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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除了七号外每一个人都不太好判断,如果跟的话……自己的筹码要比三号多一点,甚至不用ALL就能跟。

成功说服自己的八号已经很想要继续了,而与此同时,八号看到那个可恶的七号还对着自己笑了一下,在紧张氛围下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挑衅!

八号只觉太阳穴狂跳,咬牙,将大半筹码都给推了出去,“跟!”

接下来果然不出他所料的,二号也跟了,二号就是这样,只要不是到了ALL关头,牌稍微好一点就敢跟,广撒网赢一把是一把。

临近到要揭开结局,八号愈发紧张,他甚至都忽略掉了七号,反正不是跟就是弃牌……

“ALL。”

黎伊知再一次吐出了那个在今晚频繁出现到让众人快要麻木的单词:“ALL。”

全场静默。

谁都没有想到七号会来这么一手,总不能是人研究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弄懂吧?!

八号僵住,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被灌进了水泥,脖子一卡一卡的,连扭动简单的动作都不太容易做到。

如果说三号的行为只是让他们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那么七号的行为已经把他们绑起来架在火上烤了。

而这正是黎伊知要达到的目的,黎旦从来不是一个没有计划只专注运气的人,既然他选择踏上中央赌桌就证明他已经有了绝对的把握。

黎伊知不清楚把握是什么,但在人类说完ALL之后看过来的一眼,他就知道人类想要干什么了。

黎旦的筹码是剩下几人中最少的,他选择ALL可以最大程度拔高其他人投入奖池的筹码,同时不会让他们选择撕破脸皮般一无所有。

一旦选择投入了,凭借这一次ALL拉高来的门槛,另外两人手上的筹码少了大半,如果这时候作为在场筹码最高的黎伊知再一次ALL。

剩下的两人想要跟就必须全部ALL,之前让他们交出全部筹码他们可能还不太乐意,但当经过第一次ALL剥削大部分之后,那一小部分还剩不剩下就没那么膈应了。

换一种更加直接的说法就是,选择不跟代表他们之前投入进去的大半都要打水漂,小部分剩下的对于身价来说毫无影响,已经越过了及时止损的边境,还不如最后挣扎一把。

八号手边的筹码只剩下不到十枚,对于他来说是少到可怜的钱财,都到这种地步了,不跟也得跟。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可惜八号真心累了,他生无可恋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表示自己要弃牌。

黎伊知遗憾一瞬,人类的斗志也太容易散去了,看来不能照单全收了,看看二号就坚持多了。

“呀,今天中央赌桌上居然有四组皇家同花顺啊。”二号重新点上了一支烟,狠狠吸了几口后把自己的筹码也推了出去:“ALL。”

她说的是什么鬼话!

八号差点咆哮出来,睁着眼睛说瞎话,公共牌根本组不成四组皇家同花顺,理论上就根本不可能。

现在的八号打从心底里真的很想霸气离桌,再也不跟这群家伙下注了,他以后都要好好做人,重新开始。

“第二轮结束,请剩下的客人亮牌。”荷官落下锤子,所有人都急切的期待着结局。

二号将烟头摁灭,干脆摊开了自己的底牌,红桃4和梅花4。

黎伊知对着虎视眈眈的众人一笑,也跟着亮了自己的底牌,红桃A,方块5。

八号:“…………”

靠啊!

二号和八号两个人气势那么足,好像已经赢下了全世界准备发表胜利宣言的正经模样,居然就是个对子!

对子也就比散牌好一点,和自己的葫芦完全不能相媲美,如此烂的手牌他们是怎么敢跟到最后的!

八号更是虔诚想要跪下,如果他有罪,他应该在房间里自省,而不是在这里遭到二号和七号的折磨,从今往后他真的要好好做人。

将目光转移向最后一个人,随着他的底牌缓缓亮出,八号表情更加无悲无喜,决定好好做人果然是有好报的,幸亏他没有选择跟注,还能保下十个筹码,钱不算什么,面子还是挣回来一点。

看看七号吧,第一场赢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在此刻满盘皆输!

只见第二轮第一个开始ALL的黎旦在看到其他两人的牌之后,没有一丝表态,只是慢慢将自己的牌转了过来——

黑桃10,黑桃J,黑桃Q,黑桃K,黑桃A。

皇家同花顺!

十万场牌局,许多人一生都不一定能见到的壮观场面在此出现。

中央赌桌上众人激动撞到椅子站起身,座椅碰撞发出划拉声响,欢呼声,喧闹声,脚步来回涌动的踩踏,所有人都想离那场奇迹更近些。

只剩下黎伊知,黎旦和宁宁坐在原地。

黎伊知不动是因为刚刚有服务员靠近他的身边并且递了一张信封在他手上。

动作并不隐秘,中央赌桌上的人都能注意到,并且注意到此的人基本上都没有露出惊讶神情,看样子他们都明白这项规定。

在中央赌桌赢了之后不仅能获得筹码还能获得特殊的奖励,隐藏于手中信封之中。

黎旦同样拿到了信封,对此毫不意外,他就是为了信封而来,要不然也不会闲的没事跑过来和他们赌一场。

他们又不缺钱又没有相应爱好,黎旦之所以想办法用ALL抬高筹码,是为了多的淘汰掉人让中央赌桌进行不下去,也能少点来捣乱的。

果不其然,因为桌上已经有三个客人接近失去全部筹码,荷官做下判断。

“本来按照规定是要进行三轮的,不过今天情况特殊……中央赌桌从此刻起结束,感谢各位客人的参与。”荷官说罢落下锤子。

清脆的金属碰撞响动,让骚乱人群逐渐变得有序,沉浸于兴奋中的脑子也意识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荷官说完便被服务员簇拥退下,围观群众随之散开,黎旦不管中央赌桌上还留着的几个想要上前攀谈的人,自顾自走掉了。

为了不让人意识到他们是一起的,黎伊知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没办法,他的人类总是那么“害羞”,不太愿意面对人群。

只能让他来承受了。

“你小子真好运啊,虽然输得一塌糊涂哈哈哈!”八号终于可以狠狠嘲笑一下七号,至少他现在可还剩下整整十个筹码!

黎伊知颇为怜悯投去目光,看得人莫名其妙,他忍住了没告诉可怜的八号,其实那些钱还是会回到自己的口袋的。

在人感到疑惑提问前,黎伊知率先抢过话题,他翻动手上不论是正面还是背面都没有花纹一片黑色的信封,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啊。”二号迈着优雅的步伐缓步而来,纤细洁白的手指就要搭上人的肩膀,被黎伊知毫不客气躲开。

二号也不生气,捂着嘴笑起来,哪怕被拒绝了也乐意回答问题:“这个啊,是最终赌局的邀请函……来自赌场背后的老板。”

赌场背后的老板,之前抢银行的劫匪老大说过赌场背后属于金环,赌场背后的老板也就等同于金环的老大。

可算明白人类为什么要来到中央赌桌了,目标就是为了拿到邀请找到幕后之人在哪,至于什么最终赌局,等见到了人……

黎旦是绝对没有那个耐心的。

心中默默为即将要倒大霉的老大默哀一秒。

得到想要的情报又拖延了一段时间的黎伊知果断离去,要顺着隐隐约约能感觉到的气息寻找他的人类去了,才懒得和他们在中间废话。

“等等呀,等等我!”

走到一半就被熟悉声音叫住,黎伊知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同样溜出人群的宁宁跟了过来。

“你也太会用完就扔了吧。”宁宁故作不满抱怨:“不需要用到金手指了就把金手指扔掉,伤心!”

黎伊知:“…………”

虽然但是,眼前的人类真要算起来其实什么都没有教会他。

“好吧,那谢谢?”黎伊知敷衍回答了一句。

谁知道宁宁抓住一句感谢就顺坡下驴往下说:“不用谢,要谢我的话等你从最终的赌局回来把故事讲一遍给我听就好了。”

见人听完要求面带犹豫,踌躇不进,似乎很想要拒绝的样子,宁宁不可思议瞪大眼睛:“不是吧?那么简单的要求都不行吗?”

不,他只是好心不想打扰了宁宁的创作思路,毕竟恐怕等一下就要跨越频道,从智斗篇变成打斗片了。

“好吧好吧,那就换个更简单的,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对了,我叫宁宁哦。”还不等委婉拒绝,面前人类自己给自己找好了退路,始终嬉笑着的表情也看不出她到底是为了哪个目的才找过来。

“黎伊知。”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黎伊知爽快地回答了自己的名字。

得到答案的宁宁立刻就不缠着他了,挥挥手放人离开,黎伊知越发怀疑宁宁找过来就是为了知道他的名字,提前面一个要求不过是让第二个要求能够更好达到。

奇怪的人类。

还是他的人类好懂,黎伊知快步而去,终于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熟悉味道所在的地方。

犄角旮旯的角落不止一个人,不知道失踪到哪里去了的米万竟然也出现在角落,死鱼一样瘫倒在角落沙发上,一脸生无可恋,目光幽怨看着他走进。

黎伊知艰难无视了他,转向目标:“旦旦。”

小触手总喜欢在见到人类的第一时间喊他的名字,就如同某种富有规律的仪式。

黎旦先是上下打量一番黎伊知,才似笑非笑开口问道:“玩的开心吗?”

“还可以,但不是很有意思。”黎伊知从进来开始一共就玩了两把,就结果来看每一把都是输掉的。

总的而言对他来说游戏没什么好玩,可能是因为没有金钱的欲望,游戏获胜的奖励也没有吸引力,至于体验揭晓结果前的心惊肉跳……黎伊知觉得还不如下海游一圈来的刺激。

“也很好,你不需要去学习人类的恶性欲望。”黎旦靠近,将几枚已经兑换完成的金币重新塞入他空空口袋中。

看着自己重新鼓起来的钱包,黎伊知漫不经心闪过八号的嘴脸,看吧,不管是谁赢都没有区别,反正都会回到口袋里来。

他的人类的东西自然也是他的。

黎伊知开心地和他的人类贴贴,直到旁边越来越充满怨念的视线要化作凝固刀片插在身上。

“?”

黎伊知疑惑转头,其实他早就想问了,米万为什么要看他,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吧,从进来开始连见面都没有见到过。

米万揉着自己酸痛到要抽筋的手指,幽幽开口:“某些人一见面就黏在一起了,丝毫不顾旁人死活。”

“得了吧。”黎旦抛过去几枚金币当做奖励,看身边之人还不明白的问号,也没有直接告诉他答案,而是饶有兴趣引导着他去思考:

“皇家同花顺的概率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能开出来当然也不是因为虚无缥缈的运气。”

关于运气问题黎伊知早有猜测,他的人类从来不是一个没有计划就决定做某件事的人,更不会仰仗于虚无缥缈的运气,一旦目标决定了,哪怕只是短暂的,人类也会做出一个计划。

如果皇家同花顺概率极低,那么黎旦坐上中央赌桌就是肯定了它必然会出现,抛除运气的影响外,剩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在中央赌桌上进行一次谁都没有发现的出千。

黎伊知思索,以他的观察力可以保证出千不是出在手艺活上,人类似乎也没有表现出过和宁宁一样的能直接变化牌外形的能力。

整场赌局也没有换牌的情况,甚至是什么异常都没有……

不对,仔细想想的话不是有一个吗?

黎伊知突然回想起来被当时的他所忽视过去的,荷官摸到牌的时候手有所停顿,要是游戏开始后没有任何异常,异常便只能是开始前就已经完成的。

不可能在每个人确认自己的底牌后换牌,也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换公共牌,哪怕是没掀开的公共牌也不好换,扑克牌里每一种类的牌数量是固定的,一旦随意换取很有可能会出现所有人一亮牌发现桌子上有五张黑桃K的搞笑场面。

和宁宁那时候的赌局一样,出问题的是牌本身,再加上米万至今都投来怨念神情,他的超凡能力又是关于空间的能力。

答案呼之欲出了,黎伊知刚想转过头询问米万,他充满疲惫的声音就率先一步控诉:

“是啊,不靠作弊要开到什么时候才能开到皇家同花顺,所以我们原本的计划是趁着第一局先拖延拖延时间,等我找一副赌场中的牌一张一张记住然后标记过去,就可以在开牌前悄无声息的进行换牌了。”

米万随手抽出几张扑克牌摊开在桌上,同时给他们打上标记,第一次摆放的顺序是三四五,等到手指将他们翻转过去,再次翻开时顺序已经变成了三五四。

黎伊知全程都有专注的在找破绽,可还是看不到任何牌身的变动,这需要极其细致入微的空间操控能力才能做到。

“就是这样,问题就在于,本来我是有整整第一轮的时间慢慢按下标记并记牌的……”米万重新抬起头,全然的控诉直直撞在一个人身上:

“原本是计划的好好的没错,结果你在第一轮就ALL,五分之一时间都不到啊,你就结束了第一场游戏!”

害得米万只能抓紧标记,一张又一张换过去手指都搞得差点抽筋,整个大脑全速运转快要冒烟了好不容易才记住排序!

天知道在远处偷摸观察荷官双手停顿时米万眼前一黑,差一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更有可能是已经发现了,只是赌场规矩特殊,荷官就算发现有客人出千也不会管,除非是其他客人发现提出异议。

“嗯……”黎伊知心虚移开目光,也不能完全怪他吧,毕竟他真的不知情,思考片刻,还是决定小小的安慰了一下人:“这样更能凸显出你的厉害。”

米万:“…………”

谢谢,但他其实不是很需要。

“厉害的我要退场了。”米万瘫在沙发上摆摆手,感觉今天一整天都不想动脑了,“剩下的你们两个自己加油吧。”

他就不掺合进去了。

“说的好像你有邀请函一样。”黎旦一哂,难得好心同意了船员的摸鱼:“准许了。”

“邀请函啊……”

还没看过呢,黎伊知掀开信封一角,轻薄的纸张丝滑从卡扣落下,露出里面精致硬卡纸,上面用烫金的流畅优美字体书写下一行字。

——欢迎所有从中央赌桌上获胜的客人,请在晚十一点前往三号楼梯左拐第五间房间,鄙人恭候。

“好像已经要十一点了?”黎伊知看向悬挂在前方的大钟,时针滴答滴答有条不紊的前进着,距离十一点只差十五分钟。

“是啊,到睡觉时间了,走吧,快一点解决不要耽搁我的睡眠。”黎旦随意的把邀请函揉成一团往垃圾桶里抛去,可怜精心准备的邀请函就这么沦落到按不见天日的桶底。

黎伊知走在后面跟上,始终保持着足够亲密的距离,在旁人看来他们就是挨着彼此,只要后一个一有动作就可以触碰到前面之人,很方便说悄悄话的,正好由嘴唇凑到耳部。

多日来潜移默化的靠近已经让黎旦感到习惯,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超过了他平时的忍耐程度。

黎伊知毫无波澜起伏的目光落在人类的背上,他就是有这样的天赋,哪怕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你都不会让你觉得有一丝不适,如同空气那般自然而然。

半响,黎伊知嘴角肉眼可见的扬起一点,他的人类真是的,明明很认真的在做着正经的事情,却还是要以自己要睡觉为理由。

第047章擦擦触手

从角落里拐出来后马上遇到了零散路人,黎伊知一顿,主动拉远距离。

好吧,其实睡觉的感觉确实挺不错的,作为第一次变成人类的体验来说,是比放空精神更加纯粹的安宁,重要的是没有人会来打扰。

今天的事情早点解决,然后……和他的人类一起睡觉觉吧。

黎伊知在心里做好了完美的计划,丝毫不觉得会遭到拒绝。

计划找到金环老大是为了搞清楚最近黑匣岛内黑手党内乱的原因,好让他们判断与不与要找的东西有关。

作为小喽啰的劫匪老大不知道原因很正常,除白鸟外势力最大的金环总不会那么糊涂。

整个赌场建筑整体是占地广楼层不高的结构,根据一层高度分析,赌场一共也就两层。

所有楼梯都没有展露在外,从大厅看不到任何可以通往二楼的通道,应该是刻意隐藏起来了。

果不其然,哪怕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他们都左拐八拐好一会才来到了位于隐蔽角落的三号楼梯。

楼梯口守着两名紧握燧发枪的护卫,看到人靠近立刻投来警惕目光,服务员上前说明情况,他们牢牢搭在扳机上的手指才收回。

服务员带人到三号楼梯任务便是完成了,对他们向楼梯之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不动声色,依旧默契装作彼此不认识的样子,一前一后上了楼梯,脚步声消弭于柔软地毯,身后目送的视线慢慢消失。

“旦旦。”直到确保不会发现,黎伊知压低声音,顺理成章重新凑到人类耳边,虽然哪怕他不凑过去人也是能听到的,“我们真的能顺利见到人吗?”

怀疑从看见邀请函那刻就有了,只是现在得到了完全的确认。

先不提一家赌场幕后拥有者为什么要和赢得中央赌桌的人玩游戏,看起来赢者还能收获到东西,把它们当成纯粹属于人独特的爱好好了。

问题在于,一个为了自身安危从来不露面的老板真会因为爱好就在一天中见几个陌生的客人吗?

如果见到人之前需要详细排查就算了,他们却只拿到了邀请函就被放行,不过问身份,不过问来历,甚至不检查身上有没有携带武器。

到底是有多心大才不怕有想要抓住幕后老板威胁或者干脆想要杀掉幕后老板的人借着机会混进去。

“大概率不行。”黎旦踏上最后一节台阶,嘴角意味不明扬起,“所以本来也没打算按部就班的去五号房间寻找人。”

黎伊知了然,跟着轻笑出声,一起踏上了二楼的走廊。

建造赌场的主人似乎特别喜欢用一些让人目眩神迷的图案,走廊的地面同样铺设了图案复杂的手工雕花木地板,木纹深浅相间,形成几何花纹。

好歹相较于一楼赌场没那么让人眼睛痛得花里胡哨了,楼下常常让黎旦怀疑装修人的品位。

“那我试试?”黎伊知看站在楼梯口顿住脚步的人类,黑色发丝晃动一瞬。

黎旦颔首,让开一步空间,“试试吧,不要有压力,能不能成功都无所谓。”

两个人开始在楼梯口打起哑谜,不需要刻意深入的说明就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黎伊知望向空旷走廊,感受酝酿片刻。

慢慢的,细长黑色触手从发丝中探出,缠绕满是金线的触手宛如是零散插进头发间的挑染,而这些引人瞩目的挑染正随主人心意,不断延长降落,直至坠落地面。

触碰到地毯的刹那,一根根细小触手上猛然开裂,从中露出了不凑近仔细看都看不到的迷你小眼睛。

黎伊知闭上眼睛,被眼皮遮盖的视野不但没有陷入黑暗还切割成了好多份,挤挤挨挨显示着不同画面。

随即,黎伊知心念一动,张开有他眼睛一部分的触手沿着厚重到让脚步消失的地毯向前爬去,如同一条条细长黑蛇,悄无声息靠近等待蚕食的猎物。

最早的一根触手靠近了第一扇门,灵巧从门缝中钻进,眼皮内一成不变的画面切换成了全新场景。

第一间房间类似书房,触手灵活地在门缝间摆动一圈,360度环过整个房间,确认没有人又退出去。

如法炮制的,其他触手同样有条不紊,不紧不慢钻进属于自己的房间,等到触手们纷纷从自己的任务地点撤出,细小竖瞳闭上,快速往回撤离就要钻进头发里。

可惜还没有安心缩回本体就被黎旦拦截在半路,触手猝不及防被抓住,在人类手中上下抖动。

黎旦没有第一时间过问情况,而是拿出手帕替他把那些细小的触手擦了个干净,“以后不要随便贴在地上了,脏,贴完也自己擦干净。”

“……嗯,好的旦旦。”黎伊知站在原地,安静等待他的人类把它们擦拭完毕,触手心满意足收了回去。

他们交谈的声音始终尽可能压到最低,是几乎连凑到耳边都听不清的细语,哪怕以两人的听力也需要凑近才能听清彼此在说什么。

黎伊知自然靠到了人类耳边,不太正常的冰冷吐息喷洒到耳垂上,激得皮肤一阵泛红:“邀请函上邀请我们去的左边第五间房间里面是赌桌,一张椅子上坐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但是隔壁的右边房间里还坐着一个人……”

不等他说完,黎旦突兀后撤拉远方向,手掌差点没忍住捂上耳朵,神情复杂的看了他几眼,沉默许久才用口型表示:

“……我知道了。”

也不让黎伊知继续说明,黎旦转身,如同猫一样无声绕过第三间房间,目标明确地迅速接近左边第四间房间。

因此他也没有看到黎伊知还站在原地,金色双瞳一弯,心情变得很不错。

又要表扬他的书书们了,爱情小说诚不欺他!

小东西越来越不知道分寸了。

黎旦退开了,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在听,从人的吐息喷洒到耳朵开始他就不知道走神在哪儿。

对于他来说很不寻常,一种丧失控制的感觉,哪怕至今都是,会转身离开也是不理智的举动。

应该要没有任何情绪才对。

“必须悄无声息把人给控制起来,里面什么情况?”走几步冷静下来的黎旦深吸一口气,忽略掉异样情绪,为了不被里面的人听到又默默退回去一点。

“不会被发现的。”黎伊知一笑,配合着人类想要切入正题的意思,书上说,亲密关系之间要进退有度:

“四号房间的人应该是要同步看到五号房间里面情况,我们之前猜测没错的话,幕后老板不会直接出面见人,所以五号房间的人只是代打,四号房间才是真正的金环老大。”

为了能够看到五号房间,四号房间里的那个男人始终正对墙壁而坐,简直给他们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黎伊知上前一步,触手再一次探出,听了人类的话没有再贴着地面,而是小心翼翼悬空从门缝里挤进去。

屋内,背对大门的高大男人穿着一套剪裁精致的深色西装,举止放松而优雅,他慢悠悠将一块冰块砸入桌上酒杯,单手卡着杯口晃悠起来,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遭遇的事情。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根根细长灵活的黑色触手缓慢从门缝中挤进,无声无息投下阴影,攀附蔓延,逐渐爬过半个房间。

其中一根触手之上细小的金色竖瞳张开,竖瞳不断滚动收缩,紧盯面前的背影,视野实时共享到主人身,黎伊知闭着眼,全心全意操控。

三……二……一!

触手在距离不到一米的位置猛然延长变粗,如同黑色结实绳子一样率先捆住人的嘴巴,西装男人很果断,立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不等他在惊恐中慌乱挣扎,剩下的触手接连缠上他的手和脚将人整个举起,没有落下一点声响把人类放倒在地上。

无论是脚上还是手上的力道都极重,西装男人想要挣扎,却只能发出一点衣服的摩擦,动静又被厚重地毯吸收,想要引起5号房间注意的打算彻底破灭。

门外的黎伊知对人类打了个手势,两人对视一眼,将手放在门把之上,感谢做工良好的门没有发出嘎吱动静就被推开。

露出供人通过的空间,被捆着无法动弹的西装男人再一次被举起,依旧保持看不到身后的姿势,一路托举着来到楼梯口第一间房间。

接下来多多少少会有点动静,为了让动静不被五号房间的人发现,他们在眼神的商量下决定转换阵地。

过程无比顺遂流畅,仿佛演练了无数遍,但凡有人看到了说他们不是绑架犯都没有人相信,可怜的被绑架者先生头都没能转一下,都看不清绑住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就稀里糊涂被带进了一号房间。

熟练控制触手轻轻将人放下,黎伊知转头,无声中询问人类接下来要怎么做。

黎旦不带犹豫地上前,银色火焰幻化出的长刀暴涨,抵在人的脖子处。

感受到一股灼热温度从致命的喉咙方向传来,躺在地上自始自终都没有放弃挣扎的西装男人不断颤动的肌肉终于停住了。

他咽了口唾沫,冷汗从额角滑落,在逐热的火焰之上立即被蒸发,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呲啦作响。

该死的怎么回事!

闯进来的是一个超凡者,怎么会有超凡者莫名其妙跑来绑架自己,难道是仇家……不可能,他的仇家都不知道他是谁,也根本不知道他每天会来赌场。

黑匣岛上除了自己的亲信外就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怎么可能有人一上来就找上他,也不可能是通过邀请函推断出来的,自己每一次的邀请函都是不同地方。

无数猜测在脑海浮现,作为金环领导人的西装男当然不笨,意识到前一种不可能之后他立马联想到了下一种。

唯一有可能上来二楼的原因,今天中央赌桌上胜出并拿到邀请函的人!

那也不合理啊,就算赢的人恰好是超凡者,他们又怎么能隐瞒过五号房间的障眼法以及保镖发现自己并将自己带出来。

终究是多年来的相安无事以及养尊处优磨灭了警惕心,要是放到事业刚起步的那会儿,西装男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一点让自己暴露的可能。

更别提为了爱好而开设最终赌局这样的事情。

在他慌乱的猜测之中,一道略带好听低哑的男声响起。

“聪明人之间说话也直接了当一点吧,不搞那些无聊的威胁了,我可以松开捆住你嘴巴的东西,接下来你需要对我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答,相信你也不会想赌是你的求救来的更快还是我的刀更快。”

黎旦没什么感情的威胁道:“不需要我教你吧,关于毫无胜算的赌注应该怎么做。”

黎伊知配合操控挡在嘴巴上的触手挪开,有些嫌弃地举到人类面前,都不知道碰到什么脏东西了,要人类擦干净。

“………”黎旦准备好的询问停住,无奈拿手帕帮他擦起来。

擦完就立刻扔掉,手帕是彻底不能要了。

根本看不到身后的人只觉周围突然变得安静,安静让脑袋更活跃,躺在地上的金环更加倍感折磨,不会是要杀人灭口了吧,可他们什么都没问呢!

千想万想就是想不到两人在擦来擦去的金环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示弱。

威胁是正确的,他的脖子现在连一个手指头都塞不进去,在救援来临之前已经足够他死上百来回了。

不是很想死十分且有自知之明的金环没有试图挣扎,按照要求压低声音:“我会配合的,不论是什么问题,前提是你们保证不会杀我。”

“你知道有些时候活着比死更……”黎伊知满意收回被人类擦干净的触手,学着人类之前威胁劫匪老大的样子威胁。

可惜这一次威胁没有同他想的发展。

只见金环深吸了一口气,他缓了缓,视死如归般:“不用威胁我,我当然知道,作为黑手党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可以回答你们的问题,也可以帮助你们达成任何条件,但我不想死,如果是以杀死我为前提我什么都不会回答。”

“想要从我嘴里撬出东西就尽管试试好了,希望到时候不会因为太过痛苦而闹出动静。”

好歹坐到了头狼位置的人,金环很清楚现在处境,他不想受到折磨,但也不怕受到折磨,不能活着拥有自己得到的一切对他而言才是最大的折磨。

说完一通代表态度的强硬话语,金环又放软语气,侧面提出另外一个更好的选择:“当然,只要你们肯放过我的生命,我可以和你们签订契约书,书房抽屉里还剩下一张。”

契约书?

黎伊知向人类投去疑惑眼神,又是一个没听过的词汇。

当然不可能是普通签字画押的契约书,那种废铜烂纸凭什么能让人相信具有约束力,既然能把它当成最后的底牌,说明这本书很有可能有什么绝对不能违反的强制约束。

“去拿一下吧。”黎旦冷漠地看了躺在地上的男人一眼,没有拒绝。

威胁不会有作用,金环是认真的,能做到头狼位置上的人多少都有点自己的傲气,话说到这种地步也算是敞开了明面。

被擦得干干净净的触手绕过人类,伸向抽屉又从里面抽出了唯一一张纸。

那是一张深色的黑色硬纸,表面雕刻着复杂的银色符文图案,似乎还在微微闪烁。

纸张边缘略显烧焦,深红色墨水书写的条款看上去很古老,如同艺术品,黎伊知远远一观,得出结论,好看是好看,可惜文字古老的让人文盲有点看不懂。

触手将契约书交到人类手上,人类拿到后闭上眼睛,黎伊知好奇盯着,只见那些深红色墨水书写的条款缓缓转动,逐渐重新排列组合,形成了另外一种看不懂的字体。

“一种稀有的超凡物品,人工制造方式很困难,效果可以保证,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为了不让地上的人发现,黎旦解释的时候只在无声中动了嘴唇。

难怪人类松口了,写上去的条款无外乎是在保证有问必答并且回答完全真实的情况下不允许说出他们的存在,也不允许来调查和威胁他们。

契约书被递到地上之人手中,金环艰难挤出一根手指触碰契约书,纸张右下角一闪,出现了两个新的看不懂的文字,大概就是契约之人的名字。

文字出现后,契约书闪烁化作一道散发着金芒的光辉融入金环体内,消失地无影无踪,如同从来没有存在过。

黎伊知并没有因此放开对他的桎梏,让人看见了外貌总是坏处大于好处,不过是开口说话而已,现在的姿势就能做到。

“黑匣岛上最近这段时间黑手党为什么会那么混乱?”黎伊知想了想,还是从最开始的问题问起。

一是可以确保没有遗漏,二是能隐瞒一下他们真正的目的。

如果一开始就直奔主题,不就是把自己的目的明摆着挂在脸上,恨不得全世界所有人都知道。

询问声音换了一个,金环一愣,不同于之前一直开口说话的声音有一种全然漠视的冷淡,新出现的声音很温和,刹那还以为他们不是绑架与被绑架的关系,而是在哪个餐厅里坐着喝茶悠闲聊天。

也是,现在抵在自己脖子上的火焰是一种超凡能力,将自己绑来的应该是另外一种才对,还有个人并不值得奇怪。

两个超凡者是为了最近黑匣岛上的混乱而来,可弄清楚黑手党混乱又怎么样,难道还想维持和平与正义不成?

和平正义……瞧他倒是忘记了。

太久没有见到裁定官了,在岛上乱成这样的时候混进来的超凡者,一来就问关于治安的问题,不就很大可能是属于审判庭那群爱多管闲事的家伙。

“如果你们知道的话,混乱是一个叫白鸟的黑手党挑起的,他们无差别攻击其他黑手党才会使得局面发展成这样。”金环惊讶过后平复下心情,无论超凡者身份是什么,他都必须回答。

黎伊知语气如常,好似才得知消息一样迫不及待追问下去:“你说的那个白鸟为什么要突然攻击其他黑手党?”

“呵。”提到这个问题,金环忍不住发出嘲笑,尽管还是狼狈趴在地上不能动弹,那股蔑视还是自上而下升起:

“还不是因为他们的头狼死了,狼崽子们怀疑是其他黑手党联合暗害他们老大,跟疯狗一样逮谁咬谁,都不会动点脑子,一群野蛮人。”

黎伊知有些惊讶,藏匿于发间的触手们微动,还真的是怀疑其他所有黑手党联合暗害老大啊,他之前心里想过同样猜测的时候很快就被自己否决了。

因为怎么想都太过离谱。

猜测得到了证实的现在也同理,哪来的动力能让一座岛上所有的黑手党联合起来达成目标。

况且就金环的语气来看,至少他作为被攻击的黑手党一员自己是丝毫没有参与的,契约书又决定了不能撒谎。

为了以防万一,黎伊知还是确认道:“你没有参与是吗?”

“当然没有,杀死白鸟有什么好处,除了能带来坏处以外一无是处,我和他们的业务又不冲突,反而他死了才影响我赚钱。”金环立即反驳:

“我也不知道飞鸟的狼崽子们发了什么疯,不论怎么解释他们都觉得全岛的黑手党参与了暗杀白鸟的计划,要不要点脸,谁稀罕啊。”

黎伊知和人类对视一眼,找准机会问出他们一直想知道的问题之一,“既然不是你们做的也不是其他人做的,那位白鸟先生又是怎么死的?”

金环没有像上一次一样即刻回答问题,站在黎伊知的视角只能看到躺在地上的人先是陷入诡异沉默,随后肩膀控制不住抖动起来。

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直到笑声压抑不住,断断续续从紧闭的嘴巴中传出。

“这个啊,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会相信。”

第048章红灯区

金环笑了许久,似乎问题的答案是能让他在哪怕下一秒要死去的糟糕情况下也能感到愉快的蜜糖。

他缓了缓,用上了充满戏剧化的语调,结尾强调每一次的上扬,带着急切和观众分享。

“白鸟先生啊,虽然不清楚死因,但我能肯定他死在了红灯区。”

红灯区?

黎伊知还真具有相关方面的知识储备,主要来源他这段时间偷摸着看了很多关于爱情的小说,从幻想架空的世界到真实的海洋,从对贵族美好的幻想到落魄贫民窟与红灯区的故事。

也连带在其中一本中了解了红灯区是什么地方,只不过为了过审,书上的描写很不详细,黎伊知只知道那是人类会花钱跑去找其他人类睡觉的地方。

顺带一提,这里的睡觉是指盖棉被子聊天。

黎伊知不太能理解,白鸟没有属于自己的人类吗?

虽然按照书上说的,有些人就算有属于自己的人类还是喜欢找别的人类一起睡觉,真奇怪。

比他知道更多不可描述含义的黎旦同样惊讶,不管是报纸上看到的还是一路听下来,岛民敬称为白鸟先生的男人都不像是会去逛红灯区场所的人。

更何况还因不知名原因死在了那里,一个高级超凡者让红灯区的人杀死了,说出去都没有人会信,多半认为传出谣言的人指定嫉妒心发作,不然就是跟超凡者有仇恨。

“老实说,刚查到的时候我也和你们一样以为是什么障眼法,可无论调查多少遍结果都如此。”金环前一段时间便属于坚定不相信一派。

显然他已经在最近得到了消化,对此颇为蔑视:“指不定就是事情太过丢脸那群疯子才不管不顾做出现在的事情,狼群的头狼因为个红灯区的人死了,和狠狠把飞鸟的脸踩在地上摩擦有什么区别?”

“白鸟是怎么死的,我是指更加具体的死法,包括是谁杀了他。”黎伊知果断打断他的个人情绪发言,往深了追问。

金环无奈耸肩,表示自己爱莫能助,“如果我知道的话也不会坐在这里了,凭借我的力量只能调查到他死在红灯区,具体什么原因并不清楚。”

“对了,友情提醒你们一下吧,现在再不去最终赌局的房间,很快我的保镖就要反应过来寻找我了。”金环艰难抬头看着指针所指的方向。

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以前也时不时因为不可抗力因素有迟到情况发生,可通常都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黎旦比他更紧密关注着时间,也知道他不能说谎,见此抓紧时间问道:“黑匣岛上最近的失踪案件以及动物死亡案件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金环危险眯起眼睛,怀疑闪过心头,会问疑似污染问题的,难不成绑架他的两个人真像他猜测那样是审判庭派来的?

“没有,至少和我们以及我认识的一些黑手党毫无关系。”问到现在,他的内心几乎已经确认,但语气依旧如常。

黎旦不会被他简单糊弄过去,一把揪住没详细说明的点,“难道你们没有感到疑惑并且调查过吗,那可是用以维持生计的肉食诡异死亡。”

“调查过。”金环不能说谎,不得不照着问题实话实说:

“之所以不说是因为真的什么都没有调查出来,可以看作是我的无能吧,不过岛上流传的疫病是无稽之谈,吃了肉食也不会有事。”

“但是我能保证,凡是势力大一点的黑手党都与肉食的死亡无关,唯一不能保证的就是那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势力。”

“当然……还有飞鸟。”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金环刻意加重了最后一句话。

“你怀疑他们?”黎伊知也不在意他的挑拨离间,线索对他们来说是越多越好的,真假自有判断。

金环哼笑一声,意有所指:“算不上有证据的怀疑,只是不怀疑他们就没有怀疑对象了,只有他们的情况是我不能完全掌控的。”

“既然如此,你总知道他们的据点在哪吧,就像你的赌场一样,他们也该有个用做基地的地方。”黎伊知被说服了,轻点脑袋示意,尽管背对他的人根本看不到。

金环就等着这个问题,毫不犹豫把一栋不在主街道的偏远别墅坐标爆了出来,有人敢去调查真是太好不过了。

明街339号,离主街隔着两条街,黎伊知把地点名字记下,用眼神询问人类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八月十四号,那天黑匣岛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任何不同以往的事情都算。”黎旦没有继续,而是换了个角度切入。

圣物从地下城离开那天就是八月十四号,他估摸圣物的速度很有可能一天就能到达目的地。

“没有……我不知道你们指的到底是什么,但那天确实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金环犹豫回想一番,还是摇头。

什么都没有?

不应该啊,该按照道理来说圣物不会悄无声息上岛才对。

黎伊知能肯定圣物的动静不会小,可他又确实在黑匣子上闻到了属于祂的味道,祂是怎么悄无声息上岛的?

黎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目前来看黑手党之间的斗争和他们要找的东西表面没有关系,只不过发起斗争的白鸟依旧洗不脱嫌疑。

可他们不能耽搁下去了,黎旦给黎伊知使了个眼色,用口型说道:

“先别太纠结,之后再说。”

黎伊知会意,把人又举起来转了个圈,由正面朝门的姿势改为背面朝门,自始至终都没给人机会看到他们的脸。

冷酷“绑匪”们毫不留情,用完就扔,哪怕赌场中见过他们的人知道他们长相也没关系,契约书上包括了不能调查身份这一限制。

两人随即离开房间,门关上那刻触手从缝隙中抽出,不给金环反应过来的机会,黎旦毫不犹豫自离他们不远处的窗户跳出去,无声无息落到了一楼地面之上。

黎伊知紧随其后,超过十米的距离对他们来说也如同跨过一个台阶般轻松如意。

*

赌场二楼,当捆缚住自己的东西松开消失后,金环立即坐起,不愿表现人前的恐惧压抑不住,他闭了闭眼,背靠身后书桌狠狠缓上几口气。

与此同时,走廊外传来房门砰一声被打开的动静,哪怕隔着墙与房间也清晰可闻,足以可见声音有多么大。

楼下两个护卫对视一眼,警惕跑上楼,一时间寂静的二楼充满了杂乱声音。

金环睁开眼睛,眸中不稳定的情绪迅速散去,舒缓了一直紧绷的喉咙才抬高声音:“我在这里,阿布进来,其他人都下去吧,安静一些。”

二楼隔音从来都是很好的,只要不是大喊大叫的声音基本都能被淹没在房间内,门外慌乱的一群人中只有那个原本坐在五号房间的阿布听到了。

阿布神色一冷,顿时充满警惕,他先复述了一遍命令让两个守卫下楼才快速打开门确认。

只见他的老板狼狈靠坐在地上,衣服凌乱,仿佛躺在地上滚了几圈,连头背梳理好的头发都散落下来,是他许久都没有见到过的疲惫。

“老大?!”阿布来到坐在地上的人面前,伸手扶起人让他借着自己的力道坐在椅子上,膝盖砸进地毯发出闷响,他单膝跪下,充满了急切和担忧:“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您怎么会……难不成是有人袭击!”

看到自己手下露出杀意的眼睛,金环摆了摆手,“有两个高级超凡者来黑匣岛了,可能是审判庭那些人,我和他们签了契约书,不要问了。”

“审判庭!”阿布一惊,音调没忍住抬高:“审判庭的人都多久没来过黑匣岛了,他们为什么会秘密上岛?”

“是为了岛上最近那些事来的。”金环活动着酸痛的手腕,眯起眼喃喃自语:“还有白鸟那个家伙的事情。”

“那件事情您不是觉得……”离他很近的阿布听清楚了,有些犹豫接话到。

信任的下属在旁,两个超凡者也早就远去,金环放松了一点,恢复了以往的姿态靠到高背木椅之上,双手搭上扶手,透过书房的窗户看向外边。

“这件事情也不要再说了,本来就只是怀疑而已。”金环陷入了深思,良久才从窗外的风景中抽身。

他一直以为和白鸟有一腿的会是那个家伙,老实说,金环很反感那个家伙,甚至一度觉得白鸟总会栽倒在他手上。

没想到一栽倒便是死讯,还是红灯区那种地方,与他的猜想完全不符,可惜无论怎么调查都挖不出真相。

也许那两个高级超凡者能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这也是金环为什么那么配合的原因,黑匣岛是他赚钱的根据地,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里不要有事,毁掉黑匣岛就等于在断他的财路,有人想试图来解决问题他当然是欢迎的。

“行了,别管了,继续旁观下去吧,反正与我们无关,真是的,我什么时候也能说出身正不怕影子斜这种好笑的话了。”

金环想到最后,嗤笑出声。

*

“旦旦不去休息了吗?”

黎伊知漫步跟在人类身后,原本盯着人背影的视线一转,发现他们并没有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我倒是想。”黎旦是个从来不会加班的人,更何况哪有船长给自己加班的,“可惜红灯区只有晚上会开,今天不搞定的话,就需要等到明天晚上了,也差不了多少。”

哦对,人类不同于异种随时随可以睡,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必须在黄金雨收起来之后的夜晚才能睡觉,睡觉时间很规律,那么想要找别人睡觉应该也是一样的。

黎伊知倒是无所谓,他什么时候睡都行,而人类又是个喜欢享受的,没有固定起床时间,晚睡就多睡一点,哪怕醒了也要睡够才行,他们私人睡觉的时间不会减少。

“嗯,那就去吧。”让他看看为什么有的人类喜欢找陌生人盖被子睡觉。

不过他不是不能理解,不同于那些个自闭儿童一样的异种,讨厌所有同类非同类接近自己的领地,自认为人类的黎伊知还是很符合人类常识的,带有群居性动物的特征。

人类有需要和被需要的关系。

特殊的个人也存在,每一个人都是特别且独一无二的,但大体上还是处于高度社会化环境,开心了,想要找人分享,有人陪伴身边恐惧便不那么害怕,希望能与某个人度过孤独漫长的一生。

但黎伊知还是不理解一些书上明明已经有属于自己伴侣的人类还要去往红灯区。

黎旦:“…………”

总觉得身边的人好像误会了什么,他真的知道红灯区的意思吗?

……有种带坏小孩子的负罪感了。

黎旦欲言又止,试图在到达红灯区之前说什么,又觉得不应该由自己来说。

说到底这种知识到底是谁该教啊?

反正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没做父亲,二没做哥哥,三没做老师,竟然有一天还会纠结科普成年知识问题。

自己当初是怎么会的,不记得了,好像自然而然就会了。

好麻烦,小触手就不能突然多出来一段关于他们种族的遗传记忆,比如交配方面……算了,这个不能指望,甚至连异种是什么都是自己教他的。

“?”

敏锐自人类身上察觉到某种复杂情绪,黎伊知有些疑惑,纠结……无奈……还有一丝小小的烦躁?

刚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肯定没有。

黎伊知摇头,今天的人类也是难懂的一天。

在难得良心发作的船长犹豫之下,他们还是磨蹭到了红灯区附近。

黎伊知可算明白为什么东区地方要叫做红灯区了,前面的街道几乎每扇窗户上方都挂着红色灯笼,红灯发出温暖光芒,灯光在铺着鹅卵石的街道上投射出摇曳的影子。

街道上人来人往,各式行人穿梭其间,街角的酒馆灯火通明,传出欢快的音乐声和不时爆发的欢笑声。

更有人影行色匆匆进入隐蔽的小巷,有些泰然自若,有些不安回望,可无论如何奇怪他们都走了进去,带着一丝兴奋。

黎伊知好奇站在入口观察,路过的人类都对他投来奇怪眼神,仿佛他有多么不应该出现在红灯区。

嗯,倒也没有错,他已经有属于自己的人类可以一起睡觉觉了。

咦?他的人类呢?

沉浸于观察新奇环境的黎伊知才发现原本走在自己面前的人类不见了,转身向后望去,人类正一动不动站在一棵高大的树前,扬起脑袋。

听到脚步声靠近,黎旦伸手捏过一片落下来的叶子,突兀说道:“这种树叫银铁树,是一种常青树,可以做到一年四季都不会凋零衰败,寿命也很长,看它的高度应该还没完全达到最高生长年龄。”

黎伊知目光顺人类手指移动,指尖落下的叶子泛着焦黄,边缘叶片干扁,与人类口中描述的截然不同,连同整棵树上的叶子一起都是一副快要回归大地的样子。

“它们和那些死去的动物一样?”黎伊知反应过来人类想要表达的意思,仔细向周围观望,发现无论是同眼前这棵树一样的银铁树,还是其他不知道花期的花花草草,无一不全是散发蔫哒哒的死气。

“嗯。”黎伊知松开手,任由手中叶子回归大地的怀抱,若有所思:“估计是差不多了。”

从刚上岛就感觉到的大地在跳动,岛屿的生命气息是如此活跃,可岛上的生命们却在悄无声息凋落,那么生命都流转到哪里去了?

异常活跃的岛屿本身就是罪魁祸首。

根据他们在无名小岛上了解到的圣物需要进食,岛屿也在“进食”,两者之间必然存在联系。

“有点奇怪。”黎伊知双眼从眼前的植物移向远处的人类们,“为什么只是动植物……”

动物突然爆发性的死亡,植物在慢慢的枯萎,如果他们的生命力都被抽取了,远比他们更加旺盛的属于人类的生命呢?

从无名小岛上的经历来说圣物并不排斥,甚至可以说是很喜欢吞噬人类的生命,必须是活着的人类才行。

而黑匣岛有不知道多少人被杀死替换成了怪物,没有生命迹象的尸体已经失去了能量,毫无意义。

“如果不是一个呢?”黎旦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动植物的枯萎都可以说是为了反喂岛屿,让圣物得到进化,人类的尸体却不是,直接把人杀死的行为证明了他们不需要人类的生命,两者目的截然相反,那就不要强行让它们连在一起。”

黎伊知顿了顿,慢慢理清思路,“也就是说目前岛屿上不止一股势力在搞事情,并且两者之间目的并不相同,一是我们所追寻的幕后黑手在喂养圣物,另一个则在悄无声息替换岛屿上的人类。”

路过行人投来怪异眼神,两个长相不凡的男人肩并肩站在一棵银铁树前,零散的枯枝落叶在身边落下,气氛自有让人融不进去的恰当。

东区可是红灯区啊,来红灯区的男男女女哪一个不是来找乐子的,那两位就这么站在树前聊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拍什么清纯恋爱校园喜剧。

前提是一脚之隔不是糜烂的成人频道红灯区的话……真是活久见!

然而路人的暗自诽谤并不能打断两人之间的讨论,对投来目光也熟视无睹。

“只是猜测,不管是从动物下手也好,还是从植物下手也好,第一方明显不想让动静闹得太大,一旦出现人类大规模死亡,所有人都会惊恐地逃离岛屿。”

“异教徒不可能不想要人类的生命来喂养他们的神,对于他们来说同类才是最好的,好像杀死同类才能表明自己真诚抛弃一切世俗的信仰一样。”

“他们现在还没有将目光放在岛民身上只是没有完全把握不能一次性献祭掉所有人,另一方态度就完全相反了,尽管他们的伪装天衣无缝,可动手总归有风险。”

之所以会挑动物先下手,是因为对于岛屿上的人来说,植物出现问题远比肉食出现问题更加可怕,归根结底能肉食的动物始终是少数,植物才是最常见的。

他们并不依靠陆地上的食物生存,肉食出现了问题只要不去吃就好了,植物出现了问题却代表连生存的环境都出现了问题,所以植物的枯萎始终是潜移默化的。

就算有人发现了也只能发现植物们突然开得不太好,随后便是相关人员为此展开研究,拖延的时间也许足够达成异教徒想要的时机。

两样东西之间出现了矛盾就不要强行把他们合起来看,无需为破绽行为找出理由,不妨大胆一点找到另外的可能,一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只是不知道现在出现在我们视野里的白鸟属于哪一方了。”黎伊知习惯性动了动触手,差点要绕过肩膀抵上下巴,动之前意识到还在外面才克制收回发丝。

黎旦转身笑道:“那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去寻找的答案了,解决之后回去睡觉吧,到了房间你可以随意的放松。”

说起来,希望回去的时候前台还没有下班,要给黎伊知再开一间房才行,变成了人形就不能住在一起了,大床房睡两个人多挤啊。

小触手团子还可以忍受,但一个比自己还要高上几厘米的成年男性绝对不行,黎旦觉得他毫无疑问会失眠的。

要是放在以前别说和其他人一起同床共枕,哪怕是在同一个房间的想法都不可能出现在脑海内,连想都不曾想过的问题。

丝毫不知道他的人类已经在考虑分居的黎伊知心情不错。

用放大的触手也可以抱抱啦,但是他还没体验过爱情小说书上写的两人之间的拥抱,今晚就是不错的试验时机。

两人在各怀心思下走入红灯区,非常微妙的,与其他来往客人不同,他们并不是在满脑子想象今晚街道上会发生的事情,而是不约而同想着有关彼此的事情。

他们彼此之间也同样不知道。

第049章小棠

“呦,两位帅哥是过来玩的吗?”

黎伊知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他早就知道身后阴影覆盖的墙上靠着一个人,那个人没能掩盖住自己呼吸的气息,只不过没感觉到敌意所以没去关注。

然而靠在阴影处的人主动出声叫住他们。

走出来的女性浓妆艳抹,眉眼如画,面庞涂抹精致的底妆,看得出来化妆手艺很高超,头发打理成波浪状蜿蜒,洒在肩头,偶尔拂过脸庞,衣料光滑而紧致,完美展露身材优势,从浓密的睫毛到每一次语调的变化都是刻意锻炼出来的婉转。

面前站着的两个人却不为所动,表情没有一丝异常。

常年混迹各色各样的人之中,安娜也敏锐察觉到他们的态度。

安娜在红灯区做生意,红灯区每一个做生意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一份能长久的工作,并不安全,充满危险,有些人是被迫,也有些人,比如她就是自愿的。

没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被她帮助的男孩女孩都劝说她离开,一起像常人一样活着,哪怕辛苦一点也没事,安娜拒绝了,他们不能理解她拒绝的选择。

但是啊,有些东西是不能碰的,不是所有人都能迈出深渊,如同现在的她,已经腐烂的花只想要快点回到淤泥里,再也不要出来了。

安娜习惯性地给予路人定义,眼前的两人不管放到什么人群之中都能成为目光的焦点,包括吸引中她的目光,纯粹只是好奇,因为无论怎么看他们都不像是会来红灯区的人。

一个从浑身上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就能看出来,世界被毁灭都比那样的人来到红灯区消遣更容易想象。

至于另外一个人,总觉得把那些东西放在他身上也算是一种亵渎呢。

安娜几乎能肯定他们绝对不同寻常人来红灯区的目的,她好奇地开口了,以及要再加上一点点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小心思。

谁知询问话语刚落下,一个小袋子就从空中抛过来,安娜下意识熟练伸手一接,感受到无比熟悉的重量。

她瞪大眼睛呆滞地打开一看,眼睛差点没被金灿灿的圆形物品闪瞎,好吧,是熟悉的重量,不熟悉的外表。

安娜差点以为自己猜错了,难得一次看人看错了,其实面前的两人和以往来的所有人都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表面更会隐藏。

她感受到了一丝失望,有些无趣的想要拒绝。

“正好,能借用时间请教你一点问题吗?”钱是黎伊知抛过去的,动作是黎旦示意的。

他们原本的计划也是找个能说话的人问问情况,黎伊知补充道:“那些金币就当做是回答的报酬。”

“…………”

安娜沉默看着手里的天价金币,也没有客气推脱钱太多,开玩笑,谁会嫌钱多?

爽快把金币塞进口袋,安娜露出惯有微笑:“……什么啊?原来只是问问题啊?”

“嗯?”黎伊知察觉到女人情绪怪怪的,似乎又感到可惜又感到开心的,两种不太相同的情绪叠加在一起。

不过他并不是很在意,黎伊知向来不在意陌生人类的异常。

大概在场唯一把两人心思都看透一点的就只有黎旦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果然,一个被暴力统治的岛屿是不会缺少这些东西的。

“我就直接问了。”黎伊知想不到有什么委婉问法,还不如直接道破真相看看人的反应:“听说白鸟先生经常来这边,你知道他找的是谁吗?”

如同黎伊知所想,安娜听到白鸟先生的名字瞳孔紧缩,显然是没有预料到问题,突如其来的名字让她露出了破绽。

哪怕不愿意回答也没关系,因为他们都已经知道了答案。

安娜惊讶过后反应过来,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啊,你们是为了那位先生而来的,我确实知道……他经常来找小棠。”

“你们是来调查白鸟先生的死因的吗?”安娜说完试探猜测:“他的下属已经来调查过了,也已经见过小棠了,人现在还是活得好好的就证明嫌疑已经排除了吧。”

说实话,安娜一开始同样以为白鸟的死和小棠有关,她都准备好明天要去给人收尸了,没想到第二天小棠依旧笑嘻嘻,若无其事地出现,还活着是一件好事,尽管他没死确实出乎了所有人预料。

她也听说飞鸟现在到处挑起争端,毕竟做他们这行也少不得打听消息,如果白鸟的下属都疯到这种程度了,到底是有多么铁的证据才能让他们放过小棠。

黎伊知没有赞同也没有否决,只是继续问下去:“你说的那个小棠住在哪?”

安娜想要开口,又很犹豫:“你们不会伤害他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面前两人的话可以相信一点点,明明早就过了天真浪漫的年纪,早就为了轻信付出过不少代价。

“不会。”黎伊知回答起来毫不犹豫。

他们和那个小棠又不认识,又没有什么仇怨,和白鸟也不熟,就算真的是人家杀的也与他们无关。

安娜沉默半响,爆出一个地点。

黎伊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回头还朝人笑了笑,“麻烦了。”

随后转身,和他的人类一起肩并肩走向目的地。

留在原地看他们走远的安娜继续靠回墙壁,双眼放空,盯着对面空无一人的过道,脑子里胡思乱想根本停不下来。

这些天来她一直都觉得黑匣岛要变天了……也好啊,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也许他们很多人都需要一场改变。

“旦旦,刚才遇到的那个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黎伊知回想发现人的态度无论怎么都有点奇怪,难不成有什么他没发现的问题不成。

“不用多心,她没有什么问题,只是……”

只是被世道裹挟的人罢了,黎旦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黎伊知歪了歪头,似懂非懂点头。

哪怕他们的外表没有现在出众,一路上也足够引得过路人围观,来红灯区的人哪一个不是恨不得越没有人知道自己越好,沉溺于欲望,又羞于面对欲望。

好在被安娜称为小棠的人住所比较偏僻,挤在小巷深处,让路人好奇目光没办法跟着他们进来。

小巷深处是与现代建筑不太相符的屋子,由天然的暗褐色木材搭建而成,岁月在表面留下斑驳痕迹,有点像黎旦还在岛屿上时偏远地区的建筑风格。

木屋的门用较粗糙的木板制成,铁制把手经过多年的使用有些生锈,门边开出一扇小窗,窗框用简单的木条固定,配有小巧木制百叶窗。

巧合的是他们刚打算敲门,小巧百叶窗正好被推开,从里面探出来了属于人类的上半身。

那个人的容貌精致得近乎完美,五官如同艺术家精心雕琢的作品,面庞线条柔和,没有过于明显的刚硬或尖锐,双眼大而清澈,眼角轻轻上扬,不像是沉沦于红灯区的人。

他还有着一头长发,简单束于脑后,以至于黎伊知第一时间还以为他是位女性,直到看清了喉结才反应过来。

安娜口中的小棠,传说中白鸟的情人,便是眼前这位货真价实的男性。

“是客人吗?”小棠也注意到了他们,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暂时不接客了,大概很久都不会接,如果……”

“不是。”黎旦皱眉打断,他不太喜欢被人如此猜测,“是来问件事的……你知道白鸟吗?”

说完他紧盯着人的反应,不同于安娜,小棠反应很自然,先是一段迟疑的反应时间,然后转变为惊讶,紧接又覆盖上对于熟人逝去的悲伤。

非常正常不过的反应。

“是啊,他以前晚上经常来……”小棠垂下眼睑,叹了口气:“我很抱歉。”

“他每天晚上来找你做什么?”黎伊知好奇问着,难不成真的就是过来睡觉的。

人类没有人陪着会睡不着吗?

“都是成年人了,还能来找我做什么,来红灯区不就只有一个目的吗?”小棠转而笑道,说得毫不含糊,又反应过来轻捂上嘴:“对不起,忘记你们了,你们就不是为了那种事情来的。”

成年人?

黎伊知疑惑,为什么要刻意强调成年人?难道小孩子就不能睡觉了?

不对吧,书上从来没有说过小孩子不能睡觉,人类应该都是要睡觉的才对。

没等他将疑问说出口询问人类,小棠先一步让开了门的缝隙:“进来聊聊吧,站在外面会被别人看的。”

黎旦也有这个意思,很快跟着准备走进去,迈开三步又回头:“怎么了?”

身边的人突然不动了。

“嗯,没什么。”黎伊知决定先把问题压下,也许只是口误或者习惯性的用词,不是重点,没必要揪着不放。

说罢他迈开脚步,跟着一起进去。

第一时间打量周围,屋内空间紧凑,但布置得很有家的感觉,木制的地板经过打磨,略显老旧却洁净温馨。

墙壁上挂着手工织成的壁毯,家具大多也是木制的,包括一张粗犷的木桌和几把椅子,旁边放着一个大木箱,半敞开着,用来存放衣物和其他必需品。

小棠没有试图倒上茶水招待客人,来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定警惕吧,不要乱喝东西。

“随便坐吧?”他只是帮忙拉开了两把椅子,自己则在床上坐了下来。

看着两人都自然的落座,小棠笑道:“如果你们是来问白鸟有关的事情,其实能说的我都已经和他的下属说过了。”

“不用试探。”黎旦锐利视线扫过,“我们和飞鸟的人没有任何关系才会来找你。”

“不好意思,我习惯了这样的方式和人交流。”小棠露出歉意,仿若温顺的羔羊垂下眼眸:“那就请问吧,只要不涉及到隐私都可以告诉你们。”

“你和白鸟是什么关系?”不用他说黎旦也会问。

“要从明知故问的问题问起吗?”小棠手指抚过床单,意有所指,“都来红灯区了还能是什么关系。”

黎伊知疑惑转头,视线在两个人类之间环顾,怎么好像有一种他们明明说的通用语,组合起来却有种让人听不懂的错觉,可是自己应该听得懂啊?

“什么关系……恋人吗?”黎伊知看人不打算继续说下去,干脆自己猜测。

他看的书上说过人类之间的关系要为恋人或者夫妻,同时这年龄不属于孩子的范畴才会经常一起睡觉。

就像他和人类的关系一样,黎伊知思索,他和人类应该算不上是恋人,不过他们是例外,因为人类是他的,所以没有关系。

小棠放松的坐姿挺直,脸上固定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可以说是活了一样的变化。

“……恋人?”他表情古怪,像听到了某个陌生的词汇,甚至反应过来抑制不住发出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如果你对恋人的定义和普通人不同的话,那就当我们是吧。”小棠以为人在开玩笑,便也故作姿态调笑回答。

但黎伊知是认真的,他认真的想了想自己对于恋人的定义,最终发现好像真的与普遍定义有所不同。

“嗯。”黎伊知认可了回答,转而问道:“作为最亲密的一种关系,你总不该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吧?”

黎旦:“…………”

怎么一不留神误会越来越大了,本来就很难解释以后更麻烦,黎旦试图理清思路,片刻后得出了放过自己的结论,眉眼即刻舒展。

算了,反正小触手也不可能找个“恋人”,就让他误会着吧。

小棠同样松了口气,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真是的,他差点要觉得眼前的两人不是来调查白鸟死因而是来听八卦的了。

果然,问题还是会转到白鸟身上,绕了那么大一圈也没有白费功夫,黑发男人很会套话,在他“承认”恋人的前提下问题有点不好逃避了。

“我知道。”小棠没想隐瞒,爽快说了:“也不只是我知道,当时红灯区街上的人很多都知道了,我都不是第一个发现的,哪怕那天睡觉前我们确实在一起。”

他已经说过很多遍解释了,如今重复起来也是能不带任何情绪的客观视角了。

*

深夜,小棠被门外动静惊醒,他睡得有点沉,只迷迷糊糊听见了一点类似于尖叫的末端,在红灯区不算少见,总有一些心思不正的人试图混进来,要么想要发财,要么想要满足自己肮脏的欲望。

一般他是不会管的,他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帮忙的前提是自己不会受到伤害,小棠当然不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待在红灯区,只是今天有点不一样。

他揉着眼睛清醒了一下,从屋内不算精致的床上做起身,被子滑落,空闲的手摸索到身边,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布料。

小棠一愣,这下是彻底清醒了,他迷茫睁开眼睛,身边原本温热的气息已经消失,昨天晚上还和他相拥而眠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

小棠叹了口气,他没有想要去抱着什么美好幻想,只是那位客人太过与众不同。

他们相识于距离红灯区很远的明街上,具体什么的就不说了,不过是很俗套的路过好心救人故事。

但是让小棠最出乎意料的,他在回到红灯区的第二天晚上见到了白鸟,男人说自己是特意来找他的。

真是稀奇,来到这种地方的目的不言而喻,那个就连他都能经常在报纸上看到的白鸟先生怎么会找上他。

小棠没有理由拒绝,白鸟几乎和所有报道上看到的一样,完全没有黑手党的气质,彬彬有礼的如同贵族,英俊且强大,哪怕对仅仅是维持金钱交易的对象都很温柔。

——真是稀奇。

小棠完全搞不明白白鸟先生到底在想什么,他要什么样的人得不到啊,哪怕是比自己更好看的呢?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小棠并没有追问到底,某些玻璃摔破了就再也没办法恢复原样,那一步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迈出。

反正他是不敢的,现在就挺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过下去,于是在两人的默契之下,他们见面越来越频繁,相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从刚开始的不过夜转变为明早才离开,从默默无言转变为能说得上几句话。

白鸟很久没有趁着晚上离开了,偏偏是在今天。

屋外动静响过一声后变得死寂,他闭上眼睛仔细去听,越听越是觉得街道上安静的可怕。

小棠犹豫了一下,只是透过窗户看一眼的话,应该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吧。

咬了咬牙,他披上一件衣服,缓步下床,踮着脚尖向窗户靠近,好不容易来到窗边,小棠探头仔细凑近窗户的那条缝隙,缝隙正好对着街道之上。

头顶的灰云始终是阴霾厚重的,惨白的灯塔大灯洒在大地上,给下方披上一层冷冰冰的薄纱,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轻微风声耳语。

哪怕是红灯区都已经熄灯,不过他们的红灯倒是不会灭,摇曳的暖红灯光始终排列有序,聚集的红点铺在街道两端。

小棠眯起眼睛,顺着红点看过去,找了许久勉强在他窗户能看到的角落位置发现异常,小巷入口的地上倒着位女人。!

小棠一惊,差点以为街上发生了恶性案件,没等他惊恐后退便看见女人坐了起来,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出事,行动间也看不出一点受伤痕迹。

只是她一直盯着前面的小巷,面色是掩盖不住的惨白,似乎看到了什么颇为让人恐惧的事情,更加出乎意料的,明明在恐惧的人却没有从那里逃离,而是脚步犹豫间朝小巷内走去。

小棠瞪大眼睛,立刻做下决定,在自己身上套了件厚外套就推门而出,虽然他不认识那个人,但人既然没有逃走就证明小巷中可能不是危险。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刻他的心里闪过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他也很不安,有点害怕,有点想要钻回被子里什么都不要管,那个人为什么偏偏今天夜晚回去了呢?

如果他在的话,自己就——

心里在害怕,小棠的脚步反而越来越快,剧烈鼓动的心跳声清晰出现在耳边,好像也不只是害怕,更有一种强烈的情绪要突破体内。

直到靠近小巷转角,小棠猛然停下脚步,手脚更僵硬了,他咽了口唾沫,一步一步缓慢且坚定的,试图绕过去看到里面的场景。

刺鼻的铁锈味飘荡出来,属于人类的鲜红血液染红了鹅卵石,小棠背对着光,同一道影子般站在入口,呆滞望向前方。

那个跑进来的女人单膝跪在一个人型身影前,让他熟悉的高大身影,女性双手不知所措,试图摸上眼前人的脉搏。

可是很明显啊,能出那么多血,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对吧,所以小棠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推开了她,转而用哆哆嗦嗦的手试探人的鼻息。

还有那早就冰冷僵硬的尸体。

小棠有些不太记得之后自己的反应了,可能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试探性握住了那只昨天还相握的手掌,感受他完全不同的冰冷温度。

可能他也发出了声音,还不算太小的,要不然怎么会引得那么多人聚集在小巷入口,杂乱吵闹声不断响起。

好在尸体被他挡住,后来聚集过来的人基本也看不到小巷里的详情,只知道有人死了,不知道死的是谁。

更加有缘的,那天正好有一个白鸟的下属就在附近,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他们带走了,和白鸟一起。

“我所知道的一切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被询问了很多次,小棠描述完就开始自己补充:

“睡觉的时候没有听到动静,小巷离屋子不远,可我确实什么都没有听到,比我更近的人也没有听到。”

“我不知道白鸟是怎么死的。”小棠说到死字停顿下来,他犹豫着,试探性抬起双眼,直勾勾望向面前两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知道。”

第050章细嚼慢咽

小棠独自坐着,面色沉重,屋内的煤气灯光柔和洒在他的脸上,借由光线让另外两人很清晰看到他微微颤抖的眉眼。

尽管他努力地保持着冷静,试图控制即将溢出的情绪,但手指一直紧紧握着手帕,指尖泛白,一滴泪珠无声滑落在已略显皱褶的手帕上。

他在表达一种在人类感情里代表着悲伤的情绪。

黎伊知盯了小棠一会作出判断,转头发现他的人类也是若有所思地眼神放空。

嗯,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很正常的反应,爱情小说里也出现过的桥段,为了恋人的离去而悲伤是正常的。

黎伊知试图搜索着词汇想要安慰什么,还没等他想出来,床上坐着的人类已经恢复往常。

除了那滴眼泪外没有流出更多眼泪,他的悲伤克制在范围内,不如爱情小说那般要死要活。

也有可能是已然经历过,才能在此刻克制住自己。

“既然是我们都想要知道的答案,那么无论是谁得到答案以后都可以分享给对方不是吗?”黎伊知便收回话语,从更加实际的方面安慰他。

小棠掀起眼皮,眸中闪过波动,半晌露出浅淡笑容:“谢谢,如果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就请问吧,只要我能提供的。”

话虽如此,反倒是不太有什么好问的,黎伊知见黎旦一直没说法,只得自己动起脑筋。

白鸟死亡的晚上发生的事情已经被讲的很详细了,他们依旧不知道凶手是谁,只知道白鸟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本该第二天早上才要离开的他在当天夜里就出了房门。

大概率也不是因为一些重要的公事,要不然他的下属们不会毫不知情,要么就是没有人知道的私人约定,要么就是突发情况。

第一种先不谈,第二种无非是感受到了什么,或者听见了什么动静,尽管小棠包括周围的住户都坚持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可别忘了白鸟是一个高等级超凡者,对于超凡者来说,听到的声音不一定来源于耳朵。

问题在于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们都没办法在一个普通人身上得到证实,时间过去太久,想要在现场调查都找不到任何关于超凡的踪迹,哪怕有的话,也早就被飞鸟掌控在手中了。

如果单单从结果来推论,白鸟的死亡与污染没有关系,污染不会轻松散去,凡存在就必定留下痕迹,有些污染甚至能存在整整一周的痕迹,并且想要检测污染的方法很多,现场存不存在污染飞鸟不会不知道。

对了,说到这,还有一点也很奇怪,飞鸟到底是调查到了什么才会怀疑是其他黑手党联合暗害他们的老大,至少目前为止黎伊知是没办法把两者间联想起来。

夜黑风高的晚上,悄无声息的杀人,与其说是一帮人联合暗害,还不如说更像是某个远超白鸟的高等级超凡者闲得无聊。

黎伊知微不可查顿住,随着想法的发展,他又一次感受到怪异,那种线索之间截然相反的怪异。

他们一直忘却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杀人动机。

在海洋上死亡实在是太常见了,抛弃纯粹的意外,每天都有人因为各种原因而失去生命。

其中最为不讲理的便是污染了,也是占比最多的,谁会在被污染造成的死亡上纠结杀人动机,难道还能把污染抓起来判刑吗?

正因此,最为重要的点反倒是被最开始忽略,人与人之间的杀戮是有根源的,只要不是无差别杀戮,就必定存在着什么原因,而杀人动机又是能锁定凶手重要的证据之一。

再一次从结果去推导原因,黑匣岛上的局势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混乱,本来就有异教徒窥视岛屿上的生命,还要再烧上一把火,让岛上的黑手党也乱起来。

若是整体的发展并没有超出凶手的预料,那么黑匣岛上的混乱便是他的目的,杀死一个视力最大的黑手党的头狼就是制造混乱的开端。

黎伊知思路越理越顺,差点以为自己就要充当一回侦探,正想夸赞自己,又皱了皱眉,背在身后的触手们代替脑袋,晃了晃用于表达否认。

有点跑偏了,黎伊知想,真要按照上面的猜测来凶手就是不走直线绕了个大弯,看上去挺合理的猜测只适用于普通人。

对于他们来说,对于高等级的超凡者来说,纯粹是多此一举。

就好比黎伊知想要一个岛屿混乱起来,他只需要在人们活动的时候展露一下本体,剩下的完全不需要他去操心。

黎旦的话,虽然很不道德,但他想要岛屿上混乱起来放几把火就完事,哪还需要绕一大圈去对付另一个高等级超凡者。

倒不如留着还能让局势乱的更厉害。

黎伊知努力回想着自己看过的书,试图临时抱佛脚从里面找到一些能让自己开窍的蛛丝马迹。

想了半天,还真就让他想到一个,藏匿于头发间的触手兴奋一跳,在看不见的背后上演着独角戏。

旁人眼中,只见黎伊知垂眸似在沉思,表情始终平淡自然,有一种将一切握在掌中的从容,很快他掀起眼皮,金色双瞳望过来,无需任何表示就自然而然让人准备好全神贯注听着他的话。

“既然你们是恋人,据你所知,白鸟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一直都存在的仇人。”

他怎么把如此简单的逻辑都给忘掉了!

什么岛屿乱不乱的,白鸟死后的影响,也许杀人者根本就不在乎。

黎伊知默默在心中谴责了一下自己,说到杀人动机最直接也是最多的不就是仇恨吗?

怎么他就一直往会影响岛屿安慰的大局上想了,不能完全怪他,还不是岛上那群想要搞事的人,目前不是意图毁灭岛屿,就是意图毁灭人类,一个个的理想都挺远大。

小棠沉默闭上嘴巴,带点悲伤忧郁的眉眼忍不住抽搐一下,同一个套话方式用第二遍不会适得其反?

难道眼前的人还在担心自己隐瞒着什么,可是自己真的把知道的都说了啊,包括他与白鸟的关系也如实告知。

警惕也不是一件坏事,可无论怎么看自己和白鸟都不会是恋爱关系吧,那样的人会让自己的恋人留在红灯区,说出去都要把人笑死。

“白鸟他……”小棠踌躇着,有点摸不准黑发男人是什么意思,最终还是同答应那般把自己知道的说了:

“我不是很清楚他的个人生活,对他的了解也只限于报道的那些只言片语,他也从不跟我分享工作上的事情。”

“如果单纯是报道上那些,那你们也知道的,基本上都是清一色的正面评价,我们相处之间只有过一次……”

“有一天晚上他喝了很多的酒,酒味很大,人看着倒是很清醒,但那天难得的,我们聊起了一些平时不太会聊的。”小棠断断续续地组织语言。

“那些话由我来说不太合适,总之白鸟先生提到了黑匣岛的岛主,从报纸上看他们的关系很好对吧,怎么说呢,那天白鸟的用词比较不太礼貌。”

小棠用词委婉,委婉到有些模糊,却也足以可见他没有说明的那些话语是多么不礼貌。

哪怕只有他们三个人在场的情况下,小棠依旧不愿意以一个普通岛民的身份去谈论权力阶层的岛主。

黎伊知明白了,别小看他,好歹他也是恶补过人类文明指南的触手……哦不,的人!

人类文明指南上出现一些作为负面教材的反例不是很正常。

不过明明是恋人的关系却不了解彼此吗?

真奇怪,书上不是这样的,不过他的人类说过书上的话语是片面的,有些可以学习,有些就不必了。

嗯,不知道是个例还是后者就属于不需要学习的部分,观察案例有点少,先记下来。

“你的意思是他们只是表面维持塑料情谊,实际上背地里早就闹翻了,白鸟很厌恶岛主,厌恶到在背地里会辱骂他的程度。”可惜黎伊知不能学以致用,离委婉差了一个街的距离。

“啊,大概,可能吧,也算不上辱骂,就是……”小棠勉勉强强应和,“就是给出了一点自己的评价。”

“噗。”

黎伊知不解地看向他的人类,人类刚才好像笑了,声音太低有点听不清,刚才有什么事能戳中人类的笑点?

“咳,黑匣岛的岛主是个什么样的人。”黎旦把压不住的笑声转为“咳嗽”,为了不显突兀还继续问到。

小棠:“…………”

他应该要把白鸟那些骂人的话加进去吗?

“岛主是世袭制的,他是上一任岛主的儿子,对于岛民来说岛主风评很好,不只是报纸上经常报道的那些,他确实是做了一些事情。”

“白鸟说那些话以前我都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他说……岛主最近有点不太规矩。”

黎旦用手指头想都能想到不太规矩指的是什么,黑匣岛上黑白两道之间错综复杂,岛主跟最大的黑手党飞鸟一定存在联系,或是互惠互利,或是单方面的掌控。

最近因为某种原因岛主试图脱离飞鸟的掌控,很大可能已经做出了不符合双方利益的小动作。

确实是不同寻常的举动,和一位高等级超凡者对着干就不怕人半夜来敲你家门,虽然从结果来看死的不是那位岛主,反而是本该稳坐赢家的白鸟。

“岛主的私人住址估计不会公开,他有什么会经常去的……”

终于得到一些可能有用的消息,黎伊知刚想问个清楚就看到他的人类突然跨前一步,察觉到危险而变化的瞳孔望向门外。

黎伊知似有所感转过头,屋外,本该是一片沉寂的街道渐渐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声音微小而连续,细小的爪子在鹅软石上轻轻刮擦,慢慢蠕动,如同幽灵的脚步回响在空旷的无形之地。

下一秒,悉悉索索的声音戛然而止,周围陷入一片死寂,可就像掩耳盗铃,连最迟钝的小棠都听到之前的动静,他不安地吞咽喉咙,忐忑开口:

“怎么……怎么了,什么人在外面,怎么没动静了,他们走了吗?”

话语落下瞬间,紧接着,声音猛然加剧,更加密集和急促,屋外的东西仿佛能看到里面,因为他们的注意而停下,又因为他们的放松而靠近,猫抓老鼠一般,充满恶趣味的恶意扑面而来。

“待在房间里别出来。”黎伊知转头嘱咐小棠一句,和他的人类对视一眼,两人毫不犹豫一起迈出大门。

屋外,声音的主人们展露了它们原本的模样,黑雾如同活物缠绕周身,流动不息,它们的真实轮廓模糊不清,组成一段扭曲线条。

黎伊知眯起眼打量一番,越看越是眼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直到熟悉的味道顺着空气传播,他才恍然大悟对人类说:

“旦旦,是酒店里被我吃掉的那些怪物。”

“嗯。”黎旦平静应答一声,他猜到了。

真是巧啊,是来灭口的吗?

偏偏在问了那些问题之后,让人不把它们联想到岛主身上都不行,直白到就差把字条贴脑门告诉他们操控怪物是岛主了。

可惜挑的时机也太过不好了,如果不是通过手段得知他们的问题才来,那还真是有够倒霉的。

特别是旁边还有一个馋嘴的家伙。

“不要在这里动手,动静太大了。”黎旦下巴朝红灯区远处抬了抬,红灯区本就位于偏远地方,背后更是一栋废弃楼房。

“嗯,好的旦旦。”黎伊知弯了眼睛,开心露出笑容。

他的人类真懂他,自从香味飘来之后肚子又开始饿的咕咕叫。

连续两次睡觉前都有小零食送上门,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黎伊知迫不及待朝小零食走去,听到同时响起的脚步声才疑惑回头,“旦旦也要去,可是?”

身后屋子里的小棠怎么办,它们的目标不会没有小棠,就算把目前看到的全部引走了,怎么能保证有没有漏网之鱼等着机会偷袭。

黎伊知原本以为人类是让他自己去吃夜宵,他留下来看着一点的。

“不用管。”黎旦向后望去,身后木屋静悄悄,屋内的人很听话,一步也没踏出房门,他眼中看不出情绪,淡淡重复一遍:

“没关系,走吧。”

黎伊知有些犹豫地回顾,最终还是选择跟上人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人类会选择离开肯定有他的理由。

不至于放着小棠自生自灭吧,黎旦也不是那种人。

怪物们疑似顶端的头颅跟随他们而动,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提高速度朝废弃建筑群跑去。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在身后响个不停,黎伊知抽空一瞧,至少刚才能看到的所有怪物都追着他们跑了过来。

没有一只落下的,似乎仅凭着追逐生命的本能在行动,可那也只是错觉,怪物必定有人操控,要不然不会懂得配合他们避开人群。

两人速度极快,宛如一道影子穿梭于小巷之中,温和的风都被带起变成狂风呼啸在身边。

他们转瞬来到废弃的连门都没有完好留下一扇的建筑,只有看上去没有偷工减料的坚固石材堆积形成空间,勉强挡住里面的动静。

漆黑的触手抓住黑雾自发形成,撕开空气轰过来的超大型子弹,团吧团吧塞入了口中。

好吃,看他的小零食热情地向他发来邀请了!

黎旦早就已经双腿借力,通过上方破碎的圆洞跳到二楼地板,他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更不打算打扰小触手进食,明明是闲着的,却也还是要跟过来围观。

当然不是因为不放心,这么点小问题小触手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解决,黎旦从二楼的高度眺望他们来时的方向,隐藏在巷子深处的小屋很平静,似是在告诉他多疑了。

没错,黎旦在顾虑小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白鸟,作为超凡者,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同类,越是等级高的就越是。

难以想象啊,过程听上去就像是某些美好的爱情故事,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把人留在红灯区,无论小棠讲述的有多真实都无法避开这根刺。

要细嚼慢咽。

黎伊知决定了,上一次囫囵吞枣的尝了味道,这一次要慢慢的,仔细体验小零食的美味。

他伸手抓住由黑雾形成的利爪,对着怪物微微一笑,下一秒,转动的手腕就带着不可忽视的力道将一部分黑雾整个扯下。

部分黑雾被抛去身后,触手们欢天喜地的接住零食,在第一根触手的带领下,你分一半我分一半,很快公平的将零食分了干净。

并且介于主人的命令,食物不再是刚放到嘴边就不见踪影,而是如同雪糕一样,每靠近进食器官就消失一点,再消失一点,消失频率固定,大小一致,每一口都是细致入微的品尝。

黎伊知感到味蕾渐渐被满足的愉悦,与囫囵吞枣不同,是另一种享受。

黑物组成的怪物并不知道疼痛,明明才受到教训,仅存的另一只利爪就要攻击过来,黎伊知一顿,干脆拎着黑雾往右边砸去,连带着上来的第二团黑雾被砸飞。

围殴过来的其他黑雾们趁此时机组成了一道如同墙壁的庞大阴影笼罩上视野,黎伊知动都没动一下,从腰后伸出的粗大漆黑触手鞭子一样闪电般向着雾墙拍去。

如有实质的发出一声轰然巨响,雾墙碎裂,雾气四散,立了功劳的触手得意瓜分走属于自己的战利品,卷入口中。

触手灵活挥舞,那些看似灵巧,或粗或细的黑色圆柱体每一下都能爆发出极大力量将攻击而来的黑雾打碎,并且趁着接触咬上一口。

场面一度有些好笑,至少楼上的黎旦看到后差点笑出声,楼下哪是什么吓人的午夜片场,更像是美食直播,黑色的冰淇淋主动送上门,一口一个准。

果然完全不用担心,黎旦刚想要重新望向远处的小木屋的视线顿住,他的手臂线条突兀紧绷,银色的火焰慢慢浮现在手指上,将皮肉照得透明。

黎旦低下头看向一楼,就在刚才的瞬间,一楼爆发出一股只有超凡者才能感受到的能量,引人战栗的危险气息,无声波动蔓延开来,充斥满整栋建筑。

触手们缩回体内,更加躁动,黎伊知第一次和他的小零食们面对面,随意站姿也直了些。

不,他的零食们现在只剩下一个了,应该说零食被团在一起,缝合成了一道正餐。

一只只零散的黑雾向中心圆点聚拢,表面接触到同类,“皮肤”开裂,缝合上另外的皮肤。

怎么回事?

仅仅是将一些虾兵蟹将结合起来,根本不能变成这种怪物,垃圾不管再多也只是垃圾,它有什么内在的东西改变了。

黎旦危险眯起眼睛,右脚移动到破碎的二楼地板,失去脚下落足点,整个人顺重力自由落体而下。

落到了黎伊知身边。

黑雾怪物在短时间内融合完毕,融合之前它们都平均的只有一个人类大小,现在人类大小的黑雾背靠背围成圆形,背部两侧融合,真就好似融化的冰淇淋一样化成一团,黏糊在一起,没有任何人类审美的干涉,它们自由生长,便也长得比较随意,轻松违背了人类的认知审美。

麻烦了,事情有点出乎意料,黎旦都没工夫关心那边的小棠了。

哪怕刚才他留在木屋照看也一样,黎旦绝对不放心小触手自己一个人对付那家伙,他还是会过来。

“它交给我,快点回去看看那个人有没有事。”黎旦向前一步,挡在了怪物面前,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我……”黎伊知犹豫,他知道人类很厉害,但是现在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

黎旦转头,再也不负往日的随意,目光锋利如同刀子,“在这种时候犹豫不决除了失去的更多什么都换不来,快去。”

见人不知所措地微微睁大双眼,黎旦还要继续的话咽回喉咙。

又带上以前的习惯了,他叹了口气,软化了一点:“要信任并肩而行的同伴,不然以后怎么把后背交给彼此?

“去吧,我可以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