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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一场简单的阴谋

舟雨跟在玄黎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不知?道是要?往哪儿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又?联系不上解千言,心里的焦躁越积越多,她终于忍不住出声叫住玄黎:“小黑,等等,先?别走了,我们要?一直这样瞎走下去吗?”

玄黎回头,见她眉头紧皱,双手下意识地捏紧衣角,显然?是在强忍着不耐,遂温声道:“那我们先歇一会儿吧。”

两人随意寻了处沙丘盘腿坐下,一时无话。

舟雨一身明艳繁复的红色嫁衣,在漫天黄沙中尤为醒目,被?精心描绘过的眉眼更?是美得令人心惊,玄黎似是无意地扫过,目光落向远处。

“小黑,方才忘了问你,我们明?明?是往寝殿里面跑的,怎么忽然?掉进?妖冢了啊?好奇怪,妖冢不是该在王宫底下吗?莫非你以前来?过妖冢?”

听到这话,玄黎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对面的红裙少女,微微蹙眉,似有些不解地答道:“当?时寝宫里太?黑了,我也没看清,或许是我们无意中碰到了什么机关,打开了妖冢的大?门。”

舟雨叹了口气,藏在袖中的手捏了捏灵犀玉符,它仍旧没有半点反应,她只好将玉符收起,打起精神继续问道:“还有大?长老,她怎么样了?那个邪修厉害吗?你有没有看到虎大?王呢?”

玄黎默了默才道:“你是不是怪我没有帮大?长老?”

舟雨连忙摇头,玄黎继续道:“我没见到虎大?王,那个邪修跟大?长老修为差不多,你不用太?担心。”

她原本?是有些担心文音,但玄黎说两?人修为差不多,想到还有苏芸在,两?人联手应当?不至于有事。

想到文音,舟雨不可避免地想起拿回王宫地底宝物一事,如今自己阴差阳错进?了妖冢,是该想想如何帮狐族拿回这件宝物,报了这番养育之恩。

可这宝物是什么,在哪儿,要?怎么拿,她半点头绪也没有。

“小黑,你知?道妖冢里有什么了不得的宝物吗?”

这话题转得突然?,玄黎似是没反应过来?,略有些惊讶地抬眸看向她,确认似的反问道:“宝物?”

“对,很厉害的宝物,你好像了解这个地方,可曾听过这里藏着什么宝物?”

玄黎摇头:“我只知?道妖冢很危险,至于宝物,从未听说过。”

这个回答让舟雨有些失望,但也在情理之中,玄黎未化形前一直在太?华山,后来?莫名去了魔界,如今回到人界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哪能打听到这种密辛呢。

舟雨对自己的实力?认知?一直都很清晰,想不出?办法便算了,绝不会逞强给自己和身边人找麻烦,马上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那我们还要?继续走吗?这地方除了沙还是沙,连方向都分不清,我们是不是该想别的办法出?去。”

玄黎可没有出?去的打算,顺着她的话又?将问题抛回去:“你有什么想法吗?”

舟雨努力?从脑瓜子里扒拉打破幻境、解除禁制、破解阵法的方法,有些不确定嘀咕道:“这地方像是幻境,打破幻境的办法,唔,需要?解开谜题找到生门,或是找出?布置幻境之人识破骗局,或是找到幻境的漏洞,强行打破……”

玄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表示她说的不错,舟雨得了肯定,立马行动起来?,开始观察周围环境。

一眼望去全是黄扑扑的沙,但凡有点别的东西,她也能琢磨琢磨,这种简单到极致的幻境还真是让人无从下手。

舟雨也不气馁,又?闭上眼仔细感应风沙中的灵力?波动,感应半天,却发现这地方几乎没有灵力?,然?后又?蹲下身抓起一把沙粒认真观察,但观察半天,除了感叹这沙跟真沙没什么区别之外,她什么也没发现。

玄黎默默看她动作,没有阻止也没有提点,像个局外人一般。

忙了半天仍旧一头雾水的舟雨颓然?坐回原处,一抬头见玄黎仍旧是八风不动的模样,心里终于泛起了疑。

小黑说是专程跟来?救她,为何却一点也不急着离开的模样?还有先?前那番寝宫太?暗一不小心就掉进?妖冢的说辞,细想的话也不对劲,他堂堂魔尊,金仙修为的顶尖高手,身具上古大?妖血脉的肥遗,竟然?因为看不清路脚滑了?甚至一开始说看到狐族送亲队伍便一路跟到王宫来?救她的说法,似乎也经不起推敲,先?不说王宫守卫如此森严,他要?混进?来?实在不易,就说正常来?想,难道不该在路上出?手更?容易些吗?他也没问过自己为何会忽然?嫁入青丘,没问过解千言在何处,仿佛这些答案早已了然?于心。

越想越不对劲,舟雨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而对面玄黎见她神情有些古怪,关切道:“舟雨你怎么了?是担心出?不去吗?别着急,肯定有办法的。”

看吧看吧,嘴里尽是些虚话,说什么肯定有办法,他堂堂魔尊,却动也不动弹一下,这像话吗?

舟雨察觉了玄黎许多古怪之处,却想不明?白他所图为何,兼之两?人中间隔着长老们的杀身之仇,即使她仍旧愿意认这个朋友,要?说信任,恐怕还比不上认识最晚的南悦星,故而她并未直接开口询问,而是沉默下来?,暗自提醒自己千万小心。

可惜舟雨虽然?观察力?不错,演技却实在烂,忽然?的沉默、不安的神情、刻意回避目光接触,很快便让玄黎察觉出?了异样,他正要?开口询问时,脚下沙漠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舟雨惊呼一声跌进?沙中,被?玄黎一把拉起,正要?开口时,风沙陡然?一厉,将两?人掀飞了出?去。

玄黎紧紧抓住舟雨的胳膊,两?人在风中不停翻滚,施了避风术的无波石竟是半点用处也没有了。

一时猜不出?是出?了什么变故,玄黎直觉不妙,再耽搁下去恐怕误了大?事,他心一横,决定主?动出?手,身形一歪,便带着舟雨一个趔趄摔进?沙里,故意滚了两?圈。

舟雨被?风沙吹懵了,来?不及思考太?多,也没注意到沙粒中悄悄冒出?了一截尖利的冰刃,摔倒后本?能地护住头脸,被?玄黎带着朝沙丘下滚去。

背后一凉,她下意识伸手去摸,摸到一片温热的濡湿,尖锐的痛感从后心传来?。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舟雨看着手中金光暗藏的血迹,来?不及想明?白为何忽然?伤到心脉,心头血更?是汩汩往外冒,她脸色瞬间苍白,眼前发黑,怔怔看向满脸关切的玄黎,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这真是意外吗?

滚烫的心头血落进?沙里,肆虐呼啸的风沙瞬间静止。

原本?作势要?去扶舟雨的玄黎刷地站起身,眼中精光绽开,一时竟忘记继续表演关怀体贴的戏码。

与此同时,晏曦刚把解千言从火海里捞出?来?,忽觉心口一烫,手上一松,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人扑通一声砸进?了冰湖中。

晏曦捂着心口喃喃低语:“是舟雨……”

下一瞬间,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舟雨察觉到自己情况不妙,抖着手在储物袋中翻找起来?,生怕眼一花吃错了丹药,不停地低声提醒自己“止血的,绿色的,止血的”,强忍着眩晕无力?,终于找到正确的丹药,她不敢耽搁,胡乱塞进?了嘴里。

妖族的心头血至关重要?,先?前她帮解千言找母亲的遗骸时已经耗费了不少,不到一年时间再来?一次,对于修为本?就不算高的舟雨来?说,几乎是要?丢掉半条命了。

丹药入口即化,却收效甚微,背后的伤口仍旧不断渗出?血来?,舟雨不通医术,只能背过手努力?捂住伤口,抬眼看了看神色古怪的玄黎,她的心狠狠沉了下去,另一只手不动声色握紧了小解。

忽然?,安静下来?的沙粒如水般缓缓流动起来?,绕着跪坐于地的舟雨,慢慢汇集到一处,像是无形中有一只手,将沙子一点点捏出?了个人形。

异变刚发生的瞬间,玄黎的身影便如同消融的冰雪般消失在原地,不知?藏去了何处。

舟雨惊惧之下,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完全没注意到玄黎已经不见了,沙粒簌簌作响,渐渐勾勒出?五官轮廓,一个俊美如仙的男人很快显出?了身形。

这男人在睁眼的第一瞬间便弯腰伸手去扶舟雨:“你受伤了?伤到哪儿了?”

他语气中满是焦急担忧,让本?打算狠狠扎他一簪子的舟雨下意识收了手,努力?眨了眨眼睛试图看清眼前人,还没来?得及开口,手便被?他紧紧抓住。

这双手冷硬得如同沙粒,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全可靠,心头血极速流失让舟雨无力?去分辨来?自血脉深处的颤动,她看着那双莫名有些熟悉的眼睛,勉力?道:“你、你是……”

舟雨想问问这人是谁,为何让她感觉如此熟悉又?亲切,可忽然?袭来?的黑暗吞没了剩下的话语,她晕了过去。

来?人正是晏曦,他见舟雨满身的血,眼一闭就晕了过去,吓得肝胆俱裂,慌乱地抱着她大?喊道:“迦昙,秃驴,快来?看看!”

喊完他才想起,迦昙还在自己布下的幻境中,于是赶紧带着舟雨回去,至于其他闯入妖冢的阿猫阿狗们,晏曦虽然?有所察觉,却实在没有心情理会。

阿鼎正翻着肚皮躺在蒲团上,一副死鸟样,被?忽然?闯进?来?的两?人吓得一翻身掉进?了泉水中,还没来?得及扑腾两?下,又?被?晏曦一把捞起扔到桌上。

“舟雨受伤了,你快看看!”

晏曦一抬手收了亭中椅子,幻化出?一张软榻,小心翼翼将昏迷不醒的舟雨放了上去,拎起阿鼎扔到榻边,示意他赶紧治,治不了的话小心鸟命。

阿鼎也不敢耽搁,伸爪搭上舟雨手腕,仔细查探一番后,发现她伤了心脉,心头血几乎流失殆尽,不由大?骇,转头看见僵立在一旁的晏曦,心思电转,强忍下了实话实说的冲动,好言安慰道:“还、还好,血止住了,我渡些灵力?帮她护住心脉,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晏曦没有意见,盯着他替舟雨渡了灵力?,见人还是没醒过来?,脸色也依旧苍白,这下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将阿鼎赶到一旁,自己伸手按上舟雨手腕。

阿鼎想阻止又?扯不过他,急得团团转,而这一查之下,晏曦气得差点现出?了原形,身后九条蓬松的巨大?狐尾刷地竖起,哐哐哐砸在石桌上,桌子瞬间碎成?齑粉。

阿鼎见势不妙转身要?跑,却被?狐狸尾巴一卷,差点当?场勒嗝屁,挣扎着劝道:“你、你别激动,还能治,能治的,就是修为倒退点而已,反正也不多,退不到哪儿去……”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了,晏曦气得双眼通红,咬牙切齿道:“她心头血差点流干,你还好意思说只是修为倒退?说,是不是你跟你那好徒弟干的?若不是经年累月地放血,她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阿鼎连忙喊冤:“晏曦你冷静点,这件事我也是刚知?道,我迦昙就算再不着调,也不可能去放自家徒儿的心头血啊!何况我一个残魂,千言一个魔修,我们拿她的心头血能做什么?”

晏曦尾巴一甩,将阿鼎扔进?了泉水中,右手果断探入胸腔,毫不费力?地取出?一枚光华流转的珠子,抬手就要?喂给舟雨。

落汤鸟阿鼎刚爬上来?,就被?这一幕骇得惊叫起来?:“别!别!晏曦你千万别冲动!”

他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拦在舟雨跟前,小小的绿豆眼中满是恳求,恨不得给这发疯的狐狸跪下了:“内丹暂时不能给舟雨,再等等,舟雨会没事的,但你现在没了内丹的话,立马就要?灰飞烟灭,这妖冢也会崩塌,几千年的坚持都将化为乌有,你千万别冲动!”

晏曦一把挥开阿鼎,却被?他死死缠住,狗皮膏药似的怎么都摘不下去,他大?骂道:“狗秃驴你给老子放开!舟雨被?你们害成?这样,我还有什么好坚持的?大?不了一起去死!我就只剩这颗内丹了,不给舟雨还能给谁?”

“你都了死了几千年了,舟雨可只活了不到二十年啊!你要?带着她一起死吗?!”

这话正中晏曦软肋,让他终于冷静了一些,看着虚弱得仿佛要?乘风而去的女儿,他深呼吸几次,颤抖着手,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脸颊,气愤、悔恨、内疚、心疼,种种情绪激烈碰撞之下,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重重砸在舟雨苍白的手背上。

碍着旁边还有只鸟虎视眈眈,晏曦迅速抹去眼泪,咬牙道:“舟雨在娘胎里就受了伤,当?年情势危急,我不得不将她封印起来?,托付给族人,光是给她蕴养经脉的地髓灵泉都够她泡几千年,就算是睡,也该睡到金仙境界了,更?别提我和她母亲留给她的无数天材地宝,可她醒来?还不到二十年,修为连地仙境界都不到,心头血几乎流干,这是为何?你是她师父,竟然?也没发现半点异常吗?”

这番话将阿鼎说得哑口无言,晏曦却不是要?他给个说法,他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只是几千年来?都幻想着女儿该是过得潇洒恣意,修为财宝样样不缺,如今现实摆在眼前,作为父亲,他既愤怒又?愧疚,而作为一缕无法离开的残魂,连仅剩的内丹都给不了她,他深感无力?。

阿鼎轻声道:“抱歉,是我的疏忽,我……但晏曦你千万冷静点,为何舟雨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受了重伤,这背后恐怕另有蹊跷,有人想利用舟雨逼你崩溃发疯,拿出?内丹,最终毁掉妖冢。舟雨性命无碍,只是耗损太?过一时无法醒来?,你快将我们送出?去,我去帮她寻天材地宝疗伤,去找狐族问个明?白,一定会帮她讨回公道。”

晏曦却只是看着舟雨,久久没有言语。

阿鼎还要?再劝,却听他哑声道:“让我再陪陪她吧,这可能,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了。”

这话让人没办法拒绝,阿鼎也只能点点头,再三?嘱咐他别冲动,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凉亭,让这对父女能独处片刻。

晏曦的目光一寸寸描摹过舟雨的眉梢眼角,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嘴角渐渐带起笑意,目光柔软得像冬日里的太?阳。

就这样看了许久,他怅然?低叹一声,喃喃道:“我怎么能就这样把你交给旁人,我的舟雨该是无惧风雨的参天大?树,而不是只能依靠别人的菟丝花啊……”

他拿出?那枚蕴藏着九尾妖王一生修为妖力?的内丹,以指作刀,瞬间将其劈成?两?半,眼疾手快塞进?了舟雨口中。

112。好好活着

半颗妖丹入腹,瞬间便在?舟雨丹田处生出一股暖流,带着无比强大的力量朝她四肢百骸涌去。

这股力量虽强横,却与她?同根同源,汹涌而来的同时,也牢牢护住了她周身经脉脏器,满含着?一位父亲势不可挡的决心,重新替她淬炼肉身、拓宽经脉、拔高修为,将她?原本应该拥有的东西一点点找回来。

舟雨仍旧昏迷着?,原本苍白的脸色却随着妖丹入体一点点红润起来,晏曦欣慰地笑了笑,伸出手想再?摸摸她?的脸颊,却发现整只手连带着?胳膊都变成了半透明的模样。

沙粒凝成的身体已经无法完美承载这缕残魂了。

阿鼎趴在?小院墙头,时不时朝凉亭中?的父女俩望上一眼,焦躁得不停用爪子挠墙,挠着?挠着?,脚下忽然抓了个空。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整只鸟便扑通一声栽了下去,头朝下埋进了沙里。

待阿鼎扑腾着?从?沙里挣扎出来后,惊恐地发现院墙、青石路、泉水、凉亭通通消失得干干净净,眼前?只剩下满天黄沙和沙丘中?的一处矮榻,狂风乍起,将呆若木鸡的金羽鸟吹得东倒西歪,唯有矮榻所在?的那片天地不受半点风沙侵蚀。

完了,一切都完了。

阿鼎满脑子只剩这一个念头,死鸟一般任由狂风将自己卷飞出去,撞上了一个冰凉又有弹性的东西后方才停下。

解千言原本在?冷得几乎要将人灵魂冻僵的冰湖中?跟鲤鱼精打生打死,忽然一下冰湖和鲤鱼精全都不见了,他又重新回到了风沙中?,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一只从?天而降的鸟砸在?了脸上。

捞起半死不活的鸟一看,好嘛,这还是自家鸟,解千言无?语地抖了抖阿鼎身上的沙子,大声问:“怎么回事??你?也被我岳父打了?”

阿鼎看清解千言的脸,一时悲从?中?来,指着?远处的晏曦嚎道:“千言啊,那狐狸疯了,疯了……”

解千言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跪坐在?地上的男人背影,想来那就是他岳父晏曦了,还想再?多问几句,阿鼎却跟个闹脾气?的小孩似的哭嚎个不停,没办法,他只能将鸟塞进衣袖,顶着?风沙艰难前?行,一步步朝晏曦那边挪去。

走近了才发现,躺在?矮榻上的红衣姑娘竟然是舟雨。

“舟雨?!舟雨怎么会在?这里?她?受伤了?”

解千言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跌跌撞撞扑到榻边,抓起舟雨的手腕就先检查了一番,发现她?伤了心脉,但体内却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在?不断帮她?提升修为、修复损伤,他很是不解地看向晏曦。

“岳父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舟雨她?这是怎么了?”

阿鼎这时从?他衣袖中?滑落出来,见到晏曦手中?还剩半颗妖丹,勉强松了半口气?,但想想还是气?不过,于?是蹦到晏曦头顶狠狠挠了几下,又对解千言道:“放心吧,你?宝贝师妹好得很,说不定?醒来就比你?修为还高了,不过你?也不用气?馁,我们可能很快就要一起去死了,谁修为高点也没差别。”

晏曦没有阻止阿鼎的动作,对他的阴阳怪气?和解千言的疑惑不解都没有理睬,转头将解千言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点点头称赞道:“总算还有点可取之处。”

说完这句他又沉默下去,从?解千言手中?抢回舟雨的手,细细瞧了半晌,低声道:“舟雨是本王唯一的女儿?,是妖界的公主,放眼六界,也找不出几个比她?更尊贵、更漂亮、更厉害的姑娘,你?小子能娶到她?是天大的荣幸,是该做梦都要笑醒,醒了要跪谢天道眷顾的。”

这话没头没尾,但解千言立马点头表示了赞同:“能遇到舟雨的确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往后我也会尽自己所能对她?好,绝不会辜负她?,不会让她?伤心难过,请岳父放心。”

阿鼎气?得冷哼一声,冲两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可惜没人理他。

晏曦露出赞许的笑容:“很好,本王记住你?的话了。”

说完这句,晏曦忽然伸出手,一枚血红色的石头浮现于?掌心,他将石头递给解千言,示意?他收下,嘱咐道:“这枚妖界石你?收好,待会儿?护好舟雨,我会送你?们出去,切记,六界归位之前?都不要再?来妖冢了,帮我转告舟雨——”

说到这里他顿住,心里攒了五千多年的话想跟女儿?说,临到头时,却不知道该说哪一句好,是告诉她?阿爹阿娘都很爱她?,她?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心头至宝,还是叮嘱她?修炼别太辛苦,要劳逸结合开阔心境,或是教她?别轻信臭男人的鬼话,亦或是称赞她?聪明通透心性上佳,是阿爹心中?最好的姑娘?

晏曦无?奈一笑,眼眶微微发热,最后只哑声道:“告诉她?,好好活着?。你?也是,千言。”

“岳父,您……”

晏曦将妖界石放入他手中?,摇头示意?他不用多说,另一只手上的半颗妖丹被他抛向高空,咔嚓一声,碎成了满天星光。

发狂的风瞬间静止,飘在?空中?的沙粒停了片刻后,如雨般洒落下来,地上的沙子也窸窸窣窣流动起来,朝着?晏曦所在?之处不断汇集。

晏曦闭上眼,半透明的身体也一点点化为沙粒,躯壳蜕去后,一只如同巍峨宫殿般巨大的九尾白狐身影显露出来。

狐尾轻摆,血红色的眼眸中?满是不舍,晏曦低头用鼻尖碰了碰解千言怀中?的红裙少女的额头,倏然闭目忍下眸中?滚烫的热意?,片刻后忽然抬起头发出了一声悠长又悲凉的嘶鸣。

大地震颤,九尾狐的身影决绝地奔向璀璨的星空。

113。情势突变

看着舟雨被晏曦带走后,玄黎化身为手指般细小的黑蛇,潜入沙中静待时机。

跟他一样潜藏在沙子底下的,还有两?只?纸片人。

锦年闯进水镜的那一刻就产生了一个不好?的念头:这次怕是要完。

单薄的纸片人在风沙中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忽上忽下忽高忽低,根本落不了?地,锦年挣扎到精疲力尽,最后绝望地闭上眼随风乱飘,开?始想象自己变成只?风干鸟,许多年后被人挖出来送到萧喇琥面前,那家?伙定然会捧着她的尸体,嗷嗷哭着问她为何死得这么窝囊。

就这样在胡思?乱想中不知?飘荡了?多久,锦年彻底晕了?过去,被风拍进了?沙子里,又一层层掩盖起来。

同是纸人却不同命,景惜时刚踏入水镜,整个人便如?同坠落的流星般一头扎进了?沙海,化作烟雾般的灰影,消失不见。

灰影如?鬼魅般游走在沙粒中,不知?在寻找什么,与此同时,晏曦正?忙着火里水里特训解千言,舟雨和?玄黎漫无目的地在风沙中艰难前行,青蛟大王跟萧喇琥两?个陷在幻梦中不省人事?。

时间?一点点流逝,灰影终于在沙海中寻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魔气。

他顺着混在沙中这点微薄的魔气一路寻摸过去,终于找到了?魔气的来源。

神战之末,天道崩毁,人界与妖界几乎融为一体,幸而两?界本质相似,妖气灵气皆是清灵之气,二?者汇集后并未造成太大的破坏,后来魔界陷落,与人妖两?界相撞,狂暴的魔气涌入,与妖气灵气厮杀不休,山岳倾覆江河倒灌,三界相交之处,也就是如?今妖冢所在的青丘瞬间?变成死地。

最后妖王晏曦出手,筑下妖冢,以自身?为容器吸纳妖气、灵气、魔气,强行阻止了?三界相撞,如?此几千年下来,青丘早已恢复生机,魔界后来也被彻底封印,但位于三界相交之处的妖冢之中,仍有魔气时不时通过当年三界相撞产生的空间?裂隙渗透进来,数量不算太多,却日夜不休地折磨着镇守此地的晏曦。

灰影顺着渗透出来的魔气找到了?藏在沙海中的空间?裂隙,以身?化剑,狠狠劈了?下去。

本就不太稳定的空间?裂隙遭此重击,连带着整座妖冢都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徘徊在裂隙中的魔气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朝被攻击的这一点涌来。

妖冢中与魔界相连的空间?裂隙总共有三处,灰影就这样顺藤摸瓜各个击破,引得魔气发狂,只?待镇守此地的晏曦稍有差池,妖冢中维持了?几千年的三界平衡便会被打破。

搞完破坏后,灰影重新藏进沙中,安静等待着。

变故突生之时,玄黎心中不安愈盛,终于下定决心对舟雨出手,舟雨伤重又逼得晏曦分出半颗妖丹,最后不得不捻碎剩下的半颗妖丹,企图以仅剩的妖力尽可能长久地稳住妖冢。

*

当风沙静止,星光满天时,九尾狐那如?山岳般巨大的身?影冲向?星空,潜伏于沙海中的黑蛇也伺机而动,游出了?沙海。

九尾狐的身?影渐渐虚化淡去,融进了?星光中,星光一时大盛,照亮了?整片沙海,转瞬间?又一点点沉寂下来,即将散入漫无边际的妖冢荒漠。

阿鼎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解千言抱着舟雨,抬手轻轻盖上她的眼睛,他既庆幸于她不用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彻底消失于世间?,又遗憾于她没能再见父亲最后一面,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然而,就在星辉暗淡下去的瞬间?,一条跟晏曦妖身?差不多大小的黑蛇冲天而起,一口吞掉了?大半星光。

与此同时,空间?裂隙中的魔气趁机冲破枷锁,以吞噬万物的姿态碾过沙漠,吞没从?天而降的星辉。

“不好?!晏曦这顾头不顾腚的家?伙,被人偷家?都没发现吗?!”

解千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下意识抱紧舟雨,阿鼎已经急得跳脚,一边骂晏曦一边扑腾着翅膀朝天上飞去。

已经消失的九尾狐身?影却在此时再次显现,朝解千言他们所在的地方奔来,若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原本蓬松神气的九条尾巴已经只?剩下四条。

九尾狐什么也没说,仅剩的四条尾巴朝用力一挥,解千言和?舟雨、抓狂的阿鼎、昏迷不醒的青蛟大王和?萧喇琥,通通被他甩上了?半空,风沙再起,昏迷着的人毫无察觉,醒着的人下意识闭眼,短暂的失重感过后,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噼里啪啦落在了?硬邦邦的地板上。

解千言落地后,先查看怀里的舟雨,见她脸色尚好?,没有受伤,只?是仍旧昏迷不醒,略微放心,这才去看身?旁的阿鼎。

阿鼎眼神呆滞,表情僵硬,鸟嘴张张合合不知?道在叨咕些什么,解千言拎起他的脚晃了?两?下都没反应,看上去受了?大刺激,一时回不过神来。

但鸟还活着,这就行了?。

解千言又看向?青蛟大王和?萧喇琥,他们两?个原本被晏曦困在幻梦中,此时悠悠醒转,睁开?眼茫然地四处张望,发现什么狂风黄沙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黑黢黢的宫殿和?嘈杂纷乱的脚步声、哭叫声。

“这是、这是王宫?!我们出来了??”

毕竟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萧喇琥人虽然还没彻底清醒,眼睛已经认出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大家?都没事?,解千言放了?心,对萧喇琥道:“你父王尚且安好?,应该还在王宫中,我们分头去找,青蛟前辈您带着萧公子,我和?舟雨阿鼎一起,无论找没找到人,半个时辰后必须离开?王宫。”

阿鼎脑瓜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言不发蹲上了?解千言肩头,青蛟大王和?萧喇琥这才注意到解千言怀里还抱着个人,两?人异口同声惊呼道:“舟雨怎么在这儿?她受伤了?吗?”

解千言将人抱起便往殿门外走,匆匆答道:“她没事?,之后再跟你们解释,快,妖冢有危险,我们得抓紧时间?。”

萧喇琥和?青蛟大王闻言不再多问,赶紧起身?朝外走去。

*

王宫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奔逃哭喊的小妖,地上跑的小猫小狗、猴子麋鹿,天上飞的喜鹊杜鹃,甚至还有顶着鱼头的半人半妖状生物,全都是王宫中的妖侍妖卫,甚至金甲卫也有不少在奔走逃命的。

解千言原本还想用敛息符遮掩一下行踪,但一出宫门就见到如?此乱象,再抬头一看,原本该是王宫正?殿所在的山头已经整个坍塌,烟尘飘上半空,时不时还有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传出,如?此情形,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正?犹豫要不要先去坍塌的正?殿看看时,那片废墟中忽然飞出三个人影,紧接着又是一声高亢嘹亮的呼啸传来,解千言立马招呼还未走远的青蛟大王和?萧喇琥:“虎大王应该在那边,劳烦青蛟前辈护着舟雨,我去看看。”

青蛟大王闻言却直接化身?为蛟龙,如?一阵疾风般冲向?坍塌的宫殿,他的声音从?半空远远传来:“你们等着,我去把大老虎带出来。”

萧喇琥激动地朝青蛟大王喊话:“青蛟前辈,麻烦您了?,我们在这里等您和?父王!”

解千言默了?默,并未多言,又看向?废墟上空,方才冲出来的三个人影正?打得不可开?交。

这一看之下,竟然发现了?个熟人,那身?着红裙的曼妙身?影,不正?是他们的老仇人,早该死得骨头渣滓都不剩的冥霄魔尊吗?!

解千言扯扯肩头的阿鼎,沉声道:“您看看那三人中的红衣女子,她身?上可有何异样?”

阿鼎打起精神眯起眼,仔细看了?又看,有些不确定道:“是魔修,身?上却没有活气,奇怪,莫非是活傀?”

活傀,顾名思?义,用活人做的傀儡,与尸傀不同的是,活傀有一定自主意识,也能最大限度保留傀儡本身?的修为实力,但炼制起来极其麻烦且残忍,需要在傀儡将死未死之际以术法?破开?灵府,夺其意志,控其魂魄,炼制成功后,傀儡处于身?体已死,魂魄却不散的状态,是以身?上没有活气,动起手来却与活人无异。

被玄黎一口吞掉的冥霄竟然成了?活傀,又出现在青丘王宫中,舟雨也莫名进了?妖冢,若背后之人是玄黎的话,那这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想到这里,解千言的心往下沉了?沉,有些替舟雨难过。

自幼相识的朋友,一个黄仙仙早已被真灵寄身?,差点害死舟雨,一个小黑,当初被狐族长老所害之事?还没查清楚,如?今可能又成了?个心怀鬼胎的角色,好?不容易重逢的父亲恐怕也灰飞烟灭了?,亲人朋友,或背叛或离开?,她视若珍宝的情谊好?像总是留不住。

情绪一闪而过,解千言将怀里的人抱紧了?些,这时却忽然传来一声极其熟悉的狐啸,紧接着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而原本就已经坍塌的正?殿山头如?同陷入漩涡之中,一点点沉了?下去,黄沙腾起,将半空中打斗的三人全给?卷了?下去。

萧喇琥惊呼一声,想也不想便朝正?在陷落的山头冲去,被解千言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别去!你带舟雨离开?王宫,现在就走。萧公子,拜托了?,千万护着她。”

不待萧喇琥回答,解千言将舟雨递过去,又拿出敛息符神行符一股脑儿拍到两?人身?上,语带恳求地再次说道:“我帮你救虎大王,你带着舟雨快走!”

萧喇琥低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舟雨,又看了?眼快要完全陷进沙里的山头,也明白自己这点修为实在不够看的,只?能含泪道:“好?,我就算是死,也一定护好?舟雨姑娘。”

解千言点点头,没空多说,抓起萧喇琥便朝王宫外一扔,借着神行符的威力,两?人几乎瞬间?飞到了?宫墙处,然后狠狠撞在无形的结界上,被弹了?回去。

撞墙的瞬间?,萧喇琥护住舟雨的头脸,自己被撞得吐血,重重跌落下去。

正?往陷落山头飞去的解千言被他们这一撞惊得心跳骤停,赶紧掉转头接住两?人,送回大殿檐下。

萧喇琥伤上加伤,说话都不利索了?,眼泪啪嗒啪嗒地落,指着舟雨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舟雨她,她有没有伤到?”

解千言快速检查一番后,赶紧安慰道:“她没事?,你们俩先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他顺手塞了?颗丹药给?萧喇琥,转身?就要赶去救青蛟大王他们,人还没离地,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原本还没完全冒出头的沙海此时汹涌而出,已经将整座山头吞没,正?咆哮着奔向?位置更低些的殿宇。

阿鼎忽然出声阻止道:“千言,别去了?,魔气大量泄露,定然是有人破坏了?连通魔界的空间?裂隙,晏曦只?剩半颗妖丹,镇不住妖冢,这样下去不仅青丘的妖都得死,整个人界、魔界,包括我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解千言只?停了?一瞬便继续朝沙海方向?飞去:“那也得去救青蛟前辈,我们尽量晚点死,一起死。”

阿鼎轻笑道:“不错,不愧是我迦昙的徒弟。但你师父我还在呢,怎么会让你们就这么死了??为师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记好?,就算千难万难也要办到,替为师和?晏曦,也替你自己和?舟雨,你们的亲朋故友,以及这天下所有的生灵,再争取一线生机,行吗?”

解千言停下,转头看向?阿鼎,他小小的绿豆眼中光芒闪动,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然。

解千言看懂了?他的意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沉重的情绪哽在喉间?,热意瞬间?涌上眼眶。

阿鼎难得温柔地用翅膀拍了?拍他的头,又转头看了?看昏迷的舟雨和?抹眼泪的萧喇琥,再次和?声询问:“千言,你能答应师父吗?”

解千言强忍住眼中酸涩,重重点头。

114。舟雨醒来

“千言,你听好了?,待会儿我会设法将结界撕开一个口子,让所有人从东侧殿后的莲池底水道离开,那里?的暗河连通着我们来时的漯江底矿洞,出去?后尽快前往缥缈山,找到清微真人,告诉她你受迦昙所托,请她将仙界石交给?你,具体怎么做清微会告诉你们,这半本残书我已标注好,你出去?后再看。”

阿鼎语速极快地简单交代了这几句,转头看了?看昏迷的舟雨,眼中?闪过担忧和不舍,又补充道:“舟雨心头血大量流失之事与狐族脱不开干系,你们暂时别回太华山。”

解千言震惊,却没有时间细问,只能点头应下。

交代完这些?,神气又漂亮的金羽鸟倏然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天际,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未留下。

远处的沙海已经奔涌到山脚下,正朝着解千言他们所在的宫殿扑来,金光遁入其?中?后,咆哮翻腾的沙海如同被施了?定身符,瞬间?止住去?势。

漫天黄沙中?,隐隐能看到巨大的双尾黑蛇身影穿梭其?间?,正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激烈缠斗,而被黄沙吞没的除了?山峦殿宇,还有许多无头苍蝇一般奔逃的宫人。

沙海情势暂缓,解千言勉强收敛了?情绪,从储物袋中?翻出当初阿鼎给?他的黑色留音石,将出口在东侧殿莲池底的消息录入其?中?,再将留音石往天上一抛,镇定沉稳的声?音瞬间?响彻整座王宫。

“东侧殿莲池底有暗河连通外界,所有人立即前往,切勿逗留。”

被吓得只会尖叫奔逃的小?妖们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也来不及去?分辨这话是真是假,全都一股脑儿往东侧殿跑去?。

解千言他们此时在东南方向的一处偏殿,离莲池不远,青蛟大王跟虎大王都还陷在沙海没个影,萧喇琥跟舟雨一个重?伤一个昏迷,两边都需要?人,解千言一时分身乏术。

为难权衡也不过是须臾之间?,他很快定下心,抱起舟雨,招呼萧喇琥:“你跟舟雨先在殿中?躲一躲,我去?接应青蛟前辈跟你父王,若我们没能及时回来,还请萧公子务必带着舟雨从莲池离开。”

萧喇琥狠狠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将两人安置到偏殿角落后,解千言蹙眉想了?想,从储物袋中?拿出两张几乎从没用过的傀儡符,三两笔改了?,往舟雨和萧喇琥身上各贴一张,做完这些?后再也不敢耽搁,他瞬间?化为黑雾消失在原地,朝沙海的方向遁去?。

阿鼎的加入让苦苦支撑的晏曦终于有了?喘息之机,将那些?被沙海吞没的活物如同捞鱼般一一捞起,一个接一个地扔了?出去?。

青蛟大王被抛出来时,嘴里?还叼着只巨大的白虎,沙海中?渗出的魔气侵入他们的筋脉,一蛟一虎都被折腾得奄奄一息,解千言赶紧过去?替两妖祛除魔气。

青蛟大王一睁眼看到解千言,大松了?口气,赶紧吐出嘴里?的虎毛想说话,却被解千言阻止:“前辈,情况危急,我们快走。”

他推着青蛟大王起身,又将半死不活的白虎扶到青蛟背上,自己断后,然而三人还未飞出沙海范围,一袭红衣身姿曼妙的女子忽然从背后袭来。

解千言侧身避开,挥剑挡下前来偷袭的冥霄魔尊。

冥霄神情冷漠,动起手来还是跟从前一样的诡谲阴狠,却不再像以前那般喜欢言语调戏美男子了?。

解千言修为略逊她一筹,但一来她先前被文音和苏芸联手围攻消耗颇大,二来解千言经过晏曦水里?火里?这一通训,着实长进不少,两人一时间?也打得旗鼓相当。

见解千言被拖住,青蛟大王想要?回头帮忙,解千言赶紧阻止:“前辈您先走,出路在东侧殿莲池底,您先带着虎大王去?东南方向那座屋顶有鹤的偏殿,接上舟雨和萧公子一起走。”

青蛟大王略迟疑了?一下,似乎衡量一番后,还是觉得另一头的伤患们更需要?他,只能应下,也不敢耽搁,立时化作青光奔向屋顶有鹤的偏殿。

事?发突然,解千言既要?应对冥霄,又要?叮嘱青蛟大王,说话时并未留意收声?,故而这话同样落进了?被扔出来的文音和苏芸耳中?,两人原本一前一后往留音石所言的莲池飞去?,听到后半句舟雨的名字,却忽然顿了?顿,然后猛然转向,快速朝偏殿去?了?。

然而,去?往偏殿的还不止这两波人,一抹毫不起眼的灰影,一只头脑发晕的纸片人,都先后朝东南方飞去?。

解千言实在无暇留意这些?细节,冥霄出手又快又狠,他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只能全力以赴速战速决,绝对不能浪费阿鼎和晏曦不惜己身换来的机会。

他一剑逼退冥霄,立马将身上除秽镇魔驱邪的各种符箓泼水似的洒过去?,符箓刚一靠近冥霄便齐齐引爆,霎时间?清光佛音不绝,身为活傀兼魔修的冥霄被克制得死死的,惨叫声?连连,再不敢恋战,瞬间?化作红雾远远遁去?。

解千言松了?口气,正要?走时,一条巨大的蛇尾忽然横扫而来,重?重?拍在他肩上。

玄黎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语带笑意道:“解千言,既然要?来出头做好人,又何必急着走呢?”

上古大妖的妖身本就强悍无匹,玄黎又吞了?一部?分晏曦的妖力,这一击力道之大,可?撼山岳,解千言被拍得半跪在地,佩剑脱手,一口血喷出,染红了?银白的剑身。

他换左手拾起佩剑,试图御剑逃走,却发现体内魔气滞涩,一时竟无法调动,没办法,只好跟这家伙磨几句嘴皮拖点时间?:“玄黎,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害舟雨?你想做什么?”

狰狞的黑蛇头从半空垂下,猩红的蛇眼饶有兴味地将半跪于地的解千言打量了?一番,笑道:“我还能是谁,当然是曾跟你并肩作战的玄黎,是舟雨自幼相识的小?黑啊!”

解千言一脸不信,玄黎的语气顿时转冷:“也是从这片妖冢,从我们伟大的妖王晏曦手底下逃出去?的亡魂!”

此话一出,解千言有些?惊讶地抬头,正要?细问,玄黎却忽然张嘴朝他狠狠咬下。

匆忙之中?解千言举剑一挡,刚好削在尖利的毒牙上,剑身嗡鸣,竟有碎裂的征兆,他赶紧撤力收剑,侧身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张血盆大口。

玄黎抬起头,正要?再咬,蛇尾忽然一痛,逼得他不得不甩尾转身,与身后那些?如活物般将他半截蛇尾死死缠住,正顺着鳞片缝隙往肉里?钻的黄沙拼斗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解千言再次御剑,勉力飞起,试图远离这片沙海。

可?惜的是,玄黎不知道是发什么疯,拼着自己尾巴不要?,也非得将解千言留下,他用魔气包裹住被黄沙纠缠的那条蛇尾,朝解千言所在的方向狠抽下去?。

一力降十会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在这片纯靠力量拼杀的战场上更是如此,解千言的身形无论在沙海或是巨蛇面前都渺小?得如同尘埃,尽管竭力闪避了?,却还是被这雷霆一击扫到侧腰,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汩汩而出。

一击得手,玄黎另一条蛇尾也高高扬起,正要?抽来时,沙海中?忽然飞出一抹金光,闪电般撞向蛇尾。

金光之锋利堪比神兵利器,砍瓜切菜般轻松削下一小?截蛇尾,玄黎吃痛,仰头发出一声?长啸,巨大的双尾蛇身疯狂翻滚起来,将原本平静下去?的沙海再次搅动得风急浪高,泄露出来的魔气也纷纷涌向黑蛇。

一声?轰隆巨响,被沙海吞没得只剩个土包的大山立时委顿下去?,黄沙失控般涌向旁侧的山峦殿宇,瞬间?便吞噬掉无数惊恐哭喊。

解千言也在沙海中?沉沉浮浮,心中?焦急无比,却不得不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各种应对办法在脑海中?一一闪过,还没拿定主意,额间?忽然传来一阵滚烫。

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这番异样是因何缘故,神魂忽而一震,剧烈的疼痛似是要?将他灵府摧毁,向来擅长忍耐的解千言也禁不住闷哼出声?。

他心下大惊,捂住额头痛苦低喃:“舟雨……”

*

片刻之前,文音从解千言处听到舟雨在东南侧的偏殿,心中?一动,立时便调转方向飞了?过去?。

她速度极快,赶在青蛟大王之前找到了?那处房顶有鹤的宫殿,一进门便看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舟雨和她身旁半死不活的萧喇琥。

文音快步上前,正要?伸手去?碰地上的舟雨,原本在旁边闭眼小?憩的萧喇琥忽然醒了?,见到两个陌生女人,立时护在舟雨身前,大声?质问:“别过来!你们是谁?”

文音没作声?,侧头递了?个眼神给?苏芸,苏芸立刻露出柔和的笑意,轻声?安抚道:“公子别怕,我们是舟雨族中?长辈,是她的亲人,不会伤害你们的。”

苏芸的声?音如春风又似清泉,好听极了?,传到萧喇琥耳中?便似仙音般渺渺动听,让他瞬间?放下所有戒备,神情有些?迷茫地点点头:“啊,是舟雨的长辈,不会伤害我们……”

他起身让到一旁,任由文音蹲下身,手指搭上了?舟雨腕间?脉门。

文音的手修长皙白,极是好看,然而这般如瓷似玉般的肌肤上,却有一道贯穿整个手背的狰狞伤口,皮肉外翻,隐隐有黑色的丝状魔气缠绕,显得极是骇人,让一旁的萧喇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她却对此浑不在意,仔细辨别了?一番脉象后,眼中?精光陡现,狂喜、贪婪、憎恶、恶毒,各种复杂情绪闪过,那光芒如同尖利的刀子,将那张原本清冷出尘的假面戳得粉碎,让她忍不住勾起一个与自身气质完全不搭的怪笑。

萧喇琥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虽然觉得文音这笑颇有些?古怪,脑子却一时转不过弯来,而身后的苏芸则安静看着,仿佛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文音深呼吸,勉强平息住内心翻涌的情绪,转头对苏芸道:“我带舟雨先走,你杀了?他。”

苏芸笑着点头应下,文音抱起舟雨,转身快步离开偏殿。

萧喇琥愣愣看着,混沌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不能就这么让人带走舟雨,连忙喊道:“等等——”

他话音未落,便觉胸口一阵冰冷,鲜血涌上喉间?,堵住了?他剩下的话。

苏芸利落地收起刀,连多余的眼神都未分给?这位虎族大公子,利落地转身离开。

文音抱着舟雨快速朝解千言所说的出口飞去?,飞到中?途,怀中?的人忽然低低嘤咛一声?,眼皮快速跳动,似有要?醒来的征兆。

文音心中?一紧,赶紧落地寻了?处偏僻殿宇,放下舟雨后,又替她把了?把脉。

在晏曦半颗妖丹的强行?拉拔之下,舟雨的修为此时已经到地仙圆满境界,只差毫厘便要?突破金仙,神魂也躁动不安,或许下一刻便会醒来。

文音本身修为还未达到金仙中?境,若是等人醒来,事?情恐怕就会有变故,她快速思量一番,瞬间?便下了?决心,低头以额抵上舟雨额头,神魂出窍,全力袭向舟雨灵府。

舟雨见到晏曦时便晕了?过去?,妖丹入体后不断替她修补缺损的心头血、提升修为,这个过程虽然有些?难受,但无论是在晏曦身边还是在解千言怀里?,或是在萧喇琥旁边,小?动物的直觉让她一直觉得很安心,直到刚才,莫名的危险预感让她几乎寒毛直竖,冥冥之中?似乎有声?音一直催着她快醒过来,立即醒过来。

她努力挣扎着想要?睁开眼,那眼皮却似被人拿浆糊黏住了?,怎么都睁不开,紧接着灵府一阵剧痛,额间?陡然滚烫,似有什么东西妄图撬开她的脑袋,危急之下,她终于战胜了?沉重?的眼皮,猛然睁开了?眼。

还未看清眼前情形,舟雨便听到一声?尖利的怒骂。

“啊——你,你这臭丫头,竟敢背着我跟人结神魂契?!”

这声?音熟悉极了?,语气却又陌生,舟雨的目光几番波动后终于聚焦,看清了?眼前人,她正要?开口说话,喉间?却涌上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喷出,喷了?对面气急败坏的文音一脸。

文音的目光似要?吃人一般,狠狠盯着舟雨,她脸色惨白,显然受伤不轻,被喷了?一脸血也没想擦一擦,反而像个泼妇般扑向舟雨,掐着她的脖子恶狠狠骂道:“贱人,臭丫头,你找死,你找死——”

舟雨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文音扑过来时她本能地往后躲,却被墙给?挡住了?,被文音掐得差点喘不上气时,脑子里?冒出个荒唐的念头:大长老该不会是被人夺舍了?吧?

求生的本能让她再也顾不上什么孝道礼节,抬起手一巴掌打在文音脑袋上,试图将人打开。

但这一巴掌的效果简直不要?太好,文音像个破麻袋般整个人被扇飞出去?,狠狠撞上廊柱,又滚下台阶。

舟雨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在台阶下蠕动的人影,喃喃道:“天哪,我什么时候练了?绝世神功,这也太厉害了?吧!可?惜没给?师兄看到……”

她将自己的手反复欣赏了?两遍,还没美够,忽然脑袋又是一阵剧痛,浑身经脉隐隐滞胀,丹田处似乎有一股强大到让她自己都害怕的力量不断涌出,叫嚣着沸腾着,让她迫切想要?打一场架或是搞点什么破坏,最好是见血的那种。

这种强烈的冲动让舟雨本能地仰天长啸一声?,瞬间?化作巨大的白狐,纵身而起试图跳上屋顶,但却因用力过猛又没看准方向,一头撞在屋檐尖角,摔了?个四仰八叉。

她毫不在意地爬起来,原地踱步试图重?新找个角度跳上去?,猩红的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嗜血的光芒。

一旁的台阶下,夺舍失败又遭喷血又挨耳光的文音此时已经气疯了?,一想到那只孱弱蠢笨的小?东西竟敢反抗自己,瞒着自己跟人结神魂契,让自己多年的算计落了?空,她就恨不得立刻生吞了?舟雨。

她挣扎着爬起来,见舟雨似发疯般上蹿下跳,心中?一喜,抽出剑便朝白狐的后心刺去?。

舟雨如今修为虽然刚突破金仙境界,但作为曾经称霸妖界的九尾狐,血脉的亏空被补足后,强悍程度又岂是普通狐族能比得上的?

文音的剑还没碰着狐狸毛,她便察觉到危险,转头一看竟是文音又要?来杀自己,她简直满脑袋问号,但这次两人距离拉远,舟雨立时便看到了?文音手背上那道狰狞的伤痕,她惊呼道:“青面鬼!你竟敢假扮大长老!”

这伤痕她可?太眼熟了?,不正是被关?禁闭那一夜,她用小?解在青面鬼手上划出来的痕迹吗!

舟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青面鬼贼心不死,竟敢一路跟到这里?,还假扮文音找她寻仇,那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舟雨毫不留情地反身扑向文音,一口咬秃她半边脑袋,锋利的爪子挥得虎虎生风,全往文音脖子脸颊上招呼。

文音先是被冥霄魔尊消耗一番,夺舍时又仓促行?事?,毫无准备之下被舟雨的神魂契反伤灵府,刚才还挨一巴掌,心境更是碎成了?一片片,早没了?平日里?装出来的冷静淡定,舟雨却是刚突破,一身牛劲没处使,些?许小?伤都不放心上,报起仇来更是全力以赴,此消彼长之下,两人几乎瞬间?分出了?胜负。

余下的就是神勇无敌小?狐狸单方面殴打青面鬼,一雪前耻血债血偿的戏码了?。

舟雨最后一爪挠破文音丹田,惨叫声?响彻云霄,那股沸腾叫嚣着,鼓动着让她搞点破坏的强烈冲动终于缓和了?下来。

她皱眉看了?看自己染血的爪子,很是嫌弃地“噫”了?一声?,忙不迭施了?个清洁术,将爪子洗得白白净净的,这才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如今的处境。

王宫中?乱得像乡下赶集,哭喊尖叫声?不绝,飘在上空的留音石每隔一段时间?便重?复一遍去?莲池的叮嘱,舟雨这时才终于分心去?听那声?音。

这声?音可?太熟悉了?,不就是她师兄吗!

舟雨被这惊喜砸得嗷一声?冲了?出去?,一路嚎着“师兄师兄师兄”冲向留音石。

冲到半空,居高临下之时,终于看清了?王宫的情形,她这才发现情况有多危急:沙海已经吞没半数宫殿,一条巨大的黑蛇追着她师兄左一口又一口,每次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将人吃了?,一道有些?黯淡的金光在黑蛇与沙海中?穿梭,试图阻止却又力不从心,另一头的青蛟大王也正跟人斗得难解难分。

来不及思考太多,舟雨化作白光一头撞向沙海中?逞凶的黑蛇。

115。师兄,你看我厉害不?

舟雨这一撞可是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重重砸在黑蛇脑门?上,“嘭”的一声巨响,玄黎整个倒飞出?去,在沙海中滚了百丈远,最后撞塌了边角处一座宫殿方才停下。

由于用?力过猛,舟雨自己也摔了个屁股蹲儿,脑袋里嗡嗡直响,晃了好?几下才听见解千言在叫她。

“舟雨,舟雨,你怎么样了?伤到哪儿了没?”

“师兄!我厉害不厉害?咦,你在哪儿呢?”

舟雨第一时间求夸奖,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她这会?儿体型跟玄黎差不多大小,解千言一个人类,在她面前简直就跟只小蚂蚁差不多。

见?她东张西望,解千言无奈道:“我在你背后呢。”

坐在地上东张西望的狐狸闻言就地一滚,囫囵掉了个头,终于找到了人,她立马将大脑袋凑过去,兴奋嚷道:“师兄我厉害吗?你还没夸我呢!”

解千言看她一副喝多了的模样?,猜测可能是?体内妖力有些不受控制,不由得头疼地嘶了一声,赶紧夸道:“太厉害了!先不说这些,我们快走,去东侧殿的莲池底。”

泛红的狐狸眼眨了眨,并未立即行动,而?是?认真?跟解千言商量:“那回去夸,认真?夸,不能敷衍我。”

解千言:“好?好?好?!回去写?首诗夸你,我们快走吧!”

舟雨终于满意了,伸爪将解千言一薅,扔到自己脑门?儿上,晃晃悠悠站起身,嘴里还叨咕着:“师兄说了不能骑,不能骑的话,那放头上可以吗?”

然而?就在她站起身的瞬间,密密麻麻的小黑蛇从沙中钻出?来,嘶嘶吐着信子,龇着尖利的毒牙扑向他们。

“小心,脚下有蛇!”

解千言身上有伤,被舟雨没轻没重地往头上一丢,浑身骨头差点散架了,他一时站立不稳,只好?单手抱住软乎乎的狐狸耳朵,一口气还没喘匀,又看到脚下钻出?的蛇山蛇海,出?言提醒的同时,火符已经扔了出?去。

舟雨低头一看,顿时炸了毛,大呼小叫起来:“好?恶心,这么多蛇太恶心了!”

如今的舟雨已经脱胎换骨,她这一炸毛,是?真?的炸毛,原本柔软蓬松的尾巴毛根根直竖,变成了尖利的银针,呼啦啦一甩,将那些往她身上爬的黑蛇扎了个透心凉,解千言的火符这时也爆开,蛇海中顿时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浓郁的烤肉味飘得到处都是?。

舟雨一边跳着脚躲开地上着火的蛇尸,一边咂嘴感叹:“好?香啊,有点鸡肉的味道……”

解千言:“……”

然而?下一刻,堆了满地的烤蛇肉化作烟尘,被风一卷就不见?了,玄黎的声音不知道从何处传来:“舟雨,你就一点都不顾念我们之间的情谊了吗?我真?的不想跟你动手。”

这声音熟悉,舟雨脑子有些混沌,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顿时怒不可遏:“小黑!你这言而?无信的家伙,快把灵石还给我!上品灵石一万五千四?百三十二,中品灵石四?千二,全还给我!下品灵石就当送你了!哼!”

玄黎这次的沉默有点久。

虽然这种时候实在不该笑?,但解千言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手感极佳的狐狸耳朵。

玄黎不说话,舟雨就更气了,四?处张望却没见?到他的身影,她不由得怀疑这家伙是?躲到沙子底下去了,于是?化愤怒为?力量,将狐狸打洞的天赋发挥到极致,开始疯狂刨土。

她一边刨土一边骂骂咧咧:“小黑你要?不要?脸,当初说好?收了灵石就恩怨两消,结果你竟然又拿灵石又害我!言而?无信的混蛋,快把灵石还给我!那可是?我全部的身家啊!”

解千言劝道:“我们快走吧舟雨,灵石的事以后再找他算账。”

舟雨正在气头上,听不进劝,一双爪子刨得飞起:“不行!他可以骗我的感情,但不能骗我的灵石!”

解千言:“……”

不过片刻,舟雨刨的坑已经大到能埋了玄黎,他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舟雨,我若真?要?害你,你早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可你如今不仅好?好?活着,还修为?大涨,这也能算害你吗?”

舟雨气得破口大骂:“背后捅我一刀也不算害的话,那你怎么不出?来让我捅几刀!混蛋,你不想还灵石就直说,等我把你揍得半死不活的,亲自从你储物?袋里拿就是?了!”

“舟雨小心!”

解千言话音刚落,舟雨便察觉到头顶有阴影落下,她抱着脑袋就地一滚,躲开了砸下来的黑蛇尾巴。

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情绪太亢奋,就像人喝到微醺时话总是?特别多,舟雨这会?儿也有无穷无尽的表达欲,她大声嚷嚷:“你肯定不是?我认识的小黑!嘴里说着不会?伤害我,尾巴砸得可带劲了,我的朋友小黑可不是?这种伪君子,混蛋,你是?不是?把他也害死了?”

玄黎:“既然你还当小黑是?朋友,何不留下陪他呢?”

舟雨怪叫一声,跳回自己刨出?的坑边,将头上的解千言拿下来,两只前爪捧着,打算给她师兄找个安全的地方安顿好?,自己才能放心出?去大杀四?方,解千言平时就是?这么干的。

解千言见?她不愿意走,头痛得很,偏偏这家伙修为?暴涨,他重伤在身不一定制得住,正绞尽脑汁想编个什么说辞将人骗走,结果词还没编好?,眼前忽然一黑,他被塞进了刚挖出?来的狐狸洞里。

解千言:“……”

舟雨拍拍解千言的头,大言不惭道:“师兄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今天定要?将那臭蛇揍到他娘都不认识!”

她说完就跑了,留下解千言无奈扶额,看着自家狐狸那威风豪迈的背影,他长长叹了口气:他家熊孩子舟雨修为?高了,由怂转莽了,恐怕也比从前更费师兄了……

解千言再是?无奈,也不能真?的放她独自去干架,正要?强撑着跳出?狐狸洞,阿鼎的声音忽然响起。

“千言,让舟雨将那只肥遗先拖一会?儿,你去解决那只活傀,别让他们打扰我封堵空间裂隙,结界打开后我会?叫你们。”

这声音听起来太正常了,让解千言很是?松了口气,看来阿鼎口中的“一线生机”并不是?纯粹安慰他的话,至少折腾这半天下来他还有余力的模样?,镇压个妖冢应当不至于让这两位大佬灰飞烟灭吧?

解千言心里想着阿鼎,嘴上却说舟雨:“舟雨一个人怎么行——”

阿鼎可烦死这些恋爱脑女儿奴们了,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啧,她修为?比你高,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赶紧干活去!”

解千言只好?顺着阿鼎的指引去截杀冥霄。

*

舟雨可不知道她师兄的无奈和无语,此时的她满腔怒火,心脏被贯穿的冰冷痛感,同时失去灵石和友情的愤怒,让她恨不得将那蛇洒上盐和香料当场烤了。

玄黎却只是?安静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狐狸,冰冷的竖瞳中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再开口时,语气和缓了许多,好?像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矛盾龃龉一般:“舟雨,无论?你信不信,小黑曾经真?的很喜欢你,我也不是?真?的要?伤害你,我这么做,不仅仅是?为?我自己,也是?为?了替我的亲人,替千千万万被献祭给妖冢的妖族们求一个解脱。”

舟雨怒道:“少跟我扯这些歪理,你就直说,小黑是?不是?被你害死了?”

黑蛇叹息一声,忽然变回人形,从储物?袋中拿出?了当初舟雨送给小黑的那只毛狐狸,他一惯冷漠的脸上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将毛狐狸递到舟雨面前,低声道:“如果你认为?的小黑,只是?当初太华山那条没用?的黑蛇的话,那他确实已经死了,被你们狐族长老剥了皮,扔下后山悬崖时,他就已经死了。肥遗一族生来便是?一体双魂,当初我双魂分离才得以假死逃出?妖冢,我通过空间裂隙去了魔界,小黑则去了太华山,他沉睡多年?后醒来,记忆全失,与你相处时的确一片真?心,可惜……”

舟雨大致明白了小黑与玄黎之间的关系,兜兜转转,失而?复得,得又复失,原来那条小黑蛇竟然早就死了。

她紧紧抿着唇,沉默片刻后,忽然挥爪打落那只毛狐狸,两脚将它踩进沙里,恨恨道:“既然小黑已经死了,那你也不准拿着他的东西。”

越想越气,这家伙不仅冒充小黑骗她感情,还骗她的灵石!

舟雨怒吼一声朝玄黎扑过去,打算狠狠咬这家伙一口,但在离他的脖子不过几寸时,却忽然撞上一道冰凉透骨的屏障。

舟雨及时后撤落回原地,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玄黎继续道:“舟雨,就算你不愿意承认,但小黑就是?我,我就是?小黑,这些话句句属实,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其实不愿意跟你动手的,至于我跟晏曦,跟这片妖冢之间的仇怨,我也希望你不要?插手。“

舟雨:“坏蛋死前都要?先说一堆歪理废话,你也非得演这一出?是?吧?”

玄黎听到这话,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舟雨,见?她一脸正义凛然,又忽然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笑?得舟雨心里莫名发毛。

等他终于笑?够了,这才满是?嘲弄地低语:“是?啊,我是?话本子里的反派、坏蛋,注定要?用?自己的命给你们这些正道主角当垫脚石,五千年?前是?你父亲的垫脚石,五千年?后又成了你的垫脚石,真?是?恶心啊,你们这些自以为?是?主角的家伙……”

这情绪转变得又快又陡,简直让舟雨接不住戏,而?玄黎一直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这会?儿忽然气质突变,让舟雨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下一刻,她几乎本能地一跃而?起。

就在她跳起的瞬间,比王宫大殿中的柱子还粗的尖锐冰凌刺破沙地,从她原本所站的地方拔地而?起,差点就将她捅了个对穿。

舟雨此时也终于明白,不管这家伙嘴里说什么不想伤害她,他做出?来的事却桩桩件件都是?想要?她的命。

小黑是?不是?真?的死了,自己那从未谋面的父亲跟他有何恩怨,或是?他有什么心酸过往,这些舟雨都不知道,她自认为?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小黑或是?玄黎的事,此时生死相搏,她自然也没有任何心软留手的理由。

想通了这些,舟雨也不废话了,磅礴的妖力荡开,白狐瞬间化为?无数虚影,绕着玄黎转圈,试图先将他眼睛晃花。

狐妖一族本就擅长幻术,九尾狐更是?个中高手,舟雨再是?不学?无术,这种烙印在血脉中的天赋还是?极厉害的,转圈圈的招数虽然不怎么高明,但玄黎的确无法分辨出?她的本体在何处。

对付这种花里胡哨的招数,最有用?的办法自然是?静观其变,玄黎站在原地没动,而?舟雨也一副永远都不会?转晕的模样?,两人陷入僵持。

忽然,沙丘中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头顶也有破空声响起,玄黎嘴角微抽,立时倒飞出?去。

他原本站的地方,一团雪白的身影从沙里跳起,几张雷符同时炸响。

声东击西,上下夹击,这还是?跟玄黎现学?现卖的招数。

玄黎一直退到狐影圈圈的外围,重新变回巨蛇,慢悠悠地游走在沙丘上,蛇尾快速震动,沙沙沙的响声混在风中毫不起眼,将消息传到了藏着远处沙粒下的活傀冥霄耳中。

如烟似雾的红影悄无声息地靠近,舟雨也似乎终于转累了,白狐身影再次显现出?来。

红影伺机而?动,刚要?钻出?沙海,忽然一阵清光亮起,烈火灼烧般的痛苦骤然降临,冥霄发出?一声惨叫,想要?钻入沙中逃走,却又撞进了一抹金光中。

惨叫声戛然而?止,原本姿态悠然的玄黎瞬间紧绷,冥霄没了。

他猩红的蛇眼盯着那圈熠熠清光,冷然道:“倒是?将你师兄的本事学?了几分。”

舟雨夸张地“哈”了一声:“怎么,羡慕我有用?不完的符箓吗?”

其实她真?的只是?绕着玄黎狂转了几圈而?已,那一圈驱邪除秽的符箓都是?自己藏在沙海中游过来的,而?最后将冥霄彻底超度的那抹金光看着虽然眼熟,但还真?不是?她干的。

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吹牛。

玄黎看了眼不知何时绕到自己身后的解千言,叹了口气:“你们走吧,我此番前来妖冢不是?为?了跟你们拼个你死我活。”

舟雨被他气笑?了:“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呢?觉得自己打得过就下死手,发现自己落了下风就装好?人放过我们?你放过我,我可不会?放过你!”

她放完狠话便朝玄黎扑去,这次一点花招没有,纯粹就是?拿爪子挠,用?牙咬,甩起尾巴抽。

一狐一蛇、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混做一团,如普通野兽般奋力撕咬起来。

舟雨无论?言语还是?行动都毫不留情,玄黎则是?说一套做一套,场面很快就失控,妖血混着沙土,将白狐狸糊成了花狐狸,黑蛇染成了菜花蛇。

解千言方才被阿鼎叫走,但实在不放心舟雨独自去对付玄黎,刚好?察觉玄黎在召唤冥霄,便将计就计,将符箓藏进了舟雨的圈圈里。

解决掉冥霄,解千言松了口气,本以为?这两妖打架还是?会?跟先前一般用?用?脑子,他也好?伺机帮忙,结果一眨眼他们就咬成一团,完全不给他插手的空间。

“舟雨,快走,结界已经打开了,只能维持半个时辰。”

阿鼎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已经打红眼了的狐狸显然是?没听进去。

安静了许久的沙海忽然动了起来,不同于先前失控般的风急浪高,沙粒只是?如泉水涌动般朝打成一团的两妖流去,攀上黑蛇的身躯,钻进他的鳞片,一点点覆盖过去,就像是?套上了件沙做的贴身衣物?。

这奇怪的现象终于引起舟雨的注意,她愣愣看着沙粒越来越多,越来越厚,而?玄黎拼命运转体内魔气试图将沙子甩落,又挣扎着想要?变回原形,最终却是?徒劳。

而?这些沙仿佛有智慧一般,一点也没往舟雨身上沾。

“舟雨,快走了!”

正看得起劲时,舟雨的腿被人扯了扯,她低头,对上了解千言满是?担忧心疼的眼睛。

舟雨起身抖了抖毛,浑不在意道:“师兄你别担心,这都是?他的血,我可厉害着呢!往哪儿走?我带你吧师兄。”

解千言摇头,抛出?佩剑,拉过舟雨,叹息道:“变小点,我带你,别耽搁时间了。”

舟雨哦了一声,也不跟他争,立马变做猫一般大小,动作熟练地往解千言肩上跳去。

然而?这一跳却没跳上去,尾巴被人扯住了。

“舟雨,你就,你就这么走了?”

玄黎整个成了条沙蛇,却仍旧挣扎着用?尾巴尖拖住舟雨。

舟雨简直要?被这个神经病气死了,让走的是?他,不让走的也是?他,说不想伤害的是?他,下死手的也是?他,这人肯定是?脑子有问题!

“混蛋,你给我放开!”

恰在此时,沙海像是?终于积蓄了足够的力量,猛然间暴动起来,在玄黎身下搅动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拉着这条黑蛇决绝地沉入地下。

玄黎死死盯着舟雨,眼中有不甘,有憎恨,有羡慕,也有难以察觉的一丝不舍。

解千言带着舟雨御剑朝东侧殿莲池飞去,而?舟雨蹲在他肩头,呆呆看着玄黎被暴怒的沙海彻底吞没,喃喃道:“这沙子,莫非竟是?我们这边的?”

解千言默了默,忽然道:“舟雨,跟你父亲道声别吧,他就在那片沙海中。”

舟雨转头,掰过解千言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似有些不敢置信地跟他确认道:“父亲?我的父亲?我爹?”

解千言点头:“对,你爹,他叫晏曦,是?曾经的妖王,刚才沙海忽然暴动,拖着玄黎沉了下去,应该就是?他做的,他在保护你。”

舟雨的眼睛瞬间红了,却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两人快要?飞过宫墙,那片沙海也即将消失在视线内,解千言停在半空,拍拍肩上的狐狸,再次劝道:“舟雨,跟他道声别吧,他一定很想听你叫他一声爹,别让他遗憾。”

舟雨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却仍旧不愿意开口,解千言轻叹一声,解释道:“岳父他很在意你,你忽然修为?暴涨,是?因为?他给了你半颗妖丹,关于你的身世,我们出?去后再详查,但是?你将来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不要?给自己留遗憾,叫他一声爹,跟他道个别,好?不好??”

“好?。”

又沉默了片刻后,舟雨终于哽咽道:“我走了,下次再见?,还有,嗯,谢谢您,爹。”

解千言将她藏进怀里,转身朝莲池的方向飞去。

他们身后,原本暴动不休的沙海忽然安静了片刻,很快便再次翻腾起来,黑蛇的身影消失,暗淡的金光沉入沙底,封住了被魔气冲开的空间裂隙,魔气越来越淡,最后消失。

116。前往缥缈山的路

解千言和舟雨赶到东侧殿莲池时,逃命的小妖们?吓得屁滚尿流维持不住人形,一个?个?正憋着泪乖乖排队,如同下饺子般咕咚咕咚往水里跳。

青蛟大王高高端坐于莲池中的假山上,背后倚着昏迷不醒的大白虎,怀里抱着奄奄一息一息的小白虎,表情严肃眼神凶恶,瞪着底下排队的小妖们?,时不时呵斥两句。

“不准插队!秃毛山鸡,说的就是你!给老子滚到最后面去!”

“哎那条身上长圈圈的蛇,滚下来自己走,不准缠别人身上!”

“都不准哭!不会游泳的先?憋一大口气,下水之?后眼睛一闭腿一蹬就会了。”

看到解千言和舟雨,威风凛凛的青蛟大王立马眼睛一亮,挥着手同他们?打招呼:“快来快来!这小老虎被个?不认识的狐妖捅了一刀,就剩一口气了,我也不会治,你?们?赶紧来看看。”

解千言扫了眼哆哆嗦嗦排队的小妖,御剑落到青蛟大王身旁,查看了一下萧喇琥的伤势,直接摸到他身后,从浓密的虎毛中撕下一张符纸。

这张符纸上的线条很是?古怪,看上去隐约是?一个?人的形状,刚一离体,符纸人的胸口处便冒出一点血红色,这点血红色迅速蔓延开来,很快就浸染了整张符纸,与此同时,萧喇琥胸口的血色渐渐消失,最后竟恢复如常。

舟雨从解千言怀中探出头,见萧喇琥没事了,连忙问青蛟大王:“前辈,是?什么样的狐妖?您没抓住吗?”

青蛟大王被解千言这一手唬得一愣一愣地,盯着他将染血的符纸扔掉后,才回过神来对舟雨道:“是?一只金仙初境修为的红狐,就是?先?前跟冥霄打起来的狐妖中的一个?。她跟我过了几招,见打不过立即就跑,我带着这两只老虎,也不好去追,只能让她跑了。”

舟雨喃喃道:“是?苏长老……”

解千言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拍拍她的头以示安慰,又对青蛟大王道:“结界只能打开半个?时辰,我们?也尽快走吧。”

青蛟大王应了一声,将怀中仍旧昏迷的萧喇琥递给解千言,一个?纵跃跳到排队的小妖们?身后,飞起一脚将这些?小妖全扫进了池中,最后还不忘叮嘱一句:“想活命的就快往水底下游,不准回头。”

解千言这边已经给虎大王和萧喇琥贴好避水符,自己带虎大王,舟雨带萧喇琥,青蛟大王在前方引路,四人一妖也跟着下了水,朝莲池深处潜去。

*

舟雨被狐族长老带走的第二天,南悦星和程泽所在的荒山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解千言留下的符阵被破,那辆华丽的龙车大喇喇挂在山头树梢上,一下子就变得跟和尚头上的虱子一般扎眼,南悦星只好寻了个?山洞将龙车藏好,自己跟程泽另也跟着猫了进去。

锦年他们?离开时约定好再等两天,若解千言他们?还没回来便得去搬救兵了,算起来就在明日,南悦星此时却愁得头都快秃了。

“下山后一路往东,到永嘉城之?后通过传送阵直接传送到云泽城,随便找一家奚氏的店铺或驻地,报上你?的姓名来历,让他们?立刻帮你?联系奚少主,见到奚少主后请他多带些?人手,来青丘王都救人,记住了吗?”

“没记住。”

“……那我再说一遍,下山后往东……这次记住了吗?”

“记住了,来青丘王都救人。”

“……”

南悦星看着一脸蠢样的程健忘,深吸一口气忍下打人的冲动,转过头不理他,开始捣鼓一张似金又似玉的精致牌符,一会儿用石头砸,一会儿又用剑削,折腾了半晌,这牌符却连一丝刮痕都没有。

程健忘蹲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好奇问道:“悦星,这是?什么啊?”

南悦星白了他一眼,第十五次回答同样的问题:“是?我的本?命灵符。”

程泽这家伙每天都有新花样,她实?在不敢放他一个?人去搬救兵,万一救兵没搬来,还倒贴进去一个?,那她罪过可就大了,没办法,只好想别的法子通知?自家父兄。

她这趟离家出走时为了表明自力更生的决心,根本?没带任何能联系上南家的通讯令牌,思?来想去,唯有弄坏本?命灵符,让供在祠堂中的本?命灵火出现异样,家里人才会立刻赶来此处。

至于让家人担心害怕,发现真相后又要被骂得狗血喷头这些?后果,也只能到时候嘴甜一点眼泪掉得凶一点,总能糊弄过去的。

但这本?命灵符也太难破坏了吧?!难不成真要她死一死才行??

南悦星被搞出了一肚子火气,正打算弄点雷符火符给这玩意儿来顿狠的,身边的程健忘再次发问:“悦星,这是?什么啊?”

南悦星耐心告罄,怒上心头,一巴掌拍到他头上,怒喝:“你?是?留音石成精了吗?!刚说过的事转头就忘,怎么偏偏还记得我叫悦星?”

程健忘捂着脑袋委屈极了:“昨天之?前的事情我都记得,我又不是?失忆了……”

“闭嘴!不准再问了!”

看着南悦星杀气腾腾的眼睛,程健忘老老实?实?蹲到龙车窗户边,掀开窗帘欣赏外面黑咕隆咚的山洞。

欣赏了好半晌,一个?疑似人形的东西在山洞口一闪而过,程健忘下意识问道:“悦星,那是?什么啊?”

南悦星正暴躁着,闻言腾地站起身,一把薅过程健忘就要开骂,此时,一张带笑的脸忽然出现在龙车窗外,对两人点了点头。

这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五官清秀,眼神温和,有些?眼熟,但南悦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不过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们?藏得好好的,忽然冒出个?人站在旁边笑嘻嘻,这就很惊悚了。

南悦星拉着程健忘后退两步,紧盯着窗外的男人,沉声问道:“你?是?谁?”

那男人的目光扫过南悦星,然后停在程健忘身上,将他仔细打量了片刻,忽然出声唤道:“师弟,不认识我了吗?”

程健忘脑子虽然不行?了,但眼睛一直是?行?的,他已经看清这人的本?体,只是?一时有点不敢相信,直到听到这声“师弟”,他才蹙眉反问:“你?是?,墨阳师兄?”

样貌清秀的男人点了点头,而南悦星听到“墨阳”这个?名字,才恍然记起为何她会觉得这人眼熟,当?初从淤泥精里分离出的墨阳残魂,不就是?这人再年少些?的模样吗?

程健忘也是?满脑袋的问号,墨阳跟沁澜两人离开缥缈山时,他都还没出生,墨阳根本?就不该知?道程健忘的存在,此人却一眼认出了“师弟”,这实?在太诡异了!

莫非是?看他俩太弱,连戏都懒得认真演了?

南悦星警惕地等着这个?自称墨阳的人,拉着程健忘往车厢角落退去,一边退一边问:“你?来这里做什么?又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墨阳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南悦星的话,而是?看着程健忘轻声道:“师弟,带我回缥缈山可以吗?我很想念师父。”

程健忘只是?健忘,并?不是?傻了,这人本?体虽然的确是?玄龟,长得也跟墨阳那缕残魂极像,但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更何况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缥缈山,于是?他诚恳地拒绝了对方的请求:“抱歉,我没办法带你?回去,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去。”

墨阳脸上的笑容更盛,他本?就是?清朗如月般的长相,笑起来显得尤为亲切,但这笑容却让程健忘和南悦星心中同时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寒意。

“回去的路就在你?身上,你?当?然可以带我回去。”

程健忘挠头:“我身上?哪儿呢?”

他低头开始在自己身上翻找起来,十分不文?雅地扯开领口将脑袋埋进去仔细看,还招呼南悦星:“悦星啊,帮我看看我背上有什么地图之?类的东西吗,我看不到呢。”

若不是?时机不对,南悦星真想踢这家伙两脚。

墨阳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仍旧站在龙车外,含笑看着他们?。

找着找着,程健忘的动作慢了下来,费力将脑袋从领口扯出来,脸上有些?茫然,似乎忘了自己要找什么,呆了片刻后,他指着窗外的墨阳,再次发出了今天的灵魂拷问:“悦星,那是?什么啊?”

南悦星:“……”

南悦星没理他,努力挤出笑容对墨阳道:“那个?,墨阳道友,不如我们?打个?商量,刚好我们?也想去缥缈山,带上你?一起肯定没问题,但能不能麻烦你?再等等,我们?人到齐了就出发,可以吗?”

墨阳终于将眼神移到南悦星身上,将她仔细看了又看,忽而笑道:“是?南家大小姐啊……你?最好不要插手缥缈山的事,快回映月谷去吧。”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语气也平静极了,但南悦星却觉得仿佛有滔天的恶意将自己包裹,一时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程健忘一直盯着墨阳,他总觉得这家伙身上气息很奇怪,本?体的确是?玄龟没错,但胸口和脚下却隐隐泛着点红光,他当?初见过的玄龟画像,那可是?从头到脚都黑漆漆的,泛红是?什么情况?

正迷惑的时候,墨阳身上忽然红光大盛,程健忘终于看清了,这玄龟竟是?满身的血光!

“快跑!”

程健忘拉起南悦星,顺手拍了张神行?符在她背后,两人如离弦的箭一般从另一侧车窗冲了出去,瞬间消失在山洞口。

墨阳微微蹙眉,有些?烦躁地抚了抚胸口,若程健忘这时回头看一眼的话,就能发现他身上的血光已经完全收敛了起来。

但此时的程健忘和南悦星可没有回头看的功夫,两人冲下山,没头苍蝇似的随便寻了个?方向御剑狂奔。

飞了一段后,程健忘忽然减速,落到了南悦星后面。

南悦星心中一紧,果然,程健忘在身后疑惑发问:“悦星,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南悦星:“……”

她只能安慰自己,好歹这家伙没问她是?谁,还算有救。

“去逃命!赶紧的!”

南悦星可真是?怕了他了,一把拉住他的手继续逃。

解千言的神行?符虽然好用,但两人修为毕竟差了一大截,没法完全发挥出符箓的实?力,逃了不过半个?时辰,墨阳那温煦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师弟,你?这是?做什么?”

两人回头一看,墨阳像抹幽魂一般飘在身后,笑得如沐春风。

南悦星头皮都麻了,赶紧掏出敛息符神行?符,一股脑儿全贴上,调转方向继续逃。

在这种惊心动魄的逃命时刻,程健忘竟还抽空发问:“悦星,那是?什么?”

“是?你?大爷!赶紧给我闭嘴吧!”

“我大爷?我大爷这么年轻的吗?”

南悦星差点被他噎个?倒仰,但她完全没心情跟这脑子有病的家伙斗嘴了,因为墨阳又追了上来,她不得不再次改换方向。

三人就这样你?追我逃,伴随着程健忘时不时的“悦星,那是?什么”,一路逃到了漯江边。

南悦星和程健忘两人已是?筋疲力尽,墨阳仍旧优哉游哉笑意盈盈,三人对峙于江边,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墨阳率先?开口:“师弟,跟师兄一起回去吧,别任性了。”

程健忘凑到南悦星耳畔低声道:“他叫我师弟哎,莫非真是?我墨阳师兄?我们?为什么要跑来着?”

南悦星真想给他两个?大嘴巴子啊!

“不是?你?拉着我跑的吗?!”

程健忘挠头:“是?吗?那我为什么要跑?”

在南悦星动手打人之?前,程健忘赶紧补充道:“他是?有点古怪,我们?得小心!”

两人嘀嘀咕咕,似乎完全没将墨阳放在眼里,他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脸上笑意不减,手却忽然抓向南悦星。

墨阳修为远超他二人,忽然动手,让他们?招架不及,南悦星下意识便抬手挡住头脸,程健忘则挥剑刺向墨阳。

然而他们?的动作落到墨阳眼中却似放慢了无?数倍,他轻巧避开程健忘的剑锋,手臂朝外弯折,以奇异刁钻的角度抓住了南悦星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南悦星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阴寒至极的气息顺着手腕攀爬上来,顷刻间冻住了经脉血肉,而一直被她握着手中的本?命灵符忽然爆开,瞬间将墨阳击退。

“悦星!”

程健忘惊叫一声,赶紧伸手扶住南悦星,而南悦星愣愣看着爆开的本?命灵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程健忘一边大声叫着南悦星的名字,一边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所幸人还活着,他勉强松了口气,摸出丹药喂给南悦星后,抬头看向墨阳,咬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墨阳正疑惑地看着自己被炸伤的手,听到程健忘的话更是?不解:“我不是?说了吗,想让你?带我回缥缈山。”

程健忘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我没办法带你?回去,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去。”

“回去的路就在你?身上,你?当?然可以带我回去。”

“我身上?哪儿呢?”

看着忽然开始在自己身上翻找的程健忘,墨阳脸上的笑意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行?了,别找了,你?跟我走,我告诉你?怎么回去。”

程健忘想了想,点头道:“我可以跟你?走,但必须带上悦星,你?若是?再伤害她的话,我就自爆,让你?什么也捞不着。还有,回缥缈山可以,必须带上我其他几个?朋友,否则我也自爆,谁也别想回去了。”

墨阳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个?邪气的笑来:“可以啊,我什么时候说不能带你?朋友一起了,是?你?们?自己莫名其妙要逃跑的。”

若是?南悦星还醒着,定然喷他一脸的血,这两个?狗东西,都有病!

117。连环骗局(本卷完)

南悦星的本命灵府炸开时,映月谷南家祠堂中,供奉于正殿中的一盏本命灵火忽然爆发出耀眼?的强光,转瞬间又暗淡下去,变成将熄未熄的孱弱模样。

负责看守祠堂的杂役弟子被忽然爆发的强光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查看,发现?密密麻麻的本命灵火中,有?一盏火苗微弱得几乎下一瞬就会熄灭,而这盏灵火下方的名字,正是南悦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