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倒v开始】活佛济公?
石头旁捧着“线索”的男人欣喜若狂。
“线索”是一本薄薄的册子。
旁边人催他:“你快打开看看啊。”
男人正准备翻开册子的封皮,忽然改了主意。
副本积分就这么多,按劳分配。线索共享出去了,大家都知道了,岂不是意味着自己能拿到的积分更少了?
他自认业务水平并不突出,前三次副本下来也只拿到了可怜的两百积分。再加上副本外的吃喝拉撒住,没几天就被霍霍完了。
这是他第一次离线索这么近。
男人眸光一闪,下定了决心。
他嘴上说着“好嘞”,手上却飞速从面板里掏出了另一本差不多形状的册子,同时把石头后拿到的“线索”收进了面板。
来了招狸猫换太子。
光线暗,他速度又足够快,没人看清他做了什么。
他翻开“狸猫”,摇摇头,叹了口气。
“上边什么都没有啊。”他说。
围成一圈的玩家交头接耳地嘀咕了一阵。
“真没有啊。”
“我就说嘛,这一趟太顺利了,不会拿到什么很重要的线索的。”
还有人不信邪,冲着男人伸出手:“给我看看。”
男人很大方地把册子递到了那人手里。
那人蹙着眉猛翻,只见上头真是一片空白。
接着,册子在玩家间传阅了一遍,大家的叹息声此起彼伏。
没能找到线索,玩家散去了。
“真没线索么?”兔子也没围去石头边,而是跟淮南月与秦问川一块儿站在包围圈外。她小声嘟囔着:“会不会他们漏看了?”
秦问川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兔子小姐,你还是太嫩。”
兔子哼唧了一声。
“别不服气。”秦问川瞥她一眼,“我问你,假如你是一个好不容易过了两三个本的小喽啰,积分少得可怜,还随时会丧命。这个时候你拿到了你认为的关键线索,这是你飞黄腾达的唯一机会,毕竟石头后的线索对应着副本中心,知道了副本中心就能靠个人努力完成主线任务,分得不菲的积分。你会怎么做?”
兔子可怜巴巴地说:“会呈给你俩,让你俩带我飞。”
“……”秦问川被噎了一下。
“对。”她接着道,“有我俩在你就一定安全。但别人并不认识我俩,所以有些人的选择会是……”
她停住了,冲淮南月抬了一下下巴:“你讲。”
淮南月:……你当讲课呢,还需要学生接茬?
淮南月脸上面无表情,口里还是很给面子地捧哏:“独吞线索。”
兔子恍然大悟:“所以那个人把真线索换掉了,拿给大家看的是另外的册子?难怪上边什么都没有呢。”
秦问川意味深长地说:“我说啥来着,你还是太嫩。”
兔子:……?
“刚才石头后拿到的不一定是真线索。”秦问川任劳任怨地解释,“咱之前一块儿过过一个本,你忘了?那回石头后拿到的是个假线索。”
“对哦!”兔子眼睛一亮,“老大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不过那是一年前的副本了,我下过几十个副本,也就那个副本特殊一点。”
那回其实有点惨。
大家都没经验,被那个假线索坑死了。
线索翻开后是寥寥数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大家寻思着把线索带回房间慢慢思考,结果那本本子倏然变成了一颗血糊拉碴的头,瞪着眼珠四处咬人。她们没有防备,所有人身上都挂了点彩,还险些被咬死了一个队友。
而现在……将线索带回房间的那个男人已经快死了。
他上一秒还美滋滋地把册子从面板里掏出来,准备翻开查看,下一秒,手上的册子倏然发了疯!
它跟有生命似的自动立了起来,继而拉高伸长,书籍变成了头和身子,书页变成了……触手。
瞬息之间,它便长成了蜘蛛的模样,扑棱着八条腿朝男人脸上扑去。
男人脸上唰地褪去了颜色,面如死灰,一个没忍住,从口里爆出一声叫喊。
他眼睁睁看着蜘蛛爬到了自己手上,但却没体会到任何或疼或痒的触感……
于是他这才反应过来,他违反了守则二:傍晚六点后禁止高声喧哗。
他死了。
房屋并不隔音,室外站着的三人听见了屋里传来的动静。先是一阵短促的惊叫,接着便是重物扑通落地的声音。
显然,那人没能逃过去。
兔子见惯了生死,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仍有些心惊胆战。她往旁边缩了一小步,挂上了秦问川的胳膊,可怜兮兮地问:“老大,下一步怎么办?”
秦问川:“取线索。”
“还取啊……”兔子有点犹豫,“万一又碰上假线索了怎么办?”
“凉拌。”秦问川这么说着,已然抬脚往正屋前值守着的婆子跟前走去了-
她们被怪物狂追了三遭儿,总算拿到了新的线索。
还是一本册子。
三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走到角落,秦问川从面板里掏出了盒火柴,点燃后,捧着册子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册子像是本日记,又不完全一样,只有日月与“姑娘哭了”,没有年份与其他话——
【腊月十三:姑娘哭了】
【腊月十四:姑娘哭了】
【腊月十六:姑娘哭了】
【正月二十三:姑娘哭了】
【正月二十四:姑娘哭了】
【二月初八:姑娘哭了】
【二月十二:姑娘哭了】
……
每页写了几十句姑娘哭了,写了十多页。
看得三人恐怖谷效应险些犯了。
秦问川哗啦啦把册子翻到末页,上边终于没写“姑娘哭了”,而是写着——
【阿弥陀佛,送他们下阿鼻地狱罢】
兔子弱弱开口:“老大,月姐,你俩觉得这册子会是假的吗?”
“假不了。”秦问川指着册子末页庄重签下的“紫鹃”二字与按下的鲜红的指印,“有这个。”
签字画押,诸事既定。神明在天看着,作伪者不得好死。
这是古时的公序良俗,副本内也不例外。
“她与佛祖作了交易。”秦问川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就是不知道……这最后一句里写的‘他们’,是谁。”-
一整个夜晚她们几乎都在东躲西藏,时不时触发追逐战,被奇形怪状的怪物撵上一阵。
一夜过去,三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秦问川眼睛旁边被划出了细细的一道血痕,淮南月则伤在了脸侧。
当第五次追逐战落幕后,秦问川盯了会儿淮南月的脸,待撞上淮南月的目光后,又什么都不说地将目光挪开。
淮南月有些莫名:“我脸上有花?”
一句话引得兔子也往她脸上瞧去,瞪着眼瞧了半天,小声惊叫:“还真有!”
她从面板里掏出镜子给淮南月看。
于是淮南月便瞅见,自己的右脸被奔跑时剐蹭到的枯枝划出了几道细密的口子,口子下是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几道红印子。
红印子恰好组成了莲花的形状。
她皱起眉,伸出手碰了碰。
有点疼。
秦问川煞有介事地评价:“还挺好看。”
淮南月:……
秦问川又问:“怎么整出来的,给我也整一个呗。”
淮南月:“……我能知道?”
秦问川大大咧咧地往台阶上坐,也蹙起眉,视线落在淮南月脸上的那朵花上。
她撑着脑袋看了良久,摇摇头:“我总觉得这玩意儿不是个好东西。”
淮南月:……废话,莫名其妙往人脸上长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秦问川的指尖轻轻敲了两下台阶,似是在思考。须臾,她从面板里翻出了一个棉布材质的小人:“用这个吧。”
“什么?”
“转嫁道具。”秦问川说,“能把对方身上有害的特质转移到自己身上。”
淮南月:???
“用那种表情看我干嘛?”秦问川笑起来了,“这道具不贵,一来只能把对方身上的特质转移过来而无法反向转移,二来只能转移有害特质。这种损己利人的东西一般人都不会用,价格便越来越低。”
淮南月心说这是钱的事儿吗:“你活佛济公,在这儿充好人?你有几条命能糟蹋?”
“嘿,还真比你多一条。”秦问川又翻出了昨天的那只替死鬼,往淮南月眼前晃了晃,“记得这个不,能抵挡一次致命伤。这玩意儿昨天你又不接,我可不就比你多了一条命?”
淮南月:……
淮南月的“滚”刚到嘴边,秦问川已经有所动作了。她捏着布质小人轻轻抚了两把,一个用力,小人倏然分崩离析,七零八落地跌在了地上。
淮南月眼睁睁看着秦问川的右侧脸颊出现了莲花的纹样。她再用镜子瞧,只见自己右脸颊变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几条细碎的伤口驻留在那里。
秦问川冲淮南月wink了一下,捞过镜子往脸上照:“真能转移啊,说明这纹样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别说,它还真挺好看,等我出去了也纹一个。”
淮南月:……
她转过头,木着脸,认真地问兔子:
“你们老大是不是有什么考核指标,每周必须固定当几次活佛,作几次死的那种?”
第24章【倒v结束】“把黛玉弄哭”
天色泛白,太阳挺着红肚皮摇摇地从远山外升上来。
怪物一个接一个散去了,周遭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院子里红砖黑瓦,地上铺着青石板,门口是小片的竹林,偶有醒过来的鸟雀扯着嗓子叫两声。
一切静谧而美好,完全看不出昨晚群魔乱舞的样子。
兔子胡乱抹了把汗,语气透着劫后余生的感慨:“总算是挺过来了。”
“可不是么。”秦问川接完兔子的话,转向淮南月,隔空投去了一个wink,“白月小姐,你认为现在的时间流速如何?
淮南月对于某人乱飞wink的行为已然免疫,正想木着脸说“你去竹林里听一听不就得了,至于问我”,却被蓦然响起的渺远的钟声打断了。
这钟声实在响得太过突兀,以至于淮南月到嘴边的话卡了壳。
众所周知,钟声只会在整点时敲,可是……六点的钟声分明刚在三分钟前敲完,绕梁的余音还未散。
所以这会儿敲钟是要闹哪样?
大伙儿屏息凝神,一头雾水地往下听。
接着她们便听见,钟声敲了整整……七下。
秦、淮、兔:???
不是,这就一个小时了?!
秦问川连忙往竹林里奔,刚站定,还没来得及凝神细听,钟声又敲响了。
三人哑口无言,就这么听着连续不断的钟声一直敲,从天亮敲到了天黑。
整个过程体感不过五分钟。
“不是,时间流速居然能快成这样吗???”天色很黑,兔子很崩溃,“还没来得及体验白天的‘绝对安全’呢,这怎么就又到晚上了?!”
秦问川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往好处想,白天时时间流速快,晚上流速说不定也会快一点,这个夜就没那么漫长。”
兔子愁眉苦脸,并没有获得什么安慰。
沉浸在忧愁里的兔子没注意到月姐给自家老大递了个眼神。待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秦问川拽住了胳膊,猛地往某个方向拉去。
“去哪儿?”兔子小声问。
“正房。”秦问川说。
此时九点的钟声刚敲完,院内还没发生异变。
兔子被秦问川拽着跑,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十点就快来了吧,万一她们在半路上被怪物突脸了咋办”。结果跑了许久,一直跑到正房门口,也没听见钟声。
兔子更绝望了:“怎么这会儿偏偏时间流速变慢了?一到晚上就放慢时间拉长战线是吧。我就知道系统没那么好心。”
她们仨蹲进草丛,再次聆听起了室内的动静。
这回室内似乎不只有黛玉,还有另一个人陪着说话。
“宝姐姐,有空多来坐坐。”黛玉笑道,“上回你差人送来的樱桃我吃着很好,还想向你讨呢。”
“行,我明儿叫人再送半框来。”
“太多了,使不得。我克化不了,白放这儿可惜了的。”
“你若吃不了太多,便差人送些给云丫头探丫头。她俩也爱吃。”
陪着黛玉聊天的是宝钗。
室内时不时传出一阵的笑声,像是松间泠泠的白露。
……
她们仨一动不动地在草丛里蹲了许久,也没能等到十点的钟声。
时间跟倏然静止了似的。流速与之前相比实在太慢。
既然哭能使时间流速变快,那么……笑呢?
淮南月的眸光闪了闪,拽了一下秦问川的袖子。
秦问川的视线顺着风飘过来,淮南月没迎,垂着眼问:“玩家之间有什么隔空传话的方法么?”
“在副本内,队友间可以通过面板互发消息。不过发一次一百积分来着。”
“这也要收费?”淮南月的眉毛挑了起来。
“系统是这样的。”秦问川撇撇嘴道,“扣扣搜搜的。”
秦问川这么说着,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抬脚就要跨出草丛。
兔子一头雾水,也跟着站起来,被她一把按了回去:“你还是跟着你月姐一块儿蹲这儿。”
“那老大你去哪儿?”
“喏,你月姐给我派活儿了。”秦问川冲淮南月蹲着的方向抬了下脑袋,“让我去竹林里听听动静,判断一下时间流速,然后给她发个消息说一声。对吧月姐?”
腔调拖得长长的,“月姐”两个字尾音上扬,颇有些吊儿郎当。
淮南月:……
虽然她说得对,但是……
好端端的话,怎么被这人说出口后就显得这么欠揍?!-
秦问川轻手轻脚地从草丛里蹿出去,不消片刻,又轻手轻脚地拐了回来。
她撑着膝盖喘了那么两声的气,说:“还真是。”
“嗯?”
“时间流速真变慢了。”她又喘了片刻,才把话补完了。
淮南月的目光在她起伏动静很大的胸膛上停了两秒,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挪开。她挑着眉问:“不是说队友之间可以互发消息么?你还跑来跑去?”
秦问川摆摆手,“嗐”了一声:“一次一百积分呢,我省点钱。”
淮南月:……
这时候开始省钱了是吧。
淮南月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有多慢?”
“挺慢的……”秦问川想了会儿,说,“大概是现实世界的三分之二吧,这儿的一个小时搁外边能变成一个半小时。”
猜测成立了。
黛玉一哭,时间流速就变快。一笑,时间流速就变慢。
兔子听完俩人的结论后,登时瘫了。
“所以今晚的夜会很长?”她苦着脸说,“而且现在黛玉还在笑,时间流速只会越来越慢……不瞒你们说,我想死。”
秦问川拍了下她一头白毛的后脑勺,悠悠开口:“其实有个方法。就是有点缺德。”
“什么方法?”兔子赶忙问,“不怕缺德,就怕缺心眼儿。昨晚的强度要是再来一回,还持续更久,我真觉得我会交代在这里……”
秦问川瞥她一眼,脆生生张口:“把黛玉弄哭。”
兔子登时话音一转:“……这里也不错,多跑跑能锻炼身体,有益身心健康,哈哈。”
不是,什么叫做把黛玉弄哭??!
在她之前过过的大大小小的副本里,其他NPC得罪了不要紧,唯有一类人不能得罪——
各房的主子。
主子们在NPC里的级别最高,能力也最强。她们甚至可以干扰系统发布的任务,不像别的NPC仅仅是把任务带去玩家身边,她们还能够往任务里加一些个人恩怨。
大约两三个月前,自己因为说话方式不对得罪了妙玉,被她追了一整个副本。好在这姑娘忘性还算大,时隔半个月在另一个副本中相见时,她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妙玉忘性大,不代表黛玉忘性也大。倘若得罪了黛玉,首先这个副本内不好过是必然的,其次,假如这种情绪延续到其他副本里,就更糟了。
兔子这么想着,磨磨蹭蹭地蹭到了她老大身边,轻声细语地说:“别呀老大,一个晚上而已,很快就能熬过去的。”
秦问川冲她笑了一下。
兔子还没明白过来这个笑是什么意思,内心已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盘算了会儿预感的来源,悲催地发现她漏了一件事——
光拉老大是没用的。这儿还有个“最强新人王”,不按套路出牌程度和老大并列第一。
——淮南月蹭地站起来,蹭地往正房冲,兔子后知后觉地捞了一把,只捞着了一爪子空气。
兔子:……
秦问川又拍了一下兔子的脑袋:“走。”
兔子生无可恋:“去哪儿?”
秦问川笑起来了:“当然是去屋子里看热闹啊。”
兔子:……
去了就有可能被当成同伙。不去就算背叛队友。
兔子自认是一个十分忠诚的人,与朋友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她于是从面板里掏出纸笔,又开始啃哧啃哧写字。
秦问川凑过去看:“写什么?”
兔子幽幽地说:“绝交信。”
秦问川:……-
兔子跟着秦问川大摇大摆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里边已经传出淮南月同大伙儿交谈时的清冷的声音了。
“效率挺高。”秦问川点点头。
兔子无端从中听出了一股子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她觉得她们老大脸有点大。
秦问川在门口值守的婆子前站定,清清嗓子,张口就来:“我同方才那位姑娘一块儿来的,在路上有事耽搁了一阵,故而迟了。”
婆子有些狐疑,上下打量了她好几遍,又从喉咙里咳出一片痰,才慢悠悠道:“你扯谎。”
“怎么就扯谎了呢?”秦问川气定神闲。
“昨晚你来这儿一会儿说解手一会儿又不解,绕来绕去三四遭儿。你就是个惯会扯谎的。”
秦问川:……
这婆子记性还怪好。
兔子在旁边颇有些不服气,往屋内一指:“方才那位姑娘昨儿和我们一道儿的,怎么她就能进呢?”
婆子的表情变得腼腆起来,视线频频往自个儿的兜里瞥。兔子顺着她的目光瞅过去,瞧见了块冒头的银锭。
兔子:……
兔子刚想忿忿不平地说上一句“你们怎么还收过路费啊”,却看见她们老大已然从面板里掏出一块鸡蛋大小的碎银,眼也不眨地往婆子怀里丢,随即大步流星地进了屋。
第25章只是很委屈,又很感动
淮南月正在里间和黛玉唠家常。
黛玉一向礼数周到。她眉眼含笑,亲自为淮南月斟了一盏茶:“难为你还想着来看我。有客远道而来,原不应等客上门便要有个照应的,只是这两日忙,我身子又着实不好,故此疏忽了。姐姐莫怪。”
淮南月没什么表情:“我知道。”
“嗯?”黛玉歪头看她,脆生生问,“你知道什么?”
淮南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在找借口。”
室内倏然变得落针可闻。黛玉上翘着的唇角蓦地收了回去。
她攥着茶壶柄,闷声不吭地给淮南月又斟了一盏茶,才轻声道:“没找借口。”
“找了。”淮南月说,“你这两日不是忙,你是心情不好,总哭,才不见人。”
黛玉蹙起眉,咬了一下唇,没接茬。
淮南月继续道:“为什么哭?”
……这人好生奇怪。我哭便哭了,关她何事?
黛玉像是有点撑不住了,脸上的笑没了踪影。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端茶送客。
自觉的人这会儿就该走了,可惜淮南月不自觉。
她还是问:“为什么哭?”
黛玉没了喝茶的兴致,把茶盏往桌上一掼,声音彻底冷下来了:“与你何干?你究竟又是为何而来?你同大家说有要紧事要与我交代的,我遂同你进了里间,却听着了这么一番无缘无故又没个轻重的话。难不成这就是你口里的“要紧事”?今儿你是客,我不好待你怎样,我且劝你自重。”
淮南月“哦”了一声,却什么动作也没有,仍旧静静坐在那里。
黛玉忍无可忍地站起身:“你不走,我便走。”
淮南月没拦。
大约因着愤懑,黛玉的眼圈已然有些红了。那一对惯常似蹙非蹙的罥烟眉微微吊起,底下是蒙上了一层水雾的明眸。
她扶着桌子起身,摇摇地走到门口,正要掀帘而出,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毫无波澜的问句——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知晓你哭了一日么?”淮南月道。
她好整以暇地坐在梨花木椅上,一只手晃着茶盏,另一只手垂在桌旁。
黛玉往外走的步子顿住了。
的确,这位客人不该知道的。她想。
自己哭的动静着实很轻。白日里不想令紫鹃为自己忧心,她跑到了山石头后边哭。
归家后,紫鹃看着自己红红的眼眶,心下明了。她盯着自己看了良久,叹了口气:“姑娘该注意身子,有什么委屈烦难便同我说,别同自己过不去。”
可是有些委屈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黛玉扯着裙带,缓缓转过身。
“为何?”她问,“你如何知晓的?”
淮南月垂眸喝了一口茶,抬起眼,一字一句道:“是贾夫人。”
贾夫人,贾敏,黛玉早逝的娘。
“你扯谎。”黛玉咬牙道,“你别唬我说,我娘来你梦中,托信与你。她都不入我梦了,如何会找上素昧平生的你呢?”
黛玉这会儿很想哭。
大约四五年前吧,她还会时常梦到娘。梦里那属于娘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摇着蒲扇哼着调子哄她睡觉,以至于她总不愿醒。
可是近一两年却再也没梦到了。
人的记忆总是会模糊的。或是娘终于放下一切,转世投胎去了。
黛玉这么想着,有些释然,又有些委屈。
释然的是娘总会走,委屈的是难过时再无人可说了。
手中的裙带已经被她攥皱了。她松开手,别开脸,声音闷闷的:“你就是在扯谎。”
无人回应。
室内安静得有些过分。
黛玉转过头,想着你不说话我就请你出去,却对上了一双似乎没什么情绪的眼。
她听见眼睛的主人说“没扯谎”。
“没扯谎。”淮南月一直平心静气的,“我今儿中午睡了一觉,便梦着了贾夫人。”
“她同我说,并非她不想入玉姐儿的梦,实在是牵肠挂肚,以至于不忍相见,生怕一见面便唯余惆怅,对坐而悲鸣。”
“玉姐儿身子又不好,每每哭时总于身心无益,故而倒是不见为好。”
“她又道,既然你来了大观园,你便帮我劝劝我家玉姐儿。”
“劝她能克化得动便多吃些,劝她别贪凉,劝她宽些心肠,劝她多在园子里走走,她说话好听,姊妹们很乐意同她玩的。”
“她还道,玉姐儿别牵挂娘,娘在天上过得很好。”
“只是娘就玉姐儿这么一个女儿,实在是不舍啊。定要看着她平平安安成人,娘才舍得喝下孟婆汤。”
“玉姐儿儿时喜欢吃梅花糕,长大却不吃了,不知是变了口味,还是吃不着。这个其实不难,梅花粉四季都有,明儿便叫小厨房做了吃,不必总那么小心,饿了渴了要叫唤。”
“她说,玉姐儿受累啦,玉姐儿不要难过。这么些年吃的是没娘的亏。终究还是娘对不起你。”
黛玉沉默地听着,已经泣不成声了。
哭着哭着,身边递过来了一块帕子。
她顿了一下,伸手接过。
帕子上有股清冷的梅花香。和淡香一块儿飘来的,是一句轻轻的“要开心”。
“你娘总不愿你委屈自己的。”淮南月道,“饿了渴了就说,想吃梅花糕就去小厨房取。她在天上看着,佑你岁岁平安。”
黛玉从嗓子里闷出一声含糊的“嗯”,抽噎却始终没能止住。
人总是这样,遇上坏事儿不会哭,但一旦有人凑过来关心自己,眼泪就开始啪嗒啪嗒掉。
悲伤吗?不悲伤。
只是很委屈。又很感动-
淮南月出来的时候,秦问川正在外间同宝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见她掀帘子往外走,两人的目光一齐朝她追过去。
宝钗有些好奇:“你同颦儿说了什么,怎么半道儿忽然动静那么大,之后却没听着什么?”
紫鹃也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
“无事。”淮南月淡声道,“林姑娘有些想家。我宽慰了几句。”
“又想家了?”宝钗撑着茶几站起身,“了不得,她一想家便哭。我进去瞅瞅。”
淮南月没想好怎么开口阻止——宝钗一进,黛玉不哭了,方才诌的一大片话不是白搭了么——一时哑然。秦问川眼观鼻鼻观心,在旁边打起了配合。
“依我看,你别进去。”她摇摇脑袋,煞有介事地说,“让她一个人呆会儿倒好,不然忧愁郁结在心,恐得病的。”
“也是。”宝钗点点头,叹道,“唉,只恨我帮不上什么忙。”
她拉过紫鹃的手,轻轻拍了拍:“好孩子,我去了,你且辛苦些,多宽慰宽慰你家姑娘。”
紫鹃“欸欸”地应着。
宝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紫鹃瞥她们一眼,欲言又止,终是小心翼翼地掀帘子进了里间-
黛玉一哭,时间流速便快上许多,十点的钟声早已敲了。
然而正房内却始终没什么变化。没有奇形怪状的怪物朝她们扑来,也没有纷至沓来的支线任务找上她们。
屋内没熏香,八仙桌山放着瓜果,一片清甜气。墙角又有炉子咕嘟咕嘟煎着药,满屋又是清苦的药香。
兔子闻着闻着,叹了口气:“这药闻起来怪苦的,她喝起来应该挺难受的吧。”
“她习惯了。”淮南月道。
兔子又叹了口气,轻声说:“我有点心疼。”
她顿了顿,哑着嗓子继续道:“黛玉那么小,这会儿才十三四岁吧,几乎是娘胎里生下来就开始喝药,喝了十几年了,也不过是勉强把命吊着。十三四岁换到现代,也就是上初中……唉,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长吁短叹一阵,最终还是没能吐出什么其他话来。像是没话了,又像是想说的太多太杂,以至于理不清头绪说不出口。
她于是把这个话题抛下了,捡起了另一个:“话说咱们现在去哪儿?还出去么?”
“出去干嘛,被怪物追?”秦问川懒洋洋倚上了桌,“反正我就在这儿呆着了。说来也怪,这儿还怪清净的。你呢?什么想法?”
她说着,转向了淮南月。
兔子也跟着转过去,眨巴眨巴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面露期待。
看样子老大是指望不上了。兔子想。
主线任务里指定的一周的ddl已经过了一天一夜,眼看着即将过第二夜了,老大却还是不紧不慢的。
要知道,老大她们的任务是“一周内达成紫鹃的心愿”,而自己的任务是“阻止白色阵营达成紫鹃的心愿”。
所以只要一周内老大她们没完成任务,她们就得死,自己却会活。
但现在看来……自己都要担忧死了,怎么老大还这么慢慢悠悠的呢?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月姐肯定不一样吧。奇葩有一个就够了。
兔子这么想着,满怀期待地冲淮南月复读她们老大的话:“月姐你呢?什么想法?”
结果淮南月也道:“不急,歇歇再说。”
兔子:……
兔子心道我什么运气啊,摊上这俩不顾命的祖宗。
……直接快进到六天后,给?*?你俩埋了得了呗。她赌气地想-
十一点的钟声来得很快。继而又是延绵不断的十二下钟声。
房间隔音效果算不上特别好,黛玉的抽噎声断断续续地往外传。
黛玉越哭,时间流速越快。
秦问川在正房瞎转悠,拎起花瓶看花瓶底,扒着桌沿看桌面的花纹。
兔子在旁边心急如焚地问:“发现什么了吗老大?”
秦问川:“没。”
“那老大你在找什么吗?要不要我帮你一块儿看看?”
“没。”秦问川摆摆手,“我就是瞎看看。”
兔子:……
秦问川还盯着桌上的花纹瞅,嘴却冲旁边努了努:“别跟着我转了,去看看你月姐,她好像有啥发现。”
兔子腹诽道你后脑勺长眼睛了啊,看都不看就知道人家在干什么,结果一转头,还真看到淮南月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哗啦啦翻。
兔子眼睛一亮,蹿过去,迫不及待地问:“有线索吗?”
“好像有……”淮南月歪着脑袋又看了会儿,终于确定了,“有线索。”
秦问川也凑过来,三人一同翻起了册子。
是本正儿八经的日记——
【庚子年腊月十八。】
【今儿姑娘推说身子不爽,早早从席间回来了。她面露忧愁,我知道她这是又想家了。】
【席上好几件江南的东西,姑娘看了便会想家。】
【此刻我便有些愤恨,那帮子人不知是真没成算,还是看姑娘好欺负,存心来这么一出?】
【我只愿姑娘不再见到江南来的东西,倒免了许多牵挂。】
【庚子年五月初九。】
【今儿姑娘和宝姑娘聊了许久,笑得着实开心。】
【我也很开心。】
【我只愿姑娘日日笑,月月笑,年年笑。】
【庚子年九月十五】
【今儿姑娘白天还高高兴兴的,晚上却对着月亮又流了泪】
【我看得难受,却又不知如何安慰。诗人都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看着月亮,思乡总是难免的。】
……
淮南月一页页往后翻,见日记记了几十页,大多是些围绕着黛玉的有的没的杂事,黛玉或哭或笑,一一被记了下来。
每页的最后都跟了句“只愿”。
“她的愿望也太多了吧……”兔子蹙着眉说,“你俩不可能把这些任务全完成啊。”
秦问川摇摇头:“看起来多,但总结起来就两点。不愿黛玉哭,只愿黛玉笑。”
“那完了……”兔子喃喃道,“月姐刚把黛玉弄哭来着。”
“可是任务没失败。”秦问川道,“所以紫鹃的愿望不是这些。”
“那会是什么呢?”
“其实我猜……”秦问川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愿望的内容我们早已经知道了。”
“嗯?”兔子没明白。
淮南月垂着眼,继续慢悠悠翻着日记,看起来并不打算说话。
秦问川拍了她一把:“你讲讲?总不能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在带小孩吧。”
淮南月半掀起眼皮睨她一眼:“你是队长还是我是队长?自己的小孩自己带。”
某“小孩”:……
兔子弱弱开口:“那个……其实你们不愿意讲可以不讲的,我二十多岁了,不必用小孩这种称谓来侮辱我。”
秦问川笑起来了,不知是因为兔子的话还是淮南月那始终冷淡却又略显幽默的反应。
她一只手背手抵着桌沿,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灯芯绒的裤管,想了会儿,很有耐心地解释:
“首先,这是某人过的第三个副本,难度应当不大。而我和你都是跟着某人进的,对副本难度没什么影响,所以副本不会太难,主线任务不会藏得太深。”
“还记得昨晚我们在石头后边找到的册子么?最后一页写着——阿弥陀佛,送他们入阿鼻地狱吧。”
“现在想来……或许那就是紫鹃的愿望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指的是谁。”
话音落下,一点的钟声敲了。
伴着钟声一块儿飘进来的,还有两个玩家。
一扎着高马尾的姑娘叉腰喘着粗气,“哼”了一声:“我就说正房安全吧,我第六感很准的。”
另一个穿着绿裙子的姑娘诺诺地应了一声“欸”:“对不起啊,我之前不该怀疑你。”
语罢,她们才发现正房还有三个人,倒唬了一跳,登时警惕起来。
“你们在这儿干嘛?”高马尾问,语气不是很好。
“你态度怎么那么差?”兔子被问得有点不高兴了,“我们先来你们后来,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所以这句话不应该是我们问你们么?你们来这儿干嘛?”
绿裙子拽着高马尾的胳膊把她往后扯了扯,抬手哈腰地冲兔子三人陪笑道:“不好意思哈,我们方才被人追着杀,她这会儿看着生人就有些应激,我代她道个歉。我们来这儿是想避一避,外头的怪物太疯狂了。”
高马尾沉默下来,须臾,又“哼”了一声:“怪物疯狂,人更疯狂。”
兔子听罢蹙起眉:“这是咋了?”
“外头有个玩家着了魔。”绿裙子叹了口气,“他说既然黑色阵营的人数又多,主线任务又是阻止白色阵营达成紫鹃的心愿,那么黑色阵营联合起来,直接把白色阵营杀了,不就直接完成任务了么?”
“我俩不赞成,说肯定有别的解决方法,总不可能必须有一边要死吧,但那人根本不听。凡是反对的,全被他打成白色阵营,被他和他的同伙儿围剿。”
“嗐,我俩就是围剿对象之二。”
兔子心说虽然但是,你俩对系统有误解,对抗性副本确实必须有一方得死。
她转头看向她老大,正打算说点什么,忽然,耳边传来了无波无澜的电子音——
【下面更新阵营人数】
【白色阵营:2人;黑色阵营:12人】
黑色阵营少了一个人。
绿裙子的脸白了一瞬:“这是……有个人死了么?”
兔子“嗯”了一声,片刻后,小小声补充:“咱们这一届还算挺幸运的了,目前为止只死了俩。”
戏剧性的是,这一位还不一定是被怪物搞死的,可能是队友间的自相残杀。她想。
室内陷入沉寂。果香与药香似乎都凝固住了。
兔子被这寂然煎熬得有些受不了,遂努力找起了话题。
“诶,话说。”她冲俩姑娘问,“你们就不怕我们有人是白色阵营的,也有杀了敌对阵营的人过关的想法么?”
绿裙子摇摇头:“白色阵营的任务是达成紫鹃的心愿,就算把黑色阵营的人杀光,任务也没完成呀。况且你们是三个人,白色阵营只有俩人,剩下的那一个总不可能蠢到和敌对阵营的人一块儿过副本吧。”
“蠢到和敌对阵营的人一块儿过副本”的兔子:……
第26章长命百岁
两点和三点的钟声接连敲响,里间没了声音。
黛玉陷入沉睡,没违反副本守则里的“黛玉睡觉时间不得晚于三点”这一条。
大概是因为快天亮了,俩姑娘眼见得有些兴奋。高马尾在屋内转了好几圈,爬上爬下地找线索,却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儿好像没什么线索了。”兔子附在她老大耳边小声说,“咱们还在这儿呆么?不如出去找找其他线索,反正也快到白天了,外边应该危险性不大。”
秦问川倚着桌子看俩姑娘忙活,须臾,点点头。
三人一块儿往外走。
快入夏,草丛里蛰伏着的蛐蛐儿已经开始叫唤了。白天长黑夜短,六点不到,天边已呈泛白之势。
三人走到树下,静静等起了六点的钟声。
绿裙子口中的“着了魔要杀人”的玩家已不知所踪,估摸着在别的地方转悠。兔子正打算问她老大下一步作何打算,就见……她老大正倚在树干上,半掀着眼皮,懒洋洋盯着淮南月的脸看。
兔子:?老大你就爱成这样么?
淮南月被盯得有些莫名,又问出了那句:“我脸上有花?”
秦问川凑近了一点:“确实。你脸上那道花纹怎么又长出来了?”
兔子这才发现,她月姐的右脸颊,昨天一模一样的位置上,重新现出了那道芙蓉的淡红色纹样。
她再抬头看她老大,脸上的纹样也没消。
俩人站一块儿,右脸颊上都染着芙蓉,衬得五官愈发精致了。
该说不说,挺养眼。
“所以这纹样咋回事?”秦问川掏出镜子递给淮南月,眉心微微皱起来,“我昨儿不是把这纹样转到我脸上了么?难不成这玩意儿缠上你了?”
淮南月攥着镜子柄往脸上照,细细端详了会儿,忽然一声不吭地抬脚往前走。
“月姐你去哪儿?”兔子忙不迭问。
“正房。”淮南月淡声道,“确认点事。”
六点钟声敲响,周遭怪物消失殆尽。三人走到正房门口,淮南月抬起头,往正房前的长廊上方看。
“没了。”她说。
“什么没了?”秦问川问。
“廊上的鹦哥。”
原著里,黛玉院子里养着一只鹦哥,爱学舌,跟着黛玉背了一肚子诗。黛玉喜欢得紧,常常令人把鹦哥的架子挂上月洞窗外的钩子,自己则坐在屋里,隔着窗纱挑逗它解闷。
淮南月继续说:“我第一晚杀死了一只鸟状的怪物。”
“所以……那怪物是鹦哥变的?”秦问川问。
“八成。”
秦问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第一晚杀了鹦哥,脸上长出了纹样。第二晚把黛玉弄哭了,脸上也长出了纹样。”
兔子恍然大悟:“哦!所以,只要做了让黛玉难过的事,或是惹她哭了,脸上就会变出芙蓉纹?”
“只是猜测。”淮南月说。
天已大亮,正房人影攒动,丫鬟们进进出出地喂鸟烧水打扫院子。黛玉断断续续哭了半夜,这会儿睡得正香,时间流速逐渐恢复正常。
兔子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她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体验一下白天的‘绝对安全’了。”
“绝对安全”真是“绝对安全”。她们眼睁睁看着那个“杀疯了”的男玩家突然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弯刀捅进了他身旁某个人的腰腹。
那人流了一地血,但竟然没死,还有力气指着凶手的鼻子破口大骂“我他妈黑色阵营的,你干我干嘛”,紧接着,耳畔电子音响起——
【下面更新阵营人数。白色阵营:2人;黑色阵营:11人】
“他不是没死么?”兔子目瞪口呆,“没死,怎么就从阵营里除名了?”
“其实很难说死没死。”秦问川懒着声音说,“那疯子给人的那一下是致命的,只是因为有‘白天是绝对安全的’这么一条规则在,那人才没死。所以现在死不死活不活的,估计已经脱离玩家的行列了。”
兔子“嘶”了一声:“这么说来,白天怎么折腾都死不了?真的有点无敌。”
那人没被杀死,转而和那疯子扭打起来。淮南月没什么兴趣看俩男的自相残杀,轻轻碰了一下秦问川的胳膊:“风筝。”
“什么?”
“副本附加守则。”
“对哦!”兔子叫道,“差点忘了这茬儿了。副本附加守则的第一条,天气晴朗的时候请去放风筝。”
她转而又有些愁:“今天天气倒是挺晴的,但是咱们去哪儿拿风筝?”
结果秦问川又说“不急”。
“行行行,就我急。”兔子被秦问川从头到尾的气定神闲煎得有些无奈,没好气地转过身,嘟囔道,“我就不该操心。”
秦问川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任务该来的时候会来的。”
兔子闷闷说“哦”。
她们仨终于有空把整个院子盘上一遍。
院子构造其实与迎春惜春的院落大差不差,一间正房,两间耳旁,两排厢房,后面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屋子。
厢房本是安排给她们睡觉的,可惜来这儿两天,连门都没迈进去过。
有了“绝对安全”的保证,兔子大胆了许多,上房揭瓦地找线索,还真陆陆续续被她揪出了好几本日记。
兔子一页页翻过去,眉头紧锁:“怎么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事。”
日记上不是记着黛玉哭了,便是黛玉笑了,桩桩件件都是琐碎的小事,又太多太杂,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紫鹃的副本吧……”兔子把摸到的第三本日记收起来,放回原处,“怎么所有找到的线索都是关于黛玉的?”
秦问川说:“因为……太在乎了。”
“嗯?”
“她在乎对方胜过在乎自己。”
兔子抿了一下嘴-
紫鹃正在屋里张罗着准备放风筝。
大观园主子们一块儿放风筝是常有的事,但这回不同。
这回只有她家姑娘放风筝。
她家姑娘最近心情不好,总哭。她便想着,让姑娘动一动,看一些飘忽的、鲜活的东西,姑娘的兴致或许会高一些。
风筝样式很多。周瑞家的前几日送来一只美人的;宝玉从外头带来一只大燕子的;宝钗又让她哥哥弄来一只凤凰的,拖着长长的尾巴,气派极了。
趁着今儿天气好,三只全放了罢。
顺便让那些住进潇湘馆的客人也帮着放一放。
刚好库房内还存了许多不起眼的小风筝。
紫鹃想定了,且不和黛玉说,权等着待会儿给她家姑娘一个惊喜。
她招呼着小丫头把风筝搬出来,放在日头底下晒晒,去去潮气和霉气,以令到时能飞得更高些。
从古至今的华夏儿女骨子里头都带点浪漫色彩,爱寄情于物,所以放风筝放的不只是风筝,还有霉运和消极的情绪。
紫鹃打的便是所有人都帮着她姑娘放风筝,佑黛玉长命百岁的念头。
于是一小时后,上午十点,所有玩家手里都分到了一只风筝——
除了淮南月和秦问川。
“不是,紫鹃她什么意思?怎么就不给你俩风筝?看你俩不顺眼?”兔子挪到秦问川身边,百思不得其解地小声问。
秦问川指了指自己脸上那莲花状的红印:“有这个呢,她当然看不顺眼。”
“那你俩就没风筝放了……这算不算违背守则?”兔子忧心忡忡,须臾,犹犹豫豫地把线轱辘往秦问川手里塞,“要不你放吧老大,你是队长,你不能出事。”
秦问川笑着把风筝线推了回去:“不算完全违背守则,出不了事。守则说的是‘天气晴朗的时候请出去放风筝’,用的是‘请’,不是‘务必’,比较客气,违背了也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顶多费点劲儿。”
兔子说破嘴皮子也没能把线轱辘递到她老大手里,遂作罢。
黛玉长身玉立于杨梅树下,披着雨过天青色的披风,歪着脑袋着往这边瞅。待对上淮南月的视线后,她颔首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紫鹃招手唤她:“姑娘过来罢,一块儿放风筝。”
黛玉扶着雪雁的胳膊,笑着摇摇头:“你们放罢,我看着就行,过去着了风倒不好。”
说罢,她掏出帕子,轻轻捂唇咳了两下。
紫鹃正扯着风筝线,一听见黛玉咳,登时紧张起来,拽着风筝就要往杨梅树下走。
可她这一走,风筝线便松下来了,那只大燕子在天上摇摇欲坠。
于是紫鹃不敢动了。
风筝跌下来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秦问川抱着胳膊懒在旁边,倏然听见耳畔响起了电子音——
【触发支线任务:帮黛玉放掉三只风筝】
【任务完成奖励:无】
【任务失败惩罚:紫鹃的厌恶】
【任务积分:共计1000,按贡献值分配】
她眯起眼,往旁边扫,便对上了淮南月晃过来的视线。
俩人一块儿颔首。
其余人没什么反常,很显然只有她俩触发了这个任务。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们手里没风筝的缘故。
她俩没说话,视线一触即收。秦问川倏然往前猛蹿,一把扯过了紫鹃手里的风筝线。
紫鹃急了:“你做什么?”
秦问川不答言,避开紫鹃横伸过来的手,抓着线轱辘就开始跑。
她劲儿巧,绕着院子跑了一圈,风筝线也没松,一直紧紧绷绷的。
她就这么跑到了黛玉的跟前,又扯了两下风筝线,确保风筝不会掉后,把手里头的线轱辘往前一递:
“姑娘接着吧,放两下。”
黛玉的眸子里流出了几分讶异,抿唇笑了片刻:“我不是说不放么?”
“放放罢。”秦问川笑道,“紫鹃姑娘巴不得你亲自把风筝放走,好把病根儿带了去的。这树下也吹不着风。放放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