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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室 白露采采 21574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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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专宠

昭阳宫中,望着面前的王希书,卢宛面上带了几分浅淡的笑意?。

见王希书将怀中的孩子交给自己,卢宛微顿了一下,方才抬手,将王希书怀里?的卢安接过来。

王希书望着面前的卢宛,有些奉承地笑道:“昨日想着娘娘没空,所?以臣妇便不曾过来打搅,再过几日,婆母与家中祖母也会过来看望娘娘,到时?候人多不方便,所?以今日,臣妇便先过来拜访娘娘了。”

听到面前的王希书这样说,想到上回自己对她所?说的那些话,卢宛不由得望了她一眼?,目光淡淡的。

唇畔含笑地点了下头,卢宛并不曾说话,仿佛昨日大典有些累着了,现在仍旧没有精力开口说些什么。

悄悄抬眸,望了一眼?面前抱着女儿卢安的皇后娘娘,也是自己的小?姑,本来应该是一个熟悉的亲戚。

想到平日里?卢宛对自己夫婿不冷不热的态度,以及今日过来之前,夫婿卢锐所?嘱咐的那些话,王希书便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只是,到底想着这是关乎女儿,关乎卢家前途的大事,从?前面前的这位小?姑还只是谢府的大夫人,小?打小?闹倒也罢了,如今,她已经是魏朝的第一任皇后,岂能还有不向着自己娘家人的道理……

这样自心中想着,原本心里?甚是忐忑不安,有些欲言又止的王希书,渐渐鼓起勇气来。

望着面前正自一旁案上拿起一枝绿朝云,在逗女儿卢安的小?姑,王希书仿佛若无其事地笑着开口,对卢宛笑道:“如今五公主?殿下也去读书了吗?”

卢宛正在垂眸望着怀中的卢安,只见这个小?丫头生得白?净,有一双水灵灵,葡萄一般的明亮眼?眸,瞧着天真无邪,不染纤尘。

忽然听到面前的王希书这样问,卢宛抬起眼?眸,看了一眼?面前的王希书,点头道:“嗯,茉娘也有三岁多了,应该去读书识字。”

在听罢卢宛的这一番回答之后,王希书面上的笑意?愈深。

望着面前的卢宛,王希书想了想,笑道:“几位小?殿下如今都?不在娘娘膝下,娘娘有时?会不会觉得枯燥无聊呢?若是娘娘喜欢安娘,不妨将安娘留在身旁解闷罢,安娘也快要周岁,是不用费心的大孩子了。”

未曾料到面前的王希书会这样说,但?望着她面上带着奉承之意?的笑容,卢宛心中,却并不曾有太多的意?外与诧异。

怀里?的卢安,或许长大了是个好孩子,但?她的父亲卢锐,本来能力就很有限,却整日不想着好好做官,只想着这些走近路的旁门?左道,她的母亲王氏,又是个耳根子软,容易受丈夫鼓动的。

卢宛不晓得心

中该如何腹诽这一对夫妇,谢晏与谢茉方才长大,她难得清闲,更何况,谢璟,谢晏,与谢茉兄妹三人只是白?日不在身旁,下午散学还是会回来,她又不是闲的,为何要给素来不对付的卢锐养孩子。

显而易见的,卢锐是想要攀附,或者近水楼台先得月地占便宜,可是卢宛并不想让他?心意?顺遂。

听罢面前的王希书的这一番话,卢宛只是微一思忖,然后望着面前的王希书,笑意?浅淡地摇了下头,道:“四嫂嫂这是什么话,安娘方才这般小?,我便是喜欢她,也断没有横刀夺爱,让你们母女二人分离的道理。”

算上卢宛怀中的卢安,已经有两?女一子的王希书闻言,下意?识地张了下口,仿佛要说些什么,只是在她开口之前,卢宛已经笑着截住了她想要说的话,笑道:“四嫂嫂的好意?我心领了,这种开玩笑的事,往后还是莫要再在我面前提了。”

虽然卢宛这样说的时?候语气平和,面上带着温和如常的笑意?,但?王希书却觉察到,此时?此刻,卢宛情绪中浅淡的厌烦与不耐。

想到上回的时?候,卢宛也是这样不动声色地拒绝了自己,王希书意?识到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不仅对襁褓中的女儿很是薄情,而且对面前的这位小?姑甚是冒昧,面容不由得忽地变得滚烫,神色流露出困窘来。

她是名门?闺秀,在家听从?父母之命,出阁嫁到卢家后,便听从?夫婿卢锐的,随波逐流,不曾有什么自己的主?见。

只是,她的夫婿所?吩咐要去做的事,却也并不是每件都?是合适的……想到上回,想到眼?下的窘迫,王希书既有些感激庆幸面前的这个小?姑不是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又有些难为情,自己为何又说了些不动脑筋,直来直去的话。

历朝历代,的确有外戚与重臣家的女儿,被养在后宫皇后或太后膝下的,可是她们大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女,或者家族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作为奖赏。

再退一步,看起来貌似是无缘无故养在宫中的女孩,也是宫中的娘娘自愿收养的,哪里?有自己这样,未经同?意?,便想要上赶着将襁褓之中,年幼的女儿送给皇后娘娘养的。

想到自己夫婿那些无理的吩咐,王希书困窘得面红耳赤的同?时?,不由得有些若有所?思地出神。

她想到,自己的夫婿也不是事事都?对的,那么,以后他再吩咐自己去做什么的时候,自己也应该先动一下脑筋,看这件事合不合理,若是不合理,她应该拒绝卢锐的要求,不应该事事都?听别?人的,毫无主?心骨。

这样自心中想着,王希书不再言语,只是有些窘迫地望着面前的卢宛,想到方才她对自己所?说的那一番话,默默点了下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如今谢晏与谢茉也已经开始开蒙,只有卢宛一个人在昭阳宫中,所?以,在性子软的王希书意?识到什么,缄口不言那些让人无言的话之后,卢宛与她的相处,倒也尚算是和睦。

王希书在昭阳宫待了将近一日,直到傍晚,方才在卢宛的笑颜中,带着女儿卢安与今日得到的赏赐,离开了宫中。

深秋的傍晚,夕阳的霞光落在琉璃瓦上,是一片流光溢彩,鲜艳欲滴的熔金与苍翠,看着甚是耀眼?。

在送走王希书之后,想到谢璟他?们快要散学,卢宛望着远处的景致,想了想,让宫人拿来一件外裳穿上,然后准备出门?,去接谢璟他?们回来。

正好在昭阳宫坐了一日,这会子正适合出来走走,也能解解乏。

在经过太液池畔的时?候,卢宛走到桥上,望着不远处正在忙碌的几个宫人,看他?们正在收拾清扫着什么,不由得顿了一下脚步。

思忖了片刻,望着那几个宫人,卢宛想了想,问身旁的宫女道:“那里?之前是做什么的?”

听到身旁的娘娘这样问,宫女闻言望去,在看到几个宫人正在将拆除完的遗迹一一清扫恢复原样,宫女笑着回禀道:“回娘娘的话,那里?是从?前陛下接受禅让的受禅台,今后便没有用处了,所?以宫里?便按照吩咐将那个高台拆掉,现在是要全部收拾成从?前的样子。”

卢宛不是见证朝代更迭,当时?在场的文?武百官,所?以并不知晓,原来这里?,曾经是谢行之接受废帝安阳公的禅让的受禅台。

此时?此刻听到身旁的宫女的解答,卢宛望着不远处正在忙碌的几个宫人,夕阳霞光的笼罩下,心里?忽然有种斗转星移,物是人非的感觉。

站在桥上,卢宛望着渐渐被清扫恢复成原样,看不出什么来的不远处的风景,定定地站着,驻足而立。

……

几年后。

已经立春有一阵子了,但?天气乍暖还寒,有时?候还是有些春寒料峭,不能穿太薄的春衫。

昨夜雨疏风骤,御苑中的树木花卉却愈发郁郁葱葱,清新芬芳,路过御苑,卢宛的脚步不由得渐渐放慢,望着眼?前浓郁的翠色,甚觉心旷神怡。

在一丛鹅黄色的迎春花前停下脚步,卢宛喜欢这虽然有些碎小?,但?却开得有生命力,开得漂亮的花,低头轻嗅了一下。

正在卢宛心情甚好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令人有些厌烦的声音,在向卢宛行礼。

只听来人笑吟吟道:“臣妾见过娘娘。”

卢宛听到这道行礼的声音,松开手中的花枝,微顿了一下,方才转过身去。

望着站在面前不远处,正在向自己曲膝行礼的孙淑妃,卢宛对她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笑意?浅淡道:“起来罢。”

听到卢宛这样说,一如平日里?,懒得理会自己的平静模样,孙淑妃起身之后,见卢宛要转身离开,想要阻拦她,于是先声夺人地开口笑道:“娘娘怎么在这里??真是好兴致。”

这些年来,卢宛与孙淑妃孙蕴容,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至于原因,倒也甚是简单,与从?前在府中的时?候没什么差别?——孙蕴容从?来都?是不得宠爱的,宫中的几个妃嫔,又都?是些府中老人,在宫里?,卢宛对孙蕴容,对其他?人,都?是一样的温和冷淡,孙蕴容有心无力,也没能力与卢宛斗,所?以,两?人保持着相安无事的平静局面。

只是如今,这平静无波的局面,仿佛要被投入湖中的石头所?打破。

孙蕴容望着卢宛面上平淡的神色,看不出此时?此刻,她心中正在想什么,有什么样的情绪。

不过,只要想到今年开始,宫中已经有了其他?朝中大臣送来的家中女儿,那些年轻的妃嫔,孙蕴容想到这些年来,卢宛的专房独宠就要被打破,心中便暗暗觉得痛快。

望着面前的卢宛,见她有些冷淡地看了自己一眼?,对自己方才的话只是微一颔首,便准备转身离开,孙蕴容心里?得意?,哪里?会放过这个可以对卢宛暗中冷嘲热讽,刺痛她的机会?

以帕掩口,孙蕴容轻声笑了一下,望着面前的卢宛,笑吟吟道:“娘娘为何瞧着有些不开心的模样?可是因为前几日,宫中新来的那几位年轻的妹妹?臣妾虽然愚钝,却还是想要劝娘娘几句,便是陛下今后宠幸了新的,年轻貌美的妃嫔,心中定还是最?宠爱娘娘的,娘娘可莫要太伤心难过。”

孙蕴容的这一番话说得仿佛真心实意?在为卢宛着想,只是她笑吟吟的模样,暗暗有些挑衅暗嘲的态度,却怎么瞧,怎么让人觉得假惺惺的。

看了一眼?面上尽是笑意?,瞧着心情甚好的孙蕴容,卢宛听她字字句句不忘讥嘲自己,今后不能专房独宠,只觉得心中无言又好笑。

目光淡淡地望着面前的孙蕴容,见她不曾按捺收敛的幸灾乐祸与得意?洋洋,卢宛不想如她所?愿,让她看自己的笑话,当然,对孙蕴容的这一番话,卢宛本身也甚觉无感。

想到平日里?变得安分下来的孙蕴容,此时?此刻按捺不住地跳出来,卢宛有些好笑地想,这人还真是几年如一日,从?她嫁给谢行之后,孙蕴容便始终保持着她的性格,不曾改变。

在孙蕴容的言辞之间,觉察到她在意?的是什么,卢宛望着面前之人,忽然浅浅笑了一下。

便这样望着面前的女子,卢宛忽地想到了什么一般,弯唇,不客气地笑着反唇相讥道:“这些便不劳烦从?未得宠过的淑妃娘娘忧心了,本宫嫁给陛下已经快要有十年,这将近十年的时?间,陛下再未宠爱过任何一个女人,陛下与本宫之间恩爱伉俪的夫妻之情,淑妃娘娘一分一秒都?不曾体会过,当然也不会理解本宫如今,与陛下的深情厚意?。”

听到面前的卢宛这样说,一副笑眼?盈盈的模样,孙蕴容被反将一军,不由得胸

口处被噎了一道闷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笑着冷眼?瞧了孙蕴容一眼?,见她面色难看,沉默着一语不发,卢宛转身,带宫人离开了御苑。

今年的天气甚是不好,除去方才立春不久,下了一夜的蒙蒙细雨,将近大半年的时?间,都?不曾再下雨。

全国各地都?传来大旱的灾情,农田里?的禾苗因为天气干旱而没有收成,朝廷命地方官员放水库中蓄的水,同?时?新挖水渠,并在受灾严重的地区,放赈灾粮,在地方上这才不曾出现太过严重的问题。

暮色四合,夜幕深深,卢宛坐在昭阳宫的寝殿窗畔,身着宽散的寝衣,正在灯下,慢慢擦拭着尚还有些湿润的长发。

因着今年的旱情,卢宛这几个月以来,都?是两?日方才沐浴一次,此时?此刻,好生沐浴洗漱了一番,卢宛只觉身体甚是清爽舒适。

慢慢地擦拭着长发,半晌过后,卢宛将手中拿着的厚实帕子放在一旁案上的漆案中,准备再梳理一会头发,便去休息。

想到与自己早已很有默契,安静地坐在寝殿中的一旁,此时?正在翻看着劄子的谢行之,卢宛微顿了一下,抬起眼?帘来,望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谢行之。

高大伟岸的男人身着寝衣,方才与自己一起洗漱过,这会子手中拿着劄子,正微垂眼?眸,若有所?思地思忖着什么。

卢宛不想打扰到谢行之的正经事,想了想,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准备起身,到床榻上休息。

只是,她方才趿上鞋子,站起身来,往寝殿内间的床榻去,一旁安静坐着,正在忙碌的谢行之,也放下了手中的劄子。

卢宛未曾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她微顿了一下脚步,望着站起身来,向自己走过来的谢行之,眼?眉弯弯地浅浅笑了一下,神色有些无奈地问道:“陛下不是有事要忙吗?”

听到卢宛这样问,仿佛有些不情不愿的模样,谢行之眼?底蕴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来。

行至她的面前,握住她的手,谢行之低沉沉地笑道:“明日再处理也不晚,今日便先休息罢。”

觉察到身旁的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目光,卢宛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其实,卢宛知晓,这些时?日以来,谢行之虽然不曾在她的面前提起,但?实际上,身上却也压着沉甸甸的重担。

已经有大半年不曾下雨,便引发了旱灾,如果过了往常秋雨连绵的深秋,还是不曾下雨,那么,这场灾情,恐怕会愈演愈烈,变得愈发严重。

卢宛正在心中这样想着,有些心不在焉的,身旁的谢行之仿佛觉察到了她的出神,展臂,揽住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

方才回过神来的卢宛望着面前将自己抱起来的男人,有些茫然诧异地微挑了下眉,仿佛有些意?外,他?会忽然抱住自己。

垂首,自面前的妻子唇上亲了一下,见她有些赧然绯红的姣好面容,谢行之抛却心中纷乱复杂的思绪,笑意?清浅地抱着她,走到床榻边上,然后抬手,打落帐幔……

……

很快便到了谢晏与谢茉兄妹二人的生辰。

因为今年的灾情,所?以谢晏与谢茉的生辰宴不同?于从?前,今年举行得格外简单,只是在御苑中办了一场宫宴,请了一些大臣与平日里?同?卢宛相熟的女眷前来参加。

坐在窗畔软榻上,卢宛为面前个子已经过了自己的腰的两?个孩子穿衣服,虽然这些事交给宫人们去做便好了,但?卢宛喜欢将自己的孩子打扮得漂亮的成就感,更何况,今日是谢晏与谢茉的生辰,卢宛更加愿意?在这件事上亲力亲为。

最?后在谢茉梳得整齐的双环髻上戴了两?支茉莉流苏珠花,卢宛眼?眉弯弯地望着面前身着棠色衫裙,并同?色褙子的纤瘦小?姑娘,忍不住赞不绝口道:“茉儿生得真好看。”

听到面前的母亲这样说,谢茉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白?皙的面容与耳垂都?有些泛红。

站在谢茉身旁的谢晏听到卢宛这一番话,已经穿戴好,所?以亲昵自然地坐在卢宛的身旁,望着面前的妹妹谢茉,与身旁的母亲,笑眼?盈盈地点头道:“妹妹长得像母后,所?以才会这般好看,谁见了妹妹不说,她同?母后长得一模一样,将来准保是个大美人……”

卢宛看了一眼?身旁的谢晏,不禁抬手,摸了下他?的脑袋,有些无奈嗔怪道:“晏儿,你同?谁学的,这般能言善辩。”

望着面前自幼便喜欢说话,性情又活泼狡黠,聪慧伶俐的谢晏,卢宛想着自己与谢行之都?是习惯安静的人,却生出这样一个话匣子的孩子来,听着此时?此刻谢晏笑着的叽叽喳喳,不由得有些头疼无奈。

坐在卢宛身旁的谢晏听到母亲这样说,笑着看了妹妹谢茉一眼?,仿佛还有些得意?似的,扬了下眉,笑道:“茉娘不喜欢说话,所?以,孩儿便替茉娘将不曾说的话都?说了。”

听罢谢晏这一番好像有些道理,实际上是不讲道理的话,卢宛笑着抱了抱听到自己的哥哥这番话,掩唇笑着,依偎进自己怀中的谢茉,准备等谢行之与谢璟过来,便一起带谢晏与谢茉到御苑去。

……

水榭旁,明灯冉冉,倒映在水面上,轻轻荡漾着。

身姿婀娜的歌舞妓在画舫上轻歌曼舞,小?舟上点缀着开得馥郁清香的花束,空气中弥漫着花香,酒香的水雾氤氲。

坐在凉亭中,卢宛让谢晏与谢茉各自吃了一碗长寿面,先垫垫肚子,今晚他?们两?个是小?寿星,也是全场的焦点,卢宛怕两?个孩子只顾着玩,不好好用膳。

在谢晏与谢茉吃完长寿面之后,卢宛一面与几位诰命夫人闲聊,一面看着年纪不大,但?却甚是自来熟的谢晏,在不远处的宴席上,正在跟几位大臣说话,一举一动之间,透着一股子狡黠清灵。

收回视线来,复又瞧了瞧正坐在案前,由两?个同?龄的世?家女儿陪着,一面细声细气说话,一面插花的谢茉,卢宛唇畔含笑,不由得在心中有些漫无边际地想到,其实性格,有时?候也是天定的,人力难能左右……

坐在觥筹交错的宴席间,谢璟望了一眼?面前正在笑着说话,滔滔不绝的谢晏,微不可察地轻皱了下眉,眼?中仿佛有一丝若有似无的不耐。

侧了侧首,移开落在谢晏身上的目光,不喜欢太过喧哗吵闹的谢璟状若无意?地抬手,捂了一只耳朵,不想再听噪音,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按捺得很好的厌倦。

谢晏已经开蒙几年,今日是他?的生辰,所?以,他?今日显得格外欢欣雀跃,还眼?眸弯弯,跃跃欲试地想要即兴作赋一首。

他?们的父皇在这里?,平日里?冷肃淡漠的面庞上鲜见流露出几分笑意?来,虽未曾说话,但?态度,却是一目了然。

一只手支撑在案上,仿佛在托着脑袋,实际上是在捂着一只耳朵,谢璟目光淡淡地环视一周,然后复又望向由个个人精的朝臣们不着痕迹地奉承着,站在凉亭正中,正在眼?眸弯弯地即兴吟诗作赋的谢晏。

片刻之后,谢璟有些兴致寥寥地侧眸,看了一眼?凉亭外的景色,却在看到掠过的一只飞鸟时?,微愣了一下。

显然,同?样发现在太液池畔飞掠而过的飞鸟的,不只是谢璟一个人,在谢璟尚还不曾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听到身旁有人惊呼道:“天哪!快瞧!是黄鸟!绝迹了许多年的黄鸟!”

黄鸟是象征着祥瑞之兆的瑞兽珍禽,是典籍中记载绘画流传下来的,已经很多年都?不曾出现了。

宴席上的所?有人都?因为黄鸟的出现而为之喜悦震动,其实,在心性沉稳的谢璟看来,黄鸟虽然因为少见而珍稀,但?并没有什么证据说明,它?能给人间带来祥瑞吉祥,所?以虽然他?对这突如其来的黄鸟,也有些感兴趣,但?却并没有那样欣喜若狂。

直到谢璟要收回落在凉亭外的视线,却听到凉亭外传来雨落湖面的淅沥沥声响,他?有些错愕地睁大眼?眸,望向凉亭外……

第132章旧事(修)

廊檐外有斜斜细雨,落在地?上发出?淅沥沥的声响,两?个宫女?手中托着漆盘,要送东西到宫殿中去。

在看到一连半月,阴雨连绵的天气?时,不晓得想到了什么,走?在回廊外侧的宫女?忽然?低声道:“五皇子殿下也真是奇了,之前干旱了那般久,偏生五殿下生辰,出?口成诵的那日,既招来了黄鸟祥瑞,又接连下了雨,缓解了旱灾……”

听到身旁同伴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走?在回廊里侧的宫女?也不由得点了下头?,同样低声道:“谁说不是呢,平日里,五殿下便是出?了

名的聪慧伶俐,讨陛下与皇后娘娘喜欢,如今又为陛下解了这样的忧患,我?看,恐怕……”

恐怕什么,走?在回廊里侧的宫女?不曾继续说下去,但两?人之间,却都心有灵犀,不言而喻。

毕竟,二殿下与三殿下都是没有亲娘的,更没有什么生母受宠,可以与皇后娘娘抗衡的话可以议论,且,这两?位殿下,便是论名分出?身,也只是两?个庶子罢了。

但是即使如此,即使二殿下三殿下两?位庶出?的皇子不足为虑,陛下的嫡子,也是有两?个的,虽然?四殿下与五殿下一母同胞,四殿下是嫡长子,而且一直以来,四殿下也是前朝后宫默认的将来的太子,但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面前,古往今来,血亲厮杀,反目成仇的事还少吗?

想到五殿下与五公主生辰宴时,引来的黄鸟,以及那日突如其来的天降甘霖,这一切的一切,皆是祥瑞之兆,仿佛上天在暗示什么,让人浮想联翩,意味深长。

两?个宫女?不再说话,脚步匆匆地?走?在回廊中,想要到宫殿去。

只是,在她们走?过回廊的拐角处时,却因为看到了面前站着的,负手而立的清冷少年,面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

心里仍旧抱着一丝侥幸,想到方才所说的话,两?个宫女?面色苍白,抖若筛糠地?向面前的谢璟行礼道:“奴婢见过四殿下。”

面容未曾完全褪去孩童青涩的少年,身姿却已经挺拔如瘦竹一般,望着面前的两?个宫女?,他清冷如玉的俊秀面容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神情。

漠然?地?望着面前的两?个宫女?,如在看两?棵微不足道的草芥一般,在她们愈发心惊胆战,忐忑不安时,谢璟终于冷声开口,命令道:“拖下去,受刑后扔到永巷去。”

在听到面前不辨喜怒的四殿下这一番话时,两?个宫女?眼泪横流,下意识颤抖着想要跪下请求饶恕,只是,侍候在侧的几个侍从,已经上前,将两?个宫女?堵了嘴,拖了下去,不敢有一丝怠慢,怕腌臜了主子的耳朵。

做罢这一切后,神色愈发漠然?的谢璟背手转身,离开这个回廊,面上平静无澜的神色,让人揣摩不出?此时此刻,他心中所想的心思。

再过一两?年,谢璟便要十岁了,他是谢行之的嫡长子,又素来天资聪颖,几年以来所展露的过目不忘的本?领,与所写?的策论,更是令宫中的太傅赞叹,褒扬不已,朝中大臣,对谢璟成为将来的太子,都没有太大异议。

但与此同时,这几年以来,随着谢璟的五弟弟谢晏渐渐长大,同样展露头?角,且看起?来性格更为灵动聪慧,朝堂之上,竟也逐渐生出?一些?支持谢晏为皇嗣的声音,只是,这些?议论,一直以来,很少,很少,因为无论是从两?位小殿下的嫡长来说,还是从他们的贤能来说,都没有谢璟不如谢晏的证据——毕竟,谢晏便是再狡黠聪明,眼下也不过只是个方才五岁出?头?的孩子,谁能说,将来五殿下一定能胜过四殿下呢?

只是,从前那被隐隐压制的,寥寥的支持谢晏为太子的声音,却在半个月前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天降甘霖之后,渐渐有了有所壮大的迹象。

五殿下谢晏同样天资聪慧,且在举国上下旱灾的时候,竟有能让瑞鸟翩跹而来的“神力”,还为正在为地?方旱灾困扰的陛下解了燃眉之急,或许,这只是巧合,但却实?在巧合得太巧了,仿佛冥冥之中,老天在暗示什么一般。

更何况,四殿下一直不曾被立为太子,那么,五殿下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究根到底,兄弟二人,都是深受皇恩眷宠的皇后娘娘所出?,论尊贵的身份,谁也不比谁差。

虽然?礼法上理应由嫡长子继承大宗,但若是陛下偏爱幼子,迷信这回的祥瑞,对五殿下龙颜大悦的同时,心中的天平有什么别的意向,那么,现在提起立五殿下为太子的人,虽然?冒险,但却能让陛下称心如意,让五殿下高看一眼,将来更是有从龙之功……

毕竟如今方才登基几年的谢行之,并不是从前提线木偶一般,由朝中臣子随意左右的傀儡皇帝,他的手中握着实?权,想要立谁做继承人,做皇太子,朝中群臣与所谓的礼法规矩,是束缚不了他发自内心的心意的。

于是,在半个月前,那场奇迹般的黄鸟出?现,与天降甘霖之后,各怀鬼胎地沉寂了数日的大臣们,开始渐渐将有隐晦提起皇嗣册封的劄子,一封封递了上去,朝中群臣,虽然?都不敢多言什么,却都在等着谢行之对这件事的反应与表态。

但出?乎意料的,谢行之对此事,始终仍旧是从前冷淡敷衍,不置一词,仿佛视若未见的态度。

朝中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暗潮汹涌,身边太傅与幕僚隐约含蓄的对自己这个孩童的点拨与提醒,让很久以前,便早已经明白,谢晏既是自己同母所出?的血亲兄弟,又是未来的强劲威胁,年幼早慧的谢璟心中厌恶烦闷,警惕不已。

只是,这些?沉甸甸的心事与揣摩,谢璟不曾同任何人提起?,包括他的母亲卢宛。

在两?三岁开蒙,渐渐识字读书?之后,谢璟逐渐养成了安静内敛,修身养性的沉稳性子,他开始接受,学习典籍所讲的内容,在他或沉思许久,或思考之后,很快有所感悟。

在他的父亲谢行之三次拒绝废帝安阳公的禅让,最后登临大宝之后,日日温书?,然?后静思内化为自己的学识的谢璟,平日里与谢行之的性情与模样,渐渐愈发别无二致的冷淡内敛起?来,这点,连卢宛有时都有些?无奈心酸——她从前那样一个懵懂可爱的孩子,如今竟变得成了第二个她的夫君一般,冷面冷情的。

侍候在谢璟身旁的内侍,小心觑了这位清冷如玉,不怒自威的四殿下一眼,却有些?纳罕地?发现,四殿下面上,并不曾因为方才所听到的话,流露出?冷意与愠怒之色来,反倒瞧着,只是有些?若有所思的出?神与平静。

不晓得想到了什么,半晌过后,谢璟方才收回神来,神色淡淡地?由身旁的内侍撑伞,走?进了一片连绵的烟雨氤氲。

最近,孙淑妃孙蕴容的心情,一直郁郁沉闷,甚为不佳。

想到半个月以来的细雨绵绵,久旱逢甘霖,被缓解了的旱灾,还有卢宛所生的,谢璟与谢晏两?个个顶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孙蕴容心里,便是一阵难以按捺的阴郁与闷气?。

她想要发泄心中怒火,只是,却心知肚明自己招惹不起?怨恨恼怒的卢宛还有她的孩子,怪来怪去,孙蕴容最后只能无能为力地?反过来责怪谢康还是不够聪明,不够刻苦,不够好。

——若非如此,那么当日在谢晏的生辰宴上,为何谢康不去展露头?角?如果谢康这个不争气?的能如自己一般有争夺的心气?,而非心性冷淡,那么如今,被陛下还有朝中群臣要刮目相看的,便是日复一日沉默平凡下去,简直被衬托得如伤仲永一般的谢康!

这样想着,心里烦闷愠怒异常的孙蕴容,想到从前自己所想的想要让早慧聪明的谢康为太子,于是将所有心血与希望都放在那时尚且年幼的谢康身上,所做的自己将来便是太后的春秋大梦渐渐变得更加遥远,仿佛痴人说梦,便愈发觉得心里怒火中烧,实?在难以控制。

在接连许久,皆无从排解心中烦闷之后,孙蕴容带几个宫人出?了自己的宫殿,准备到御苑去走?走?,想要看看雨后清新?的花卉草木,让自己的心情舒展些?。

只是来到御苑,不过一会子的功夫,正在垂首,面无表情,实?际上心里厌烦,心不在焉地?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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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孙蕴容,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几道脚步声。

原本?便在走?神的孙蕴容抬眼看去,在看到由内侍撑着伞的来人是今年身量如雨后竹笋一般拔高,如今身姿已经很是挺拔,显露出?少年之姿的谢璟之后,她看着面前的谢璟那张清冷俊秀的面容上不见喜怒的神色,忽然?找到了什么。

虽然?谢璟与谢晏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都是她最嫉妒厌恶的卢宛所生的孩子,如今也是能为卢宛争光添彩的人,但是,如今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得出?来,身为嫡次子的谢晏,隐隐有同谢璟皓月争辉之势。

既然?如今事情已经成了这样的情形,那么,在这样巨大的利益面前,她才不相信,谢璟心里,对谢晏,甚至是对卢宛,会没有一丝一毫的隔阂;她才不相信,皇家子弟,会在那个位置面前,仍旧兄友弟恭,仍旧母慈子爱。

便是退一步想,自己挑拨离间之后,谢璟真的能不为所动,自己也并不会损失什么。

这样的念头?自心中转瞬即逝地?划过,旋即想到了一桩在心里尘封多年,一直蠢蠢欲动又畏惧不敢再提的旧事,时值多年之后,被嫉恨恼怒冲昏了头?脑,早已经变得记吃不记打的孙蕴容心念忽地?一动。

不过片刻,孙蕴容原本?紧锁的眉心,忽然?舒展开,她对面前的谢璟笑吟吟地?礼了礼,笑着问道:“四殿下怎么在这里?”

谢璟闻声望去,在看到不远处的孙淑妃后,他微顿了一下脚步。

冷淡地?与孙蕴容彼此见礼之后,谢璟兴致寥寥地?转身,准备离开。

见平日里便对自己甚是疏远漠然?的谢璟抬步要走?,孙蕴容眼看着自己便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忙扬声,开口笑着阻止道:“殿下莫要着急离开,本?宫忽然?想起?一件从前偶尔听闻的笑谈,想说给殿下随意听听,本?宫想着,或许便是这个原因,至今陛下不曾立殿下为太子罢。”

在听到孙蕴容这笑吟吟的一番话后,原本?正欲抬步离开的谢璟,不禁顿住了脚步,有些?质疑的目光微冷地?望着面前的孙淑妃。

第133章离间

望着面前在听到自己的这一番话,果不其然停下了脚步的谢璟,孙蕴容眼中划过一抹得意之色。

笑着走到谢璟的面前,看着面前的小少年面容上漠然,又带着几分怀疑的神色,孙蕴容笑道:“殿下不用这样看着本宫,本宫也只是?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殿下若是?听了之后,觉得这件事是?无稽之谈,那么,便当?本宫什么都不曾说过。”

谢璟冷淡地看着面前笑吟吟的孙蕴容,不带感情地反问道:“我?为何要相信你所说的?”

其实,看到面前的孙淑妃这副面上尽是?笑意的模样,谢璟便已经知晓,她?心里指不定打?算的什么阴谋诡计。

冷眼看了孙蕴容一眼,谢璟便要转身离开,未曾料到这个?孩子竟然对自己的挑拨离间毫不上钩,孙蕴容不由得有些暗自咬牙的气急。

只是?,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孙蕴容不想白白错失,于是?,在谢璟转身准备离开时,孙蕴容上前,拦在谢璟面前。

抬高了声音,收敛起面上的笑意,孙蕴容望着面前神色愈发冷漠的谢璟,故意卖关子地问道:“这件事有关殿下的身世?,殿下也不想知晓吗?”

听到面前的孙蕴容这样说,谢璟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可笑的将死之人一般。

孙蕴容见面前的谢璟站着不动,眼中神情寒冷如冰,心里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硬着头皮让侍候在侧的宫人们都退下,面前的谢璟不曾出声阻拦,也不曾再?抬步离开,这让孙蕴容心中,稍微有了些主心骨。

看着面前今年个?子长得很快,但俊秀白皙的面容,却仍旧有些孩童的青涩稚气的谢璟,孙蕴容见他站着不动,定了下心神,镇定地笑道:“这件事,本来本宫也打?算就此烂在心中,只是?如今的情形,本宫觉得,这件事也应该让殿下知晓,免得殿下与娘娘生出隔阂来,对娘娘心生怨恨。”

听到面前的孙蕴容笑着这样说,面上一副为自己与母后考虑的模样,但眼中却流露出恶意来,谢璟知晓,自己应该拂袖而去,不听面前的这个?巫婆一般的女人说出来的诅咒一样的话,只是?,他的双脚,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一动不动。

谢璟想到了对自己温柔疼爱的母后,冷嗤了一声,对孙蕴容道:“你究竟想说什么?若继续在这里故弄玄虚,那我?便不奉陪了。”

说罢,谢璟攥了下掩于袖中的手指,准备转身离开。

望着要离开的谢璟,孙蕴容站在原地,这一回?,反倒不再?阻拦谢璟的去路。

她?仿佛甚是?气定神闲,胜券在握地笑着,忽然开口,说了句什么。

在听到孙蕴容这一番不高不低,但却在这只有两人的寂静地方,显得格外清晰的话之后,谢璟不可置信地转身,看着站在身后的孙蕴容。

孙蕴容看到谢璟面上那惊诧的神色,早已有所预料,她?笑着慢慢走到谢璟面前,将方才所说的那番话继续说了下去。

或许是?这么多年来,心中难以?遏制的对卢宛的嫉恨与压抑涌了上来,或许是?想看到卢宛与谢璟母子二人反目成仇的情形,或许是?觉得这种事,谢璟势必不会?告诉任何人,而只是?埋藏在心里,终会?压抑成祸端,成为一个?沉浸在痛苦的折磨中的人,孙蕴容尽是?恶意地,添油加醋地对面前的这个?不足十岁的小小少年,笑吟吟说着自己恶毒的揣测……

……

夜幕深深,暗夜如墨。

坐在自己的宫殿中,谢璟垂眼看着跪在案下,战战兢兢的稳婆,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檀木念珠,不晓得心中在思忖什么。

想到白日里,孙淑妃对自己所说的那一番明?摆着是?在挑拨离间的话,谢璟眼中有一抹阴郁之色一闪而过。

在听着跪在面前的稳婆,此时此刻胆战心惊所说的话之后,谢璟眼中的冷意与郁色,不由得愈重。

自己的生辰在什么时候,这是?一直以?来,谢璟所心知肚明?的,对父母成亲的年月,虽然从?前谢璟并?不曾知晓,但,这也不是?一件难查的事。

有些心不在焉的谢璟一面听着跪在地上的稳婆所说的话,一面垂眸望着面前的案上,所放着的自己让人查来的消息,半晌,他抬手,翻了一页面前的纸张,默然片刻,忽然抬首,望向跪在地上的稳婆,神色冷清地问道:“你方才所说的那些,都能当?真?吗?”

听到坐在案前的皇子殿下这样问,稳婆忙点头,一身冷汗地应道:“奴婢保证,奴婢所说的千真?万确,没有一句谎言,殿下当?初出生的时候,肯定是?足月所生,生来身体康健,并?不曾有什么不足之症。”

神色平静冷淡的谢璟坐在案前,听着面前的接生婆正在说的话,仿佛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一般,不再?询问什么。

不晓得便这样过了多久,跪在地上,心里愈发战战兢兢的稳婆一身冷汗都沾湿了衣衫,方才听到这位一身冷漠凛冽的殿下开口,吩咐道:“下去罢,今日并?不曾有人召见你,晓得了吗?”

听到谢璟这样说,一下子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不许任何人得知今日他问起这件事来,稳婆心里虽然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但却还是?点头应了。

让稳婆退下之后,谢璟坐在案前,愈发沉默下去。

一盏有些晕黄昏暗的柔和?灯影下,谢璟的身影落在地上,被拉得很长,形影相吊,显得格外孤寂。

谢璟想到自小到大,疼爱自己的父亲母亲,记忆里的一幕幕情形仿佛历历在目。

他是?父亲三十五岁,而立之年方才出生的孩子,父亲对他慈爱疼惜,百依百顺,母亲温柔可亲,但有时候,他犯了错,母亲也会?按照规矩责罚他。

无论是?在谢璟的记忆中,还是?现实中,父母都是?恩爱伉俪,对自己疼爱有加的。

谢璟开蒙之后,便专心读书,不再?像小时候一般缠着父母,但他还是?仍旧如从?前一般,孺慕地同样爱着自己的父母。

他从?未

想过,自己的身世?,会?有什么问题,就像孙淑妃今日状若有意无意,实际上明?摆着是?在挑拨离间说起自己的生辰,与父母成亲的月份对不上号这件事,谢璟也从?未想过一般。

谢璟不会?怀疑自己不是?他的父亲亲生的血脉,所以?,他暗地里让人去查,去找来了当?初接生的接生婆,可是?,如今摆在谢璟面前的一件件人证物证,却仿佛将他推进了更加无尽的深渊。

从?前,谢璟一直告诉自己,他如今方才不到十岁,哪朝哪代,正常情形下,都不会?有这么这么小的太子,父皇迟迟不曾册封自己为皇嗣,这是?很正常的。

但如今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这些荒谬的证据,一晚上辗转不眠的谢璟在沾湿枕头的天明?时起身,来到了母亲卢宛所住的昭阳宫,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与浓重的悲痛愤慨。

第134章皇嗣(二更一万字肥章)

谢璟到昭阳宫的时候,卢宛方才用罢早膳,正坐在寝殿中?的窗畔软榻上,望着斜斜支起的窗外,阴雨绵绵的细雨。

在得知谢璟过?来了,以为谢璟是来向自己请安的卢宛笑?着望向被推开的殿门后,正走?进?来的谢璟,眼眉弯弯地对他?笑?道:“璟儿,你怎么?有时间过?来的?”

听到面前的母亲这样温和含笑?地对自己说话?,一如从前一般,不?晓得想到了什么?,谢璟的脚步不?由得微顿了一下。

旋即,在卢宛微有些疑惑望过?来的目光中?,谢璟恢复如常,走?到卢宛面前,对她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卢宛望着面前正在向自己作?揖行礼,模样一板一眼的谢璟,有些无奈地颔首笑?了一下,道:“璟儿不?必多礼,起来罢。”

这样说着,卢宛抬手,握住面前的谢璟的手,让他?起身,坐在自己的身畔。

儿大避母,如今的谢璟在自己的宫殿中?居住,已经有几日不?曾见?到忙于读书的谢璟,此?时此?刻,望着面前的小少年,卢宛眼中?,不?由得尽是温和笑?意。

细细端详着面前的谢璟,瞧见?他?微有些黛色的眼下,还有泛红的眼眶,憔悴的神情,卢宛有些心疼地抬手,摸了摸面前的孩子的鬓发,问道:“璟儿,你昨夜是不?是又熬夜读书了?娘亲是怎么?告诉你的,要?好好保重身体。”

听到面前的母亲这样对自己说话?,谢璟微顿了顿,方才轻轻点头,应道:“嗯……”

觉得今日的谢璟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卢宛有些纳罕地望着面前的这个孩子,见?他?有些倦怠憔悴,仿佛甚是精疲力尽的神色,忽然想到了什么?,望着他?,开口继续问道:“璟儿,你过?来之前,可曾用过?早膳?”

有些心不?在焉,自心中?想着心事的谢璟听到面前的母亲这样问,轻点了下头,回答道:“还不?曾。”

越看,便越觉得面前的谢璟有些怪怪的,整个人的情绪仿佛很是低落一般,卢宛目光担忧地望着他?,微微皱了下眉,正想要?开口,让外面的宫人下去备些早膳来,给谢璟垫垫肚子,却不?料沉默的谢璟却率先开口,对卢宛道:“母后,孩儿一点都不?饿,您不?用忙了。”

卢宛听到谢璟这样说,却还是让宫女下去找些点心过?来,然后吩咐小厨房去煨些粥,暂时在灶上温着。

待到吩咐完这些,望着面前的谢璟,卢宛抬起手臂来,将面前的谢璟揽入怀中?,垂眸望着面前的孩子,有些担心地抬手,摸了摸谢璟的前额,问道:“璟儿,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靠在母亲怀中?,谢璟闻言,只?是轻轻摇了下头,不?曾说话?。

见?怀里的孩子沉默着摇头,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卢宛也?安静地默然不?语了片刻,方才继续问道:“那便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心中?不?开心了,对吗?”

轻轻拍了一下怀中?的谢璟的脊背,卢宛的眼睛望着他?,温声问道:“璟儿,究竟怎么?了?”

听到面前的母亲这样追问,温声细语中?尽是对自己的担忧与关爱,谢璟沉默了许久,方才抬起眼眸来,望着面前的母亲,问道:“母后,孩儿是不?是同晏儿茉儿一般,是早产儿?”

未曾料到一直沉默不?语的谢璟忽然开口,所问的竟是这个,卢宛微顿了一下,方才微微侧首,避了避一直望着谢璟的眼眸,轻轻点了下头,应道:“嗯。”

其实,卢宛心中?不?晓得,谢璟为何会忽然问起这个问题来。

目光一瞬不?移地望着面前的母亲,见?到她听到自己这样问,躲避自己的眼眸,谢璟觉察到,自己的心里,正在一寸一寸地冰凉下去。

望着面前温柔可亲的母亲,谢璟只?觉得心中?涌起无比的失望来,他?白皙俊秀的小小面容上,不?由得流露出愈发冷漠的神色来。

靠在卢宛肩上,谢璟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望着面前的母亲,忽然轻声问道:“母后,我真的是爹爹的孩子,而不?是什么?野种吗?”

谢璟的声音太低,卢宛有些不?曾听清他?所说的话?,不?由得愣了一下。

片刻之后,仿佛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卢宛望着面前正神色淡漠看着自己的孩子,声音有些发颤,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璟儿,你说什么??”

想到自己那可悲可笑?的,与父母成亲的月份对不上号的生辰,还有平日里,对母亲,对自己,对弟弟妹妹爱护有加的父皇,谢璟心中?,尽是浓重的悲哀与悲愤。

他?心里,为宠爱母亲的父皇打抱不平,为什么?明明看起来那般恩爱伉俪的两个人之间,却有着这样深重的欺骗与背叛。

甚至,他?自己,都是那个欺骗与背叛的结果,想到自己是平日里关系和睦的父皇母后之间最大的隔阂,谢璟便觉得心里尽是痛苦与折磨,他?痛恨着自己身上的,不?知哪里来的血脉。

望着面前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见?她面上流露出来的怔愣之色,谢璟沉默了一瞬,方才开口,继续道:“母后,按照您嫁给父皇的日子,孩儿是不?可能提前一个月,足月生?在自己的生?辰的,可是,我真的是早产儿,而不?是足月生?的吗?”

听到面前的谢璟轻声这样问,卢宛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孩子,许久不?曾说出话?来。

心里涌上无尽的酸楚与痛意来,仿佛已经结了痂,但却还没有痊愈的伤痕复又被人揭开,卢宛望着面前的谢璟,心里尽是带着冷意的疼痛。

方才所说的那些话?会伤害,刺痛到面前的母亲,这是谢璟早已经知晓的,可是,说完那些话?之后,此?时此?刻,谢璟心中?,却并不?曾有多少后悔。

他?恨自己的存在,恨面前的母后为什么?要?背叛父皇,望着面前的卢宛,谢璟沉默之后,复又开口,继续道:“母后,当初是不?是您欺骗了父皇,方才能嫁到谢家来的?是不?是,只?有晏儿与茉儿,才是父皇的孩子?”

卢宛听着面前的谢璟的这一番话?,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彻底被面前的这个孩子给伤透了。

怔怔地坐在软榻上,卢宛出神地望着面前的谢璟,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难堪又心寒地问道:“璟儿,这些你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难道你便这样不?相信自己的母亲,还有你的出身吗?”

说着,不?晓得想到了什么?,卢宛的眼睛忽然酸涩得厉害,她侧首,想要?避开面前的孩子的目光,只?是,两行眼泪,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砸落下来。

想到那些难堪的,耻辱的陈年旧事,那些痛苦的记忆又翻涌了上来,卢宛自袖中?取出帕子来,擦拭着自己面上的泪痕,对面前的谢璟道:“璟儿,你既然已经这样确定,又何必来问我呢?若我说,你是你父皇的孩子,是晏儿茉儿血脉相同的大哥哥,如今,你也?不?会相信罢?”

听到面前的母亲这样说,谢璟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轻声道:“母后,若我不?是父皇的孩子,那我便不?该继续赖在宫中?,霸占着晏儿的位置,免得将来我与你

们之间,会反目成仇,其实,您不?该生?下我的,这样既对不?起父皇,也?对不?起您自己。”

卢宛听到面前的谢璟的这一番话?,心里痛得无以伦比的同时,生?出许多悲凉来,她看着面前的这个孩子,想到平日里他?对谢行之的亲昵撒娇,还有谢行之对他?的疼爱慈祥,一时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她不?是傻子,会听不?出从头到尾,谢璟话?中?对自己的浓重质疑,还有对谢行之的抱不?平与维护有加。

曾经,卢宛以为,她疼爱,照顾着的孩子,会同样地,毫无道理地爱着她,可是在重要?的地方发生?的事,却一次一次残酷无情地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

所有人都是仰慕,亲近强势的一方,包括孩子。

想到方才谢璟所说的,有关谢晏的事,此?时此?刻,觉得甚是心寒的卢宛开口,对面前的谢璟道:“璟儿,晏儿的名字为何叫‘晏’,难道你从来不?曾想过?,是为什么?吗?”

忽然听到面前的卢宛这样说,谢璟沉默地看着坐在面前的母亲,一语不?发。

卢宛想到晏儿与茉娘方才出生?时,自己听到谢行之所说的,两个孩子的名字时,心中?的无奈与忧虑,在那一日开始,卢宛的心里,便常常看着渐渐由天真懵懂,变为狡黠活泼的谢晏,有些喜悦与心酸地忧虑,将来晏儿长大,是否会怨怪她与谢行之,在将来的权力上,什么?都不?会交给他?,哪怕他?再天资聪颖,也?只?能做一个赋闲的富贵闲人。

在卢宛心中?,她的三个孩子都是一样的,可是唯独在这一件事上,她心知肚明,谢家的孩子,与寻常人家普通的家资分配与继承,是不?一样的。

听罢面前的母亲这一番话?,谢璟不?晓得想到了什么?,愈发沉默了下去。

虽然平日里谢璟不?曾太过?在意他?与谢晏兄弟二人的名字,可是,在听到卢宛突兀提起这件事时,谢璟却很快地意识到,面前的母亲是什么?意思。

看着面前意识到什么?,眼眶微红,却一语不?发的孩子,卢宛的眼睛与鼻腔也?酸涩得厉害,她垂首,用帕子为自己擦拭着眼泪,半晌过?后,方才开口,声音哽咽道:“晏儿名字中?的‘晏’字,是你父皇希望将来,他?可以安闲寻常地度过?这一生?,没有波折,只?是平静安宁而已。”

听到面前的卢宛这样说着,声音中?尽是悲痛的哭腔,谢璟心里涌上无尽的懊悔来,他?抬手,抱住面前的母亲,在卢宛怀中?安静地泣不?成声。

垂眸望着怀里正在哭泣的孩子,半晌,卢宛有些怔怔地收回目光来,虽然任由面前的谢璟紧紧抱着自己,却只?是坐着,不?曾有什么?反应与话?说。

……

夜色四合,浓得仿佛融化不?开的墨色,谢璟坐在灯火透明的宣室殿中?,正在安静地端正坐着,垂眸看着放在案上摊开的书卷。

不?晓得便这样过?了多久,有些出神的谢璟心不?在焉地抬手,将面前放着的书卷翻过?一页。

觉察到谢璟这边发出的轻微声响,谢行之抬眸看了过?来,见?到谢璟眉眼低垂,有些怅惘失落的模样。

便这样望着灯影之下的孩子,半晌之后,谢行之忽然开口,对谢璟道:“璟儿,你过?来,父皇有话?要?与你说。”

听到自己的父亲这样说,谢璟微顿了一下,方才轻声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走?到谢行之面前,对他?作?揖礼了礼。

望着面前眉眼微垂的谢璟,谢行之温和地对这个失落黯然的孩子道:“坐罢。”

谢璟“嗯”了一声,起身,坐到谢行之的身旁,与他?很小的时候一般,但不?同的是,如今谢璟已经是一个大孩子了,而非从前那个幼稚懵懂的小娃娃。

想到白日里所得知的那件事,谢行之望着身旁几年以来,个子如春笋一般很快抽条的小少年,眼中?带了几分有些复杂的神色。

对于这个他?与妻子一手抚养,疼爱长大的孩子,此?时此?刻,谢行之心中?,有一如平日的慈爱疼惜,也?有些百味杂陈。

长大了的孩子的意志,注定与父母不?再相同,而是一个有自己独立的心思的人。

可是尽管如此?,孩子却仍旧如方才出生?一般,是一株树苗,父母依然是时时应该修剪他?的错误,对他?浇水,灌溉爱与经验的领路人。

望着坐在身旁的谢璟,谢行之想到半个月以前,谢晏与谢茉生?辰宴上的那场突如其来的雨,不?由得抬手,拍了一下面前的谢璟的肩膀。

虽然谢璟已经快要?十岁了,平日里也?聪慧老成,可是,如今的他?,却仍旧还是一副孩子的模样。

抬手,在谢璟的肩膀上轻拍了拍,谢行之望着面前俊秀的小小少年,忽然开口对他?道:“璟儿,你如今方才不?到十岁,是不?大也?不?小的年纪,再过?几年,或许你便要?大婚了,如今不?立你为太子,是因为朕所想的,是等?你大婚,有了太子妃,到时候懂了什么?是责任,再将这个担子放在你的身上。”

望着面前闻言,眼眶微红的孩子,谢行之顿了顿,继续道:“父皇觉得,没有必要?立太子那般早,璟儿,你觉得呢?”

听着面前的父亲的这番话?,谢璟抬手,擦了擦面上的眼泪,方才点了下头,低声“嗯”了一下。

可是尽管如此?,他?的眼泪,却仍旧像源源不?断的泉水一般,连绵不?绝。

见?面前的谢璟眼泪潺潺的模样,谢行之放在他?肩上的手掌,在他?的肩头上略微用力地握了握,像对待一个小男子汉一般,然后对谢璟道:“璟儿,你是朕的嫡长子,也?是最寄予众望的孩子,对你的弟弟妹妹晏儿与茉儿,朕同样喜爱,但更多的只?是疼爱,你能明白这里面的分别吗?”

觉察到面前的父亲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谢璟知晓,父皇对自己,有着无尽的殷殷期望,可是想到自己的身世,谢璟却觉得这样的自己,在父亲面前,很是耻。辱。

父亲是否知晓那些事呢?若是知晓,为何还会愿意将这样的担子继续放在自己肩上,若是不?知晓,那么?,他?是否是帮着母亲,欺瞒了父亲?

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眸,谢璟望着面前的谢行之,张了张口,道:“父皇,可是……”

可是什么?,看着面前的父亲温和慈爱的面庞,谢璟却有些难以启齿。

他?不?想失去这样疼爱他?的,好的爹爹,但他?心里又觉得很愧疚。

谢璟的眼泪落得又急又快,他?抿紧了唇,不?再说话?,泣不?成声地哭着。

看着面前哭得厉害的孩子,与他?愧疚又犹豫的神色,谢行之拿出一方帕子来,为坐在面前的谢璟慢慢擦拭着面容上的眼泪。

正在哭泣的谢璟觉得自己实在太坏了,让母后为他?难过?,又愧对他?的父皇,两个对他?最好的亲人,在今天,他?却都伤害了个遍。

仿佛知晓谢璟为何会哭得这样厉害,谢行之为他?擦拭着眼泪,开口告诉他?:“璟儿,你的生?辰没有问题,你怎么?可能不?是父皇的孩子呢?你难道不?曾发现,你的眼睛与朕长得很像,但脸型却又很像你的母后?你是我们的孩子,这是永远不?会更改,刻在骨血里的事。”

听到面前的父亲这样说,谢璟泪眼婆娑地看着面前的谢行之,不?曾说话?,心里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谢行之不?断为谢璟擦拭着面上的泪痕,直到谢璟渐渐地不?再哭泣,谢行之展臂,将面前的这个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因为长久的哭泣

,而仍旧有些抽咽的身体,安慰并教诲道:“璟儿,再过?一两年,你便要?十岁,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以后,要?有自己的谋划与心智,能定下心来,自己思考,做决定,不?能随便被人牵着走?,晓得了吗?”

说着,想到今天白日里,所见?到的同样默默饮泣的妻子,谢行之一面轻拍着怀中?的谢璟的脊背,一面道:“过?会你随父皇到昭阳宫去,给你母后好好道歉,让她莫要?再为你伤心了。璟儿,这次朕不?会责罚你,但你要?知道,若你母后不?肯原谅你,要?罚你,父皇也?不?会拦着她,你也?不?许怨恨你母后。”

伏在谢行之膝上,谢璟闻言,哽咽着“嗯”了一声,觉得自己的眼睛又酸涩得厉害,温热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

将难过?地趴在自己身上的谢璟抱起来,亲了亲他?的面容,谢行之道:“小璟,莫要?难过?了,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一直这样哭。”

看着面前的父皇,谢璟忍住眼眶的酸涩,认真地用力点了下头。

其实,谢璟虽然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少年,但,他?却并不?再那般懵懂,对世间的事一无所知。

在从谢行之与卢宛那里听到的话?,还有自己与他?们明显有血缘关系的相貌中?,谢璟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是父皇与母后所生?的孩子,这个并不?是假的。

此?时此?刻,被身旁的父皇温热的大掌牵着手,站起身来,谢璟心里尽是愧疚,又有些神游天外,若有所思。

他?叫来的稳婆,还有让人去查,所查来的消息,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告诉谢璟,他?并不?是早产儿,当初,谢璟心中?生?出悲伤与愤慨来,也?是因为他?因此?冤枉了他?的母后。

可是若他?不?是早产儿,又是父皇的亲生?孩子,那么?,在母后嫁进?谢家之前,她就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怀上了自己,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方才哭完,脑袋都有些昏沉沉的谢璟不?可置信地这样在心里想着,他?想到,他?的母亲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抬起眼眸来,望着身旁高大的父皇,谢璟心中?有着无尽的疑惑与茫然,他?想起来自己很小的时候便困惑的,为何袁颢言的爹爹娘亲与他?的爹爹娘亲不?同,心里生?出许多疑窦来,可是最终,他?却将自己心里的惊诧困惑,都埋藏在心中?,不?再说话?。

想到自己的母后,还有自己的身世,谢璟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告诉自己,要?好好向母后道歉,但心里的困惑,却仿佛丝丝缕缕的烟雾,始终笼罩在心头,渐渐消退,又若隐若现。

……

夜色深深,昭阳宫中?,卢宛沐浴洗漱过?后,正坐在梳妆台前,用珍珠霜摩挲着方才洗完的面容与身体。

听到寝殿的殿门前传来推门声,卢宛下意识地侧首望去,在看到由谢行之牵着的谢璟时,卢宛手上正在轻轻涂抹细腻乳霜的动作?,不?由得微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卢宛收回视线,站起身来,向面前的谢行之行礼道:“臣妾见?过?陛下。”

行至卢宛面前,握着她的手让她起身,谢行之望着面前的妻子,对她道:“坐罢,不?必多礼。”

这会子已经快要?亥时了,卢宛看了看跟随谢行之前来,正在向自己作?揖的谢璟,让他?起身,面上流露出平静的,带着些许纳罕的神色来。

望着面前的谢璟,卢宛如平日里一般,浅淡地笑?了笑?,颔首道:“璟儿,时辰不?早了,你回去休息罢。”

听到面前的母亲这样说,谢璟站直身体,看着卢宛,仿佛有些不?知所措,眼泪沾湿了纤长的乌色眼睫。

一旁的谢行之忽然开口,对卢宛道:“宛娘,朕去洗漱,你与璟儿且先说会话?。”

卢宛听到谢行之这样说,只?是仍旧如方才一般,笑?意浅淡地颔了下首,应了他?的话?,坐在梳妆台前,一动未动。

目光中?微带着些担忧的谢行之看了看面前的卢宛与谢璟,眼眸深深,片刻之后,他?转身,到寝殿中?的浴间去。

房间中?只?剩下卢宛与谢璟母子二人,安静得仿佛落针可闻。

不?晓得便这般过?了多久,站在卢宛面前的谢璟忽然伏在母亲的肩上,虽然没有说话?,但眼泪却滚滚滑落,打?湿了卢宛肩头的中?衣衣料。

此?时此?刻,谢璟心中?,尽是后悔与愧疚。

他?抱着面前的母亲,哭得仿佛同泪人一般,温热的眼泪不?断落在卢宛的脖颈,与肩膀上,让卢宛心中?,也?同样甚是不?是滋味。

谢璟张口说话?,温热的吐息落在卢宛裸。露。在外的脖颈上,他?一面哭,一面歉疚懊悔道:“母后,对不?起,都是璟儿不?好,让您难过?了,您打?我罢,璟儿该打?……”

听着面前的孩子一面哭,一面这样说,卢宛一动不?动地沉默了半晌,方才抬手,让谢璟站在自己面前,为他?擦了擦面上的眼泪,望着他?轻声道:“璟儿,再过?几年你便可以定亲了,真的长大成人了,以后不?要?再这么?任性了,晓得了吗?”

见?面前的母后终于肯理会自己,谢璟不?晓得为什么?,眼泪却落得愈发厉害。

揉了下正在望着自己的谢璟柔软的白皙面颊,卢宛心头酸涩,想到,今后便这么?大差不?差,糊弄着过?罢。

虽然今日所发生?的事,难以避免让卢宛心里对谢璟心寒,可是,这毕竟是她亲生?的,血脉相连的孩子,从小到大,又倾注了那么?多的心力心血,哪里是一朝一夕,便能再也?不?管不?顾的?

望着面前的谢璟,卢宛轻声沉重地叹了口气,在谢璟一面低声抽咽,一面再度伏在自己肩上的时候,卢宛抬手,轻轻地拍着谢璟的脊背。

翌日早晨。

孙蕴容看着铜镜中?清雅端庄的自己,身旁的宫女正在侍候着她梳发化妆,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孙蕴容的心里,却涌上许多不?知所起的烦躁来。

瞧着宫女在自己发髻上戴的那支白玉芙蓉簪,孙蕴容越看越觉得不?顺眼,不?由得开口,厌烦道:“行了,换个颜色,不?戴这支了。”

未曾料到淑妃娘娘会忽然这样说,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宫女闻言,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然后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将簪子放回妆奁中?去。

其实,此?时此?刻,宫女心里,有些疑惑,为什么?平日里喜欢穿戴珍珠素白的淑妃娘娘,会忽然这般厌恶起来这支平素,她所喜欢的簪子。

但心里不?解归不?解,宫女却不?曾言语,只?是兢兢业业地又选了几支发簪,轻声细语问身旁坐着的淑妃娘娘今日要?戴哪一支。

有些心不?在焉的孙蕴容选了一支浅红色的玛瑙簪,仿佛只?有与方才的那支白玉芙蓉簪截然不?同的颜色,方才能让她的心里出口闷气一般。