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灭：“这下消气了吗？”
谢酒缓缓蹲下，看着星魂苍白的脸。
他双眼紧紧闭着，一点呼吸也无，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脆弱，完全没有刚见面时那副霸道的模样。
谢酒手有些抖，他轻轻抚上星魂的脸，触手之间，一片冰凉。
他视线仍然牢牢停留在星魂脸上，问的却是旁边的人：“怎么办？他会不会醒来？”
“他不是这个副本的执念人吗？一定会再醒来的吧。”
第096章鬼蜮（8）
一滴眼泪，无预兆地掉落在星魂脸上。
谢酒看到那滴泪，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哭了。
尚闻小心翼翼靠近，蹲下问：“老大，人会醒的，他是执念人呢。”
谢酒“嗯”一声，只是看着星魂，没再搭话。
其实，他知道，这场眼泪，不是哭给现在的星魂。
毋庸置疑，星魂会醒。
可是，他的哥哥裴星渊呢？
他当日无预兆地被拉进这个副本，前一秒还面对着愤怒的自己，后一秒就独自面对死亡。
那时候的裴星渊，心里又是什么感受？
也许是现在的星魂也无法完全感同身受的。
可笑他一向以哥哥的家人自居，以这世界上与他最亲密的人自居，在裴星渊最痛苦难过的时候，自己却冲着他吼了一通，没有陪在他旁边，没有去听他的解释，没有陪他度过一分一秒痛苦的时刻
他哭裴星渊的难，也哭自己的错过
这么一想，他的眼泪更加止不住了。吧嗒吧嗒一滴滴掉落在星魂脸上。
“哎，”眼前的人突然动了动嘴，叹息一声：“你这么难过，我都不忍心不醒来了。”
说完这话，星魂慢慢睁开了眼，冲着他笑了笑。
谢酒愣住，狂喜的心情一下子淹没了他。
他握住了星魂的手，一时不想放开。
星魂伸出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我在你胳膊上绑着黑雾呢，无论到哪儿，都会记得回来的。”
“死了才知道，原来你这么舍不得我。死这一回，不亏。”
谢酒吸吸鼻子，看一眼胳膊上始终存在的那缕黑雾，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这一打岔，他原本的难过情绪去了不少。
谢酒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稳：“你没事了？”
星魂手一撑地，也站起来，他活动了下手脚腕脖颈，冲着谢酒又笑了笑：“放心，所有功能完好无损。”
说着，就要去拉谢酒的手。
“喂，”一根触手啪一下打在他手上，星灭挡在他面前：“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星魂上下扫了下眼前的人，“哼”一声：“什么时候来的？”
星灭：“赶得挺巧，围观了下你的死亡。”
他语调十分不客气：“下次还想困住我们的话，你得再加把劲。”
星魂无所谓地笑笑：“早知道你们会出来。没关系，和小酒独自相处了这么一段，他心里已经有我了。够了。”
听到这句，谢酒下意识想反驳，可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一直闷不吭声的星霜终于插话：“现在要做什么？去你说的那个特殊的地方吗？”
星魂：“不急。反正我也想不起来自己的执念。”
“还是先帮小酒完成NPC的任务吧。至少保证他能顺利过副本。”
这一提议，得到了另外两位的一致同意。
谢酒举了举手，想发表意见。可根本没人听他的，星灭触手一卷他腰，就把他拽着走了。
“等等，”他挣扎了一下，手伸向宰默：“那个，窦弘锐还有，危青”
那三尊大佛终于施舍了一点眼神给谢酒以外的人。
星魂一挑眉：“那么麻烦干什么，杀了就是。”
难得星灭也附和：“惹了小酒的人，没必要留着。”
星霜：“嗯。”
窦弘锐被宰默绑住了双手，挣也挣不开，已经快疯了。
他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一点哀求的味道：“谢酒，酒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居然妄图和你比肩。你”他眼神偷偷扫过那三尊大佛：“帮手那么多，个个都那么强。我哪里比得上。”
“你发发慈悲，别和我计较。我以后见到你，一定绕道走。”
谢酒“呵”一声：“你意思，要没他们，我不如你？”
窦弘锐一时没答话。
谢酒挥挥手：“宰默，放开他。”
宰默微皱眉，没有动作。
谢酒：“嘿，宰默，我指挥不动他们，也指挥不动你了？”
宰默依旧沉着脸：“你本来就指挥不动我。”
旁边尚闻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谢酒顿时觉得十分没有面子。他撸了撸袖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宰默：“好你个宰默，你、你”
宰默平静地看着他。
谢酒一叹气，把袖子放下来：“算了，你看着办吧。”
诸子瑜及时补了句：“酒哥，你就放弃自己的冷漠毒辣人设吧。熟悉你的人都知道了，你心肠最软不过。特别是对自己战友。”
谢酒狠狠瞪他：“就你会说话！”
说完，他自觉自己这瞪眼根本没有威慑力，干脆转了个话题：“那危青怎么办？”
宰默：“带上。我看着。你放心。”
谢酒看了眼把自己脸抓得血肉模糊晕倒在地的危青，觉得这事不妥。危青这人脑子活泛，不知什么时候会阴人一把。带着有风险。
他刚想反对，就听脑海里系统播报：
【第三项任务：抓住买卖人危青，交给鬼蜮主管索溪。】
显然，这是个集体任务。
宰默：“看。送上门来的任务，有奖励。你要不要？”
谢酒无奈摆手：“交给你了。你务必小心。”
一截触手再次卷上他腰，星灭拽了下他：“走了。要错过鬼门关闭的时间，会很麻烦。”
这回，谢酒老老实实跟着走：“鬼门什么时候关闭？”
星魂抢答：“午夜子时。”
谢酒又问：“万一关闭了会怎么样？”
星魂：“那就回不去了。”
星灭不甘示弱，加了句：“回不去，就交不了任务。星魂这个没脑子的又忘了执念，你们也许只能困在这里。”
星魂手掌心的黑雾已经飞去，绕上星灭胸口。
星灭的触手一圈圈缠住黑雾，往外一拉。
谢酒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停！”
他抓住腰间触手，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三人：“我们来立个规矩。”
三人都没说话，一脸沉默看着他。
谢酒觉得有点杵，但这三人争来吵去一不小心就要动手的架势，实在让他头大。
他盯着三人的死亡视线，硬着头皮说：“三条规矩。一，你们三人之间不可以相互动手，小打小闹也不行。”
星灭第一个反对：“呵，有人完全没有自控能力，一言不合就动手呢。”
“也怪不了他。没脑子说不过别人的，只有动手这个粗鲁的办法了。”
眼看着星魂要毛，谢酒赶紧说：“停！第二条规矩，你们三人之间，互相不能进行人身攻击！”
星灭一抬眉：“哦？是事实也不能说？”
谢酒咬着牙：“别逼着我让你们全部当哑巴。”
星灭在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终于不说话了。
星魂：“第三条呢？”
谢酒想了想：“嗯还没想出来。想出来再告诉你们。”
星魂噗嗤笑了，手摸了摸谢酒头顶：“小酒，你太可爱了。”
一直不吭声的星霜突然说：“第三条，不能对小酒动手动脚。”
星魂转过身看他，手还放在谢酒脑袋上：“闷葫芦会说话了？”
“万一小酒喜欢呢？”
谢酒重重一拍他手：“你给我闭嘴。刚刚就说了，不可以人身攻击。”
“而且，我认为星霜说的非常有道理。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星魂揉了揉手背，语调从一贯以来的嚣张变得有点可怜兮兮：“好疼。”
谢酒有点懵。
他是用力了没错，可星魂有这么娇弱吗？
星魂似乎读懂了他的想法，叹口气道：“刚刚苏醒，浑身的肌肉都不像是我自己的。”
“没想到，以前根本伤不了我的，现在反应这么大。”
谢酒非常怀疑他说的话，但又有一丝担心，万一他说的是真的
毕竟人的确在黑水湖里死过一回。
就在他犹豫时，星霜拽了他一下，立即松开往前走：“他骗你的。”
“三条规矩都说好了的话，抓紧走吧。”
谢酒立即瞥了一眼星魂。果然，这家伙一脸嬉皮笑脸，一副被戳穿了也无所谓的模样。
他径直转头跟在星霜后面走了。
这四人身后，不远不近跟着其他团队里的伙伴。
尚闻小声说：“我们跟多近合适啊？”
诸子瑜扶了扶眼镜：“既不会跟丢，也听不到他们说话，就对了。”
尚闻点头，比了个大拇指。
谢酒走在前面，确实没有听到后面的人说话。
他问星魂：“我们要去哪里找索吉吉？照理说，他跟着危青出来，应该就在附近才对。”
星魂摇头：“不是你想的这样。”
谢酒：“那是怎样？”
星魂笑笑：“我带你走，你自己去发现。我可不想毁了你探索的乐趣。”
谢酒忍住了，没把内心里的白眼翻出来。
什么鬼乐趣！只有星魂这种变态，才会把鬼门关里过副本这种事当成乐趣！
但他放弃了和星魂争辩。
总觉得越是争辩，这男人反而越兴奋。
一行人跟着星魂往前走，大约走了半小时，他们逐渐深入人类的住宅区，来到了一个破旧的普通居民楼前。
已是深夜，整栋楼里的灯火很少，到处是黑漆漆的一片。
谢酒抬头看了看楼。
这楼有七层高，刚好是不加装电梯的高度。外墙的破旧程度，和刚刚路过的烂尾楼有的一拼。
不过，大概有许多人类居住的缘故，这里倒是有强烈的生活气息。
停在门口的人力车，挂在阳台上的衣裤，偶尔还有几盆小小的绿植。
谢酒：“索吉吉为什么选这样一个贫民窟？”
星魂：“大概是因为，这种破旧居民楼里有很多孤寡老人，死了不会有人找麻烦吧。”
谢酒一时分辨不出，星魂这话是真的，还是故意说来气他。
他再次决定闭紧自己的嘴，不发一言，率先走了进去。
第097章鬼蜮（9）
居民楼的大门是一道生锈的铁门。拉开来时，发出吱嘎的声响。
谢酒手停了停，听了听周围的动静。
没动静，周围寂静一片。
大概是终年劳苦的穷人们已经习惯这样的噪音。
谢酒打开门，走进楼道。
楼道里很昏暗，一楼没有灯，只有上面不知几楼苟延残喘未曾熄灭的楼道灯洒下一点微弱的光芒。
他刚想踏上台阶，却被星魂拦住：“跟在我后面。”
谢酒侧身，让星魂往前走。他在后面跟着。
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然已经习惯了这样被保护着。
就像当年被哥哥保护着一样。
楼道狭窄，他们这群人呈一条长长的队伍依次向上走。
人数虽多，但大家都放轻了脚步。
才走上一层，谢酒就听到了咀嚼声。
又是令人牙酸的嚼骨头的声音。
他心里咯噔一下。
会是索吉吉吗？
虽然索溪长得不算面善，但接触下来，还算是个正直的主管。
他肩负一方鬼蜮的管理职能，万一情绪崩溃这一方所有善鬼都得遭殃。
所以，他真不希望索溪的儿子出什么事。
但入耳这声音
谢酒拽了下前面星魂的衣袖。
前面的人没有回头，速度很快且精准地一把抓住他手，没再放开。
谢酒挣了挣，完全没挣开。
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好有什么大动作，只好任由星魂握着。
等到他们走上二楼的走廊，星魂回头对着他“嘘”了一声，让出半个身子，把眼前的景象露了出来。
谢酒探身过去一看。
一个恶鬼正趴伏在一户人家的窗台上，头低着啃噬一个人类。
那人类是个16、7岁的小姑娘，穿着粉色的连衣裙，头上有个粉色的发箍。
她还没有断气，眼神中尽是惊恐。看见谢酒一行人，嘴巴顿时张大了一点，努力发出“啊、啊”的声音。
谢酒三两步跑过去，一把抓住恶鬼后衣领，往上一抬。同时顺手托住小姑娘的后背。
他把恶鬼朝后一甩，确信星魂会牢牢接住。随后先去查看女孩的伤势。
女孩的脖子上多了个鸡蛋大的窟窿，边缘的啃咬痕迹明显，鲜血源源不断从窟窿中涌出。
被救后，女孩大概也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不过，她眼神中的惊恐散去大半，反而透出一丝感激。手微微抬着，指向屋内的方向。
谢酒猜了下她的意思：“你还有家人在吗？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他们受伤。”
女孩手顿时松散下来，掉落在自己身上。
谢酒看了看她脖子，又加了句：“我会把你擦干净，不会吓着你家里人。”
这回，女孩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表达一个微笑。
不过，她终究没有笑出来，就无力地闭上了眼。
尽管知道这一切已经发生过，再多的努力也是徒劳。谢酒依然控制不住自己，想去做点什么。
他转头招呼后面的尚闻。
尚闻立即小步跑来。
谢酒指着女孩脖子上的窟窿：“能治吗？”
尚闻一愣，反应过来谢酒的意思：“恢复表面的无痕，问题不大。”
谢酒点头。
星霜早已打开这户人家的门，谢酒把女孩抱起，从门口走进去，放置在沙发上。
尚闻为她治疗。
一切的过程，他们都尽量把声音放小，不吵醒屋内沉睡的人。
做完这一切，谢酒把女孩留在沙发上，和其他人全部悄悄退了出去。
走到门外，那个吸食女孩灵魂血肉的恶鬼还被星魂拽在手里。
谢酒看了恶鬼一眼，心里陡然松了口气。
这鬼看起来二十多岁，干干瘦瘦，脸上并无任何痣的痕迹。看来并不是索吉吉。
他一把抓起来，往身边的捕蝶网里一扔。
随后，他看着星魂：“索吉吉在哪儿？别再让我猜了。”
这回星魂没有逗他，直接指了指上面：“七楼。”
谢酒转身，径直上了楼梯。
这一回，星魂没有跟他抢前排的位置。
一路爬到七楼，谢酒听到后面说：“右转。”
他朝右一转，眼前的景象比二楼更加糟糕。
最远一间房的窗台上有两只鬼。
一只仰躺着，七窍流血。
另一只趴伏着，手里抓着一个年老的妇人。
“妈呀，”后面尚闻小声说：“这是黑吃黑吗？不过一个老妇人，也要抢吗？”
谢酒手里的赤珏已经扔了出去。
不是珠子，是黑线。
黑线无限延伸，一下子拽住趴伏着的鬼的胳膊。
他用力一扯。
谁知，那鬼的力气也不小。
他抬起身，被拽住的胳膊猛地一收。
顺手把老妇人搁在窗台内的桌子上。
谢酒一时没扯动他。
但他已经看到了对方的容貌。
16、7岁的少年，眉目清秀，在左眼下有一颗黑痣。
和索溪所说的年龄外貌特点一模一样。
谢酒心里愤怒升起，压着火气问：“索吉吉？”
对面的索吉吉诧异了一瞬：“你认识我？”
谢酒咬着牙，手里赤珏用力一拽，终于把索吉吉拽了过来。
“你可真对得起你父亲。”
他还想继续骂，却听星魂用力咳嗽一声：“先问清楚。”
谢酒一下停住。
这会儿，他才侧过身，从窗户间看进屋内。
那老妇人颤颤巍巍从桌子上坐起，双膝在桌子上爬，拼命朝着窗户外看，一脸焦急。
嘴里喃喃道：“不要、不要啊。”
声音太小，谢酒之前没有听到。
看老妇人的视线，正对着他和面前的索吉吉。
不过，那关爱的视线，和仇恨的视线是不是反过来了？
怎么看着索吉吉像亲人，看着他反而像仇人？
谢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朝着索吉吉偏了偏头：“那老妇人，是谁？”
索吉吉正努力地想挣脱赤珏的绑缚，可没成功。
听到谢酒这么问，甩了他一句：“关你屁事！”
青春期的小孩，力气不小，火气更大。
谢酒没生气，反而迅速反思了下自己的行为。
星魂会那么说，不可能没来由。
应该是自己错怪了索吉吉。
而且他再次看向面前的少年。
索吉吉比他略矮一些，这会儿昂着头，十分不服气地看着他。
他双眼清澈，身上很干净，并没有吃过人残留下来的血腥味。
谢酒手一松，赤珏放开索吉吉，收回到腕中。
“是你爸托付我们来找你的。”
索吉吉一愣，眼底突然起了一层薄雾。
但他很快转过头，语调还有些倔强，但少了些对抗的愤怒：“他还管我干什么。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一听就是一股子中二少年和父亲对着干非要嚷嚷着独立的模样。
谢酒叹口气：“没想到，人类会这样，变成了鬼还是一样。”
索吉吉：“你什么意思？”
谢酒：“有父亲是件幸福的事。珍惜一点，别犯糊涂。”
听到这句，索吉吉莫名没有跟他呛，只是低着头，小声说：“我知道。”
谢酒皱眉：“你知道还跟你父亲对着干？还跟着危青这种鬼渣出鬼门关？”
索吉吉脖子一拧：“谁跟他对着干了？谁跟着危青出鬼门关了？你这人有没有劲？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谢酒气笑了：“哟，当人的时候学习成绩不错吧。逻辑还挺清楚。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我现在调查一下。”
索吉吉又“哼”一声，大踏步朝刚才窗台那儿走：“我还有事，不想理你。你们要是我爸派来的，就赶紧回去交差。我好着呢。办完事就回去。”
谢酒还想拦他，被星魂拽了下：“看看他要做什么。”
就见索吉吉跑到窗台边，一把拽下已经没了动静的那个恶鬼，直接从窗台跳进屋内，抓着老妇人的手：“妈，你没事吧？”
谢酒猛地回头，看着笑眯眯的星魂：“他刚刚叫了什么？”
星魂：“你没听错，宝贝。”
谢酒又转回头，仔细看了下老妇人。
这、这这是索溪的
不对啊！
人鬼殊途，老妇人怎么可能和索溪是一对儿？
谢酒退后半步，上下扫了眼星魂，一把掐住他腰。这儿的肉最柔软，最好下手。
“快点说，到底怎么回事？”
星魂倒吸一口冷气，一把拽下谢酒的手，往怀里一拉。
男人的眼神有些深邃，里头藏着晦暗不明的涌动光芒：“没人告诉过你，男人腰不能随便掐？”
就这么压着嗓子的一句低语，让谢酒有点手足无措。
他还没想好对策，身后一根触手伸来，隔在他和星魂中间。
星灭：“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这是早就讲好的规矩。”
星魂也不恼，笑眯眯放开谢酒：“那老妇人是索吉吉生前的养母。如果你有足够的耐心进屋看一看，会发现里屋还有他的养父，睡得正香。”
这一说，谢酒顿时想起，索溪曾经解释过，很久很久以前，鬼门关就是给那些思念亲人的新鬼准备的。
不过，久而久之，在世的人十有八九并不会时常思念过世的人，导致鬼门关完全变了味儿。
没想到，索吉吉竟然是用正常的手段出了鬼门？
这么说来，他真的和危青没关系？
第098章鬼蜮（10）
谢酒跟着索吉吉进了屋。
就见他从窗台旁的桌子上把老妇人搀扶下来，把她扶到一边的沙发坐下。
老妇人泪眼婆娑的，拍着他的手：“到底怎么了？吉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回来了？”
索吉吉在老妇人膝前蹲下：“妈，是我不好，这么久才来看你。”
老妇人伸出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我是在做梦吧？吉吉，我肯定是在做梦，对不对？”
索吉吉眼眶泛红：“妈，这些年，你和爸过得还好吗？”
看到这儿，谢酒算是彻底确认了。
索吉吉就是一个思念人间父母的孩子而已。
他挥挥手，身后跟进来的其他几人和他一起缓缓退出了屋子。
人家母子亲情告别，他们在这儿杵着，这氛围感总有些不对。
退出屋子后，谢酒狠狠瞪了星魂一眼：“你什么都知道，就在这儿看我热闹。”
星魂勾着嘴角笑：“都说了，不能毁了你探索的惊喜。”
谢酒：“惊喜个屁，万一我把索吉吉打坏了，怎么回去给索溪交差？”
星魂一把搂住他，拍了拍：“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小酒别生气了，好不好？”
不出意外的，触手又伸过来，钻到两人中间。
谢酒扶了把触手，把星魂推开。
星魂也不恼，笑着说：“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
谢酒知道他没什么好话，不搭理他。
但也架不住星魂自问自答：“就像是老公犯了错，气得要命的小娇妻。”
谢酒一脚踹了过去！
还没踢到人，星灭一把将他拉开，脸色很不好看：“别理他，你越理他，他越兴奋。”
星魂点头：“还是兄弟懂我。”
星灭没搭理他。
大家在屋外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索吉吉出来。
他低着头，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
看到外面等着的一群人，索吉吉皱眉：“你们怎么还没走？”
“不是说了，让你们回去告诉我爸，我没事吗？”
谢酒走上前：“还有些事要问你。”
没等索吉吉反对，他就指了指后面一直被宰默牢牢锁住的危青：“那人你认识？”
索吉吉眯着眼朝后看了看，鼻子里“哼”了声：“不算认识。”
谢酒：“什么叫不算认识？”
“你父亲看见你和他走在一起，三魂七魄吓没了一大半。”
索吉吉白了个眼：“有没有见识啊，人类才有三魂七魄。我爸是鬼蜮主管，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谢酒忍住了自己上手揍人的冲动，内心升起了对青春期孩子父母的深深同情。
他深吸口气：“那你解释解释和危青走在一起的事？”
“索溪在鬼门看见你了，你回头看他一眼又走了，他差点没被你气死。”
索吉吉看着又想怼人，星魂插了一句：“小孩，好好说话。”
索吉吉瞥星魂一眼，大概意识到这人不太好说话，不情愿地瞥了瞥嘴：“我认识危青。”
“不是说我见过他，而是听我爸提起过他。他那一头绿绿蓝蓝的头发，很有辨识度。”
“我过沼泽的时候，有人提出载我一程，我同意了。后来看到危青来，才知道那是他的人。”
谢酒：“那你还不赶紧跑？你爸不就在后面？”
索吉吉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谢酒一眼：“那时候危青离我很近。我真的喊一句‘爸’，立马就能被他挟持。”
“我当然不动声色了。”
谢酒想了下，还真没毛病。
索吉吉：“我知道他手下搭载我有什么目的，我听说，他给鬼界的人卖人间入场券，也偶尔给人界卖新鲜稚嫩的鬼。”
“有些愚蠢的人类，居然相信鬼能帮助他们延长寿命。”
“所以，我就将计就计，和他套近乎，把自己装成个天真的傻子。”
谢酒：“嘿，你还打算反过来蒙他呢？”
“那人十恶不赦，不是那么好蒙骗的。”
索吉吉两手一摊：“你们这些大人就是这样，总以为自己多厉害，对孱弱的小孩不肯多看一眼，低估他们的心思和想法。”
“所以，我爸才不肯听我多说几句。”
“危青也想不到，我能拿走他的护命符。”
说到这儿，被宰默反绑着双手的危青顿时激动起来：“原来是你！你这个小兔崽子！要不是你，老子才不会被抓！啊！——”
宰默狠狠给了他一下，直接把人打晕了，干脆利落塞进捕蝶网。
索吉吉继续说：“你们是新来的鬼差吧。连危青的护命符都不知道，也敢轻易对他下手。”
“要不是我无意间帮了你们一把，怕是你们连活着来找我的机会都没了。”
谢酒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转头看看星魂。
星魂点头：“一半是真的。他的确帮了忙，拿走了危青压箱底的一样宝物。那样东西威力确实不小。”
“不过，即使他没拿走，我也不会让你有事。”
索吉吉白了星魂一眼：“你又是谁？”
星魂根本没理他，对谢酒说：“现在人也找到了，可以交差了。尽快回鬼门吧，万一误了时辰会很麻烦。”
谢酒点头：“喂，索吉吉，你跟我们回去吧？”
索吉吉：“我为什么要”
“因为这是索溪交给我们的任务，”星魂直接打断：“你不配合，我不会手软。”
索吉吉看了他一眼，不自禁抖了下。
这人的眼神好吓人。
星魂也不等他回答，直接转身：“走吧。”
谢酒也干脆利落跟着走了，走两步，又偷偷回头看了眼，索吉吉果然跟上来了。
他才放心地继续走了。
下了楼，走出这栋破旧的居民楼，谢酒他们再次回到大街上。
完成任务，所有人都一身轻松。
星魂照旧走在前头，谢酒跟上去，却被星灭的触手拽了下，只得落后半步，走在三位“兄弟”中间。
其他人非常自觉的落后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沿着来时的路，一直往回走。
他们经过乱坟岗、回到那片烂尾楼，再往前走不久，已经远远看到了鬼门的轮廓。
谢酒突然心里一悸，没来由地升起一种危机感。
“小心！”星魂一把拽住他，把他朝后拖了半步。
只见一道亮光擦着他脸落下，削下一小撮额前卷发。
谢酒心里噗通噗通跳得厉害。
就差半步，他几乎被劈下一层皮。
那道亮光落在地面，却没消失。
它在谢酒他们面前一横，一下插入地面，从左到右，划出一条深深的裂缝。
地面开始颤抖，轰隆隆的，不过几秒时间，裂缝变大、变宽，一下子就有了近一米的距离。
那道亮光似乎终于消耗尽了能量，在裂缝的尾端消失不见。
地面重新恢复平静。
但他们到鬼门的路，就被这条裂缝生生阻拦住了。
谢酒往前走了半步，皱眉看着裂缝。
裂缝边缘十分平整，就像是被一把快刀整齐切开一样。
再往下看，下面黝黑一片，深不见底。
谢酒又抬头看了看裂缝对面，再侧头问星魂：“不过一米宽，肯定有办法过去吧？”
这一看，他发现星魂脸色凝重，似乎在思考十分重要的事。
听到谢酒说话，他才从思考中回神：“不一定。”
星魂手一甩，飘出两条黑雾。
黑雾刚刚飞到裂缝上空，顿时像落入了粉碎机似的，一下子就灰飞烟灭了。
人群顿时没了声音。
好几秒后，谢酒才问：“这是什么？”
星魂摇头：“我从来没见过。”
谢酒：“居然还有你没见过的东西？”
星灭在旁边“呵”了一声：“在这副本里待了五年，屁用没有。”
未料，这回星魂并未别激怒。
他仔细盯着这道裂缝，回头招招手：“你们过来。”
谢酒一愣，看着星魂的手势，这是在叫谁？
没想到，星灭和星霜一起走上前，前所未有的配合。
星魂手虚虚举着，没有挨上裂缝，似乎在感受它的气息。
“你们看看，这里面是不是有熟悉的气息？”
星灭和星霜同时伸出一只手掌，虚虚挨上裂缝边缘，竟然又同时闭上眼睛。
过了好几秒——
星灭：“对，有熟悉的气息。”
星霜也点头。
两人睁开眼，不约而同朝谢酒看了一眼。
谢酒被他们看得有点懵：“怎么回事？”
星魂：“这裂缝里，有一种和你非常相似的味道。”
谢酒彻底懵了，指着自己：“我？”
星魂似乎犹豫了下，问另外两位“星”：“你们曾经有没有”
谢酒完全没听懂他想说什么，但那两人再次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星灭直接说：“第一次见到谢酒，我骨子里的血液就在沸腾。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我的仇人。”
谢酒没忍住，发出鸡叫声：“你说什么？！”
他侧头看着星霜：“他们都发疯了，你不会也”
星霜眼神中带着温柔：“不过是见你第一面的初印象而已。到了现在，自然不想杀你了。”
好吧。
谢酒顿时泄了气。
这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答案。
他摆摆手：“行吧，虽然不知道你们的直觉是怎么回事，但只要现在不想杀我就好。”
他又指了指这道裂缝：“还是先谈谈怎么对付它吧。”
星魂沿着裂缝往前走了一段：“没办法，只能绕道。”
绕道？
谢酒朝着左右两边看出去。
这条裂缝极长，目光所及之处，大概约有一公里。
他抬头看了看月亮：“现在几点了？”
星魂：“离鬼门关闭，还有5分钟。”
谢酒一愣：“那”
星魂：“如果绕道，我们会错过鬼门关闭的时间。”
第099章鬼蜮（11）
星魂这一句话，把大家都说愣了。
错过鬼门关闭的时间，会怎么样来着？
对了，滞留在人界，回不去鬼界，交不了任务。
这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过副本时，偶尔也会有玩家被困在某个地方，不得而出。通常来说，这些玩家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再也不会出现。
星灭突然问：“如果我给你们劈开一条通道，能不能过？”
谢酒一愣：“什么意思？”
星灭一下扬起十几根触手，直接朝裂缝上方卷过去。
滋啦——
触手触及裂缝上方区域时，焦糊味开始出现。
谢酒一下急了，用力拽住其中一根触手：“你发什么疯？”
没等星灭说话，星魂也一把拽住另外一根，往回一甩：“收回来，来不及了。”
谢酒往鬼门方向一看。
门已经在徐徐关闭。
星霜加了句：“我可以挡住那道门，让它留下足够的空间通过。”
星魂摇头：“不行。那不只是一道简单的门。”
“鬼门关闭时，会从鬼界挤压出大量阴气，协助两界分离。”
“那个体量的阴气，不是任何一个个体所能承受的。”
“换句话说，你会爆体而亡。”
说到这儿，他突然笑了笑：“不过，你要是坚持，我也反对不了。”
谢酒气急了，生怕星霜当真：“星魂，你别乱说话！别忘了，你们还要去那个融合之地。”
听到这里，星魂无奈摊手，没再说话。
于是，大家眼睁睁看着这最后一分钟过去，鬼门徐徐关闭。
阴阳两界的大门消失，只留下那一堵宛如实质的透明屏障膜墙。
大家集体愣了好几分钟。
回过神，星灭先说话，他看着星魂：“在这个副本里待了五年，你不会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吧？”
星魂抬了抬眉，摸了摸下巴，缓缓说道：“办法呢，总是有的。”
星灭双眼中的红光似乎又深邃了些：“那还不赶紧说？又想从小酒这儿要什么好处吗？”
谢酒立刻加了句：“我相信你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星魂噗嗤一下笑了：“小酒，你这马屁拍的，痕迹过于明显了。”
谢酒忍住动手的冲动，挤了个笑容：“怎么会是马屁呢，这是我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想法。”
先让他说出办法，到时候，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
星魂点点头：“行吧，看在你这么‘真心实意’的份上，我勉为其难说一说。”
大家不约而同凑过来听。
连被绑着的窦弘锐都围了过来。
星魂一把抓住了谢酒的手，开始说话：“以前也曾经发生过鬼门关闭的事。”
“为了避免滞留在人界的鬼祸害人间，鬼差会想办法强行开启鬼门，到人界去抓鬼。”
谢酒挣了下手，没挣脱。
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好拼命用力，万一惹恼了这尊大佛，人家直接不开口，就麻烦了。
一旁的星灭和星霜，脸上也都像吃了屎一样的表情，但都默契地没有开口。
星魂显然吃准了他们的想法，手里还用了些力，揉了揉谢酒的手掌。
谢酒只有一个敢怒不敢言。
星魂继续说道：“强行开启鬼门的必要条件，就是要凑满足够的阴气。”
“若是鬼差奉了命令，就会拉来成千上万个鬼，同时聚集在这里。鬼差把他们身上自然散发的阴气全部聚拢，导流在一处，就能开启鬼门。”
谢酒忍不住发问：“我们到哪儿去找那么多鬼来？”
星魂用另外一个手使劲揉了揉他脑袋，把他一头卷发揉得一团糟。
“如果鬼的数量不够，还有第二个办法。”
谢酒：“什么办法？”
星魂十分有耐心地问：“你知道怎样可以产生阴气吗？”
谢酒摇头。
星灭没忍住：“能不能别卖乖子？”
星魂继续解释：“人愤怒、恐惧和死亡时，会有阴气。”
“鬼伤心、绝望，灰飞烟灭时，也会有阴气。”
谢酒眼睛一亮：“所以说，我们该找一些鬼来，让他们伤心、痛苦、绝望？”
每个人手里的捕蝶网都抖了抖。
有些还颤动地停不下来。
“那还等什么？”谢酒迈开脚步：“走，绕过这道裂缝，咱们到鬼门前，操作起来。”
大家走了一路，捕蝶网们抖了一路。
一直到原本鬼门存在的地方，谢酒才想起来问：“话说，你在副本里这五年，对这里的鬼们做过些什么？他们好像很怕你。”
星魂笑笑，并不回答。
但捕蝶网们抖得更厉害了。
谢酒从商城兑换了一副皮手套，就开始从自己的捕蝶网里往外掏鬼。
掏了两个，他突然想起来：“喂，星魂，把这么多鬼全部放出来，会不会有鬼趁乱跑掉？”
“我们再买些绳子把他们捆起来？”
星魂摇头：“不用。我在这里，没人敢跑。”
谢酒嘴角抽了抽，在心里为各位鬼们哀悼了一秒，继续往外掏。
“你们说说，干什么不好，非要当个恶鬼。这下好了，撞在硬茬子手里了吧。”
“要再有下一世当鬼，哦，不对，不管去了六道中的哪一道，都要记得一心向善才好。”
说话间，所有人都已经齐刷刷地把鬼们摆成了一个圆。
背朝圆心，脸朝外，一个个在地上坐好。
正如星魂所说，虽然好几个鬼一脸凶相，蠢蠢欲动，但到底没有任何人敢站起身来。
谢酒看着这一圈鬼，问：“怎么开始？”
他会打人，至于怎么折磨人，还真不在行。
星灭开口：“我来吧。”
他站在圆圈外，眼睛一闭。
恶鬼们同时发出了惨叫。
他们再也维持不住坐姿，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有的蜷缩成一团，有的拼命翻滚，有的在用力挠自己的脸
谢酒看到，他们身上都有一缕缕黑气，逐渐散发出来，朝着他们上方飘去。
星魂手一伸，那些黑气主动朝着他的方向飘去，慢慢凝聚到一起。
“不够，继续。”
星灭整个人不动，但额间已经有了一丝薄汗。
很显然，同时给这么多人制造幻境，是件十分吃力的事。
谢酒他们帮不上忙，只能站在一旁等着。
惨叫声此起彼伏，有些鬼叫哑了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
一缕缕黑气源源不断从他们身上升起，全部聚拢到星魂手中。
星灭额间的汗水越来越多，逐渐滴落在下颌。
星魂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他手中凝聚的黑气已经有一扇门那么大，正在剧烈翻滚着。
谢酒没忍住，焦急地问：“还要多久？”
星魂瞥他一眼，又看了看星灭：“三分钟。”
还要三分钟。
地上的恶鬼们已经彻底没了样子，有的脸被抓烂，有的浑身衣物被磨烂，渗出里头的血来，还有的用头碰碰撞地，额头间血糊糊一片。
三分钟，估计已经是他们的极限。
谢酒深吸口气，把诸子瑜胳膊抓到自己面前——他手上戴了个腕表。
他几乎一秒一秒地等着时间过去。
星灭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整张脸有种消耗过度的虚脱感，连身子都有些微微摇晃。
滴答、滴答。
在秒钟靠向三分钟的那一步，谢酒立即喊起来：“三分钟，到了。”
星灭没动。
星魂抬头看了眼自己面前两米多高的黑气：“收吧。”
星灭张开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地上的恶鬼们全部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他们已经从幻境中清醒过来，但没人有力气爬起身。
星魂手里牵动着黑气，郑重其事地说：“开启鬼门的事，一旦开始，除非成功，就不能停止。”
“所以，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能打断我。”
谢酒点头：“放心吧，如果有人来捣乱，我们一定会保护你的。”
星魂又加了句：“记住，不能打断我。否则，一旦阴气反噬，我轻则丧失神志，重则灰飞烟灭。”
谢酒皱眉，总觉得星魂的话有些不对劲：“这事这么危险的吗？要不”
他话还没说完，星魂已经手一挥，把那一大团收集到的黑气甩到了人鬼两界的透明墙上。
黑气蜂拥而去，前仆后继地渗透进透明薄膜，就像被薄膜吸收了似的，很快就不见踪影。
谢酒提心吊胆等着。
事到如今，他只能希求一切顺利。
一大团黑气逐渐朝薄膜转移，黑气肉眼可见地消减下去，越来越少。
不过一分钟左右，黑气只剩下了拳头大小。
不知为何，谢酒心中的焦躁越来越强烈。
不过眨眼间，拳头大小的黑气全部消失。
可星魂的手却没有放下。
他掌心一展，黑雾从中飞出，和原本的黑气无缝衔接，前后脚渗透进薄膜。
谢酒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从这些恶鬼身上收集的黑气，和星魂一直使用的黑雾，本就是一样的东西。
不过，星魂的黑雾显然更加凝实，更加浓郁。
谢酒张了张嘴，想问他问题。
可一想到他交代的“不能打断”，又把问题咽了下去。
星魂保持着这个姿势，足足输出了10分钟。
也就是说，他一个人输出的阴气，已经超过了刚刚那群恶鬼总和的10倍。
可他还是没有停下来。
第100章鬼蜮（12）
谢酒快站不住了。
他想起来，从鬼界出鬼门时，星魂曾经跟他说，不要去看墙壁上的那些波纹。
因为波纹会损耗鬼差身上的阴气。阴气折损，会消耗鬼差的能量，轻则头昏眼花，重则昏迷。
那星魂呢？
他的阴气折损，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他这样源源不断的输出，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他忍不住要往前走，去阻止星魂继续输出。
可星魂的话仍在耳边：不能打断。
轻则丧失神志，重则灰飞烟灭。
谢酒握紧了拳，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星魂。
又盯了十分钟。
天空已经陷入完全沉寂的黑，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仿佛一张反射不出任何光芒的黑色帷幕，将这一方世界遮盖了起来。
谢酒发现自己的手和脚在颤抖。
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无法想象，若星魂真的丧失意识，甚至
突然间，一阵暖意袭来，他左右两只手都被人握住。
谢酒转头：左边是星灭，右边是星霜。
虽是略微不同的两张面孔，但手心传来的温度，却是同样的暖。
星灭用力握了握他手：“别担心，他有分寸。”
星霜的语调也加上了温度：“他还有答应我们的事没做完。”
有了这两人的安慰，谢酒堵塞的心脏缓了一缓。
他们说的有道理，星魂不是莽撞的人，他既然选择这样做，一定是衡量过的。
这心思才升起，就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响声。
谢酒朝前一看，透明薄膜上，已经出现了鬼门的模样。
随着源源不断的黑雾涌入，鬼门已经在徐徐打开。
身后已经有人喊起来：“成功了！鬼门要开了！”
是个很清亮的少年音色。
谢酒笑起来。
这是索吉吉的声音。
少年最是崇拜英雄，亲眼目睹这一切，星魂应该已经成为他十分敬佩的人。
可下一刻，谢酒的笑容就冻住了。
他看到星魂晃了一晃。
掌心的黑雾断了一瞬。
可鬼门还没有完全开启。
谢酒一把抓住索吉吉，眼下，他是除了星魂外最了解鬼界的人。
“如果鬼门没有完全开启，这阴气就断了，会怎么样？”
索吉吉显然也看到了星魂刚才那一刹那的“掉线”，他抿紧唇：“这鬼门本来就不该由单独一个人来打开。没有人禁得起这样恐怖的消耗。”
谢酒立即打断他：“告诉我，会怎么样？”
索吉吉犹豫了下，还是说道：“会立即关闭。前面的那么多力气，就全部白费了。”
谢酒狠狠骂了句：“艹！”
他眼眶发热，看着仍然站立在原地，继续源源不断输出黑雾的星魂。
星魂是个要面子的人，特别是当着星灭和星霜的面。
若不是到了强弩之末，他不会出现刚刚“掉线”的情景。
谢酒觉得自己快疯了，他知道不能去打断星魂，可眼睁睁看着星魂在力竭之时，还如此疯狂地消耗自己，谢酒只觉得喘不上气。
鬼门一点点在打开，从一条缝，到半扇门，再到大半扇
很显然，它打开的速度越来越慢了。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在屏息。
就算是星灭和星霜，说出“他有分寸”和“他还有答应我们的事没做完”的人，都已经没有确定的把握，星魂到底能不能顺利打开鬼门，能不能从这场过度透支的消耗中活下来。
一滴血，毫无预兆地从星魂鼻子中滴落下来。
两滴、三滴很快连成了线。
在谢酒扑过去时，他的双眼中也开始渗出血迹。
谢酒抬起手，想帮他擦掉血迹，可又不敢触碰。
星魂突然睁开了眼，对着谢酒笑了笑：“成了。”
轰隆——
鬼门终于彻底打开，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稳稳当当地矗立在那里。
可谢酒一眼都没去瞧。
他只是紧紧盯着眼前的星魂。
下一秒，星魂再次闭上双眼，身子一晃，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谢酒一把抱住他，心跳如雷。
怀里的人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似乎透支了所有的生命力，一动不动。
和他在黑水湖里死去时一模一样。
谢酒下意识喊：“星灭！星霜！你们快来看看！”
那两人瞬间到了跟前。
星灭探了下星魂的鼻息，松了口气：“别担心，活着。”
谢酒已经有点六神无主：“可是他看起来很不好。接下来该怎么办？”
星灭拍拍他后背：“别急。若是星魂之前提到的设想属实，只要我们能合为一体，他的伤势就会被我们均分。”
“我们尽快去找他所说的那个特殊之地。”
谢酒点头：“好。”
他刚想把星魂抱起，就被星霜拦住：“我来背他。”
没等他拒绝，星灭也说：“让他背吧，这样走起来更快。”
谢酒终于点头。
星霜在他面前蹲下，谢酒把怀里的人小心翼翼放在他背上。
星灭：“走，先进鬼界。”
由他们三个打头，后面其他人跟着，都往鬼门走去。
鬼门还和刚才一样，矮矮窄窄的。进去之后，是个两边荡漾着波纹的十米长甬道。
一看到这波纹，谢酒恍惚了下，下意识盯着看了看。
不过才两秒，他突然感到浑身一阵激灵。就像有把极大的菜刀，把他从上到下剐下一层皮来。
谢酒赶紧回头，不敢看了。
可内心却堵得慌。
不过是一点点阴气而已，就这么难受。星魂输出了那么多，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好不容易出了鬼门，所有人聚集到一起。
谢酒看着星灭和星霜：“接下来怎么走？”
索吉吉凑上来：“你们在找一个特殊之地？”
谢酒：“对。星魂没跟我们详细说过地点。你知道在哪儿吗？”
索吉吉：“鬼界内，的确有个地方很特殊。”
“那是个流沙漩涡，地方离鬼门不远。因为荆棘和沼泽的缘故，能到那里的鬼很少。我也是听我爸提起过。”
“你们说的是这儿吗？”
谢酒和星灭、星霜互相看看，总觉得有哪儿不对。
可惜之前没有细问过星魂，无从辨别起。
谢酒：“除了这儿呢，这片鬼蜮还有其他地方特殊吗？”
索吉吉想了想，摇摇头：“除了我爸说的这个地方，我已经在这片鬼蜮逛遍了。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
谢酒仍然看了眼星灭和星霜。
星灭：“你决定。”
谢酒点头：“行，那就去这儿。”
“索吉吉，能否麻烦你”
索吉吉立即说：“你放心，我带你们去。要不是星魂，我们一个人都进不来。”
于是，所有人跟着索吉吉，调转个方向，朝前走去。
这地方果然离鬼门不远。
不过走了一刻钟，谢酒就看到了一个极大的漩涡。
在一片褐色的泥土地上，出现了一个直径约有百米的漩涡。
漩涡由细腻的沙子组成，呈顺时针不停旋转。
从漩涡外延开始，沙子不断旋转着靠近中心，直至消失在圆心点上。
谢酒皱眉，看着漩涡好半天：“是这儿？”
索吉吉两手一摊：“我说的地方，就是这儿了。但是不是你们想找的，我不确定。”
谢酒看了眼星灭和星霜。
就见两人全都抬着头，眺望远方。完全没在意眼前的漩涡。
他还没开口问，就见星灭抬起手，指向漩涡后方：“在那里。我能感觉到。”
星霜也点头：“对。”
谢酒犹豫了下，问：“是什么样的感觉？”
星灭的触手在身后飞舞，他琢磨了下，才说：“很难描述。就像是心里知道自己必须要去那个地方，但理智上并说不出所以然来。”
“不过，我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星霜也在一旁点头。
谢酒往漩涡走近了几步，探头看了看：“也就是说，这漩涡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会把它背后真正的特殊之处隐藏起来。”
星灭：“就像珠宝堆旁边那条守护着的龙一样。想要珠宝，先得把龙引开。”
谢酒直接拿出玉兔，把屏幕投向半空。
“我跟你们说过主控系统吗？”
“第一次通关，我见过游戏背后负责运营的AI。”
“他不太配合我，提什么要求也不搭理。”
“我干脆把他拆了。”
星灭突然笑出来：“小酒，你可算愿意把这事说出来了。”
谢酒一愣，有点不好意思：“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们”
星灭一本正经点头：“那么，小酒能为我们讲解一下，这主控系统怎么用吗？”
谢酒点了点玉兔嘴唇：“看，开关在这里。”
“每次点开，主控系统就会在空中投射出屏幕。”
“你们知道吗？这游戏叫什么‘炫舞世界’。系统上是这么写的。”
谢酒一边操作，一边解说：“登陆主页面后，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副本名字。”
他在屏幕上划拉一下：“你们根本想像不到有多少，一眼看不到尽头。”
“选中一个副本后，里面会有想详尽的资料。比如，我改了沼泽地的泥土潮湿度，用的就是‘环境调整’这个选项。”
说着说着，谢酒突然看到“NPC调整”这个选项，同样高亮。
他想起来，上回在庄园，被这三个人逮住的时候，他就恨不得立即用主控系统把人踢到其他副本中去。
后来
后来再也没有过这种想法。
不过，他有点好奇，自己真的能这样做吗？
谢酒点开“NPC调整”，果然发现，里面列着一排NPC名字：“索溪、索吉吉、殷阳平、危青、季修”
甚至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名字。
想来应该是各种无名鬼了。
而在所有人的名字上方，赫然是那三尊大佛：星魂、星灭和星霜。
谢酒手指头戳中“星灭”，长按后，名字后面出来三个选项：删除、复制、移动。
不过，“删除”和“复制”两个选项灰暗，无法点击。
只有“移动”是高亮的。
他手抖了抖，生怕一个不小心，点到“移动”。
万一人跑了，再找不到，他哭都不知道去哪里哭。
谢酒赶紧在空处点了点，回到主页面，再次点中“环境调整”。
在子目录中，找到“漩涡”这个选项，把其中沙子流动度拖到0。
一瞬间，漩涡里的沙子凝固住了，变成了一片平平无奇的沙地。
谢酒带头迈开步子：“走。”
他很期待，星魂所说的这个特殊的地方，是否能还他一个原本的裴星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