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我们一起名留青史[正文完]
如果不是这里不合适,师无治真想捧着他的脸亲一下。
但他忍住了这个冲动,暗暗蓄力,想给宣病分担疼痛,却被宣病发现了——
“真的不用,”宣病无奈了,传音道:“再这样,我就把你锁起来。”
——师无治是立法者,他得到了师无治的偏爱就够了,不需要立法者的偏爱。
错了,就是错了。
他替师无治剜去腐蚀法则的蛀虫,师无治陪他携手成长至此。
挨三道雷罢了,没什么可怕的。
戌时二刻,天际风飞云卷,明明是黄昏,雷光却涌动着、亮得像天明。
许多人都觉得他挨不过,纷纷不忍的闭上了眼。
那执行的弟子一边引雷,一边又问:“宣病,你可知是何人将你的通缉令篡改了?”
话音透过水镜,传到白家。
白家已大乱一片,白闻卿慌得没时间去管周挽尘了,忙着四处打点关系。
周挽尘艰难的爬起来,一抬头,便听到那人问宣病,立刻惊异的瞪大了眼睛——
那可是在天下水镜前!
宣病不会放过他的,说不定还会当着天下人的面说他有x瘾——
不,不能让他说出来!
周挽尘有些慌了,祭出仙力,想透过水镜去阻止,可他那点仙力简直杯水车薪,无法动摇半分。
“不,不要说,”周挽尘喃喃着,“不能说……”
那是他的秘密,要是这秘密被公之于众,那他这第一美人的称号不仅会被狠狠拽下,还会被无数人骂成只会发情的禽兽……
他有些后悔了。
原来不堪的过往被扒出时,竟是这种生不如死的感受……
周挽尘仿佛已经想象到了那些流言蜚语会怎么说他,脸色更苍白了,甚至落下泪来——
他的名声比命都重要。
这是从小到大,哥哥一直都在告诉他的……他没了名声,就什么也不是了。
“……我不知。”
水镜里的声音却说。
周挽尘一怔,惊悚的抬眸,不敢相信宣病竟然说不知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不知是谁篡改了通缉令……但那不重要了,”
天雷柱上,宣病掷地有声的道:“比起督查那个,我更希望你们能多花时间查查那些不翼而飞的卷宗,查那些价值百金、用以救助的丹药,是否落实……”
所有人都怔了怔。
那弟子也一呆,但紧接着旁边的钟声响了——
“戌时三刻到!天雷刑落!”白荣喊出来了。
“他那么急干什么?”水镜里,青云柯说:“这不是他该做的事吧?”
“白荣……”
——天际雷声轰鸣,一瞬间黑了,万物失色,如树枝节般的白色闪电爬满夜幕,化为一道粗壮的闪电狠狠掼入天雷柱!
刹那间宛若粉身碎骨的疼痛传来,宣病脸色更白了,头发散了,吐出一口血来——
师无治忍不住现出灵力,却被雪由知用尽全力拽住了,“师尊,不可以!”
师无治抬掌想甩开他,岂料雪由知这次狠心了,低声:“师尊,宣病入狱前和我说了,一定要拦住你!”
师无治眉头一皱。
“我问他为何要拦,他说……”雪由知红着眼睛,想起宣病入狱前——
“本就不是你的错,”雪由知看着宣病,“师尊要拦便拦了!”
“不,不能让他拦!师哥,我越过法则、替法行道,本就错了,错了就是错了,我认。”宣病看着他,“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在天下水镜前,若连立法者都偏向我,那这法则如何服众?!凌霜派如何服众?他师无治如何服众?!你必须帮我拦住他!”
师无治哑然了。
第二道雷落下来了,雨也落下来了。
入骨的冰冷和疼痛如影随形,宣病攥紧了手,血液从手腕上紧束的锁链里滑落,他的面容被雨水冲刷得越发苍白,像一朵高傲的、经历暴雨冲洗却未曾跌落在地的花。
额间的碎发被雨淋得贴紧了面颊,乌黑的发丝和苍白的脸显出一种病态的漂亮。
“……第二道了。”
宣病喃喃着,盯着台上面如土色的白荣,像即将咬上猎物的蛇——
“来啊……第三道。”
他的目光有些可怕,仿佛能穿透浮华虚假的皮囊看见底下腐烂生臭的灵魂。
白荣微微颤抖起来,竟然有些害怕。
……不,不可能,第三道他一定会死的。
轰!!!
天际第三道雷落下来了,风雨太重,戒律庭的牌匾被吹得重重的跌落在地,场上那本《天下法则》的尘灰被彻底洗去,露出被纂刻得极深的一条条规则——
宣病没动了。
水镜里也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会吧?死了?废了?”
“这雷不对劲吧,我记得以前没有那么重啊……”
“嗤,本来还觉得有点意思呢,这就死了?”
“他死了?不要啊……”
“天道保佑……别死啊……”
白荣瞬间大喜,极度的兴奋在这一瞬席卷全身,他大笑起来,“哈哈哈——不自量力!!!”
但,宣病动了。
雨还在落,他抬起了头,受刑完毕后那锁链不再束缚他了。
身上的白衣染了血,他站了起来,抬手抚开了眼前的乱发——
“……我说了,”宣病看着白荣,轻笑一声:“这不会是我的葬礼。”
水镜里也爆出一阵欢呼,夹杂着尖叫——
“他身已明,他无罪了!!”
“白荣呢!白荣呢!!”
“白荣,你儿子呢?”
惊惧和耳边的话语在这一瞬交加起来,白荣将每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脸色更加惨白了。
忽然,他脸上出现疯狂之色,抬起手来,一团白色的光芒再次窜向天际——
“他又引了一道雷!”
“失心疯了吧?!”
“不好,这不是普通的雷!!他用了仙族死咒!”
庭上长老纷纷惊讶的瞪大眼睛,正想出手阻止,可那雷却已经从天际汇聚成了一道前所未有的红光,成了一道血红的雷,即将落进天雷柱——
千钧一发之际,师无治也动了,可天际又是一声巨大的惊雷,云层不断的翻涌着,一道金色的光芒落了下来,那金色的天雷比谁的动作都快,狠狠地劈向了宣病!
刹那间,天地间无形的灵力涌动起来,在这一瞬汇聚着冲向了宣病——
宣病只觉得身体有点轻飘飘的,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重新被填满,轻盈了起来,他身上的白袍被光辉映照着,洗去了那些血液,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散发着灵力的光辉——
“……他这是……”
“突破了?”
“不——不止是突破——你看那雷,那雷在迎接他——”
“是神!!!”
“……这么小,就飞升了?”
“这比师无治还要怪物啊!!!”
这一声惊叫落下,各门各派都坐不住了,有的更是直接从椅子上跌落在地,有的则快速的闪来了戒律庭。
而戒律庭上,所有人都看呆了。
师无治眼中也只有那一抹白色的身影。
宣病感受着灵力抚平经络,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体内跳动着,他听到了一个仁慈而中性的声音,雌雄莫辨,很是温柔——
“来吧,上神界来。”
宣病一怔,头也不抬,“等会。”
——他大概是第一个敢让天道等他的人。
天道却没再容忍他,宣病只觉得神识一闪,他到了一处云雾缭绕的神台前。
他看到了一只涌动着的云洞,里面有个声音传出——
“欢迎回家。”天道说。
宣病一愣,低头一看,戒律庭上的时光好像停留在了金雷加身的那一刻——
“不必在意那里,宣病,你现在要做一个选择了。”天道嗓音温柔,宛若母亲一般。
宣病抬眸,看着那只云洞,“什么选择?”
“成神,还是放弃成神。”天道问他,“你曾在我身边诵读过半月的圣人书,那时你说神悯万物,若有一日你成了神,必定会让所有人善有善报。”
宣病一怔。
他忽然想起,宣主时是有这么一件事。
也是在这个神台上,那时他大概才十六岁,穿着白金色的袍子,腰间有个精致的布袋子,里面放了一只木偶。
“你讨厌现在的神界主吗?”那时,天道问他,“你看到他为主时,人间是怎么样的炼狱吗?”
宣儿不假思索的说:“当然讨厌。”
天道又问他,“若你成神,你会让他们变成什么样呢?”
宣儿想了想,“至少善有善报吧,他们那么好,为什么要吃那么多的苦呢?”
天道那时没说话,大概在想,乱世你最先死。
可现在……
宣病看着天道,说:“我改主意了——神悯万物,悯万物生、万物苦,但万物的悲苦自有因果,不是靠怜悯便能改变的。要站到高处,要有实际的力量,握以刀刃,该挖就挖,否则,只有怜悯是会将自己拖入深渊的。”
天道笑了,“看来,轮回百转,你还是学到了东西——那么,你想好怎么选择了吗?”
宣病眼眸一动,垂下眼神,“我要成神——但我也有个问题,我成神后,你也还在吗?”
天道:“当然。”
宣病沉默了一下。
“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天道说:“我会在冥冥中监督你,若世间回归炼狱,怨气纵横——譬如你养父那时,便会有新的人顺势而生,像你一样,但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宣病眼前一亮,“那我愿意成神。”
天道笑了,“但那要待在神界,不许下去了。”
宣病一怔,下意识低头,看向戒律庭上,他看到了师无治。
“……他会成神吗?”他问。
天道知道他问的是谁,又笑了,却很坚定:“不会。”
宣病一呆,有些愕然,“为什么?他的善报和福报是够的!”
——宣主落入人间后,成神的前提便改了,不再依靠血脉,而是靠救人的因果。
师无治可比他多太多了,他为何不能?
天道笑而不语。
宣病心间一乱,更不明白了。
天道见状叹息了,“宣儿,他不成,你也不成吗?”
宣病皱眉,忽然想起青姬说他会跳下神台……
原来如此。
“……如果不成神,我现在的力量会被收回去吗?”他看着天道。
天道一顿,“不会。”
宣病:“那我要回去。”
他转身就跳——
“等等,”天道制止了他,“成神后可是不老不死的,仙族若没了仙力还是会死——你不想长生吗?不想重新成为天地之主吗?”
宣病笑了,“不想了。我已见过那是何等光景。”
天道苦笑了:“世道变了,这位置现在没人要了……”
宣病一顿,“长生不死,对于有思想的人来说,其实是诅咒。”
天道叹息。
它不能否认这一点。
“去趟地府吧。”它又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师无治不能成神吗?”
宣病脸色一变,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他写过一个命簿!
命簿上他安排得那么好,可他们怎么成了这样呢?
“我会去的,谢谢你告诉我。”宣病对天道说,而后转身一跳——
地府原是三宫十殿四判官,但千年前宣主陨落,神力遍布人间,不仅更改了成神法则,也更改了地府制度。
现如今,地府只有一位阎王,名为阎询。
地府中,幽冥之火熊熊燃烧,有飘荡的、无下半身的鬼魂被拔了舌头,推入其中,此乃犯口业者之刑。
冥府中,功德簿在空中齐飞,一名右眼乌青的黑袍者坐在那里,桌上是生死簿,旁边是绿脸红须的判官,他眯着眼睛看功德簿,底下的阴差们时不时嘀咕一句:
“这人苦了二十多年还得癌症了,太惨了吧……哦?原来前世有罪孽,下辈子会幸福美满?这谁说得准。”
“这孩扶老奶奶过马路?等会让他捡点钱吧。”
“咦惹,生在豪门有什么苦……什么?!爹不疼娘不爱还被猥亵差点跳楼?我勒个豆啊,这豪门不如不生。”
“地府wifi密码怎么又换了?!”
“新密码八个4。”
“咦?你也不去投胎啊。”
“人家不爱生了,就不投了呗。”
“去别的轮回呗,不一定去现代呀,去古代。”
“古代也满了,好多逆天改因果的投去古代重生了,还搁旁边系统大厅分了俩系统去。”
“嗐那就在地府也挺好,七险一金,死饭碗。”
阴差们一边看功德簿,一边互相蛐蛐。
忽然,一道白骨刃穿透了冥府之门,带着迅疾的风声,扎向了桌边的黑袍人——
“阎询!!!”
青年一声厉喝,桌边的黑袍人呆住了,白骨刃扎透了他手上一张轻薄的纸——
宣病身形一闪,一掌拍上了长桌。
“宣宣宣宣主——”判官认出了他,先呆了,连忙对底下的人说,“都出去出去!”
底下的阴差们瞬间溜了。
“你怎么在这?”判官问他,“你现在应该在神界呀。”
人之所为因果,冥冥中自有记录。
宣病冷着脸,却瞪那黑袍阎王,“——师无治的功德簿呢!给我看看!”
阎询瞬间一个头两个大,把那张破了的生死簿举到他面前:“宣儿,你看看你又闯祸了!把人的生死簿扎坏了!”
宣病一惊,抬头一看,顿时无语:“你的因果到底是怎么判定的?这个什么月清和槐燃明明挺惨——”
“喂喂喂!不许说了!”阎王连忙把那纸一收,无奈的指了指自己眼下的青黑,“看见这个了吗?”
宣病扫了一眼,“怎么?”
“你家木偶今天来打的。”阎询语出惊人。
宣病:“……”
“是的,”判官叹气:“他非要从炼狱里揪魂魄出来问记忆,我家王上不让,就打起来了。”
“但我知道他拿来做什么以后,还是给他了,”阎询没忍住:“可他要是早点说给你用,我不就不用挨这打了吗?!”
宣病呵呵一笑,伸出手:“别转移话题了,我要师无治的功德簿。”
阎询叹气,掏出一本书,递给他。
封皮上是师无治的名字,宣病扫了一眼,没什么不对劲,便开始翻阅,可翻开的一瞬间,他顿住了——
每一页,都是空白。
“为什么不记录他的功德福报?”宣病有些愕然的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