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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阳和原主从前一向不和,他与原主一个尚武一个尚文,虽然他武艺高强而原主生来体弱,可大抵是因为脑子里缺了那半根筋,他总是被原主耍的团团转,在原主手里讨不了好。

他们的矛盾由来已久,所以他们虽共侍一主,却从来都是针锋相对的。

若是换成原主,这会儿或许早就开始阴阳怪气,并且明里暗里地给开阳使绊子了。

可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梁悉,还是正在装傻充楞的梁悉,他自然不会表露出什么别样的情绪,只不过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那就是开阳所不知道的事了。

梁悉时刻记得保持自己的人设,所以在面对这样一个有着侮辱性质的动作时,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就像普通人在面对威胁时的表现一样,既不解又惊慌。

他悄然后退几步,试图远离开阳,同时嘴里还在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到底是谁?”

“这很重要吗?”

梁悉咽了一口唾沫,“你是不是要对穿云寨不利?”

开阳无畏地耸了耸肩头,看起来像是默认。

他似乎认准了梁悉现在就是个失了忆的怂货,可劲儿地想要把以前在原主手底下吃过的亏全都趁机讨回来。

梁悉哪里不知道这人心里在想什么,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骂了一声“幼稚”,又立刻在下一秒回归了人设,“我要去告诉……”。

他下意识朝四周望了一圈,假意想要告密。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把匕首便猛地横在他的脖子前,锋利的刀刃泛着光泽。

“你要告诉谁?”男人沉声威胁。

“没……没什么。”梁悉毫不怀疑,若是这刀刃再前进半寸,自己的脖子就要秃噜皮了。

他喉结一滚,一抬眼就对上了那双狠厉的眼睛。

“最好如此。”

梁悉眨了眨眼睛,发着抖忙不迭地点头,“是,是……”

“要是让我知道有什么风声传了出去……”那把匕首离皮肤又近了一点,“你的小命就别要了。”

对方话音一落,梁悉便表现得更加害怕了,他垂着头缩在一角,牙齿“咯噔咯噔”的连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开阳达到了恐吓的目的,也无意继续留在这儿。

他看了一下天边正在悄然下落的太阳,在梁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消失在了原地。

梁悉仅仅只眨了一下眼,眼前的人影便不在了。

他目瞪口呆地愣了几秒,随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只是,开阳虽然神经大条,却也不是傻子,也不知道他这失忆的把戏能瞒多久。

他摇了摇头,又抖抖自己的衣袖,赶紧进了屋。

不知是不是因为梁悉找人找到武场的举动,周小宜这天破天荒地回来得很早,甚至还单独跟梁悉吃了一顿饭。

穿云寨里条件有限,膳食更是简单,即便是周小宜这样的身份,也最多只是两素一荤外加一道汤。

在这个世道,这样的伙食已经算是不错了,但跟前几个现代世界比起来,却堪称是清汤寡水。

梁悉因为身体原因,吃不得重口味的食物,而周小宜将就着他这个病秧子,也跟着他的口味吃,所以那几道菜更是清淡得很,几乎尝不出什么油腥。

梁悉吃得有些索然无味,仅仅吃个半饱就放下了筷子。

而周小宜似是毫不在意饭菜的口味如何,只当那是充饥的东西,一口接着一口,囫囵便咽了下去。

等他又放下筷子时,桌上的菜已经没剩多少了,尤其是那道荤菜,盘子都亮得能照出人影来。

周小宜将碗推到一边,然后默默用手背抹了一下唇,等他反应过来,他浑身都僵了一下。

不管是自己刚刚用膳时的作风,还是这个擦嘴的动作,可能都不是那么文雅。

别说他是个哥儿了,但凡家里的规矩重一些,就算是个男子都不会被允许做出如此粗犷的动作。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梁悉,却没有从对方眼中看到任何不赞同的意思,好像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

甚至……他还从梁悉浅笑的神情中捕捉到了一点别的东西。

又来了,又是那种奇怪的眼神。

周小宜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皮,避开了梁悉的视线。

梁悉察觉到了他的躲避,又是微微一笑。

这个时代对于女子和哥儿实在太刻薄了,而周小宜偏偏反行其道,全身上下找不打半点属于哥儿的影子。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所以他便成了别人眼中的离经叛道、不守规矩。

可梁悉并不在意,他不但不在意,反而更加为周小宜感到难过。

因为他知道周小宜为何会如此。

他会成为如今的样子,都是因为从前吃了太多的苦,也没有足够强大的庇佑罢了。

早在老寨主千辛万苦建立穿云寨的时候,周小宜还是个垂髫小儿。那时的世道更加艰难,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并不少见。

而周小宜虽不至于沦落到那种地步,却也大差不差了。

老寨主为了穿云寨整日里忙得歇不住脚,也怕周小宜会受他拖累被仇家盯上,便悄悄把小时候的周小宜送到了一个远房亲戚家,又给那家人留了些钱财,想让他们代为照顾。

可他那时低估了乱世中的人性,等他隔了两月有余再去探望周小宜时,却见自己的儿子饿得面黄肌瘦,而那家人的孩子竟然能一天吃上一个鸡蛋,三天吃上一顿肉。

见到这番情景,他当即大怒,砸烂了那户人家的半边屋子,又立刻将周小宜接回身边。

或许是因为这段特殊的经历,即使周小宜回到了穿云寨,也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

他对于食物总有一种无法满足的渴望,不管端上来的食物有多少,也不管自己的肚子撑不撑,他每次都要把桌上的饭菜吃个干干净净才肯放下筷子。

老寨主本以为他是被饿坏了,每次见他狼吞虎咽的都叫人准备了很多食物,可当他知道周小宜常常因为积食恶心呕吐时,他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开始干预这件事。

直到周小宜后来长大了不少,这样的症状才好了许多。

联想到这段往事,梁悉的心情有些复杂,他瞧着周小宜,眼中柔情更甚,“饱了吗?”

听着他温柔的语气,周小宜顿觉怪异,浑身都抖了一下,“饱了。”

或许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中的暧昧,他语气飞快地转移了话题,“我明天要出门,你就在寨里好好待着。”

这个转折无比突兀且生硬。

他话音一落,梁悉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出门在外的丈夫对妻子的嘱咐呢?

他眨了眨眼睛,试图把这种奇怪的感觉压下去。

“去哪儿?”他又顺口多问了一句。

不料周小宜却罕见地停顿一下,语焉不详地回答道:“挺远的。”

梁悉看着他的表情,突然福至心灵,“是要去……劫镖吗?”

毕竟他还没有忘记穿云寨是做什么谋生的。

周小宜似是嫌他说得太直白,瞪了他一眼。

梁悉讪讪地挠了一下头,他安静了一会儿,又“不经意间”问:“我可以去吗?”

“你去作甚?”周小宜看起来有些不情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十分笃定梁悉这个病秧子并没有自保的能力,所以冷酷无情地驳回了对方的请求。

梁悉见状,也没有再坚持。

可周小宜虽然不同意,他却是一定要去的,因为周小宜这一趟远门也算是剧情中的关键节点。

穿云寨的老寨主早年是镖师出身,可世道如此,他便放弃了镖师的身份,换了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当了道上劫镖的“贼”。

或许是因为曾经当过镖师的经历,但凡他出手,就几乎没有失过手。

后来周小宜继承了他的衣钵,也同样屡战屡胜,可偏偏就是这一次,他竟然遭遇了敌人的埋伏,还受了重伤。

他们劫镖的路线和进攻的策略都是出发前精打细算定下的,除非寨里有卧底偷偷传了消息出去,否则被埋伏的可能性极小。

也是因为这一次失手,周小宜才像他的父亲一样,生生落下病根,为自己埋下了隐患。

当然,最大的隐患还是那个身份不明的卧底。

而在原剧情中,原主就是这个卧底。

传递一切有用的消息,是他进入穿云寨的任务。

他初入穿云寨时,本没有打算跟周小宜搭上任何关系,

后来见周小宜对他有意,他才将计就计,跟周小宜成了亲,又利用这层关系,取得了周小宜的信任,给了周小宜致命一击。

如今梁悉取代了他,自然不会让这个世界按照原来的剧情发展下去。

当初在收到那张催促他尽快行动的纸条时,梁悉置之不理,更没有把周小宜此次劫镖的信息传递出去,可这并不意味着周小宜以及穿云寨里的一众人就是安全的。

毕竟,开阳的加入成了新的变数,也让这个世界的发展轨迹走上了未知的道路。

他想要避免周小宜受伤,最为稳妥的办法就是跟着一起去。

可瞧着周小宜的态度,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现在看来,他也只能另辟蹊径了。

第97章山寨赘婿9想不到吧?小宜相信我!……

翌日,周小宜起床起得极早,尽管他尽量放轻了动作,但从外头传来的嘈杂声还是把梁悉给惊醒了。

劫镖于穿云寨而言是件大事,哪怕真正参与劫镖的人只是极少一部分,现在整个山寨也依旧蠢蠢欲动,颇有一种倾巢而出之势。

梁悉清醒后,躺在床上背对着周小宜并没有声张,等周小宜阖上门离开后,他才抓紧时间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穿了衣袜。

为了不引起怀疑,他连灯都没有点,在黑暗中全凭着感觉摸索。

匆匆忙忙穿戴整齐以后,梁悉动作轻轻地拉开了门栓,谨慎地朝门外望了一眼。

外面的天色仍是暗的,如泼墨一般压在天边,也压在他的心头,莫名给了他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又晃了晃脑袋,赶紧把这种不靠谱的预感从脑海中剔除。

院子里没有别人,见周围环境安全,梁悉便赶紧进屋拿了一个茶杯。

他先是把茶杯里的隔夜茶一股脑地倒在地上,又用手指随意在那块被润湿的土地上搅了两下,而后均匀抹在自己的脸上。

在这之前,他早已在屋里翻箱倒柜,硬是从箱底找到了一套适合骑马的便装。

而梁悉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把自己伪装成另一个人。

换上平常绝对不会穿的衣服,又用泥巴稍微掩盖一下肤色,再戴上面巾,不熟悉他的人根本认不出他。

他也不怕自己会被周小宜拆穿,毕竟周小宜是高高在上的统领,哪里会注意到底下的一个小喽啰。

就这样,梁悉利用自己拙劣的伪装之术,悄无声音地混进了周小宜的队伍里。

这个法子很冒险,却也能暂时让他与周小宜绑在一处,免得让那些躲在暗处的敌人钻了空子。

昨日想到这个办法时,最让梁悉苦恼的就是人数问题,他知道周小宜的这支队伍是出发前便早已确定好的,但凡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便会让人察觉到端倪。

为了从根源解决这个问题,梁悉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粗暴地从背后迷晕了某个正在如厕的不知名小弟,暂时取代了他的位置。

原主虽然手不能提、身不能抗,可他毕竟在执行任务,又怎么会没有准备,他用的迷药就是从原主那些东西里收罗出来的。

这一早上梁悉忙得脚底都快生烟了,又是伪装又是趁机寻找替代目标,他自穿越过来没有流过的汗,估计都在这半个时辰中流尽了。

也多亏周小宜做事谨慎,在出发前又清点了一遍武器和人数,否则他还不一定赶得上。

等一切都休整完毕后,梁悉站在最后面估摸一看,这支队伍似乎连五十个人都没有。

人数越少,行装便越轻便,也越容易指挥。

只是对他来说,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等天亮了也不知道自己躲不躲得过。

梁悉后知后觉地开始忧愁起来。

不过,那时他们应该已经离寨里很远了,就算自己不慎被发现,周小宜大概也不会遣返他吧?

梁悉抱着侥幸心理,跟随前面众人的动作翻身上马。

“驾——”

此起彼伏的策马声响了起来,哪怕声音有些参差不齐,也依旧能听出气势凛然。

随着阵阵尘土飞扬,穿云寨的大门被一众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穿云寨地处深山腹地,他们这群人要想下山,还得费些时候。

梁悉虽会骑马,但到底体弱,没一会儿便觉得累了。

他抬头瞥了一眼前方,一面咬牙坚持,一面跟系统打着商量,“下次能给我一副强壮的身体吗?”

这病歪歪的模样真是做什么什么不行。

系统显然听到了他的话,却并没有作出回应。

梁悉咂摸一下,又问,“你没有权限?”

系统:……

好吧。

他又叹了一口气。

这么看来,这系统的地位好像也不怎么高。

“后头的在干啥呢?跟上!”前面有人正扯着嗓子喊。

沉思中的梁悉一个激灵,连忙甩了一下缰绳,“来了!”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周小宜这一行人也逐渐逼近目的地。

那里地势复杂,道路崎岖不平,四周也都是碎石岩壁,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地方,却是那些镖师的必经之地。

按照周小宜的原计划,他们本应就近埋伏在这条山脉上,守株待兔,可这里地方空旷,植物稀少,并没有可供他们躲藏的地方。

是以,在派人仔细查探过地形之后,周小宜又临时改了主意,先让少部分人继续蹲守,剩下的则暂时在林子里歇脚,等候消息。

梁悉还算幸运,他正好被分在了留下来安营扎寨的那一批人里。

周围的人越少,他便越发提心吊胆起来。

虽说他做了简易的伪装,但其他人也不是什么瞎子,很容易就能看穿他。

身处于这样的情境,他更加谨慎,一边捂着自己面巾,一边暗暗观察着四周,生怕被人发现端倪。

然而,就在他缩着身子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时,有人却偏偏不让他如意。

“你还带着面巾作甚?赶紧摘下来喝口水歇歇。”一个脸生的人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说道。

梁悉听罢,右手在脸上捂得更紧了一些,“无碍,我不渴。”

对方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被他抢先一步道,“我去解手。”

梁悉话音刚落,便站起身匆匆朝山林深处走去,像是真的急着要去解手似的。

而先前跟他搭话的那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他,而后缓缓皱起眉头。

梁悉对于即将到来的危机一无所知,他走了几十米远,而后瘫坐在一棵三人合抱粗的大树后,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渍。

他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心里估摸着至少要在半个时辰之后周小宜他们才能跟那些镖师碰面,于是他便心安理得地继续坐在原地,顺便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梳理一下系统传输给他的原剧情。

用梁悉自己的话说,穿云寨最主要的业务就是劫镖。

虽说劫镖这样的勾当说出来不好听,可周小宜他们行事也十分有“原则”,专挑那些收刮民脂的达官贵人或是行事不端的富豪财主,收缴过来的各种物资和钱财,大部分用来接济贫苦百姓,少部分被带回了寨里,用来承担穿云寨的日常开销。

穿云寨靠着这样的运营模式,已经维持了许多年。

在普通百姓心里他们或许是仁义之士,可在城里各大财主心里,他们却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然而,包括州府衙门在内,那些被穿云寨盯上的人皆是敢怒不敢言,哪怕被抢了个精光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吃了这个哑巴亏。

他们如此“委曲求全”没有暗中端了穿云寨,一是怕引起民愤,二是不知穿云寨的深浅不敢贸然行动。

可自那位从京城过来的新太守上任以后,局势就在暗流涌动中悄然发生了变化。

周小宜自然也察觉到了身边的危机四伏。

他本该提醒大家收敛锋芒、低调行事,可眼看天气就要变冷了,若是再不出门囤积物资,这一大寨子的人恐怕过不了冬,故而他们这次不得不冒险行动。

这次的目标是州里的一个大财主。

那财主家里是做生意的,在当地开了数家酒楼,生意都是一等一的好,可他们若是做的正经营生,也不会被穿云寨盯上。

早在很久之前,周小宜就知道那财主喜用一些肮脏的手段逼走了许多普通商户,把整个商会都变成了自己的一言堂。

那些普通商户们被迫失去自己的铺子黯然退场,而大财主却赚了个满盆盈钵。

周小宜知道这些事后,一直都在寻找一个下手的机会。

这不,前不久,他便收到了消息,说是那财主为了打开京城的门路,特意收罗了许多珍奇玩意儿,不日就要派人送入京城。

他们正愁没法过冬,便有人恰好撞到了枪口上。

只是……

梁悉一想起后面的一些剧情,脑仁便是一阵生疼。

他呼出一口浊气,第二次抬头看一眼太阳。

眼看时辰快到了,他站起来准备拍拍自己身上的泥巴就原路返回。

可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身后似乎有人。

他动作一顿,下意识回头去看,却见周参正站在他的身后,眼神平静地与他对视。

几秒之后,梁悉梗着脖子,僵硬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嗨?”

这煞神什么时候也跟过来了?

周参见状,也对他露齿一笑。

只是那笑看起来阴森森的,其中还带着些别的意味。

他一句话都没有多说,直接两步上前,一举擒拿了梁悉。

而梁悉还没有反应过来,双臂便被他反剪在身后,彻底失去了自由。

除此之外,周参甚至还做了一个抬手的动作,看着好像是想把他打晕。

果不其然,梁悉还没彻底反应过来,脖子后面就是一阵疼痛——周参的手劲极大,敲他敲得毫不手软,不知道是不是在报私仇。

从被捉拿到昏迷,这一整个过程只发生在短短几秒之内,梁悉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耳边只传来周参无比冰冷的一句话,“你就好好去和小宜解释吧……”

梁悉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竟然在周小宜的帐篷里,他被随意扔在地上,一根麻绳紧紧将他的双手绑在身后,让他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他费力地挪动着自己的身子,试图从地上坐起来,奈何他的脚也被绑在了一起,完全使不上力。

见状,他艰难地叹了一口气,而后继续瘫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盯着进门的方向,期望有人能从那儿经过。

约摸一刻钟后,门口传来了声响,梁悉心中一喜,脸上的神情又殷切几分。

走进帐篷的人正是周小宜与周参。

只是两人面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待他们转眼发现梁悉已经醒过来后,脸色便更加难看了。

梁悉此时哪里顾得上一旁的周参,他眼里只看得见周小宜,还对人家露出一个近乎讨好的笑容。

周小宜沉默地盯了他半晌,回头对周参道:“你先出去罢,我自己处理。”

周参的视线掠过周小宜面无表情的脸,又落在梁悉身上,最后还是点点头出去了。

一时间,这个空间就只剩梁悉与周小宜了。

“小宜……”梁悉眼巴巴地与他对视。

由于身份带来的差距,也因着他们并不是寻常的夫妻关系,他平时很少呼唤周小宜的名字,这回在情急之下,他倒是少见地喊了出来。

可周小宜心里有气,连带着这稍显亲密的称呼也被迁怒了。

现在倒是叫得是挺亲热的,背地里指不定背着他做了什么呢。

“不会骑马?嗯?”他冷笑连连地盯着梁悉,“这不是挺会骑的吗?都从穿云寨骑到这儿来了,还在我面前装什么呢?”

梁悉心虚不已,目光不断飘移,就是不敢放在周小宜的脸上。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一见他这幅避而不谈的模样,周小宜心里就蓦然烦躁起来,连声音都沉了好几个度,“说说吧,还有什么事在瞒着我?还是说……你真的是个细作?”

梁悉心里一紧,赶紧打断了他的联想,“我不是!”

他慌忙道:“我可以解释的。”

听罢,周小宜抱臂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管是他的动作还是表情,都表达了同一个意思:我看你还怎么编。

“咳。”梁悉战术性地假咳一声,而后语气温温柔地说,“我担心你嘛,可你不让我跟着,我就只能偷偷来了……”

周小宜沉默了一会儿,心中蓦然有种荒谬感。

他跟梁悉满打满算只认识了一个多月,怎的这小子现在看上去好像对他情根深种似的?这说出来的话黏黏糊糊的,听着都浑身不自在。

他也没说是信还是不信,转而提起了其他事,“骑马呢?怎么解释?”

“我那是故意的。”

“故意?为什么故……”周小宜质问的话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

眼见他似乎反应过来了,梁悉又乘胜追击,势要让周小宜马上明白自己的心意,“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我那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啊。”

周小宜听着这番说辞,脸上的表情越发变幻莫测,他几次想要张嘴驳回梁悉的话,却发现自己辨无可辨。

他能说什么呢?说自己此刻正因为梁悉的话心神不宁着吗?

他虽然没有开口,可脸上的表情多少还是泄露了他的心绪。

而梁悉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好似整暇地看着他的反应。

哪怕他现在依旧狼狈,却好像依旧处于上风。

周小宜大抵也看出了这一点,冷哼了一声,“你现在惯会油嘴滑舌的,那就继续在这儿躺着吧……”

就在他说话的空挡,梁悉的注意力却悄然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冷不丁地发现,周小宜虽然表面生气,可他的耳朵却渐渐染上了红晕。

这足以说明了一切——其实周小宜并没有像周参一样怀疑他,他之所以生气,只是在气梁悉不打自来罢了。

他知道周小宜是个嘴硬心软的人,现在嘴上说得难听,心里恐怕不是这么回事。

“你看什么呢!”就在梁悉正在细细观察时,周小宜突然怒喝了一声。

“没什么……”梁悉躲闪着移开了视线。

“小宜,现在能把我放开了吗?”他软着声音求饶。

“你就该长点记性。”周小宜一边说着一边替他解开了绳子。

可还没等梁悉活动活动手腕,他又被周小宜捏住了肩膀,“接下来一定要跟紧我,保证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

周小宜难得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因为他知道此趟出门究竟有多凶险,他自己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更何况是梁悉这样手无寸铁的书呆子。

梁悉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无不应允,在他发过誓后,周小宜好似才松了一口气,让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次的危机就这么被梁悉轻而易举地化解过去了,几乎没有花费一丝一毫的力气。

但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周小宜之所以不计较,只是因为信任他罢了。

但凡周小宜没有这么相信他,恐怕就会让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会骑马,又为什么要隐瞒事实。

然而,哪怕暂时诓住了周小宜,梁悉心里也不见得有多轻松。

他的身份是假,骗周小宜是真,谎言总有被戳破的那天,真到了那时,周小宜还会对他交付信任吗?

想到此处,梁悉瞧了一下周小宜的背影,心情无端低落起来。

还真是难办。

他这会儿忙着伤春悲秋,可当他在帐篷门口遇到周参以后,他又变成了一只好斗的公鸡,趁着周小宜不注意,分外挑衅地对人家挑了一下眉。

想不到吧?小宜相信我。

那嘚瑟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欠打。

周参与他对视几秒,而后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一点都不想接他的招。

梁悉自觉没趣,又屁颠屁颠地跟在周小宜身后走了。

他的夫郎可是说了,今天半步都不能离开对方身边。

他将这一要求记得清清楚楚,并且坚决执行。

第98章山寨赘婿10走!

可梁悉还没有嘚瑟多久,他就见周小宜又转身瞅了他两眼,然后不忍直视道:“把你脸上那玩意洗干净了,真是有碍观瞻。”

梁悉顺着他的视线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果然摸到了一手已经干涸的泥巴。

他也露出一个颇为嫌弃的表情,没等周小宜催他他就赶紧去洗了一把脸。

等他再顶着一张白净的脸重新回到周小宜身边时,他发现对方的态度都变得缓和许多,充分诠释了一个颜控的基本素养。

跟着周小宜走出帐篷时,梁悉心里又是别有一番感受。

尤其是看到那些刚刚还在称兄道弟的人此刻震惊的眼神时,他既心虚又虚荣心爆棚。

大概底下这些人也想不到,方才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满脸乌漆嘛黑的小子竟然就是他们那位名不见惊传的姑爷。

梁悉在心里暗戳戳地得意,转眼却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面孔正,对方正是那个让他摘下面罩喝水的男人,

他正想伸手打声招呼,却见那人看着他的目光竟有些躲闪,甚至躲在人群中避开了他的视线。

见男人这样的反应,梁悉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周小宜和周参这么快就把他抓了出来,其中大概有这一位的手笔。

对方极有可能是在那短暂的相处当中起了疑心,然后及时告知了自己的首领。

虽然对于梁悉而言,他的举动有些误事,可站在穿云寨的角度上来看,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也称得上是忠心负责。

思及此处,梁悉温柔地对人家笑了一笑,全然是一副不予计较的姿态。

他们两人之间默不作声的交流全都落在了周小宜的眼中,周小宜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梁悉,腹诽不止:这家伙倒是挺会收买人心。

除开初时梁悉被揭穿的意外,这支队伍逐渐按着最初的计划步入了正轨。

周小宜虽然年轻,大家却依旧能从他身上看出一点首领的风范。

比起最初赶鸭子上架时的慌乱与无措,他现在大概也愈发能得心应手地面对这种场合了。

梁悉看着这样的他,心中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些自豪来。

接下来有相当一段时间,梁悉都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周小宜,好像生怕走丢了似的。

被人看到这番场面,也免不了会有些闲言碎语,尤其是那周参身边的亲信,一见他就没什么好脸色,说三道四也是少不了的。

在他们眼里,梁悉这种软饭硬吃还没什么眼力见的人大概就是最讨人嫌的。

每每遇到他们出言不逊的时候,梁悉也不生气,直接捂着心口就喊难受,装成一副马上就要喘不过气的模样把周小宜引来,任那些人气得牙痒痒也拿他毫无办法。

如今他尝到了装绿茶的好处,时不时地就用这个方法来解闷,逗逗这个再逗逗那个,倒也能打发时间。

周小宜对此倒也见怪不怪了,左右也没闹出什么大事,便任由他们自己折腾,只是现在正值特殊时期,他还是稍微警告了他们一下,让人收敛一些。

那几人没有再来挑衅,梁悉竟还有些无聊起来。

他第三次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却发现时间就在这插科打诨中溜得飞快。

若是他没有看错,那轮太阳已经慢慢开始西斜了,也就是说,现在好像早就过了那些镖客过路的时候了。

可为什么现在依旧无事发生?

梁悉蹙着眉远眺一下,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他转头看了一眼周小宜的位置,趁着对方没注意,悄悄绕到了悬崖的位置上——就在不久前,周小宜还派了几个人在这里蹲守,让他们盯着下面那条道。

但是……人呢?

这里为什么空无一人?

梁悉愣了一秒,突然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来不及多想,立刻转身撒腿就跑,同时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在系统给他的剧情中,那些人明明伪装成镖师反过来突袭了周小宜他们,可现在好像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那些假镖师不但没有出现,甚至连周小宜这边的人都消失不见了。

现在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性——那些背后之人的计划变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梁悉的步子迈得更大了一些,可他跑得再快,也快不过从一旁蹿出来的暗箭。

更何况他这幅身子本就孱弱,所以他很快便失了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穿透自己的身体,连躲闪都来不及。

一箭穿透皮肉的疼痛感让他近乎晕厥,他竭力撑开千斤重的眼皮想要看看攻击自己的人到底是谁,可从他的视角,他只能看到被自己发出的声响惊动而奔跑过来的周小宜。

此刻的梁悉已经不再关注袭击他的人到底是谁了,他眼里只看得见周小宜一袭黑衣的身影,以及对方略显慌乱的脚步。

眼看周小宜就要靠近了,他咬着牙用力最后一丝力气,冲周小宜的方向大喊了一声,“走!”

周小宜远远听到声响,果然停住了脚步,没有再追过来。

见状,梁悉终于松了一口气,任由自己伴随着剧烈的疼痛陷入了昏迷。

“梁悉,你还好吗?”

“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快醒醒,你还有任务!”

……

梁悉才刚从昏迷中恢复意识,就听到来自系统的聒噪的声音,他不怎么冷静地深吸一口气,恨不得把系统从自己的脑子里揪出来,“别吵了……”

“你终于醒了!”

难得从系统的语气中听出了兴奋,梁悉还愣了一下。

他这系统一向高冷,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对方这种外露的情绪。

然而,现在的重点显然不是深究系统为什么不高冷了,而是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

梁悉下意识环顾四周,却见自己正躺在一张雕花木床上,床头上的花纹大气而繁复,盖在身上的被褥也是布料顺滑,刺绣精巧的。

除此之外,不管是四周摆放的成套的红木家具,还是那一面极为少见的西洋镜,都能看出这个地方比他在穿云寨的那个住所精巧、雅致得多。

梁悉心中疑惑丛生,他一面起身,一面揉着额角问系统,“这是哪里?

可他才刚支起半边身子,就觉得一阵剧痛从自己的肩头传来。

他下意识低头,却见自己正光着上半身,雪白的绷带从他的腋下绕过,包裹住他整个肩头,但因着他的动作,绷带上已经透出点点血迹——伤口又开裂了。

“嘶——”他忍不住痛呼一声。

“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不然遭罪的可不是我。”一道清亮的少年音从门外传来。

梁悉愣愣抬头,便正好看见一个黄衫小公子推开了虚掩着的门,端着一个托盘朝他走来。

见梁悉盯着自己发呆,对方哼笑了一声,“怎么?不认识我了?你可别想用失忆那一套来糊弄我,我跟开阳那傻大个可不一样。”

梁悉眸中一闪,已经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装失忆了,“摇光。”

他喊了一声黄杉公子的名字。

摇光抬了抬下巴,将托盘连带着上面的那碗药搁在了桌上,“天权啊天权,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你这回可算是惹上麻烦了。”

他面上虽带着忧愁,可语气中的幸灾乐祸却怎么都掩饰不住,听得梁悉神经直跳。

见梁悉不搭话,他也自觉没趣,正经道:“大人让你醒了就去见他,你自求多福吧。”

“知道了……”梁悉闻言,只觉得自己的伤口又开始发疼了。

终究还是躲不过。

而那摇光说完这些话,就像是完成了什么紧急任务似的,迫不及待地就离开了,一看就是一点都不想沾染梁悉这个麻烦。

梁悉目光幽幽地看着那抹黄色消失在院门口,而后开始艰难地移动着自己的身体。

如摇光所言,现在他得拖着这幅病体去面见那位“大人”了。

这位神秘的“大人”正是原主忠心耿耿追随的主人,也是围剿穿云寨的最大的幕后黑手,新任通州太守白知寅。

若非立场不同,梁悉还是挺想跟这白知寅打交道的。

毕竟凭心而论,对方也算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毕竟没有几个人能像他一样,在三十来岁的年纪平步青云、步步高升,甚至一度摸到了权力的中心。

哪怕白知寅的背后有世家支持,也不可否认他确实是舞弄权术的一把好手。

毫无疑问,如果不是他后来犯了错还被人抓到了把柄,他也不会被朝廷下方到这里。

可即使是下放,他也能在这通州捞到一个油水颇多的重要职位,由此可见,他的家族在朝中是多么的如日中天。

与这样的人物站在对立面,也能预料到穿云寨一众人是如何的举步维艰。

白知寅此人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把一些能人异士收罗进府中养着。

除此之外,他还喜欢时不时地收养一些无家可归的小孩当义子,有能力的便留在自己身边为他所用,平庸的则打发到乡下的庄子里任他们自生自灭。

包括原主在内,他的义子恐怕多得都要满地跑了。

但若说其中最合他心意的,还得是通过层层选拔送到他身边的七个人。

他们以北斗七星命名,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以及摇光,几人皆是人中翘楚,各司其职,拼死拼活地为白知寅卖命。

而原主正是天权,排行第四,善谋略。

若是梁悉没有来到这里,那原主本应尽职尽责地为白知寅出谋划策,直至死亡。

可就在梁悉成为天权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就此改变了转动的方向。

梁悉一边在心里暗暗骂着白知寅,一边忍着疼开始穿衣服。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他才“步履蹒跚”地走出房间,循着记忆准备去面见白知寅。

他知道自己这一趟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但大抵是因为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如今竟然出奇的平静。

一步一顿地走到白知寅的住所后,梁悉远远就从那扇在藤蔓中若隐若现的窗格中看到了白知寅的身影。

那时白知寅正面朝着雕窗倚靠在软榻上,一只手撑着侧脸,另一只手隐在身下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梁悉见状动作一顿,又往前走了几步。

可他才刚刚靠近,他就看到了让他想要自戳双眼的一幕。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屋内不止有白知寅,还有另一个人。

那人身着一席蓝袍,衣衫不整地跪在白知寅的腿边,长发垂顺,肩头半露,而白知寅的手就从那要落不落的衣襟中探进,深入……

梁悉:……

倒也不必给他看一次现场。

第99章山寨赘婿11就当我一片好意喂了狗……

所以他现在该干什么?

梁悉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从原主的记忆中,他很容易便得知,那个趴在榻上只露出头和肩膀的蓝衣男人正是玉衡。

尽管梁悉此时离他们还有些距离,可他依旧眼尖地看到玉衡的头正在上下摆动,做着一种有规律的运动。

亲眼见到如此香艳的场景,他尴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在系统给出的剧情中,有关白知寅的这一部分也只是一笔略过,所以他现在才得知,原来白知寅和玉衡还有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可他依稀记得,玉衡也是男人,而并非哥儿。

如此看来,白知寅果然不是常人,在这个有哥儿存在的世界里,他依旧特立独行地搞起了断袖。

就在梁悉正愣在那儿不知作何反应时,那边抱成一团的两个人总算发现了他的存在。

白知寅远远瞥了他一眼,下一秒便右手一挥,“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梁悉又是一怔。

那他现在是走还是不走?

他思虑片刻,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们一点时间,于是便“贴心”地调转脚步,想要偷摸着回去。

可他还没有走几步,白知寅的声音就适时从门后传了过来,“进来。”

果然还是逃不过。

梁悉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免了敲门的功夫,直接推门进屋。

屋内的碳烧得很足,与外面的寒气逼人简直是两个世界,他一进门就感到一阵热气扑面而来,让他本来有些发颤的身体顿时暖了起来。

可他此时依旧不敢松懈一分一毫,毕竟眼前还有个不好应付的主。

见他进来,玉衡早早就从榻前站了起来。

他稍微整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襟,而后退至白知寅身后,一点都看不见方才意乱情迷的模样。

梁悉定了定神,上前俯身一拜,“大人。”

白知寅听到他的声音后,连头也没有抬,更没有叫他起身,反而一直在摆弄自己的手里的茶杯,好似那上面的花纹很有趣似的。

白知寅不作声,玉衡便更不得越过自己的主子率先开口了,是以梁悉一直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空气中是一种压抑的安静。

但他毕竟重伤未愈,光是站了这一小会儿,身子便有些撑不住了。

哪怕方才起床时伤口开裂,他也只是草草地收拾了一番,这会儿肩膀那处隐隐泛着疼,存在感极强。

就在他觉得自己迟早会在这两人面前晕倒时,白知寅终于肯大发慈悲地甩给他一个眼神了。

只是那眼神……怎么说呢,实在有些不善。

“天权啊……”白知寅幽幽地叹息一声,“若不是你现在还站在这儿,我都快怀疑你投敌了。”

“我还真有些好奇,那周小宜究竟有什么本事,能把你迷得如此晕头转向、找不着北了。”他伸出食指,稍稍用力抬起了梁悉的下巴。

在被白知寅触碰到的那一刹那,梁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不想对上白知寅那道穿透力极强的视线,只能将自己的眼神微微偏移。

可这一偏,他却好巧不巧地看到了玉衡的表情。

此刻玉衡的目光正落在白知寅的那只手上,脸色有些阴沉,偏偏白知寅对此毫无察觉,还想伸手摸梁悉的脸。

梁悉:……

梁悉现在头都大了。

这是什么修罗场?

他梗着脖子瞪着那只手,就怕这白知寅突然对他起了什么心思,毕竟这可是个真断袖。

但好在玉衡适时出声,打断了白知寅的动作,“大人,老四兴许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

他一出声,白知寅也突然没了审问的兴致,他转而托着下巴斜睨着梁悉,似是在考虑该拿眼前这个“叛徒”怎么办。

过了良久,玉衡再次开口道:“大人,既然天权与那周小宜的关系非同寻常,不如让天权以身做饵,引那周小宜过来即可。”

听了他的提议,白知寅难得兴趣十足得挑起眉梢,“倒是个好办法。”

这两人兀自决定了梁悉的去路,只有梁悉本人心头一凉。

这俩主仆不愧是一个被窝里睡出来的,真是一个比一个狠。

于是,随着白知寅一声令下,伤口还没有好全的梁悉便又马不停蹄地去蹲大狱了。

虽然与那些死刑犯关在一处,但梁悉的待遇明显要好上不少,不但拥有豪华单人房,同时房中还配了床和被褥供他休憩,像是生怕他在周小宜赶来之前就死了。

梁悉叹息地摇了摇头,一进牢房就躺在那还算干净的床上晕晕欲睡。

他动作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又顺便用手掌贴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只摸到一片滚烫。

别是伤口发炎了吧……

意识模糊中,他再一次想起周小宜,心中默默祈祷:只希望对方聪明一回,不要轻易上当。

梁悉在这边的监狱里暂时安顿下来了,周小宜那边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难得出门一趟,不但什么都没有捞到,还损失了不少,周小宜这几天着急上火,连嘴角都起了燎泡。

周微和周参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

自事情发生后,周微这两天便沉默了许多,他认为自己至少要为这件事付出一半的责任,满心都是愧疚。

毕竟那开阳是他亲自带进来的,甚至还是他主动向周小宜求情,让开阳继续留在了穿云寨。

如果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或许还不会怀疑到开阳身上,可偏偏那人在出事之后就失踪了,若说其中没有什么猫腻是不可能的。

明眼人一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更何况婻風周微并不蠢,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关窍,早早就向周小宜请了罪。

哪怕周小宜没有怪他,如今他也不敢再跟周小宜多说什么废话无故扰人心烦,只敢安静地缩在一旁,看着周小宜在屋内来回踱步,满身焦躁。

自梁悉在那崖上消失之后,周小宜便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

他本想亲自出门打探消息,可周参知道此事后却及时拦住了他,自考奋勇下了山。

但他们都从早到晚等了一天了,却还是不见周参的身影。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快在堂上望眼欲穿了,这才终于在路的尽头看到了周参的身影。

一见到对方,周小宜急急忙忙地迎了上去,他先是看了一眼周参身上有没有伤,这才问起梁悉的处境,“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人没事,但他被那姓白的关起来了。”周参眉头紧锁,似是觉得棘手。

“那就好……”听到周参这句话,周小宜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

“没死就好……”他喃喃道。

周参看着他如释重负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可他最后还是把那些话都咽了下去,没让周小宜知道。

只是周微看懂了他的微表情,在周小宜走后,他特地拉住了周参想要询问清楚,“你刚刚是不是还藏着什么话没跟小宜哥说?”

周参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叹了一口气,“那个梁悉,身份并不简单。”

“你可别告诉我,其实他跟那白狗是一伙的,他被虏走下狱只是他们演的一出戏。”周微半开玩笑道。

他本来只是胡乱猜测了一番,但见周参默不作声,他才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上的笑也渐渐收敛了。

“难道……”他艰涩开口“他真的是?”

所以他们寨里一连进了两个探子还没人发现?

“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没有证据。”周参摇了摇头,及时稳住了他的心神。

可周微看起来却依旧忧心忡忡,“要是那梁悉真的是敌方的探子,那小宜哥该怎么办哪……”

周参闻言,也沉默下来。

他们毕竟是从小一起玩长大的兄弟,哪怕周小宜不说,他们也能看出来,他对梁悉的感情不一般。

虽然先前跟人家成亲之时权宜之计,可现在也说不准他到底有没有对梁悉动心。

两人相视一眼又默默无言,最后还是周微沉不住气,“唰”的一下站了起来,“不行!这件事必须告诉小宜哥。”

“你信不信?小宜哥一定会出去旧他的。”他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万一他们真是一伙儿的,那小宜哥不就有去无回了吗?”

“别急。”周参拍了拍他的背试图安抚他,“我现在就去跟他说。”

然而,周微和周参怎么都没有想到,哪怕他们把一切猜测都告诉了周小宜,周小宜却还是执意要去知府一探究竟。

“你就那么喜欢他吗?甚至愿意为了他去送死!”周微这会儿是真的哭了出来,他完全无法理解现在的周小宜。

为了一个仅仅像是一个月且疑似骗子的人,真的值得吗?

周小宜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他怎么解释呢?

说他成亲那晚在新房见到梁悉的那一刻起,心里就有一种不甚明显的悸动吗?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

这样的感受,就算亲近如周微,大概也无法理解吧,说出来,只是平添担忧罢了。

“你想想,如果陷入危险的那个人换成了周参,你难道不会去救他吗?”

周微闻言哽了一下,大着胆子小声反驳道:“这怎么能一样呢?”

“怎么不一样?”周小宜笑了,“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一样的。”

哪怕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这一刻他也心如明镜了。

他确实对梁悉有着不一般的感情,或许,很早之前就有了吧。

“你知道吗?他在中箭的最后一秒还在硬撑着赶我走,如果……”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如果连这也是假装出来的,那我也认了,就当我一片好意喂了狗。”

周小宜的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周微自然也明白自己是留不住他了,他抬起手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个最糟糕的结果,“那你……万事小心。”

周小宜抱了抱他,郑重应道:“好。”

第100章山寨赘婿12我们大概都走不了了…………

梁悉对发生在穿云寨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他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

自从被带进监狱里后,他的情况便越来越糟糕。

初时还能硬抗,不过是伤口疼了点,头昏了点罢了,可随着他在狱中滞留的时间越长,他便逐渐觉得难熬起来。

虽然这里备了床和被褥,但总归跟刚开始住的那厢房没法比,别说是这府中的厢房了,就算换成穿云寨的床也是比不得的。

梁悉深知自己身陷囫囵,挑剔不得,倒也没有大言不惭地提出更换床铺的要求,只是当他躺下时,他这才发觉自己要吃的苦头还在后头。

狱中的冷空气都是一阵一阵的,哪里是一床薄被能抵挡的,他才刚在那硬床板上躺了没多久,寒气便无孔不入地透了进来,冷得他直打哆嗦,他试图将被子裹紧一点,却发现连被子都冻得梆硬,便只好作罢。

就在他在那床板上翻来覆去地烙饼时,对面冷不丁地传来了一声讥笑。

梁悉动作一顿,眯眼朝出声的那个方向望去,只看见了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正目光幽幽地盯着他。

对方虽然浑身上下都破破烂烂、不修边幅,却依旧能看出这人是有武功傍身的,奈何手脚都戴上了镣铐,发挥不出半点功力。

可即使是这样,梁悉也不敢小瞧他,至少从对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这是个狠角色。

梁悉并不认识他,等他翻出原主的记忆后,他又瞬间了然。

是个跟原主结过仇的。

这会儿见梁悉也被下放到这狱中了,那人就跟饿了好些天的饿狼似的,盯着他眼放绿光。

梁悉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默不作声地翻了个身面朝着那堵土墙。

没过一会儿,他突然听到有铁链拖地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声音尖锐刺耳,听得他头皮都开始发麻。

他毫不怀疑,若不是还有铁栅栏拦着,自己恐怕要被这人家撕碎。

梁悉在黑暗中闭上眼睛,依旧不动如山地侧躺着。

左右那人也同他一样被关着出不来,还能从背后偷袭他不成?更何况这人也是原主得罪的,与他梁悉何干?

男人躁动了一会儿,便又没了动静,估计是顾及着附近还有狱卒,所以行事不敢太猖狂,所以除了最初的那一声嘲笑,他倒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只是他那几乎凝成实质的视线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梁悉,就算梁悉背对着他,也还是能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粘着一道目光,怎么甩都甩不掉。

梁悉叹了一口气,一面闭上眼强行让自己忽略背后那个人,一面在脑中思索让自己脱困的对策。

当务之急还是得快点从这牢笼里出去,可目前看来,白知寅那家伙是铁了心想要利用他引周小宜过来,又怎么会半路把他放出去?

除非……除非,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他待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了。

思及此处,梁悉又倏然睁开眼睛,然后缓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伤口。

过了这么些时候,方才伤口开裂流出的血恐怕都已经干涸了。

“系统——”他在心里懒洋洋地呼唤系统。

“怎么了?”系统适时出声。

“你好歹是个系统,不会一点用都没有吧?”梁悉开始试探。

系统:……

“你想怎么做?伤口再开裂一次?”

听这意思,系统好像确实是有什么其他的功能啊。

怎的以前还藏着掖着?

梁悉心中疑窦又生,同时被系统的话说得一阵牙酸,“别那么血腥……让我持续发热就可以了。”

约摸五分钟后,梁悉拖着正在发热且无比沉重的病体,靠在那铁栅栏边开始小声呼喊不远处的狱卒。

狱卒还没来得及过来,对面那男人倒是被他惊动了,继续锲而不舍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同时对他试图出狱的行为嗤之以鼻。

梁悉这时候忙着引狱卒过来,哪里有空搭理他,只当没有看见。

亏得他现在还有力气整出点动静来,狱卒很快就循着声音过来了。

那两个狱卒初时还有些不耐烦,等他们看到当事人是梁悉之后,脸上的表情又重新变得客气起来。

梁悉也不浪费时间,立刻乘胜追击提出自己的要求。

他也没有那么直白地暴露自己的目的,仅仅是让他们向上头通报一下自己目前的情况。

但不知是原主给他们留下的狡诈的印象过于深刻还是怎么,两个狱卒我看看你你看看我,犹犹豫豫的就是没有应下。

可他们还是顾及着梁悉的身份,没有拒绝得过于明显。

见状,梁悉暗暗吸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当即白眼一翻,当着那狱卒的面倒了下去。

“摇光,你今天是怎么了?下个棋也不静心。”

湖中亭中,一身玄青的天玑叹息一声,随即又用手中的扇子敲了一下对面人的额头。

摇光捂着头“哎哟”一声,怨气颇大地瞪他一眼,他手中那颗白棋拿起又放下,最后又心烦意乱地扔回了棋笥,“三哥,你说大人他……”

“嘘。”天玑对他使了个眼色,“慎言。”

摇光抿了下唇,低头不作声了。

他只是想问问他们大人是不是真的要把天权给处理了。

虽然他们七人平日里互相看不上眼,但也不见得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人身陷囫囵。

天玑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他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水,给摇光吃了一颗定心丸,“你是第一天认识老四吗?他那个人何时吃过亏?”

“你且看着吧,不出半日,他恐怕就要安安稳稳地回老地方住着。”他一锤定音道。

摇光心神不宁地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好像今天会发生什么大事似的。

梁悉是被窗外的倾盆大雨吵醒的。

他一睁开眼睛,便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环境,见自己如愿回到了最初住的那间厢房,他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也多亏他对白知寅还有利用价值,否则无论他怎么折腾,恐怕都是无济于事。

只是,那些人竟对他如此放心?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梁悉细想一番,又觉得不太可能,他皱眉思索片刻,拖着病体悄悄将窗户拉开了一条缝。

果不其然,院门有人把守,任他有多少本事,也逃不出这间屋子,更何况,他如今还是如此病殃殃的模样。

梁悉叹了一口气,又把窗户阖上,心情郁郁地回到床上继续躺着。

也不知道周小宜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一场雨下得又快又急,甚至持续的时间也很久,不知是因着下了雨不方便还是因为什么,从梁悉清醒到现在,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造访”他。

他原本以为,再不济那白知寅的人也该来警告他一番才是,怎的现在如此门庭冷落呢?

梁悉心中起疑,反复从窗口暗暗观察着周围,却暂时没能发现什么异常。

已经好几个时辰了,除了院门口负责看守他的那两个人,他竟然没能见到其他人。

乃至傍晚门外传来动静时,他心里还有些激动。

可令他感到失望的是,进来的只是个送饭的小厮。

梁悉现在根本没有胃口,他在榻上翻了一个身,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随口说道:“把东西放那儿吧。”

可他的话音一落,身后却半点声音也没有,他狐疑地转过身,还没有等他看清那个小厮的脸,他便率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你在这府中倒是过得逍遥自在。”

梁悉动作一顿,下一秒便一骨碌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观察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小声反问着试探,“小宜?”

“是我。”周小宜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那张假脸皮,解释道,“我易容了。”

时隔几天再次见到周小宜,梁悉不可谓不激动,握着周小宜的腕子不肯放手。

可惊喜过后,他想起白知寅的计划,心里又有止不住的担忧,“你怎么倒这儿来了?这里很危险,你知道他们……”

“我知道。”周小宜脸色平静,“他们的目标是我。”

可若不是他,梁悉大概也不会陷入危险当中,一切都随心而为罢了。

说到这里,周小宜的神色也有些不自在,他与梁悉对视了一秒,忽而移开了视线,然后无比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们现在暂时还走不了,要再过些时候。”

梁悉看出了他的不自在,没有贸然揭穿他的伪装。

他没有想到周小宜真的会为了他只身一人闯入这龙潭虎穴,还来得如此之快。

不但要打听到他的下落,还得精准地找到他的位置,其中不知要花废多少工服。

思及此处,梁悉的眼神悄然柔和下来,他突然双手搂住周小宜的腰,然后轻轻把脸靠在了对方的肚子上。

如果他的谎言总有被揭穿的那一天,那一定就是今天了。

周小宜大概马上就会知道,他并非什么难得的良人,而仅仅是一个来自敌方的探子。

被拥抱的那一刹那,周小宜身子蓦然一僵,可他最后还是软了下来,任由梁悉抱着他。

他犹豫地抬起手,想抚摸一下梁悉的肩膀权当安慰,却没注意到梁悉变得沉重的表情。

“我们大概都走不了了……”梁悉看着外面亮起的火光,皱着眉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