一眼,那谨慎的神情好像生怕他半路跑了似的。
梁悉见状,几步上前,“现在,你该告诉我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了吧?”
“跟着就是,莫要多言。”周参依旧惜字如金。
好吧。
梁悉遗憾地耸了一下肩。
他们两人明明还在逃亡,此刻却顶着张陌生的脸,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大街上。
当周参终于停下脚步,来到一个临江的阁楼庭院时,梁悉总算提起了一点兴趣。
他的视线从阁楼内的灯火通明渐渐上移,最后落在那印着烫金大字的牌匾上。
宜春楼。
这是红灯区最大的一家青楼。
眼看周参迈脚准备踏进那门槛了,梁悉犹豫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可周参却在这时突然转头,警告道:“进去之后管好你自己,不要做多余的事。”
梁悉无言以对。
这是怕他背叛周小宜么?
还没等他作出回应,宜春楼里的老鸨便分外热情地迎了上来,“两位客官,里面请,里面请!”
她一边招呼梁悉与周参,一边暗中打量着他们的衣着打扮。
见来人衣着贵气,气质不俗,她面上的微笑愈发满意,眼角都挤出了不少的褶子。
周参显然已经进入了角色,一副爱答不理样子,朝老鸨倨傲地抬了抬下巴,“梅阁还在吗?”
“在的在的。”老鸨甩了一下手帕,一扭一扭地在前面带路,“两位公子请。”
她的手帕大概特地用香料熏过,迎面扑来好大一股香味儿。
可梁悉闻到了,只觉得无比刺鼻。
他不动声色地侧头,试图躲避来自老鸨的生化攻击,顺便还斜睨了周参一眼。
哟,看着倒挺熟练啊,连包厢名都知道。
第108章山寨赘婿20主子早就知道你们在这儿……
周参自是不知道他在后头想什么,只跟在被老鸨喊来带路的小厮后面,去了二楼的一个包厢。
两人甫一坐下,几个衣着素净的侍女便低着头鱼贯而入,在桌面上摆上一壶醇香的酒水和几碟小巧精致的糕点。
摆放整齐后,其中领头的那人轻声询问了一句“两位公子是否还需要别的什么”,得到否定回复后,她们这才退至房间的角落,沉默地当着背景板。
这样贴心的服务,倒不负宜春楼这“通州第一楼”的名声。
几位侍女离远之后,梁悉才刚松了一口气,就见那雕花木门再次被人推开。
他抬起头,眼睁睁地看着两个风情万种的舞姬袅袅走近,俯身见礼,而后又在自己贺周参身旁落座,一面斟酒一面主动搭话,举止之间无比柔媚,一颦一笑皆是诱惑。
梁悉没见过这些场面,表面端庄如君子,实际心里早就闹翻了天。
他掩饰般地端起那酒杯小口抿着,还悄悄抬起眼皮不动声色地瞥了对面一眼。
可周参瞧着却是如鱼得水得很,对方颇为淡定自如地接受女人为他斟的酒以及投喂的糕点,熟练得像个老手。
可梁悉知道,依着周参如此老成稳重的性子,对方绝不会是个耽于美色只对,眼看着一颗心都扑在穿云寨了,哪里还有闲心到这城里来寻花问柳?
思来想去,梁悉只能把他的老练归功于过于优秀的演技。
若是把周参放到现代,高低得给他颁个影帝。
梁悉心里感叹一声,不期然又想起原本的剧情,这周参与那周微之间似乎还有一番情感纠结呢,只是他所得知的剧情绝大部分都是关于周小宜的,至于有关周参和周微的部分,倒是一笔带过。
不过,就算他得到了更为详细的原剧情,似乎也没有多少参照的价值,毕竟他正是其中一个意外。
他要是什么信息都知道,这会儿就早该得知周参来宜春楼的目的了。
梁悉在这边捏着杯子有些入神,正觉得脑子里一头麻乱时,就被旁边酒杯碰倒的声音惊动了。
他下意识抬头,却见周参眼含戾气,横眉倒竖,伸出手一把就将给他斟酒的女人甩到一边,“你怎么做事的?”
那副表情,那副做派,活脱脱就是一个招惹不得的纨绔公子的形象。
别说是那个慌慌张张跪在地上请罪的舞姬了,就连梁悉都被他吓了一跳。
可梁悉很快就反应过来,周参现在恐怕是在演戏。
他搁下酒杯,沉默地配合着周参,也目光沉沉地盯着那运气不太好的舞姬——今天对方可真是倒了大霉,让她碰到了他们两个。
好在周参无意为难她,只是为了将无关紧要的人赶出去才出此下策,
“连杯酒都拿不稳。”他又沉着脸厉呵一声,像是真的被扰了兴致。
“公子见谅,是翠儿的不是……”女人听罢,神情越发慌张,“公子,我重新为您——”
“不必了,出去吧。”周参摆了摆手,依旧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
两个舞姬没在这儿待多久,便通通被轰了出去。
期间那老鸨听说这件事后,还特地来了一趟,先是明里暗里地替两位无辜受难的舞姬求情,后又无比体贴地询问梁悉他们是否需要别的人来伺候。
见两人都摇头摆手,称自己已经没了兴致,对方才就此作罢,退出房间又扣上了门。
转眼之间,梅阁中只剩下梁悉和周参两人了。
梁悉现在已经不着急得知周参特意来到此地的目的了,反正早晚都会知道,他只谈定地坐在原地,就看他接下来究竟要做些什么。
待屋内其余人等都离开后,隔了几分钟,周参才有了动作。
他起身来到包间里靠窗的某个角落,一甩衣角,就地在墙角蹲了下来,侧着身子将半张脸靠近墙体,似是在仔细听着什么动静。
梁悉:?
这才是真真切切的“听墙角”吧?
他眉梢一挑,也学着周参的动作将耳朵贴在墙面上。
虽然他没有内力,没有周参听得那么清晰,但他还是隔壁那嘈杂的声音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音色。
竟然是白知寅!
梁悉目光一闪,朝周参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道周参来这种地方是作甚呢,原来是冲着那白知寅来的。
或者说,周参早早便知道白知寅最近的行踪,所以今天才会目标坚决地来到宜春楼。
梁悉心中一阵感叹,若论消息的灵通程度,他自是比不过周参他们的。
白知寅早就将他这个所谓的“下属”隔绝在权利中心之外了,他哪里有机会知道对方的行程。
只是这穿云寨的人倒也有几分能耐,连这样的消息都打听到了。
若说那府衙中没有他们的探子,他是不信的。
梁悉敛了思绪,耳朵又朝墙面靠近了稍许,想要听清白知寅的声音。
奈何这墙的隔音效果还是聊胜于无,除了偶尔能听到的几个音节,他实在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其实,说不定系统还有什么放大声音的能力。
可他的想法才刚一冒头,系统便似有所感地在他脑海里回应道:“对不起,我并没有这项功能。”
梁悉沉默了。
行吧,这系统的功能设置也是奇奇怪怪的,也没什么大用。
他瞅了一眼依旧在凝神倾听的周参,只好无奈放弃。
有些事还得由专业的人来做才行。
周参皱着眉在墙角蹲了许久,久到梁悉都觉得自己的腿开始发麻了,他还依旧保持着相同的姿势。
梁悉见他没有动弹的趋势,便分了些心神在门外。
他们俩在这屋里待了许久,宜春楼里的人保不齐会起什么疑心,他须得注意些外面的动静才是。
可梁悉才刚刚靠近那雕花木门,那边周参却又突然“唰”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也是神情阴沉,不知道从隔壁偷听到了什么。
他动作一顿,试探着问,“怎么了?”
若不是听到什么不利的消息或者难听的话,他实在想不出周参有什么理由作出这幅反应了。
周参此时显然没有什么心思应付他的问题,他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一遍,而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定,猝不及防地把视线投向梁悉。
梁悉露出疑惑的表情。
究竟要做什么,你倒是说啊。
他现在总算理解周微为什么老是喊这家伙“闷葫芦”了。
周参当然听不到他的心声,他两步上前捏住梁悉的肩膀,一字一句警告道:“我出去一趟,你要是不想被抓回去,就老老实实地在这儿待着。”
梁悉还没来得及应答,就见对方急匆匆地走出去,消失在门口。
他看着那道背影,若有所思。
这么着急……这家伙莫不是找人接头去了?
行吧,他耸了耸肩。
既然这样,那他只好“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了。
梁悉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坐了几分钟,最后又按捺不住地去了周参守过的那个墙角。
他第二次尝试侧耳倾听,可这回他却连那微弱的声响都听不到了。
联想到周参刚刚的异常举动,梁悉心中猜测不断。
难道白知寅已经离开了?
他沉思片刻,还是放弃思考,干脆果断地来到门口,将半边门拉开一条缝,悄悄儿地朝外面观望。
包厢毕竟是包厢,比起下面两层楼,这里还是安静少许的。
可这儿毕竟还是做那种生意的地方,再安静也还是有隐隐约约的丝竹声或调笑声传过来。
当然,只有他这个房间以及隔壁白知寅的房间,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不知怎的,梁悉心里突然有些慌。
他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下一秒,他就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蓦然回过头去,正正好好跟破窗闯进来的玉衡打了个照面。
一瞬间,梁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下意识想后退,可玉衡的速度比他更快,一枚铜钱精准地打在了他的右腿上,当即让他踉跄一下。
就是这短短一秒的功夫,他被玉衡擒住了。
他转头与玉衡对视,尴尬地笑了一声。
玉衡似是知道他想说什么,神色淡淡道:“主子早就知道你们在这儿了。”
梁悉笑容一收,心知自己今天是逃不脱了。
果不其然,玉衡的下一句话便是,“跟我过去吧。”
两分钟之前,梁悉还在好奇白知寅的包厢里为什么没有动静了,两分钟之后,他便被人领着,正大光明地从正门走进了包厢。
那门一打开,他便瞅见了白知寅。
那家伙正坐在案前,一手握着酒杯,另一只手半搂着一个含羞带怯的女人,衣衫半解,胸膛半漏,整个场面一片活色生香。
除他之外,在场的还有另外几个人。
梁悉仔细看过去,很容易便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这几个人不是身负重职的官员,就是当地的地头蛇。
如今一伙人齐聚一堂,还偷偷摸摸地找了这么一个地方,一看就知道这一窝蛇鼠在暗戳戳地搞事情。
看来这白知寅那边在策反周小宜,这边也不闲着。
可他明明记得,白知寅不是跟那玉衡正打得火热吗?怎的现在还左拥一个右抱一个,温香软玉在怀,看着好不潇洒。
想到这里,他的思绪倏然一转,又觉得这事在预料之中。
白知寅是主子,玉衡是下属,他们之间,想来也不是什么放在明面上的关系。
梁悉只粗略地瞥过几眼,便低下了头,端的是一副的老老实实的模样。
屋内几人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各个都神色不明。
第109章山寨赘婿21我可怜他日日独守空房……
看到这种场面,梁悉打了一个激灵。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白知寅,却见那人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那个小巧的酒杯,好似被吸引了全部的心神,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完全将梁悉晾到了一边。
见状,梁悉哪怕再不懂也该知道,白知寅这是在给他一个下马威。
可这里毕竟是宜春楼,还有不少外人在场,这样僵持的场面,毕竟不太好看,所以白知寅很快就朝梁悉投去视线,又朝他身后的玉衡抬了抬下巴。
玉衡会意,带着梁悉找了一个角落落座。
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而后豪放一笑,“白大人这府中可真是卧虎藏龙啊,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白知寅笑而不语,权当接受了这一番恭维。
梁悉也跟着弯了弯唇角,气氛好似一派和谐。
外人不知道梁悉跟白知寅之间的龃龉,所以两人自然要在这个场合装装样子。
而梁悉不想多生事端,也乐的卖白知寅这个面子。
这一个小小的插曲过后,奏乐声又起,觥筹交错间,现场又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梁悉刚刚没在隔壁偷听到多少动静,这会儿却是好好见识了一番这些权贵之间是如何享乐的。
他瞧了半晌,心里只能感叹这波人玩得真花。
尤其是那几个有些面生的家伙,就差没有当着大家的面上演一番活春宫了,比起他们几人,白知寅的举动倒还算得上文雅,只喊人给他斟酒喂食。
可过了半晌,他似乎又觉得不尽兴,临时叫人换了两个小倌上来。
哪怕梁悉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许久,此时也依旧分不清那两个小倌究竟是哥儿还是男子。
可不管是哪个性别,他们显然要比之前伺候的舞女会来事的多,至少在场有不少人都被他们嗲着嗓子哄得心花怒放,丢了好些金银财宝出去。
他毫不怀疑,那两个小倌的袖子里恐怕都被塞满了。
面对这样大方的客人,两人自然卖笑卖得更加用力,像是要使出浑身解数。
梁悉对这些事兴致缺缺,百无聊奈地转移了视线,不期然却瞧见了身旁玉衡的反应。
对方面上无甚表情,好像对在场的一切都不在意,可藏在袖子底下手却早已捏成了拳头,看起来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动于衷。
这是……
梁悉眉头一挑。
倒是有点意思。
一个舔着刀锋卖命的下属竟然对主子动真感情了。
他又看了一眼对此毫无察觉的白知寅,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有趣起来。
“亲眼看着这样的场面,你心里不好受吧?”他突然出声,声音却放得极小。
玉衡闻言,猝然转头看他一眼,声音冰冷,“莫要以为你很了解我。”
“啊,是吗?”梁悉听到这言不由衷的说辞也不泄气,反而装摸做样地捂了下嘴,看起来十分做作,“难道是我猜错了?”
玉衡忍了又忍,脖子边上还是没忍住爆出了一根青筋。
有的人出去做趟任务,中途罢工就算了,这下人也越发变得讨嫌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白知寅那边,见对方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这才用气声道:“肃静。”
肃静什么肃静,闹得最欢的还不是你家大人。
梁悉撇了撇嘴,不遗余力地抹黑,“瞧瞧,你在为他考虑替他尽心尽力做事的时候,他却在那儿寻欢作乐呢。”
玉衡胸口起伏一瞬,神情有些晦暗,他对梁悉的话避而不谈,反而将关注点放在了其他地方,“主子说得没错,你果然有反心。”
梁悉简直都不想跟这个恋爱脑说话了,怕被传染。
他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只是不想跟你一样,一辈子都耗死在同一个地方罢了,你愿意,多的是人不愿意。”
“我是他救回来的,一条命都是他的,”玉衡喃喃自语着,不知是想说服谁,“更何况,主人和仆人,本就是云泥之别,我能得到半分垂怜,已是万幸。”
梁悉微微一笑,似是抓到了对方的弱点,倏然变得胜券在握,“别装了,你的不甘心都快从眼神中溢出来了。”
在同一个问题上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玉衡已经失去了耐心,他青白着脸转头,好像这样就不会被梁悉揭穿真相,继续自己掩耳盗铃的行为。
梁悉见状,也没打算再多说什么了。
他没想硬逼着玉衡承认,毕竟他不指望光凭着自己几句话就能改变对方的想法。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有的人失望攒够了,总有力竭的时候。
有关白知寅的话题告一段落,梁悉和玉衡同时陷入了沉默。
玉衡照例充当着一个守护者的角色,时不时地注意着白知寅那边的动静,看着倒是无比衷心。
与他相比,梁悉就显得有些百无聊赖了。
他一面端着杯子不停地喝茶,一面在脑海里思考着周参的行踪,顺便琢磨着自己一会儿该怎么脱困。
好不容易有机会逃走,他是万万不能回到那府衙之中的。
只是眼看着周参不知所踪,他该自己做些努力才是。
梁悉不知自己在宜春楼耽误了多少时间,等几行人终于踏出那门槛时,外头都已经月上中天了。
就在他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试图探查白知寅今天带了多少人手时,对方好似察觉到了什么,意味不明道:“我瞧着你在外边待了几天,都要乐不思蜀了。”
梁悉听了这话,心里直打鼓,“大人说笑了,属下的夫郎仍在府中,我又怎会弃他而去?”
白知寅静静地看着他表演,几息过后,又猝不及防地丢个消息出来,“周寨主如今可不在府中了。”
什么?
梁悉猝然转头看他,脑中神经一跳,“他如今在何处?”
白知寅似是对他这幅着急上火的样子饶有兴致,也不直接说出答案,而是一下一下摇着扇子,在一旁笑眯眯地卖着关子,“春宵苦短,这会儿周寨主恐怕已经陷在温柔乡里了。”
梁悉脑袋一懵,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费解,似是有些不太能理解他的话。
白知寅摇了摇扇子,“既然你如此好奇,那就带你去见见吧。”
话毕,他又朝身后的人吩咐道:“玉衡,带路。”
这白知寅一脸神神秘秘的,导致梁悉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他提着一颗心跟在几人身后,就等着看他们买的究竟是什么关子。
几个人没有坐马车,选择步行而去。
这也间接说明,周小宜所在的位置距离这里并不远。
可方圆几里几乎都是“宜春楼”,他们还能把周小宜带到哪里去?
眼看某些猜测快要冒出来了,梁悉又即时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
白知寅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这么没品。
他沉默着跟在对方身后,只等着对方为他揭开谜底。
好在他等得并不算久,走在前面的白知寅很快就停了下来,驻足在一个看起来并不比宜春楼逊色的阁楼前。
“醉花楼……”梁悉盯着那牌匾喃喃出声。
“是啊,这可是个好地方。”白知寅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呆滞,在一旁意有所指地火上浇油,“周寨主的结拜夫君无故出走,我可怜他日日独守空房,便难得做了个好心人,带着他到这儿来派遣寂寞……”
梁悉听着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脑仁开始一阵一阵的疼。
白知寅这厮显然要比他想象中的离谱得多,居然让人把周小宜带进了醉花楼!
那醉花楼是什么地方?那是供有钱人家的小姐或哥儿寻欢作乐的地方!
宜春楼有多受那些臭男人的欢迎,这醉花楼就有多受贵妇小姐和小哥儿们的欢迎!
梁悉何止是脑仁疼,他现在眼前都在发黑。
他定定地看了白知寅几秒,突然转头冲进了那醉春楼。
这醉花楼里的男人都如狼似虎,周小宜一走进去,跟只掉进贼窝的羊有什么区别?
着急寻找周小宜的他压根就没有想起来,其实周小宜有武功傍身,任何人都欺他不得,他也没有察觉到,白知寅在他身后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周小宜的位置其实很容易便能找到,毕竟白知寅的人手还站在那厢房外面守着,想忽略都难。
梁悉也不管这醉花楼里的其他人是什么脸色,只管一股脑地疾步前行,很快就冲到了那厢房门口。
白知寅的人也没有拦他,目不斜视,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得了吩咐。
可梁悉已经无暇顾及这些细节,光是隔着两扇门,他都能听到里面究竟有多热闹了,那嘻嘻哈哈的声音一阵一阵地传出来,简直都能响彻云霄了。
他越听脸就越黑,一把撞开那门,就差没有直接拿脚踹。
这番动静惊动了里面的人,奏乐声随之停止,一众人下意识转头,将视线投向了门口。
梁悉一眼就在人群中瞧见了周小宜,对方今天穿了一身红,在案前正襟危坐,是房间里很显眼的存在。
当然,他周围那一圈男人的存在感同样也很强,并且个个身高腿长,特色鲜明,不管是什么粉面小生,还是什么玉面书生,风格迥异,应有尽有。
而周小宜身处其中,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番离奇至极的场面,他整张脸都涨得通红,手脚也不知道往哪儿放了,整个人像个木头一样坐在原地,想逃都逃不得。
在梁悉开门的那一刹那,周小宜同时抬起了头,对视之间,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暗含的震惊。
第110章山寨赘婿22是我打扰你了吗?
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周小宜这才倏然反应过来,“哗”的一下站了起来,发出了不小的动静,“梁……梁悉?”
他声音磕磕巴巴,看上去像是完全没有想到梁悉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啊,是我。”梁悉往前走了几步,停留在他的正前方,一本正经道,“小宜,是我打扰你了吗?”
听着他这幽怨的语气,周小宜怔愣一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他能说什么?说自己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白知寅的手下带到这里来的吗?
他不想产生什么额外的误会,飞快地在脑海中组织语言,试图解释这件事,但还没等他说出口,梁悉便主动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来,做出一副宣示主权的姿态。
毕竟他知道周小宜不是有意的,所以没有在这回事上过多地纠结,他现在只想赶紧把周小宜带出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免得被空气中弥漫的脂粉味熏晕。
自梁悉闯进来的那一刻起,围在周围的那一圈五颜六色的人就开始兴致勃勃地站在一旁看戏了,这醉春楼做的是讨好女子和哥儿的生意,自然多的是男人看不惯。
他们经常能在这里看到类似的戏码,所以见有人闯了进来也不吃惊,反而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了。
但今天的好戏看了没多久,两个主角就罢工了,见梁悉跟周小宜两人很快就牵上了手,他们脸上竟然还流露出一点失望的神色?
其中一个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眼看着两个人转头就想走,他主动上前来佯装不舍地挽留了一番,顺便还朝周小宜抛了个媚眼,“公子,不要忘记我们啊。”
神经紧绷地听了这话,周小宜下意识觑了一眼梁悉的脸色,尬笑了一声没有做声。
梁悉脸一黑,牵着周小宜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走之前还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那人,看起来格外幼稚。
两人走出厢房门时,被白知寅安排守在外面的人并没有阻拦他们,可他们还没有走几步,那几个下属就立马跟了上来,将他们严格地控制在自己的监管范围之中。
梁悉与周小宜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准备下楼。
下面不比楼上的厢房,楼下鱼龙混杂,吵吵嚷嚷,就算要避人耳目做
些什么事情,比如甩掉后面的尾巴……似乎也很方便。
这样的念头在梁悉脑海里一闪而过。
一行人沿着栏杆走下楼梯,刚走到中央那一小块平台上,就听到楼下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几人应声朝下面望过去,却只看到一片混乱的景象。
那前厅的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骇人的场面,一股脑地往醉春楼的内厅闪躲,而里面的人不知情况,又急哄哄地想要挤到前面去看热闹,两拨人撞到一处去,整个场面那叫一个闹腾。
怎么回事?
梁悉想起还在外面的白知寅,下意识觉得这阵骚乱跟他有关系,或许……可能还跟许久不见踪影的周参有关。
思及此处,他回头看着身后那几人,露出一个很假的微笑,“大人还在外头,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领头的那个满脸冷漠,对此无动于衷,“大人说了,保护好周寨主就是我们唯一的任务。”
保护个鬼。
梁悉抽了一下嘴角。
眼看这几个是忽悠不动了,他隐晦地对周小宜使了个眼色,下一秒便从袖中掏出一把白色粉状的东西,迎面朝他们脸上挥过去。
与此同时,周小宜迅速出手,一脚踹翻两个。
两人配合得极为默契。
趁着他们还没有从这件突发事故中反应过来,梁悉和周小宜几步并一步地蹿下楼梯,借着屏风的遮挡迷惑敌人的视线,成功混迹在人群中。
考虑到周小宜的红衣有些显眼,梁悉还特地从旁边不知名人士身上捞了一件外袍,胡乱披在周小宜身上。
他们一边躲藏一边慢慢朝门口挪步,珍惜这难得的机会试图出逃。
白知寅那几个属下本紧紧地追在后面,可随着外头一声哨响,他们却立刻转移了目标,纷纷朝楼外奔去。
醉春楼门口处仍在短兵相接,人数相当的两拨人打了好几个回合,都没有消停的迹象。
梁悉躲在窗沿边盯了几秒,通过那点隐约的熟悉感认出了跟他们里应外合的人是谁,“周参他们正在跟白知寅交手。”
周小宜闻言蹙了一下眉,“他在帮我们拖延时间,我们快离开。”
“走后门。”梁悉不再犹豫,拉着周小宜转头就跑。
他不知道醉春楼的后门通往哪里,只知道今晚势必要脱离白知寅的控制。
好在醉春楼后面是一条幽暗的巷子,梁悉在原地停了两秒,在脑海中估摸了一下方向,随后果断地选择了右边,“这里!”
因着这里光线昏暗,环境复杂,他们在巷子里穿行了许久,久到周小宜都忍不住开口问了,“我们要去哪里?”
“先去找周微。”眼看已经离醉春楼很远了,梁悉才稍微缓了一口气,降低了速度。
“小微也来了?”周小宜一愣。
“是啊,他们都很在乎你的安危。”
左拐一下右拐两下,周小宜几乎都分不清方向了,好在梁悉的方向感还不错,最后在黑暗中摸到了目的地。
小院子正大门紧闭,梁悉屈指敲了两下,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听到了门栓抽动的声音。
门后露出了周微满是紧张的脸。
“小宜哥!”他一看到人就迎了上来,把自己挤到梁悉与周小宜的中间,拉着周小宜的手臂不放,“你没受伤吧?”
“没有,我好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周微庆幸地松了一口气。
自周小宜离开以后,他日日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周小宜在外头出了什么事,这会儿见人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他的心这才落到了实处。
“周参还没有回来,我们还得等一等。”梁悉警觉地看了一眼周围,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神经紧绷,“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要另外找个地方。”
这个小院子毕竟还在宜春楼后面,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凭着白知寅那通天的本事,找上门来只是时间问题。
更何况,不久前玉衡破窗而入的那一刹那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他总有一种对方下一秒就要找上门来的错觉。
“哪有那么好找……”周微在一旁嘟囔。
梁悉托着下巴沉吟片刻,最后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干什么?”周微谨慎地后退两步。
“你跟周参应该计划过吧?新的汇合点在哪里?”
周微瞪了他一眼,顶着周小宜的目光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地方……”
虽然非常不想暴露新的据点,可当着周小宜的面,他也只敢暗戳戳地对梁悉翻个白眼。
在他心里,梁悉至今还是一个不可信任的外来者,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周参跟周小宜却好似忽视了这个人的身份,态度依旧。
想起这些事时,周微疑惑又不快。
要是他当初没有把那个叫开阳的家伙带进寨里,他现在哪里没有底气讨伐梁悉?
唉,真烦。
他兀自生着闷气,谁也不想理。
另一边,当周参预计楼内的那两人已经离开时,他便收剑吹了一声口哨,想要立刻带人撤退。
然而,过来容易,离开却不容易。
白知寅的人像牛皮膏药一般黏了上来,穷追不舍。
两拨人本来人数相当,可当那些原来在醉春楼里监管周小宜的人出来增援时,周参这边便逐渐落了下风。
周参看明了形式,知道自己久战不得,奈何敌人过多,他们这边实在脱身不得。
他心里逐渐焦虑起来,就算救出了周小宜,他自己也不能折在这里,否则今天的冒险毫无意义。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面握着手里的剑抵挡攻击,一面仔细观察着敌人的动向,试图找出一个缺口。
渐渐的,他还真在其中发现了几分端倪。
不知是不是白知寅在一旁看戏的姿态给了他错觉,他总觉得对方的目标并不是活捉他,而是故意逗着他们玩,就跟猫抓老鼠似的,这里捞一下,那里戳一下,就是不下死手。
对方不是什么傻子,早在他刻意纠缠、拖延时间时,白知寅就该知道他们调虎离山的戏码了,若是真的想将他们一网打尽,此时又怎么会任由周小宜他们脱离控制、随意出逃呢?
周参越想越觉得自己窥见了白知寅的想法,决定试探一下。
他一退再退,趁着自己离敌人还有一丈远时,他及时用剑挑了一把土,对着敌人的面部扬去,同时丢出了一颗特制的烟雾弹。
一股浓烈的辣椒味随着烟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周参捂住口鼻,对着自己人发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那些人果然没有追上来。
周参在离开前,透过层层烟雾,最后回头瞥了一眼白知寅。
他心中实在是疑惑。
白知寅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擒住周小宜,现在又故意放水任由他们杀出重围,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他在心里提出疑问的同时,另一个人同样也很疑惑。
“大人,就这么放他们离开吗?”玉衡不解地问道,他现在觉得自家大人越发捉摸不透了,每一步都出乎意料,让人难以猜透他的心思。
“随他们去吧,有的事强求不得,再努力也无用。”白知寅神情淡淡,“不过,我最后还送了他们一个大礼,不知他们知道后会作何反应呢……”
他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好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